“马上跟她分手, 明天登门,和你萧叔叔解释,听见没?”
没听到被斥那人的回答前,黎温瑜已经抬头望向天花板,双目无神, 仿佛接下来的一切, 预料之中。
她心道, 哥哥的回答……根本不用想嘛。
“我做事, 要是需要和萧明义解释,该反省的, 不是我。”
黎温瑜闭上眼,心若死灰。
比她想的尖锐多了,不愧是哥哥。
“你——”
霍启裕喉头泛起一股腥甜气,他拨开茶盖,灌入几口热茶, 才把因为情绪激动而引起的不适压下去。
“注意身体吧。”
看似关心,霍邵澎却有本事将话讲得寒心。
霍启裕断断续续咳了几声, 才把气舒顺:“那位虞夫人,亲自喊你去, 里面装了什么门道,你心里不清楚吗?”
“清楚,所以?”霍邵澎坦然承认。
“所以,你堂堂霍氏执行董事,心甘情愿被一个妇人算计?”
“这就不用你操心了。”霍邵澎以更针锋相对的回应挡回这个问题,“人已经回香港,妈妈如果想见,我会安排,你出不出席,自便。”
听到这,黎温瑜还在庆幸,幸好自己目前的桃花算霍启裕知根知底的,不然,她可没这份信心与底气,同父亲这样对峙。
还没捋明白,门便向内敞开,霍邵澎闲庭信步地出现,一点都不像刚被训斥完的模样。
他睨去一眼,声线凉淡:“回来了?怎样。”
“Bowie心情还是不是很好,也正常,昨天发生那么大件事……她还在联系转院呢。”
得知消息后,黎温瑜连夜赶回香港,刚落机便直奔养和医院。
到地方见到人,她省去所有打听的步骤,抬出霍家二小姐的身份,叫人多多上心,以免这些医护碍于丁毓敏的压力,给梁思雪落下什么病根或后遗症。
“……不是钱的问题。”黎温瑜怕哥哥多想,特地解释了句。
“我知道。”霍邵澎陪同她乘上电梯,很快就从四层直降到负一层的停车场。
黎温瑜欲言又止,尔后还是跳过分析说结果:“总之,Bowie谢了我的好意,但和梁小姐意见一致,应该还是要转院。”
“回去吧。”
“哥哥。”
两人走到一台黑车旁,闻声,霍邵澎将手从主驾的门扣上收回,看向黎温瑜。
她言笑不苟,难得认真起来:“爸爸说的,Bowie妈妈的事,你……你怎么想的?”
“她是她,别人是别人。”
尽管那是虞宝意的母亲,但无碍霍邵澎用“别人”来代指关知荷的漠然。
事实上,自算计虞家和旬星接近她开始,他从未在乎过虞宝意的任何朋友或家人。关知荷既然同他目的一致,那将计就计,又有何不可。
“如果……我是说如果,Bowie也知道这件事呢?我刚落机,就有好多电话找我问,你女朋友是谁。”
见过太多,黎温瑜很难不生疑虑。
关知荷特地把人带到萧太和刘太面前,当时霍邵澎哪怕什么都不说不做,一旦出现在那里,她就达到目的了。
这个圈子,根本没有什么秘密能真正瞒得密不透风,关知荷的手段称不上高明,最重要的,是霍邵澎自愿入了这个局。
“她不知道。”霍邵澎十分肯定。
可顿了短瞬后,话锋微转,“Youra,如果她知道,我反而会更高兴。”
黎温瑜一怔,还没琢磨透这句话,人已经上车离开了。
虞宝意见到霍邵澎时,已临近傍晚,权叔跟在身后,提了一盒礼和一束百合。
彼时,梁思雪正在就告不告诉自己父母的问题而撒泼打滚。
她坚持,孩子没机会生下来,也就没有坦白的必要了。而且一旦叫两位老人家知晓,她估计会被掐着耳朵塞上飞机,送到美国去闭关反省,短则三月,长则一年半载。
虞宝意叉住腰,稳着语气讲道理:“这是关乎你身体和人生的大事,伯父伯母应该知情——”
“霍生!”梁思雪瞄见进来的两人,做法强行打断了虞宝意的长篇大论,“Bowie还没吃晚饭呢,该饿了,你赶紧给她领走吧。”
两位主角还没对上视线,李忠权心领神会地放下礼盒,“梁小姐,不知道你中意什么花,挑了百合,我去给你换上。”
虞宝意借用先把花插上从而拖延的希望直接破灭。
她孩子气,小小撇了下嘴。
霍邵澎拉住她一只手,明示不想她拒绝,“先去吃饭?这里有权叔。”
她不放心梁思雪一个人待在病房的希望二度破灭。
没有什么比李忠权坐阵这里,更安全的了。
“去吧去吧。”
梁思雪下不了床,唯有连声催促逐客,直到两人离开病房,她嘴边笑意如断开的弦,瞬间耷拉下来。
李忠权找了把剪子,坐在沙发上,仔细修剪花枝和花叶,没看那边,“梁小姐,虞小姐也不希望你在她面前扮没事人。”
“我不这样,难道要哭哭啼啼的吗?做梦吧。”
如果虞宝意在这,她定然能察觉到说这句话的梁思雪,才有几分从前嚣张放肆的模样,而如今更多时候,她像一只失去了所有刺的刺猬。
本就难以保护自己,这下,连扎别人一手血的能力也失去了。
“在外人面前,当然不要。”李忠权专注手上工作,视线不曾从花枝上离开过,“但虞小姐,是你最亲密的朋友。”
梁思雪把病床调回平躺角度,她翻过身,背对李忠权,“权叔,我这是不给你家大少爷添麻烦。”
发生了这种事,霍萧两家又多年交好,如若她表现得多思多虑,怨天尤人,虞宝意定然会怀疑,那是她未来的写照。
可身为局外人,梁思雪看她的感情,比看自己的清楚得多。
有些爱意固执到,恰是当局者迷。
“添不添的,这个人,少爷都认定了。”李忠权将盛满了百合的花樽摆置到床边柜上,“只是梁小姐,情绪郁结于心,不利于身体康复。”
过了好一阵,梁思雪都没再讲话。
换做旁人,怕以为她睡着了,可李忠权仅摇了摇头,无声叹息,转身,准备到病房外守着。
一道哽咽着的轻细嗓音,恰是此刻,从被子底下传出。
“我这样的女人,权叔,你是不是见过很多?”
“见过不多。”李忠权顿步,“听得多。”
“都会听到什么?”
“痴心妄想,山鸡想变凤凰,发白日梦,愚不可及,自掘坟墓——”
“权叔……”
梁思雪闷声打断他。
她从别人口中都听过,意思差不多的,没想到李忠权一点色不润,直接讲出来了,这下倒好,比没问之前还要难受。
其实还有更难听的。
但在李忠权眼里,那些高高在上,喜欢就着别人人格嚼的烂舌根,又何必说。
“梁小姐,你问我,很抱歉,我没办法安慰你。”李忠权不端一点年长者的架子,“我反而想要劝你,不要跟自己身体过不去,该要的东西,尽管往多了要,日后她们再说三道四,于你,又有何影响?”
“我不想拿我的孩子换,更不缺。”
“你换,或不换,落在那些人眼里,都已经换了。后者无非是你想拿孩子换萧家少奶奶的位置,没成功罢了。”
“……是吗。”
这声问,飘忽得像一阵风。
“香港地,多大点地方,又装得落几把口?(又装得下几张嘴呢)”
说不清是劝解还是感叹。
“装得落你把口,才装得下你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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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对着一桌菜,虞宝意瞬间倒了胃口,搁下筷子,“那个刘太,说是小雪早上,自己不小心踩空摔下去的?还有人讲她根本没怀孕,只是想讹萧家的钱?”
仅一天时间。
她不想管窗外事,没想到事实就被扭曲成这样,幕后者还贴心地分了几个版本,连澄清都困难。
“刘太是拿了丁毓敏的意思。”霍邵澎继续往她碗里夹菜,“萧正霖要定亲,原因肯定得归到女方身上,才好看点。”
“表面好看有什么用,里面都烂成什么样了!”
“嗯。”霍邵澎望着她,饶有所思地低声重复,“里面都烂成什么样了。”
眼见虞宝意为此焦虑,他将话题转开,“小意,你不关心下自己吗?”
刚刚他可不止讲了一个人的风言风语。
甚至比梁思雪的内容来得还要难听。
闻言,虞宝意面露怔色,她似身陷迷茫之中,不知道该给什么样合适的反应。
良久,她略显抱歉地说:“Terrance,对不起,我Mommy不应该这样算计你。”
外面流传的版本是,她利用闺蜜,将霍邵澎领到萧夫人面前,借此公开自己身份,仗势欺人。
公式对了,套的数不对。
但这个“数”是她的妈妈,那和她做的,又有什么区别。
其实昨天,虞宝意已经有所觉察,可太多事了,哪怕她想到,也很难计较。
她为此羞愧。
“吃东西。”霍邵澎眼神微动,示意她盘子里的食物。
虞宝意心神不宁,而且她自觉处于道德低点,只能拿回丢下的筷子,食不知味地往嘴里送食物。
“如果……”
她构思不出一个完美的方案,来挽回霍邵澎的名誉损失。
于是乎,她小心翼翼地说:“我出面承认吧,毕竟说得也没错……然后你澄清,讲我们已经分手了,我会去跟你爸爸妈妈道歉的,这样……可以吗?”
出过甘倩玉那件事,如今虞宝意宁愿自己担下所有,也不想牵连到虞家。
哪怕面对的是霍邵澎。
她同样心惊胆战。
可男人仅笑了笑,意味不明。
他伸掌,搭在虞宝意蜷起的手背上,手温冷得像一块半化不化的冰。
霍邵澎注视着她,深暗的眼眸映出她的模样。
他淡声:“小意,也该跟我回去,拜访我妈妈了。”
第82章 供血
回去后, 虞宝意有点神不守舍。
霍邵澎坐了十几分钟,走时,她也忘了送了, 梁思雪连连使眼色, 她还是迟钝得没有任何反应。
梁思雪捡了颗圆溜溜的葡萄, 伸长了手,塞到虞宝意嘴里, 问:“怎么了?”
她机械地嚼动着 , 大量酸酸甜甜的汁水迸出,刺激着味蕾和口腔。
片刻,虞宝意轻声说:“他想带我见家长。”
梁思雪目不转睛盯着她看了好一阵,问:“然后呢?”
“然后……”虞宝意目光涣散,“我要去吗?”
“去啊。”
“可他为什么要带我见家长啊?”
“他想娶你啊。”
虞宝意神色明显顿滞了下。
看似接受了与霍邵澎的关系, 可事实上, 她从未百分百确信, 这是一段会有未来和结果的圆满故事。
她随时做好在中间画句号的准备。
另一方面, 她好像与曾经的自己背道而驰了,反而成为了关知荷理想中的女儿。
别人不知道她和关知荷母慈女孝的背后, 是怎样一种无法调和的隐形矛盾,唯有梁思雪了解。
“因为你们家境差距过大,还是因为Anut?或者你觉得自己不够爱霍邵澎?”
“好像不该让你开解我的。”虞宝意丧气地嘟囔着。
梁思雪只当她在说废话,追问道:“要么你认为,他不够爱你?”
她没有回答, 陷入某种凝固的沉默之中。
“Bowie,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 后面两个问题的答案。”
梁思雪无心跟她兜弯子,勿论天性还是后天养成, 虞宝意身体里有股面对自己的倔强,需要一道直接的外力,才能打破。
“当这两个问题,有自己满意的答案了,你就不应该让任何事情,成为阻止你决定和他在一起的因素。”
“Mommy之前说,这里是香港。”虞宝意缓声倾吐,“最需要往上爬的,不是那些挣扎在温饱线上的人,而是……我这种家庭。”
正处中间。
往下,体味过凌驾于人;向上,看得见纸醉金迷。
也最容易激发出野心。
可相比那些底蕴深厚的大家族,终归少了点时间。
于是从古至今,都有一条便利的捷径,可以直抵那个流光溢彩的上流世界。
“她还说,不往上爬,就会被人挤得往下掉。这么多年,我不当我的大小姐,就是想证明给Mommy看,不是只有不停追名逐利才能立足的,好好经营旬星,又怎么会有人能挤掉你的位置呢?”
梁思雪靠着背枕,侧过头,眸色温和,像乡间一弯玉白的月轮,温柔地照耀着她。
她没有说话。
“现在……我发现我错了。”
于是,虞宝意自然而然将这句话讲了出来。
“我当制作人时,明明什么都没做,也会有人莫名其妙就要挤掉我,我也想拍成本高、底子好的节目,想成名,想……有自由的选择。”
应该是她人生中,第一次以第三者的视角剖析虞宝意这个身份,与虞家的异同。
“可Mommy做的事情,从始至终,都是想我和哥哥,整个虞家未来有自由选择的权利。她将虞家当成一个人来运作、奋斗,我就像其中一个器官,我也要运作,生产出动力,推着虞家往上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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