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边坐落好几间用英文做门牌的小店,经常会放些不为人知的香港歌手的粤语新歌,和大陆人钟爱港台老歌不太一样。
“你那贵族游戏,我的街角游记
天真到信真心,太儿戏
你快乐过生活,我拼命去生存
几多人位于山之巅俯瞰我的疲倦
渴望被成全,努力做人谁怕气喘
但那终点,挂在那天边……”
几多人位于山之巅。
可努力做人谁怕气喘。
虞宝意把纸碗丢进垃圾桶,也走到了她掩藏在漫无目脚步下的目的地。
维多利亚港。
但不是尖沙咀,而是黄埔的。
没有悬挂着灯带的游船,没有悠长的船笛声,没有人潮如织,没有被船身和鳞次栉比的建筑映得流光溢彩的海面。
这儿很暗,冷清,遥遥向东南方向望去,才能看到一点点尖沙咀璀璨夺目、夜夜不息的光。
从小到大,她更熟悉这里的维港。
也曾为此问过霍邵澎,是不是不喜欢去尖沙咀,就不配看到那处闻名遐迩的夜景。
他回答了是。
但当时,他用了一个委婉的说法——要看人,愿不愿意为拥有与之抗衡的权力而站过来。
他说,她的母亲比她更懂得香港这个地方的运行守则。
虞宝意胳膊搭在冰凉的栏杆上,迎着海风,刮来了零零散散的回忆。
一台低调的黑车从她来的地方缓慢驶过,又在不远处树荫底停下。
“虞夫人,我找到她了。”
车内,霍邵澎的声音显得尤为沉静。
“那麻烦小霍生了。从小啊,我们家娇惯她比较多,跟我吵架,一气之下就跑出去了,话都还没讲完,叫都叫不住。”
“无妨,我会送她回来。”
“我怕Bowie回家后不肯听我讲话,帮我告诉她,后天何夫人生日,这边收了帖的。”
“好。”
电话挂断后,李忠权问:“澳门那位何夫人?不是之前还跟虞小姐节目下一位嘉宾起过冲突吗?差点把虞小姐的节目弄得腰斩。”
霍邵澎没着急下车,若有所思地嗯了声,“也请我了。”
李忠权何等的人精,这话往嘴里过过一遭后,立马琢磨出背后的意思。
他感叹得欲言又止:“那位虞夫人啊……”
本想说有点小聪明,可霍家最不需要,也最看不上自作聪明之人。
可转念一想,虞夫人的女儿毕竟受了他这位小霍生满心满眼的爱,虞夫人的行径,比之旁人,也还算体面,过得去。
“无所谓,她是她,别人是别人。”
霍邵澎拎起手旁纸盒自行下车,留李忠权一人,经车窗目送他走向虞宝意的背影。
两道斜拓在地面上的影子,逐渐交叠在一起。
“Terrance?”
听到有人叫她,虞宝意回头,不巧背风,将她长发吹到肩前,几根几缕地缠住她眉眼。
霍邵澎停下,耐心替她将头发捋到耳后。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不对,你怎么会来?我Mommy又打扰你了?”
他避开这个问题,转而提醒道:“虞小姐,手机,开机。”
虞宝意怔住,自觉理亏,还是把手机打开了。
弹出几条未接电话,都是霍邵澎的。
低眼十余秒,余光瞥到他手上拎着的纸盒,上面绘有简笔图案,十分可爱。
虞宝意如有所感,但还是不敢相信,将惊喜抑下,抬头问:“你拿着什么?”
第84章 烧穿
其实不需要打开, 虞宝意已经闻到那阵似有若无的气味。明明很淡,但掠过鼻尖时,又是浓郁勾人的, 烤过的面包香。
霍邵澎将纸盒放到一旁石凳上, 示意她去坐下, “听说你没吃晚饭就跑出来了。”
“Mommy说的?”
“梁思雪说的。”
坐下后,虞宝意把纸盒捧到膝盖拆开, “你倒好, 现在在香港我跑了,都第一时间来找你了。”
盒中还放了手套,两只手都戴好,她才慢慢撕开菠萝包的一角,烤得酥脆的外皮散落在盒的四角, 数不清有多少。
“那你怎么知道我在这的?”
“猜的。”
“这么准?香港很大的。”
虞宝意不信。
霍邵澎侧目, 不动声色注视着她咀嚼的动作和脸, 挨过巴掌的那侧略见泛红, 但没有肿。
“小意,我想找, 不管你在哪,我都能找到你。”
何况是香港。
哪怕大海捞针,他也要找到她。
这句话过去约摸两秒后,她才笑了笑,迎着海面, 似乎是风将她的唇吹得扬起来,“霍生, 你看啊,这里就是黄埔的维港。”
她又撕下一块面包, 这块沾着菠萝捣成的浓稠的酱,“和你之前见的,是不是很不一样?”
尖沙咀的维港连风,都是带着颜色的。
而黄埔,既不是购物天堂,也鲜少有富人青睐这儿的地块,所以居民们看见的维港,是深黑色的一片海,偶尔才会漾来远方迷人的光彩。
“对。”霍邵澎说。
“你见的,也不是尖沙咀那边的维港。”虞宝意耸起肩,长长地舒出一口气,“我错了,但你也错了,Terrance,我和Mommy永远都看不到你那个位置的维多利亚港。”
那不是靠努力就能垒起的高梯。
可从前,她有自己的高梯要走,天真地以为不必追赶他,和他比。
可关知荷的心思与手段,让她在霍邵澎面前坚持的那些东西,都化作可笑的泡沫。
潮湿的长风贯穿过整条护岸,也卷来了虞宝意长发间的发香。
霍邵澎很想帮她再度拢好,理智告诉他,还是会乱,但动作依旧。
他身体慢慢前倾靠近,声低而慢:“可我不在乎。”
“是我在乎。”虞宝意扭过头,刚好挡开了他的手,“从头到尾,都只有我在乎。”
霍邵澎慢慢放下了手,任由发丝重新纠缠她眉眼。
但这回,虞宝意自己抬手拂开了,露出如悬珠明亮的目,能映出他清晰的面孔,“Terrance,你不可以和我一样,也在乎一下吗?”
真正能撼动关知荷态度的人,是霍邵澎。
假如他在乎,她就不会陷入无休止的内耗中,一度怀疑自己的坚持与立场,其实什么都改变不了。
哪怕事实的确如此。
可她兴许能改变霍邵澎。
但男人面色古井无波,像一汪深不见底的死寂水潭,渐渐浸没了她微末的希望。
“我的确不在乎,但如果你想,我可以扮作在乎。”霍邵澎语速匀缓,“虞夫人想要对上的自由,而我有向下的权力,我可以迁就你的家庭,也不会因为你父母而产生别的看法。”
“小意,看不到维港最好的风景不要紧,你想看什么,我都能陪你去看最重要。”
虞宝意把最后一口菠萝包放回纸盒,摘下手套,放在石凳边上,“你只在乎这个吗?”
“是。”
她眼睫微垂,有些无能为力的丧气,“那天我打了萧正霖,萧夫人说了句,打狗也要看主人。后面你来了,她当时脸色就变了。Terrance,这也是打狗看主人啊。”
南城时,虞宝意从未将自己的身份摆得如此之低。
哪怕她心知肚明两人之间的差距,可那时,她是作为一个独立的人。而回到香港,她变成虞家的女儿,有一个拼了命也要往上爬的母亲,就不得不背负那些不因她而生,更不因她而变的看法。
她同样心知肚明。
今夜,她同霍邵澎的这番话哪怕香港大街小巷人尽皆知,别人也会掩着鼻唇,用一种恶心的语气骂一句手腕了得的狐狸精,搞以退为进的把戏。
霍邵澎揽住她的肩,将人往自己怀中带上一带。
“如果你家里人的确想一步登天坐享其成,那我想方设法也会让你和他们断绝往来。所以我不在乎虞夫人利用我,除了因为你以外,还因为你有一位和你很像的哥哥,他同样有匹配得上野心的能力,只不过当前还需要时间。而你那么在乎别人的看法,那也要知道改变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谁说得准,你这位金牌制作人,或者旬星太子女,未来不会和我站在同一个位置看维港呢?”
虞宝意脑袋干脆挨到他肩膀,碰到脸颊上的痛处,她也咬着唇忍下来了,闷声说:“你真会安慰人。”
“不是安慰,是期许。”
“期许什么?”
“一辈子。”
虞宝意的心尤为不争气地漏跳了一拍。
她转掉这个会让她心跳急速的话题:“我今晚碰到一个卖鱼蛋的阿叔,他说老婆生了对龙凤胎,走的时候,送了我一碗咖喱鱼蛋,我全吃掉了。”
“看来菠萝包来得太晚了。”
“哪有。”虞宝意的声音也变得如海风般,让心泛起一股温热的潮意,“只要是你特地带来的,多晚都不算晚。”
霍邵澎也尤为喜欢她哄人的时候,声音中每个字似乎都藏了勾子,能勾走人全部的心神。
“后天晚上陪我去个晚宴?”
“嗯?”虞宝意昂起脸,“后天?我现在出现,合适吗?”
“你不合适的话,还有谁合适?”
虞宝意的唇也似藏了勾子,翘了起来。
她浑然不觉,自己一脚迈入了一个局中。
香港还是太小。
天罗地网,她早已无处可逃。
也不允许她逃。
-
尽管霍邵澎想把人带回自己家,但还是按照当时给关知荷的承诺,将虞宝意送了回去。
推开门时,室内灯光倾泻而出,漫过虞宝意的脚踝。
梁思雪盘腿坐在沙发上吃水果,旁边坐的是关知荷,和房吉巧正讨论着电视剧里的剧情。
虞海和戴着老花镜看手机,可能太专心,镜托滑落到鼻梁下方,他随手抬了抬,才听到开门声扭头。
“回来啦Baby?厨房还有点菜,你自己去热一热。”
“我去热我去热,你坐着吧。”房吉巧忙不迭起身,转头就进了厨房。
虞宝意也来不及说自己不吃。她在玄关换完鞋,丢下钥匙,才走到客厅,“Mommy,对不起,我话说重了。”
在家人方面,她从来不是扭捏之人,对就是对,错就是错。
勿论她和关知荷之间谁对谁错,都不应该和自己的妈妈说那种过分的话,何况很多事根本没有对错。
关知荷目光微偏,抬起头。
还是她熟悉的温和,如沐春风的微笑与语气:“先吃点东西吧,一会让巧姨给你敷下脸,Mommy也错了,不该打你的。”
“什么?你打Bowie了?”闻言,虞海和连忙丢下手机,“不管吵什么,不能好好说话吗?让我看看——”
他拉着女儿坐下,皱着眉仔细瞧她的脸,“还是有点红,我给你找冰块,得及时处理,不然明天就肿了。”
进厨房几步路,虞海和还摇着头絮絮叨叨:“真的是,唉……”
关知荷才懒得理自己那位一门心思扑到工作上的丈夫,不过刚刚几分钟,她也暗中仔细打量过虞宝意的脸,确定只是红了些。
梁思雪把自己水果盘递过去,还剩了点苹果块、橘子瓣,和半块充满粒粒饱胀红籽的石榴,明明还低着头,但眼眉挑起,也在悄悄看她。
所有人都在递台阶,她下的同时,也在给关知荷递台阶。
虞宝意已经习惯了,每逢这种触碰到原则的问题,和稀泥通常是最好最易接受的和解手段。
偶尔她也会想,会不会这滩泥和着和着,就变了呢。
“Mommy,你也吃点。”虞宝意接手果盘,顺势推了过去。
“好。”关知荷从善如流,不着痕迹地探听道,“礼服我给你准备好了,明天下午有人过来帮你试。”
虞宝意表情动作皆定了下,下秒,收回想去拿块苹果的手,问:“Mommy什么时候知道的?”
只一句话。
关知荷当即明白,霍邵澎在心知肚明的情况下,主动接了她抛出的饵。
他不忍心让虞宝意单独上钩。
这样反而更好。
她只字不提原本想让虞宝意陪自己出席的事,“刚刚何太那边托人找我,说上次那个Gina的事牵连到你,想找你出席,到时把话讲开,对大家都好。”
“Gina……何太?”虞宝意没问是谁办的宴。
“嗯。”
“我知道了,多谢Mommy。”
70/82 首页 上一页 68 69 70 71 72 7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