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知荷欣慰地点头,笑容温婉。
她拈起那半块石榴,用勺子仔细将里面饱满的红籽拨下来,大珠小珠落玉盘,一颗颗红得眼睛发烫。
漂亮得像一团艳丽的火。
她精心教养那么多年的女儿……
可一定要盛装出席。
也要如一团火,烧穿那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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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日,关知荷委托了人给虞宝意梳妆打扮,自己借口有事出门。
中间,虞宝意不忘问,何太没有邀请她吗?
为了母女俩那点表面和谐的维系,关知荷如实告知,请了,但因为有事,不一定能去,所以让她先去,不至于失了整个虞家的体面。
虞宝意深以为然。
可没料到,最后迟到的却是自己。
这事得怪霍邵澎。
两人见完的第二日,霍邵澎飞了趟台岛,早上又遇事耽搁了半日,落机时已入夜,最后放弃回家一趟的念头,直接来接虞宝意。
但迟到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看完时间,霍邵澎命人绕行回去一趟,但并非让他换套不那么风尘仆仆的西装。
独居处的管家早早候在门前,见车驶入,从落下的车窗递进一个方方正正的扁平丝绒质地盒子。
虞宝意一眼扫过去,当即哭笑不得,“霍生……”
“怎么?”
霍邵澎打开盒子,拿出那条做工繁复精美的手链,明明用到的每样材料都是坚硬的宝石或金属,可质地又柔软得如一条绸缎。
他捉着虞宝意手腕,帮她戴上。
“所以,是刻了什么话?”
虞宝意没忘记这件事。
“For our contract。”
为了我们的约定。
“后面应该跟着温莎公爵和辛普森夫人的纪念日。”戴完,霍邵澎与她十指紧扣,虞宝意的食指上,还戴着那枚镌刻着Hold Tight的戒指。
“我没选,小意,看你想哪年哪月哪日,成为我们的纪念日,就去补上。”
黎温瑜很多次说过自己的哥哥古板无趣。
可虞宝意却认为,他骨子里有种类似西方诗歌的浪漫,只是不轻易示于人前。
他可能不擅长爱某个人,会错用方法方式,却不吝惜于表达爱。
那些错误的开头、过程,无一不是他的表达。
进宴厅前,虞宝意借霍邵澎的表看了眼时间,距离开场已经过去一个小时了。
“要不从偏门进?”
时机掐得恰到好处,他提出了一个虞宝意根本无法拒绝的提议。
她还是不想引起太多人关注。
于是,两人低调地从偏门入场。
偌大一个宴会厅,消息的传递需要时间,何况霍邵澎将这段时间被传闻形容的不堪入目的绯闻女友带过来,已经足以让周遭宾客先咬耳朵,互相激情议论一段时间。
何况,这位在风言风语中从未回应过任何舆论的低调女主角,今夜着实不低调。
打扮原恰到好处。
但正是这份恰到好处,让她的容貌、身段,一颦一笑,都像夜空中被时间定格住的一场烟花。
没人会不为那瞬间的盛开惊叹。
何况那一瞬间,似乎在虞宝意身上得到不会流动的永恒。
就连霍邵澎看到她第一眼,也有过一刹无法自控的失神。
还是关知荷了解自己女儿,知道该怎么样,才能把她的美最大程度放出来。
又不是经常在这种宴席上走动的名媛小姐,有部分宾客没认出虞宝意,因而消息流通得更慢。
虞宝意挽着霍邵澎手臂,低声说:“Terrance,我想去找下何太,她也请了我,想和我说开当初Gina那件事,聊两句,然后我们就走,好不好?”
每道目光投射过来都如有实质,她眼神在场间环顾逡巡,又经常猝不及防对上哪个陌生宾客打量的目光。
什么意思的都有。
好奇的、藐视的、妒忌的……
她如芒在背,又没看见关知荷,真是一秒钟都不想多待了。
“好。”
霍邵澎知道今晚不会轻易离开,故随便应了声。
虞宝意也随便拿了杯酒,好叫自己看上去能融入这个场合。
不过中间碰到人,主动上前同霍邵澎攀谈,拖慢了他们找何太的进度。
而且来的人都有一种诡异的默契,主动避开了虞宝意。
更难听的说法是,忽视了她。
没人拿得准这位霍家太子爷对女友的态度,可路上随便抓个人问,百分之百都会讲,她一定跨不过这道门槛,当不成霍家未来的太子妃。
前车之鉴太多。
既然如此,那就说多错多,在场又都是人精。
可也有自以为是的人精。
何况今晚,那位来自澳门的何太的确邀请了虞家母女,却不是关知荷说的那个意思。
全场只有虞宝意不知道,以为何太当真想和她冰释前嫌,从另一个角度上说,也是主动想和虞家交好。
所以她来了。
那些目光,那些无视,让她如陪衬品般立在霍邵澎身旁起不到任何作用的对待,也被她及时地自我消解掉了。
而另一边,早早有人听到风声,在瞧见关知荷独自一人出现在晚宴上时,就已经瞪着一双嫉妒得发红的眼,明抬暗踩上。
“今晚Bowie没来吗?”某位夫人走过来,搭了下关知荷的肩膀,顺势坐下,“我是见过了,之前夸漂亮得很啊,是个男人见着都得被勾了魂,林太不信,还想见识见识呢。”
那位林太和这边隔了几个位子,掩唇笑了笑,“以前不信,现在可是信了。”
关知荷同样端着得体的微笑,滴水不漏地应回几句,但没有主动转开这个会让她难堪的话题。
自从风言风语起,她这几日主动露了好多回面。
虞宝意以为关知荷在利用她和霍邵澎的关系,殊不知,她是主动去听这种话的,且只会多不会少。
她做得逆来顺受,也让这些眼红的夫人们自以为虞宝意高攀无望,无非是霍家大公子消遣的一段故事,终归会过去。
旋涡中心的女主角不出现,背后又有同虞宝意起过矛盾的何太撑腰,更让她们气焰燃高几分。
“之前听何太讲,Bowie找过一个喜欢穿三点式的小三当自己节目嘉宾?要我说,看人还是得当心。”
“当心就有用吗?”又一位夫人加入,不再放暗箭,而是直接开明枪,“说不定是同类相吸呢。”
“薛太,这话不能乱说,知荷很会教女的”
“会教女,还是会发梦(做梦)啊?”
这位主动将体面撕开的薛太,是薛崎茵的母亲。
港岛有无数人前赴后继,想将自己女儿送到霍邵澎身边,这位薛太也不例外,且因为薛崎茵和黎温瑜的关系,曾经有一段时间,她女儿成为最后摘得胜果的热门人选。
连薛太自己,也这么以为。
可现在突然出现一个虞宝意。
又受了萧夫人放出来的流言影响,以为那位大公子一时被狐狸精蒙了眼,气愤不已,虞宝意的形象在她心里,就是破坏了霍邵澎和薛崎茵关系的“小三”。
关知荷表现得十分平静,一个多小时的明枪暗箭,她未曾表现过分毫不满,照单全收。
但现在,时间差不多了。
“薛太。”她不选那些话讲得难听,终归还是留了点余地的,而是直接对上这位怨气最大的薛太,“是我会发梦,还是你发着的梦,醒了啊?”
“你乜意思啊?(你什么意思?)”薛太料不到关知荷会反驳,甚至直接点破。
“你听到是什么意思,那我就是什么意思。”哪怕与人针锋相对,关知荷依然是柔顺的语调,“Bowie同小霍生自由恋爱,不知道犯了什么错,让大家误会那么深呢。”
“自由恋爱?”林太送上几声嘲讽的笑,“知荷啊,不是我说你,你称过虞家多少斤两没?发梦都要有个限度。”
“还是薛太看得清啊。”
“对啊,只可惜崎茵了,和小霍生还挺衬的。”
薛太被关知荷那句话呛得愣了几秒,幸好中间有林太替她兜住了整个场面。
她回过神来,已经不预备给关知荷留一点面子了。
“我看不是你女儿骗了你,而是你们一块骗了人家小霍生。连着上周被抬着进养和的,也是你女儿的好朋友啊,果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可惜啊,还做春秋大梦,想和霍家进一道门,别最后搞得和十几年前那个女人一样,连香港都待不下去了,这么多年都不敢回来,那就给你虞家祖宗丢人了。”
“你说叶若兰?倩玉还在这呢,正宫就是正宫,她还敢回香港?”
“谁知道呢?不过想入这行,是得让你女儿和叶若兰取取经,Gina那种都是最cheep的……”
虞宝意忘记自己从哪里开始听到的。
霍邵澎不在身旁,他接了个电话,让她别走远。
可她明明没走几步,那些刺耳刺心的话就自动钻到耳朵里来了。
那应该是她第一次,直面人最无缘由的恶意。
可她的妈妈,无声无息地将这些话挡在高墙之外,只一遍遍告诉她,这里是香港,盼她能懂。
她好像懂了。
从头到脚,指尖发颤。
而这里是香港。
没有那么多繁琐的规则,谁站的位置高,谁身边站的人权势大……
谁就是规则。
第85章 仗势
“Mommy。”
在脾气迥异的各个赞助商间周旋打转好几年, 虞宝意早已练就一身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本事。
她百分百的把握,这声Mommy叫得自然,丝毫没有泄露置身事外旁听时的情绪波动。
几位夫人循声望来, 连同关知荷, 刚好碰到虞宝意上前, 亲密地捉住她的手,“怎么来得比我还晚?”
“有些事耽搁了。”
她一笔带过, 不说是因为谁而耽搁。
“果然是大忙人啊。”嘲讽的语气, 配上薛太高高吊着的一双眼,盛气凌人得仿佛下一句是命人下跪,“何太的生日都敢迟到,果然有人撑腰就是不一样。”
虞宝意表情不以为意,却说着激化矛盾的话:“我要是有人撑腰, 夫人还敢说这番话吗?”
薛太是个心眼浅的, 不然也不会听信八卦周刊狗仔那杆不负责任的笔头, 盲目信自己女儿稳操胜券。
于是, 她又被虞宝意说得哑声了半晌。
可一桌女人,各个舌头上都藏着柄闪着寒光的剑, 总有一把锋利的。
譬如林太。
“知荷,你的女儿不会生气吧?这里这么多双眼睛看着,薛太实话实说而已。”
来之前,拿她给关知荷难堪。
来后,又似有若无地施压, 提醒她体面。
优雅的管弦乐填满了宴会厅中人与人之间熙来攘往的空隙,时不时钻进她耳孔, 却如针尖一般戳痛了耳膜。
虞宝意恍惚听见耳鸣一样的声音。
顺理成章的,她也摒弃了林太那句“劝告”, 装听不到。
“实话实说吗?那我还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成了和Gina一样的人,衬得上薛太那句同类相吸了?”
她目光一顿一顿,缓缓环顾过全桌所有人,最后停在薛太脸上,“薛太,发梦和造谣一样,都得有个限度啊。”
手掌拍到桌案上,发出不轻不重的一声,薛太骤然起身,“关知荷,你就是这么教你女儿跟大家讲话的?一点教养没有,不知道的还以为有人生没人教。”
“不劳薛太操心。”
关知荷一直捉着,在她手腕上暗自加力,虞宝意轻轻抽出,搭在妈妈肩上,示意她安心,“我有没有人教,都学不会造谣生事那一套。倒是薛太你,是从自己父母那学来的吗?那你有人教和没人教,可有区别?”
“太放肆了。”林太旋即也起身,义正严词地斥道,“这儿都是你的长辈,要是学不会尊重长辈,我现在就叫何太请你走!”
“夫人自便。”
虞宝意也不想多待,想让关知荷同自己一道离开,反正留下一堆烂摊子,霍邵澎一定会帮她仔细收拾。
“系边个心急走啊?(是哪个着急走)”
转身前,一道很符合港澳夫人们刻板印象的女声响起,细细高高的嗓子,微微拖慢的语调,起伏圆滑,又有顿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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