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宝意想到黎温瑜不着调的样子,轻笑两声:“第一句话明明就不可能啦,霍生在糊弄我。”
“没有糊弄你。”霍邵澎捉住她骨腕,抵到胸膛前,心脏匀缓深重的跳动传递到手心,“娶你这件事,如果霍启裕要和我撕破脸,那你说的这些,都会不重要。”
他总有让人轻信的力量。
虞宝意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被爱情冲昏了头脑,不然霍家大公子这么“不着调”的一句话,为什么说得令她深信不疑。
“好啊。”前一刻是发自内心地笑,这一秒,她弯着唇,掩藏笑面背后浓烈的情感,“霍生不当霍家大少爷了,那就入赘虞家,我养你,如何?”
“好啊。”
他回答同样的话,随着她笑,同时松开了手,双臂环到她身后收紧,“伯父说错了,你知道吗?”
“Babe,一直都是我高攀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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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末,两台SUV和两台大型巴士驶入新疆喀什古城。
为防止引起人群聚集,当地政府提前封锁了部分道路,后面三台车仅驶到一家客栈前便停下,而最前面的一台SUV,则跟随另一台黑车进入当地政府办公楼。
因是北城电视台出品的节目,背景又是陆上丝绸之路,一路上,这种场面只多不少。第一回 时,虞宝意表现得很不尽如人意。
她的交际手段大都只对在商场打转,油腔滑调的赞助商有用,面对体制内,甚至有一定实权与职位的人物,就显得太小家子气了。
还在天行那会,跟上头打交道的事,都是秦书远一手包办的。而且他男人的身份在这种场合,也更容易吃开。
话很难听,却是事实。
幸好杨弦跟了三程,第一程结束时,好心点拨了几句。
可第二程,她的表现却比第一程更加糟糕,甚至屡屡让场面冷下,可她身为节目总制作,又必须站在前列,不能当隐形人。
那是她第一次忍不住,主动打电话找霍邵澎哭,一开口就撕心裂肺,几分狼狈惨烈。
兴许是吓到了。
虞宝意听到他让Florence紧急申请航线的语气都在强忍颤意,才勉强止了哭声,说起自己遭遇了什么。
尽管节目拍摄不会因为她表现好坏而耽搁停止,可接不住这种场合的事实,也令人分外难受。
当时,霍邵澎也点拨了她几句,和杨弦不同的是,哭完第二日,他派了自己一个得力助手过来,以临时执行制片的身份替虞宝意出面周旋,以身作则。
来人行事作风稳健,举手投足就是一股体制内的味道,又让人相处得自如舒服。
说得再多,不如亲眼见过。
自此她才明白,和这些真正见惯了大场面的人物打交道,不能当自己是聪明人,更不能“滑”,要作陪衬,要当接的那位,要“实”。
到第三程,她脱胎换骨,也让杨弦回去回得安心了。
喀什是国内的最后一站。
节目播出后定然会带动当地旅游业绩,这对国内大部分旅游城镇来说无疑久旱逢甘霖,因而当地政府也拿出满分的礼待。
打过照面后,简单寒暄了几句,虞宝意和团队便随着人往办公楼外走,预备去当地一家特色菜馆吃中饭。
她主动走到喀什融媒体中心派出来的一位年轻小伙边上,问:“祁哥,两个月前我让人来过这边考察,打听到过几天会有一个艾德莱斯丝绸制品的展览,是吗?”
“对,五天后。”祁哥怕她听不懂自己拗口的中文,大大方方摆出一个五的手势,“如果你们能待到那时,我带大家去,阿丽米罕奶奶到时也会出现。”
“正常情况当然可以,我们拍摄的内容大部分时候都会根据当地风光民俗做调整,这样才能把城镇的美完全展现给观众嘛。”
“我有个同学,在上一站接待过你们。”两人边交谈边走,不由自主落到最后,楼梯前,祁哥主动让了一个身位,示意她先下,“她说你们和别人不一样。”
上一站是甘肃,虞宝意却不知道哪位是他同学,笑问:“哪里不一样?”
“不是走过场。”祁哥讲话会刻意保证字正腔圆,正因这份刻意,尽管语速稍慢,会令人感觉他分外真诚,“别人来,都像做旅游攻略,网上讲什么,到现场拍几下,采访几个人就走了,很功课。”
很功课。
虞宝意能理解他的意思,而且是一份出乎意料的夸奖,“我想既然来了,就不能白来,也不能让大家白看。”
如若看后,和在网络上看一份流水线攻略的效果一样,何必呢。
祁哥看着她,忽然做了个手势,双目微阖。
他声轻而郑重:“感谢。”
落脚后,拍摄于第二日紧锣密鼓地展开。
喀什作为古丝绸之路上的重镇,能发掘的地方数不胜数,她和左菱一致决定,不让摄像头过长时间定格古巷之中,而是聚焦回人身上。
这里的一砖一瓦都是历史。
可历史的重量,仍旧由人来赋予。
木雕、铁艺、绘画,乐器中的热瓦普,冬不拉……在一家百年特色茶馆中歇脚,听十二木卡姆时,她好似能听见远方驼铃悠悠。
转眼到艾德莱斯丝绸制品展览的前一日,祁哥主动跟展览主办方沟通,特意空出了一个小时的时间给她们拍摄。
但剩下的时间,依然要还给当地喀什居民。
因为这一个半小时,虞宝意和导演、编剧连夜修改了脚本,想寻展览上一位年过耄耋的手艺人做一个深度采访,届时哪怕不能放到正片,也能作为旁白为这里的文化添色。
这位老人在当地相当于一个文化象征,轻易不接受外人拜访了,仅会在一年一度的展览上短暂露下面,愿意留给她们的时间也仅有三十分钟。
第二日,轻车从简,除必要的导演、摄像外,虞宝意谁都没带,至于正片内容,待到下午再带镜头好好逛逛人潮如织的丝绸展览,更有风味。
早上八点,SUV穿街走巷,最后停到展览会大门外。
杜锋这边还在搬仪器,左菱正和自己的两个助手沟通细枝末节的事情,而虞宝意想打电话给祁哥,问问他在哪里。
如果没有祁哥刷脸,她们一行人是见不到那位老人的。
可连拨两个电话都无人接通后,虞宝意暂时断了这个念头,上下翻看通讯录,想瞧瞧有没有别的办法能联系上人。
不过十几秒,展览会大门后有道男声渐行渐近,越显急促:“宝意,宝意!”
抬头一望,正是祁哥。
他几步跑到车前,额间挂着细细密密的汗水,气喘吁吁地说:“宝意,现在出了点情况,昨晚突然来了一车人,谈生意的,阿丽米罕奶奶决定先见他们,至于你们……”
“什么?怎么会这样?”
祁哥摇着头,“不清楚,现在奶奶门外站了几个保镖,讲……讲……那是什么话,香港的。”
“香港?”
“香港?!”
后者惊诧的是左菱,她快步上前,“宝意,是谁又跟你作对吗?”
虞宝意没回答,双目茫然,大脑飞速思考。
可掏空了也想不出香港哪有人在知道她是霍邵澎的女朋友后,还敢追到这来给她使绊子,若说是内地的生意人撞上,哪怕故意,也还说得过去。
香港,实在不可能。
除非是……
她脑中刚浮现出一个模糊的答案,一台黑车从侧方驶入视野之内,越过他们,大摇大摆地进了展览会内部。
身后车标上的欢庆女神像,却不是她熟悉的银色,而是金色。
在南疆炽烈的阳光下,格外刺眼。
第94章 傲慢
虞宝意攥住手机抵着下巴, 绕着车身来回走了不知多少圈,好似想打给谁,可迟迟没有动作。
此刻距离阿丽米罕奶奶留给她们采访的时间, 已经过去大半个小时, 还有二十分钟, 展览会即将开幕。
她们没机会了。
众人心里清楚。
祁哥也讲了缘由。
阿丽米罕奶奶的后辈们都是艾德莱斯丝绸编织手艺的传承人,可地处偏远, 在以丝绸为名的一带上, 竞争力最多与他人平分秋色,完全不到找不到替代品的地步,加之近两年旅游业又遭受重创……
“左菱,锋哥,我们走吧。”不知何时, 虞宝意停了下来, 站在后座车门旁, 语声平静无波, 完全不像刚被人截了胡的模样。
“就这么走了?”杜锋忿忿不平,“哪怕不计较阿丽米罕奶奶不守承诺, 也不瞧瞧截胡那人何方神圣?”
众人在毫无遮挡的展览会门口干站了大半个小时,早已晒出一身薄汗,虞宝意给一张纸叠成长方形,往额头上摁了摁,口吻则更加无所谓了:“是谁不重要了, 奶奶选择了那些人,说明把这种丝绸推广出去, 给子孙们讨个铁饭碗才是最重要的。”
“咱们也可以啊!”
“没人家来得直接,见效快啊。”
不知怎地, 在一旁默默察言观色的左菱感觉虞宝意知道里面那人是谁,且不是不想亲自瞧上一眼,而是提不起这个劲。
“他们有钱,涉猎多,渠道广,换我我也这么选。”虞宝意俏皮地眯了下眼,仿佛在开玩笑,说完后自己钻进了车里,还朝外头高声招呼着,“上车吧,当放半天假了,好好准备下午的拍摄。”
总制作享有一个节目组的最高话语权,尽管她常常将权力下放给总导演,但这种时候,并没有左菱提出反对意见的空间。
两台车就这么打道回府,好似只是经过展览会门口,连一抹影也没留下。
回去后,虞宝意如常过问下午的拍摄准备工作,也不再有攥着手机发呆,仿佛想打给谁的走神动作。
她想过,告状而已。
后来觉得没什么意义,她也不是非要这段采访不可。
哪怕非要不可,她也只想通过自己来解决,而不是依靠远在千里的那人。
下午,来到艾德莱斯丝绸展览会人流量最大的时候。
整个节目组分成了几个小组,各司其职,一波去做街头采访,一波跟随嘉宾,剩下的人分别负责采景、调度、推进脚本上的固定流程。
其实到这种时候,虞宝意是最闲的,相反左菱满头大汗,几组人的进度得随时报告、了解,她还得顾着嘉宾这边的拍摄,保证不出任何差错。
虞宝意随便找了家茶馆,坐在外头摊口处,要了杯热茶。
喀什是一座风沙感很重的城市。
哪怕在城市中看不见沙漠,可仿佛也能感受到干燥的黄沙刮过面庞的粗糙。每个人的皮肤上都似附着着沙砾,但不会显脏,反而有种类似晌午日头的直接热烈的赤诚。
茶水也是,不顺滑不细腻,甚至不够香。
但就是解渴解乏。
虞宝意用掌根支着脸颊,目光没有固定的焦点。
人潮中偶尔会出现一个扛着摄像机奔跑的工作人员,略显慌乱,但仍旧是拥挤混乱中的有序。而视野经常会被日光晒得起了重影,每逢此时,她就会轻揉两下。
揉完数不清的第几次,眼神不由自主望向远方,却在路径中途被强行截下,有明显的顿挫。
但虞宝意神色毫不意外,半阖着眼,等来人一步步走近。
那一身板正的黑西装,在一众民族特色服饰中,分外格格不入,好像他走在了这座风沙旧城的未来之中。
却不知要走多少步,才能赶上这个人的时代。
虞宝意站起身,却不作对方希望看见的她诚惶诚恐的模样,表情和方才看路人并无区别,“Uncle,如果你想稳我,应该系我去上门拜访。(如果你想找我,应该是我去上门拜访)”
“如果你真想见我,早上我就会见到你。”
霍启裕不问有没有人,直接于她对面落座,显然在暗处观察了一段时间。他从茶盘里翻过一只倒扣的茶杯,呈弧线倾落的茶水冒出微薄的白气,他问:“连争取都不争取一下?”
虞宝意也坐了回去,微低着头,很浅地翘了下唇角,“Uncle非要截我胡的话,争取好像也没什么用。”
“你可以和那不孝子告状。”说到这,霍启裕似乎因为不想看她而侧过了头,鬓边藏了几丝白,“至少那位老人会多给你三十分钟的时间。”
她不接这茬,举重若轻地回应:“都纾尊到这边陲小镇了,Uncle,我看得懂局势。”
一个远在千里,霍邵澎当然可以伸远了手为她解决这个麻烦。
可奈何霍启裕人在这,近在咫尺,只要他想,就多的是不让她如愿的办法。
所以,何必?
“既然如此……”霍启裕的目光重新回到她身上,“为什么还和阿邵在一起,你不缺钱,所以霍家不会给你任何东西。”
“谁会嫌钱多啊,Uncle给我那封大利是,我开心了好久,还没来得及多谢Uncle。”虞宝意不紧不慢,似他单刀直入的话语,未曾在她心上停留过片刻。
她确实不是按照常理出牌的女人。
霍启裕见虞宝意的次数不多,可仅有的几次,都让他审视她的目光一点点撕下遮罩的布面,一点点清晰,再一步步回到正轨。
奇怪的是,那不是他所控制的,而是每见一次这个女人,他都会对她多出新的看法。
“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霍启裕不给她躲避的余地。
可虞宝意的目光自始至终不退不让,平静地问起:“Uncle,在回答你的问题之前,我想知道,你特意来到喀什,特意找到阿丽米罕奶奶,是为了看我如何应对你的考题,还是真的想谈成一桩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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