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去去,你俩坐后面去。”
还没发过言的霍邵澎欠身下车时,分外自然地揽住虞宝意的肩为她挡风,看得旁边亲哥哥的笑容变得莫名欣慰。
虞宝意还在奇怪地嘀咕:“你们什么时候关系变这么熟了?”
都坐上车后,霍邵澎边理她围脖,低声边说:“偶尔会约出来喝茶。”
“他是你男朋友,我们关系不熟,你不应该反思下吗?”虞景伦踩油门还不忘挤兑妹妹,“要不是之前有个局碰到Terrance,托你的福,我们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有机会能讲上第一句话。”
“嗯,这方面,你是该反省下自己。”
霍邵澎停下动作,似笑非笑地挑了下眼,定睛看她。
两人一唱一和,誓要把这份熟讲得无可指摘。虞景伦紧接着说,“旬星在准备下半年上市的事情,你作为太子女,一点都不关心就算了,还不主动引荐自己经验人脉都那么丰富的男朋友给我认识,说得过去吗?”
“上市按流程走不就好了。”虞宝意对这方面一窍不通,故也不敢过多评价,“那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男朋友是谁,你不会问啊?”
“你看看你看看,倒打一靶无法无天!”
“不行你下车,我自己开。”
两兄妹吵吵闹闹就是一路,第三人在场,霍邵澎话更少了些,偶尔虞宝意被呛得气急,也会忍不住垂首轻笑。
到地方后,霍邵澎的车泊在不远处,似早有预谋。
虞景伦单手搭着方向盘回头,说:“Terrance,今晚这人你可带不走,距Daddy好挂住距啊。(她爸爸很想念她)”
“谁说我要跟他走了?”
虞宝意呛回一句,反手拽着人便下车,虞景伦则自觉驶远找停车位。
更深夜静,两人间的距离被一阵阵清寒的夜风填满,而紧握的手正互相传递温度,成为广袤寒夜中的唯一热源,令人不舍松开。
若仔细感受,能触到对方脉搏微弱的隐动。
“你们霍家的过年利是这么阔绰,倒像砸钱让我离开你一样。”
那晚过后,第二天醒来,虞宝意看着自己的银行卡余额陷入沉思。
尽管霍邵澎解释了哪封利是属于谁,她拿着还是略显烫手,不过当下没扫兴,而是忍到了回来才说。
霍邵澎拉着她往前走了半步,“如果是这样,他们加起来给你多少,我多给一倍。”
“你再说,我可要见钱眼开了。”
“我求之不得。”
多往前的半步,下一秒便昭显了作用,多一分都不舍得掩藏。
“求之不得”话音刚起,霍邵澎即将人拥入怀中,似来自手上唯一的单薄热源化开成温泉,缓慢浸没了她的全身。
“小意,我也好想你。”
温泉漫到了心脏,虞宝意没说话。
她想,霍邵澎知道她会回答什么。
“明天跟我走?”
她脸贴在他胸前,唇角往上勾了勾,说:“好,明天一定跟你走。”
她愿意跟他走。
但始终不能是今天,可也不再没有来日。
所以是明天。
-
年后正式开拍,时间紧迫,虞宝意只给自己放了两天假。所以第二日还没和家人饮完早茶,就偷溜出去上了霍邵澎等在茶楼底下的车。
她说跟他走,但香港就那么点地方,也不知道要去哪里。
其实去哪里都行,只要是跟他。
但当虞宝意登上港口一台小型游艇,她还是忍不住问了句:“这是去哪里?”
出海?
大冬天的,也很少富人会到海上玩了。
霍邵澎不会开游艇,所以船上还有一名晒得皮肤焦黄的掌舵手,寒风凛冽,他仅着一件白色老头衫,花裤衩,踩着人字拖,在大老板面前也好不松弛惬意。
“去哪?”舵手声音洪亮,“虞小姐一会就知道了。”
语罢,白色游艇在海面拖出一道弧线形的波纹,沸腾般的水浪,映出中环的高楼错立,鳞次栉比。
大年初六的太阳光穿不过冬日的冷雾,整座岛屿白蒙蒙的,唯他们的游艇乘风破浪,像大船上那面展开的白帆,迎风猎猎作响。
最后,游艇停在了南丫岛的港口——索罟湾。
“南丫岛?”虞宝意的惊喜之色毫不遮掩。
霍邵澎牵着她的手小心下船,语气含有种奇怪又隐忍的笑意,“还记得?”
“当然记得!”她忘了问霍邵澎此行的目的地,按照从前和梁思雪来此的习惯,走上一条往上的小道,“那天晚上小雪丢下我一个人先跑了,我在这撞到你,然后末班船的时间因为下雨提前了,我抓着你就跑了……”
她兴奋得像只吱吱喳喳的小雀,恨不得把那夜的每个细节都描述出来。
兴许霍邵澎的目的地只是南丫岛,又兴许只想跟着她走,总之,不知不觉间,他们来到了那位好客热情的老板娘的小店前。
还挂着营业招牌,只是远不及夏天的气氛。店内用来养海鲜的水泡鱼缸统一清理干净,少了机器打氧运作的声音,来回游荡的鱼影,和鱼缸内密密麻麻的上升透明气泡,一切颇显冷清。
“老板娘做的冰豆花特别好吃!”说完,虞宝意又惋惜起来,“那晚走得太匆忙,老板娘特地加班给我做的,最后还是没吃上。”
霍邵澎似笑非笑,随她停在门口,两人愣是没一个想起朝里头打个招呼。
可一道清亮爽朗的女嗓及时从头顶响起:“冰豆花嘛?好久没来了,我给你做。”
小店二层就是老板老板娘居住的地方,虞宝意抬头一看,老板娘从横排的一列盆栽中探出脸,面孔熟悉得叫她莫名感动。
随着几道噔噔噔的声音,老板娘从楼道口出现,干脆利索地往厨房里走,系围裙戴手套的动作一气呵成,还不忘招呼门口两人:“快坐快坐,刚好昨晚给小孩准备,还剩了点材料,快得很——哎,小雪呢?这回怎么没来?”
“她陪爸妈过节去了,这回来没给你带新年礼物,下回我一定补上。”
“客气什么?你俩还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老板娘边忙活手上功夫,边分神,隔着玻璃往外头瞧了几眼,“那这位是?”
“我男朋友,姓霍。”
“好姑娘,有男朋友不忘带来给我瞧。”
老板娘大方,虞宝意也不别扭,“这不得让你给我掌掌眼嘛,你说不行,那他一定不行。”
霍邵澎只在一旁观察着虞宝意,定睛的眼神一转不转。
他没选错地方。
来到南丫岛的她,生动、活力、明媚,如同那晚,决心抓住他转身就跑的一刻,空气中都充溢着她蓬勃燃烧的生命力。
那等薄雨,浇不灭她身上的火种。
也让一颗灰寂的心,火星开始伶仃闪烁,终于,还是烧起了熊熊大火。
虞宝意尝到了心心念念的冰豆花,只是可惜深冬季节,许多海鲜品质有所下滑,但做法仍旧地道,一道避风塘蟹,仿佛都能叫人闻到逼仄渔船上湿漉咸腻的海风味道。
意外的是,晚上竟然又下雨了。
还是和那天一样的雨丝,有一搭没一搭地挂在玻璃窗上,像凝结的冰花。
虞宝意饱腹,困意难挡,靠着霍邵澎打哈欠,眼角挤出泪花,声调也懒散得像只午歇中的猫:“又下雨了。”
“嗯,不过今晚末班船没有提前。”霍邵澎手掌轻搂在她肩上,“当时怎么敢带着我跑的?”
或许现在想起有点迟来的羞愧,虞宝意脸藏到他身上,闷笑着说:“我以为你也是坐船过来的。”
可当时谁能料想到,盘旋在末班船正上方的直升机不是香港差人(警察)们的日常巡逻工作,而是负责接送霍邵澎的交通工具。
“要是丢下你跑了,自己坐上末班船,你困在岛上出不去了,事后会不会找我麻烦?”
“我在你心里,形象这么不堪?”
虞宝意总在不该诚恳的时候万分诚恳:“可你看起来,真的很不好应付啊。”
可她说的又是实话。
的确很难应付,也应付不走了。
兴许上天也在开他们的玩笑,故意让当日场景复现。
小店内有一台老式收音机,里头传出的声音沙哑,又有种跨越时空的老旧感。
“受天气影响,索罟湾前往中环四号码头末班船的时间,现在由22:30正式更改为21:30。距离开船还有五分钟,请逗留在岛上的游客尽快上船。”
一模一样。
也是从22:30改为21:30。
区别在,他们不再隔着雨幕对望,而是亲昵地依偎在一起。
“走吧?”看了眼时间,虞宝意有点条件反射的紧迫感,“也比较晚了。”
“好。”
两人同老板娘告别,牵着手走出小店前,霍邵澎不知从哪里变出一把黑伞,打开后,雨水滴落到伞面,又滚落边缘,凝结成露状坠地,在脚边溅开,如同银色的蝶翅。
第二个区别,有了把遮风挡雨的伞。
虞宝意小孩心性骤起,问道:“要不,继续跑过去,坐一坐末班船?”
离末班船开船时间又的确剩五分钟了,他们慢慢腾腾地散步过去,只能吃到船体的尾气。
“不要。”霍邵澎攥紧她手,害怕一挣脱给虞宝意跑了,“现在不是夏天,淋了雨容易生病。”
“不会啊,雨都下了,不就是老天爷让我们再跑一趟吗?”
虞宝意两只手挽着他胳膊哀求,可霍邵澎不为所动,继续按照既有步调前往港口。
果不其然,到索罟湾后,她只听见铁闸关闭的一声巨响,还有工作人员洪亮的叫喊“收工咯”。
和上次不同,他们没赶上索罟湾最后一趟离岛的船。
虽然港口还停着一台专接专送的游艇,可虞宝意难免心生遗憾,方才话赶着话,眼睁睁看着末班船离开后,又变得沉默寡言了。
登船前,霍邵澎拉停了闷头往前走的虞宝意。
“怎么了?”她回头,神情茫然。
霍邵澎定睛凝视着她,问:“一定要赶那趟船吗?”
虞宝意甚至一时没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随后笑笑,“不是啊,我就是觉得很巧,而且我们明明能坐上那趟船的,今晚不就没有遗憾了?”
“可你的末班船在这里。”
虞宝意怔了怔。
那一刻,她突然有点领悟到,霍邵澎来南丫岛的目的。
这不是他的兴致所起,连上岛后她自顾自往老板娘的地方去,兴许也在他算计之内。
只是不知这雨,这提前开船的安排,是否是命运又一次偏爱了他。
也偏爱了她。
“你不上这趟船,它就永远不会走。小意,这才是你的末班船。”
黑色的海面上,一台白色游艇在随浪潮微动,可不管风浪如何大,它永远泊在随时能接到她,她随时能上船的位置。
而从前与此刻的第三个区别是,她拥有了自己的末班船。
今夜没有遗憾。
第92章 人心
休假第二日, 虞宝意原本想提点礼去探望下霍夫人,可汤少岄和黎婉青上大屿山拜佛了,晚上可能要宿在寺中, 她便托了权叔, 先把礼送去浅水湾, 表个心意。
霍邵澎知道后,也没提意见, 只问她晚上要不要出来吃饭。
她说晚上要陪家里人, 况且虞海和可能不会在她临走前一晚放人出来,昨天从南丫岛回来,已经夜不归宿过一回了。
下午,关知荷被约去喝下午茶,虞宝意则陪巧姨出来逛海鲜市场。
“这条鲈鱼大啊。”房吉巧指着鱼缸中仅剩两条的其中一条鲈鱼, “多少钱一斤?”
报上价后, 房吉巧便示意摊主捞起, 去鱼鳞和内脏时, 顺带问了旁边的小小姐一嘴:“晚上还想吃什么?今天的黑虎虾和小青龙看着都不错。”
“小青龙吧,我想吃蒜蓉开边蒸的。”
“老板, 那再要六只青龙仔。”
“六只?”虞宝意心里快速过了过家里人头,“五口人,怎么要六只?”
“对对,捞那只大的。”房吉巧倾身指着最为肥硕活泼的一只,后回头, 莫名笑到眯起了眼,“你一个人吃两只啊。”
虞宝意不明所以, 但还是没让摊主丢回去,晚上大家分一分, 总能吃完不浪费的。
两人挽着手走到素菜区,房吉巧这边念叨着晚上熬个西洋菜白贝猪肺汤清清虚火,后边困惑的一声“Bowie”,打破嘈杂拥挤人声的包围圈,传到耳畔。
虞宝意回头一看,顿时哑声,半晌后才叫道:“景程?”
房吉巧反应更快,直接拦到她身前,“你这男的阴魂不散呢,还想来骚扰我们小小姐?”
沈景程貌似有点局促。
他穿着棕白色的格子衬衫,深冬时节,看上去起不到一点保暖作用,黑裤明显过长,裤腿堆在脚踝上,露出一双有脚印的球鞋。手上提着菜篮,里头放了几根红萝卜、菜心和山药。
总之,和虞宝意印象中的他,完全不同了。
上一次见,尽管不太愉快,可她仍能从他的语气、行为中,瞧见从前意气风发,所以对此刻落魄的自己不甘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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