葵葵一听,脸直接红透,“爸!你瞎说什么!”
爸爸呵呵笑,又看向许颂宁,赞许道:“多俊个孩子啊。”
许颂宁微微一笑。
厨房里的妈妈擦擦手往外走,顺口问:“是小安吗?”
走出来才瞧见不是程小安。
“呀,你们学校还有这么帅气的同学?”妈妈惊讶。
大概是有程小安上次同行衬托,葵葵妈妈对于彬彬有礼、不大声嚷嚷、不抄葵葵作业的许颂宁非常有好感,得知他成绩还很好,就更喜欢了。
他们刚坐下,妈妈便急忙把刚做好的糖油果子端了出来。
“这个非常好吃。”葵葵拿起一个咬了一口。
棕色的小果子,不到半个拳头大,外面裹满了香酥的白芝麻,一口下去才知道是空心的。
“但是你不能吃。”
许颂宁端坐在沙发上,好奇,“为什么?”
“重油高甜。”葵葵笑着四处看了看,趁着爸爸不在,伸手戳了一下许颂宁胸口,“你的小心脏受不了。”
许颂宁笑,“你怎么知道?”
“我查过啊。”葵葵又咬了一口,点点头,“我妈手艺真不错,好吃。”
许颂宁微低头,看见她嘴角蹭了一颗芝麻,递给她一张手帕。
葵葵接过来擦擦,忽然拉起他往房间里走,“我给你看一个东西。”
许颂宁脑袋里还想着她刚才的话,默默跟着走过去,半晌才反应过来:
自己居然进到了一个女孩的房间。
天知道,他小学二年级就不会再进姐姐的房间了。若是有事找她,敲完门都会退后半步。
“葵葵。”
许颂宁愣愣看她,她却满不在乎,正蹲在书桌下翻找东西。
许颂宁立在房间内,默默望向眼前的一切。
她的房间小,床也小小的,安置在窄窄的窗户下,每天一起床就能见到阳光。
环境色调温暖,不脏,但非常乱,和她曾经在信息里描述的一样,她的东西极多,又不爱整理,只好随机乱扔乱放。
许颂宁转头,看见她的衣柜半开了一扇门,里面堆叠的衣服滚落下来几件,有两件还拖到了地上,雪白的领口蹭到了床底下,可以想象会粘上多少灰尘。
许颂宁感觉自己血压都高了。
闭上眼缓了几秒,许颂宁摇了摇头,走过去帮她整理。
她的衣服都没折叠,许颂宁可以想象到她从阳台收了衣服直接团成一团飞掷进衣柜里的样子。
“嗯?你在干嘛呢?”葵葵埋头找着东西,回头问了一句。
许颂宁俯身捞起上层的几件毛衣,抖了几抖,铺开在旁边的小沙发上仔细叠好,缓缓放进衣柜里。
“太乱了,看不下去了。”许颂宁淡淡道。
葵葵惊了一秒,又嘻嘻笑笑,“不好意思啊,忘了你有点小洁癖了。”
许颂宁回头看她,无奈一笑。
上层的衣服都被许颂宁叠整齐放进衣柜,掉在地上的几件许颂宁帮她放进了脏衣篓里。
趁着她还在找东西,许颂宁又把旁边桌子上凌乱的杂物也规整了一通。高高矮矮依次摆放,东倒西歪的全部扶正。
屋子勉强像点样了。
不一会儿,葵葵抱着东西走过来,“坐吧,给你看这个。”
许颂宁点头,在小沙发坐下,看她手里拿着一只精美的小本子。
葵葵像献宝一样慢慢打开,许颂宁看见里面是粉白色的书页,写了很多字,还贴了一些贴纸。
许颂宁仔细看向那些文字,下一秒,呼吸立刻停住:
心脏病注意事项。
1.饮食注意:
限制摄入高糖、高盐、高脂、高胆固醇食物。
2.控制体重
……
许颂宁逐渐手指发颤,胸口像是埋进了石头,压得他呼吸困难。
他想过迟早有一天会和葵葵谈起这个无法避免的问题,但他没想到会是在这样猝不及防的时刻。
葵葵笑了笑,“我猜到的,聪明吧?不过也不一定精准,你的病肯定不是那么简单,否则早就治好了。”
许颂宁微微低头,阳光从小窗户照进来,落在他纤翘的睫毛上。
成都的冬天很少有阳光,或许是为了欢迎远道而来的许颂宁。
“是的,我的病很复杂。”
第一次认真谈起这事,许颂宁语气很淡,很平静。
“先心情况多变易发作,做过几次手术,但生活里仍然多有顾忌。除此之外,肺也不是很好,小时候犯过几次肺炎,每次都几乎要命。所以感冒起来很麻烦,也不能闻烟味。”
许颂宁微垂眼眸看着阳光照亮的棕黄地板,继续道:“近几年胃也常出问题,胃炎和胃溃疡是常有的事。另外,腿你已经看到了。平时用药很苛刻,因为我的情况属于最棘手的那一种。”
“这一身毛病都很难治,预期寿命也很短,或许还有一两年,或许还有四五年……”
“或许是突如其来的哪一天,就——”
葵葵伸手轻轻点住他的唇。
许颂宁的嘴唇很凉,但柔软细腻。
唇峰唇角都像是用最精密的刻尺画出的最漂亮弧度。
葵葵静静看着他,忽而一笑,“或许哪一天,你就彻底治好了。”
狭小的房间,温暖的色调,冬日的阳光慢慢挪到了她的脸上。
她鼻尖有颗小小的痣,眼下有恰到好处的卧蚕,双目明亮,笑起来,像一朵朝气蓬勃的向日葵。
任何人与她待在一起,脑中的旋律都会自动加快,成那鲜明又开明的调子。
他几乎要被她照亮了。
葵葵伸出手,握住他苍白的左手腕,看着那条可爱的红绳。
葵葵轻轻摩挲他纤细的手指,低声喃喃:“小宁儿那么好,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许颂宁低垂脑袋,看见她的发丝被阳光照出金棕的颜色,小巧的耳朵也白得透明。
像一只静静为他祈祷的小猫。
许颂宁忽然觉得,这芸芸众生里,自己何德何能呢。
午饭在十二点四十做好。
因为人少,妈妈没有做太复杂,都是一些过年必备菜和家常菜。
清蒸多宝鱼、杂菌炖鸡、糖醋大虾、莲藕丸子、东坡肉、蟹粉豆腐。
满屋子飘香。
葵葵开心:“太厉害啦妈妈!我要吃胖十斤!”
爸爸点头:“这么多年了,臻臻手艺依然。”
许颂宁也笑:“阿姨厨艺精湛,今天能来真是我的荣幸。”
妈妈让他们三个人轮番一通大夸特夸,笑得合不拢嘴,摆摆手坐下,“吃吧吃吧,难得热闹。”
爸爸妈妈不再吵架,各自随口谈论开心事,饭桌上全是葵葵爱吃的菜。
葵葵高兴坏了,闷着脑袋专心吃,半晌才记起还有许颂宁在。
葵葵趁着父母盛饭没注意,凑到许颂宁耳边说了一句:“都是重油的菜,你可悠着点儿啊。”
许颂宁笑了笑,把一只刚剥好的虾放进她的小碟子里。
葵葵瞪大眼睛,低声惊呼:“你还会给人剥虾啊!”
许颂宁说:“第一次。”
天呐。
葵葵真想再紧紧拥抱他。
许颂宁今天经历了好多个第一次,第一次爬楼梯,第一次整理屋子,第一次谈论病情,第一次吃南方年饭。
真是相当如梦似幻的一天。
饭后,简单寒暄几句,爸爸便要回军区了,妈妈也开始着手收拾东西。
妈妈这次预计去三四天,会赶在除夕前回来,给葵葵留了一些生活费,嘱咐她好好在家里待着。
当初妈妈一意孤行带着葵葵离开郁家,和娘家关系也不怎么样,只有临近年关会去到外公外婆和爷爷奶奶家拜年,除此以外再没有亲戚需要走动。
妈妈担心葵葵一个人玩得无聊,还顺口说许颂宁有空时可以常来家里玩。
许颂宁笑着答应了。
下午两点妈妈准时出门。
葵葵把厨房里的东西收拾好,擦擦手走出来,看见许颂宁正乖乖坐在沙发上,一本正经的看电视。
电视里是无趣的世界新闻,主持人用标准的播音腔讲着各国的情况。
但许颂宁看得很专注,视线一丝不斜。
他好像做什么事都很认真,是一个聪明又认真的小孩。
葵葵的心忽然软了下来,从他身后走过去,俯身抱住他。
许颂宁的思绪被拉回现实,握住她交叠在自己胸前的手,“怎么了?”
暖暖阳光,灰尘在窗台下轻轻飞舞,徐徐落进窗楹里。
世界是一片安好的模样。
葵葵低头凑近许颂宁的耳朵,许颂宁只当她要说悄悄话,但下一秒,她突然轻轻吻了他的耳垂。
温热的呼吸洒落在他白净的耳朵上,那可爱的小耳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通红。
许颂宁浑身僵住,心跳骤升,瞪大眼睛不敢说话。
从侧面看,他的睫毛很长,因为太过紧张,微微发着抖。
还是个单纯又可爱的小孩。
葵葵笑着看了他好一会儿。
半晌才叹了一口气,压低了声音,道:
“小宁儿,回北京吧。”
第34章
送许颂宁回北京的那天, 又是成都冬日最常见的阴天。
天空是沉闷阴暗的灰青色,一朵朵白云都被染得灰扑扑,雨水将至, 令人心情压抑。
倒是很像他刚来成都的那天。
航站楼内纷纷攘攘, 几名随行人员在旁侧忙前忙后, 一片纷乱中,葵葵只紧盯着许颂宁的身影,眼看着他就那样慢慢在人海中消失。
高挑瘦削的个子, 走到安检口时, 还回头望了她一眼。
一双瞳仁清澈的漂亮眼睛, 看不出一丝欢喜, 眉头微蹙神色淡淡。
他难掩不舍。
葵葵努力笑着冲他挥挥手,直到人群中再也没有那抹身影, 好久以后, 才独自回过神来。
航站楼外的金属椅子冰凉刺骨, 葵葵伸手拍了拍灰, 缓缓坐下, 两手插进了羽绒服衣兜里,静静垂头看地面。
比起浓厚的戒断反应,此刻她脑海里记起的, 是昨天晚上。
关闭了所有灯光的夜晚,两个人睡在两张相互靠近的床上,享受着最后的近距离。
因为需要随时关注许颂宁的状态,窗帘一直只合上一层纱幔,落地窗外月光与城市的灯光交汇, 朦朦胧胧的,一同透了进来。
许颂宁因为心脏和肺不好, 睡觉需要平躺,葵葵就侧缩在自己床上,在黑夜里安安静静的看他。
许颂宁睡在外侧,在幽静的光芒下,他的侧脸是一幅绝妙的剪影。
眉骨立体鼻梁挺翘,嘴唇薄,轮廓亦是清晰分明。
光亮照来,还能瞧见他脖颈上略略起伏的喉结。
整个人像一座精雕细琢的艺术品。
葵葵开口问:“小宁儿,你睡着了么?”
在幽暗中,许颂宁长长的睫毛轻微抖动,片刻后才柔声回应:“睡着了。”
“小骗子。”
许颂宁笑笑,“怎么了。”
“你还有想去玩的景点么?”
“我不知道。”
“不知道?”
“嗯。”许颂宁转过头来看她,“抱歉,虽然已经做了功课,但我依然不够了解成都。”
葵葵又笑,“那你就是为了安顺廊桥来吗?这玩意找个半天随便看看就可以了,没什么好玩的。”
许颂宁语气平和,淡淡道:“你不知道我为了什么来么。”
葵葵一听,脸又慢慢红了起来。
少女心事在漆黑的夜里十分容易隐藏。
许颂宁看不清她紧张的神情和发红的脸颊,也听不到她砰砰砰的心跳。
只有葵葵知道,自己的手指紧紧缩在了一起,几乎要将被子抠穿抓破。
“葵葵,晚安。”许颂宁说。
葵葵脑袋也再次埋进被子里,低声道:“嗯……晚安。”
最后与许颂宁隔床而卧的这一夜,在他入睡后,葵葵也迟迟不愿睡去,侧躺在床上默默看了他很久。
注定毕生难忘的一夜。
窗外头,是她家乡静谧的灯火,咫尺间,是心上人俊俏的眉眼。
她爱他的一切。
爱他月光下轻盈的发丝,爱他胸口平稳微小的起伏。爱他一切安好。
他是她漫长人生中,一场突如其来的美梦。
她只想和他待在一起,再抱抱他那清瘦的身子,再听听他温柔的话语。
机场里里外外,人来人去,吵吵闹闹。
葵葵脑子里却异常安静,安静到只剩下许颂宁。
面前那反光的米色瓷砖,一颗圆圆的泪水悄悄砸落在上面。
距离除夕还有六天,比许颂宁预期回家的日子提前了好几天。
是她亲手赶他走的。
那天,在她家柔软舒适的米白沙发上。
许颂宁低着头握住她的手,眉眼温顺,喃喃问她:“葵葵,我能不能再玩几天?”
她的心像被人狠狠掐住,无法呼吸。
她很想点头,但一闭上眼,就是他姐姐说:“让他早点回北京吧。”
她问原因,姐姐却不细说,她便只能叹叹气,又记起他那天突然发病,痛苦得两三天不能下地。
于是她只能摇摇头,不敢看他的眼睛。
天空越来越阴暗,渐渐的,细雨如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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