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丰和令吉受命出去。
画扇还坐在榻床上,握着本书。
听到动静,她回过头:“好了?”
“是。”
昌丰年岁稍长些,便由他来回话。
“王爷喝得有些多,怕是醒酒汤也喝不了了……”他说完,又接着为顾衍之找理由,“今日实在情况特殊,那翰林院的李文高李大人,不知为何缘故,一直敬王爷。”
“来者是客,王爷自是不好拒绝。”
“李文高?”
画扇觉得这个名字有些熟悉。
脑中想了一会,想起年前冬姑与她说的话。
本以为顾衍之是故意为之,如今看来,倒是被她牵累了?
画扇无声叹了口气。
“我知道了,我会照顾王爷的。”
“夜深了,你们也下去歇息吧,辛苦你们了。”
昌丰二人自是不敢称辛苦。
男女有别,他们也不敢久留,跟画扇拱了拱手,就先出去了。
他们走后,画扇又与碧溪和时雨说道:“你们也先下去吧,不必在外守夜。”
其实今夜本该有人守夜的。
但如今这个情况,显然是不会发生什么。
碧溪和时雨也不敢违背她的意思,点头应了。
走前。
碧溪和时雨把房间里的窗子,也给关上了。
片刻后。
她们行礼离开。
门被她们从外头关上。
屋内一下子变得静悄悄的。
好似什么声音都没了,又好似什么声音都被放大了。
画扇能听到外头的蛙叫声。
隔着有些远,不衍晰。
她在榻床上,握着书的手紧绷着,不知过去多久,她才垂下眼帘,放下手中的书本,起身进去。
画扇还未反应过来,顾衍之看向她的眼神突然间变得炽热起来。他轻轻笑了一声,一手撑在地上,一手握上她的手腕,突然发力,将她整个人压在身下。
“衍之……”画扇微微一颤,抬眸望向少年,眼中有些羞涩。
“嘘――”少女淡淡的体香与酒香混在一块,顷刻间让他心跳加速,顾衍之一手锢住他的手腕,另一只手微微抬起,食指放在唇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楼下有人――”
“诶,不是……衍之……”
“别出声――”他撑着身子,呼吸有些急促,却还是温柔地俯下身去,凑在她耳畔低语:“会被别人听到的……”
第四十七章
少年身上淡淡的松木香萦满鼻翼,顾衍之轻轻吻上画扇的脸颊,热气轻轻打在她的耳畔,还带着淡淡的酒香。
画扇觉得耳畔痒痒的,被他弄得有些想笑,伸手轻轻推了推顾衍之,却并未将他推开:“好啦,别闹了,楼下那么多人呢。”
“不要,”温热的气息自他唇齿间呼出,他缓缓将她放开,拉丝的眼神却并未从画扇身上挪开半分。仅片刻,他又忍不住凑近,再次在画扇脸上落下一个吻。
修长的手指拂过她的脸颊,他看向她的眼神愈发炽热。“好了。”
身后再次传来画扇的声音,温柔,却又裹挟着不容置喙的威严,倒让虚骄恃气的萧宝珠,都停下了抱怨的声音。
萧宝珠似有不甘。
但最后还是挽着画扇的胳膊,撅着嘴没说话。
顾衍之能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已经离他越来越近了。
他垂着眼帘,不辨情绪地看着自己僵直在半空中,紧绷的长指。
那一双曾经挽过大弓,握过长-枪,也曾牵过她的手。
却在画扇走近他的那一刻,一切回归最初。
长指轻掸斗篷,似在掸落什么灰烬。
顾衍之并未因为画扇的到来,而产生任何变化,看着甚至比先前还要冷淡。
“王爷。”
画扇领着萧宝珠于顾衍之面前停下。
她轻垂浓睫,欠身与他问好:“舍妹无状,王爷勿怪。”
“表姐!”
萧宝珠一脸不甘。
被画扇看了一眼,才又嗫嚅着双唇,停下抱怨的声音。
顾衍之则在画扇看向萧宝珠的时候,看了她一眼,但也只是一眼便收回了视线。
他还是那副轻狂不羁的样子。
手握折扇。
身披大红狐裘。
那一副俊美容颜,实在无人能出其右。
只是有些话,他能与萧宝珠说,能与许多人说,却始终张不开口,轻狂了画扇。
他撇开视线,似一脸不耐放话:“算了,我大人不记小人过。”
说罢便要转身离开。
身后却再次传来画扇的声音。
“王爷。”
顾衍之止步,却未回头,仍是不大耐烦的语气:“做什么?”
画扇并未因为顾衍之的语气而如何。
她只是又喊了一声“时雨”。
待时雨应声过来,画扇从她手里拿过暖炉,这才亲自捧着手炉,走到顾衍之的面前。
“天寒地冻,王爷别把手冻坏了。”
顾衍之看着递到眼前的手炉,拧眉,他想也不想,就要拒绝:“我不……”
最后一个“要”字还未说出口。
就听画扇又柔柔说道:“就当我替表妹向王爷赔罪了。”
这算哪门子赔罪?
何况她替萧宝珠赔什么罪?
要不是因为萧宝珠那个蠢货,她又怎会嫁给他?还是跟以前一样,只知道为别人考虑,不知道为自己着想。
蠢女人。
心中腹诽一堆。
但顾衍之也只是沉默地凝视着眼前的画扇。
忽然――
他见画扇抬了头。
顾衍之心下一惊,还不等他撇开脸,就先撞进了画扇那双,盈盈如春水一般的眼眸之中。
嘴里那一番拒绝的话,忽然就有些说不出口了。
顾衍之脸色不好看,他从画扇的手里拿过手炉,然后一言不发地离开了这边。
手炉是用来御寒暖手的。
他却只是提着。
画扇看着他提着手炉走远。
“表姐,你做什么对他这么好!你都不知道,这混蛋刚才都说了什么!”
萧宝珠的抱怨声再次响了起来。
她不甘顾衍之竟能这么轻轻松松走掉,自是满脸不忿。
画扇收回视线。
她没有让人看笑话的习惯。
这会街上围观的人还有许多,画扇跟萧宝珠说:“先回马车。”
她牵着萧宝珠往马车走去。
待至马车中,画扇亲自倒了两盏茶,一盏递到萧宝珠的面前。
萧宝珠哪有喝茶的心情?
她还不高兴呢。
张口又对着画扇喊道:“表姐,你不知道那混蛋有多过分!你刚刚干嘛拦着我?”
画扇看着她淡淡说道:“宝珠,你口中的混蛋,是我未来的夫君,你的表姐夫。”
萧宝珠因为这番话,怔神。
待回过神,她眼睛瞪得老大,反应一时也变得更加大了:“我才没有这样的表姐夫!”
画扇并不生气。
她施施然喝着茶,然后才对着萧宝珠继续说道:“那你想如何?我与他是赐婚,百官朝臣面前都过了明路,就连京都的百姓也都已经知晓了。”
“君无戏言。”
“还是你打算离开你的柳寻,重新嫁给他?”
画扇只说完这么一句,便不再说话了,但这些话,也足以让萧宝珠衍醒了。
她自然是不想嫁给顾衍之的,她要是想,也就不会退婚了。
她虽不是个能察言观色的人。
但对旁人的情绪,也并非一点都不敏感。
她看着身侧的表姐。
虽然表姐神色如旧,但她还是能感觉出表姐在不高兴。
“表姐,你生我气了?”她小声问道。
画扇没说话,她只是继续垂着眼帘,握着茶盏喝茶。
她没有出声苛责萧宝珠,但她这般态度已足以让萧宝珠心惊。
她还从未见表姐生过气!
“表姐――”
萧宝珠此时哪里还顾得上生顾衍之的气?
只当表姐也是不满这桩婚事,萧宝珠忙贴到画扇的身边,试图用从前哄她娘,哄她嫂嫂的法子,哄画扇别生气。
“我还不是想为你出气,那混蛋一点都不本分!”
“我想着要是由他出面解除婚约,你也就不用受这个委屈了。”
她边说,边伸手轻扯画扇的衣角,一脸伏小做低的可怜样子:“表姐,你别生我气。”
画扇看她。
过了一会,她看着萧宝珠轻叹了口气,放下茶盏。
“宝珠,你当赐婚是过家家吗?不想嫁,就可以不嫁,不想娶,就可以不娶。”
萧宝珠的确对这些事,没那么敏感。
她只知道她的父亲是护国公,两个兄长又在朝中任要职,姨母更是太后!
这不,她不想嫁给顾衍之,家里虽然生气,却也没说什么。
她想嫁给柳寻,家里也会替她筹谋想法子。
她只当这事有些难办,却不知道有多难办。
何况她是要顾衍之去提,又不会影响表姐什么。
只是她看着表姐的脸,这些话,一时倒是不敢说,唯恐再惹人生气。
但画扇哪里会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有时候天真过了头,是会害人害己的。
假若当初与宝珠定亲的人,不是顾衍之,而是别人,那此时她又该如何自处?
难道她也要随便嫁过去吗?
画扇有些累,也有些无力。
“我知你是为我好,但有些事,木已成舟,更改不了。”
“南安王如今的处境……也容不得他去拒绝这门亲事。”这句话,画扇说得有些轻。
萧宝珠没听衍,不由眨眼问:“表姐,你说什么?”
“没什么。”
画扇没说第二遍。
而是认真看着萧宝珠说道:“宝珠,这话,我是第一回 与你说,也是最后一回与你说。”
她鲜少这么认真过。
萧宝珠一时不禁有些失神。
她怔怔看着画扇,等着她说话。
画扇看着她说:“南安王与我成亲在即,不日,便是我的夫君,我不要求你待他如待我一般,但日后在外,你若还记得我是你的表姐,就切记与他再起冲突。”
“夫妇一体,他若丢了脸面,便也是我丢了脸面。”
“还是你想让旁人都来嘲笑我?”
那天她哭了好久好久,直到再也哭不出声,才靠着他慢慢睡去。那时的她小小的一只,因为长时间营养不良而轻得要命。他也是如今日这般将她背在背上,慢慢回了顾府。
在那之后,画扇与他相熟了些,时常跟在他后头,一口一句哥哥地叫着,比先前要开朗许多。可尽管这样,她还是时常为噩梦所扰,又时常在梦醒时分一个人抱着自己假装奶奶还在身边。
好在这一世,奶奶尚且健在,虽上了年纪无法长途跋涉,但每年画扇都会回去与老人家住上一段时间,也算温馨。前些年他也时常会陪着画扇回去小住,近两年在朝中有了官职,很多时候都抽不开身,也是许久不曾陪画扇回去了。
顾衍之从回忆中缓过神来,突然庆幸地笑了笑,转身背着她往顾府的方向走:“好,回家。”
他又说:“等过段时日,我陪你回去看看王婆婆。”
画扇轻轻吻上他的后颈:“好。”
柔和细腻的触感自后劲传来,顾衍之步伐一怔:“你装睡?”
第四十八章
“才没有,只是刚好醒了罢了。”画扇轻哼了一声,并不承认,只将手搂得更紧了些。
她打了个哈欠,侧头枕在顾衍之背上,贪恋着他身上淡淡的松木香:“你还有多少公文啊……今夜看得完吗?”
顾衍之道:“若是实在看不完,就把某只不肯好好睡觉的小猫抓起来帮我。”
“噫……”画扇缩了缩脖子,趴在他背上装着打了两声呼噜:“那我真的睡着了。”
顾衍之轻轻笑了笑,没有作答,只背着她继续穿过月色往前走。
顾府府邸沉浸在一片静谧之中,高大的院墙在月色中投下暗沉的阴影,院中老树枝丫于风中轻舞。
“啪嗒”又一滴水珠从他鸦发上坠下。
画扇从梦中醒来,檀口轻轻喘息着,头顶洞穴湿冷的水珠砸在她面上,令她意识霎时清醒。
太过暧昧的梦境,即便她已从中抽身,心脏仍在剧烈跳动。
自画扇来到京都备嫁,也由嬷嬷教导过一些闺房之事,梦中她与他并未行男女之事,然而那样暧昧相持的场面,也足以叫人心头惊颤。
偏偏周围的布置,像极了她暂住的离宫寝殿。
她与太子的婚期就在一个月后,顾衍之怎会出现在她的寝舍,而她竟也全然没有抗拒,未曾将他推开分毫?
梦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春日夜晚的空气还带着刺骨般的寒意,丝丝缕缕渗入到人的肌肤之中。
画扇动了动身子,盖在肩膀上的衣袍滑落,她懵懂低头,身上多了件男子薄衫。
是顾衍之的。
她看向对面少年,他面色苍白,身子半靠着墙壁,双目轻轻阖着,已睡了过去。
画扇手扶着墙壁慢慢起身,来到他跟前跪下,欲将他的衣袍还给他。
潮湿的水汽漾开朦胧火光,在他脸颊上温柔地跳跃。那张面容一如梦中人般俊美。
鬼使神差地,她垂下眼帘,朝他的脖颈看去。
就在她刚刚的梦中,少年伏于她身上,她一抬起眼,便看到了他的喉结之上那颗细细的黑痣
玉白的肌肤之上,喉结弧度浮凸,一颗极小的痣坠在那里,昏黄暧昧的烛火下,好似能一只迷惑人心的蛊。
少女修长的指尖朝着他面颊探去,想要验证些什么,却是又悬在了空中。
自小受到的礼仪教化,叫她做不出来这样唐突的事。
更何况……如若他脖颈上真坠着一颗痣,那该怎么是好?
画扇指尖紧张地蜷缩起来,欲起身离开,垂散至地的长发轻轻扫过了少年的手背,下一刻,面前之人被惊动,缓缓睁开了双目。
四目相对,呼吸就在方寸之间,画扇的目光冷不丁跌入他双眸之中。
他目光灼灼:“怎么了?”
画扇将怀中衣袍递给他:“我来将衣物还给少将军。更深露重,少将军莫要冻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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