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看一眼,昭裕太后便觉心烦。
若不是她的启儿不在了,她又何须扶持这样一个不成器的东西?
“今日早朝言官们说的话,你都听到了?”她冷言询问。
刘协知道她问的是什么,自是不敢说不知道,忙点点头,说一声听到了。
“你是怎么想的?”昭裕太后问他。
刘协囫囵吞吐:“……儿臣、儿臣也不知道。”
一句话说的昭裕太后的火气,又重新冒了出来:“不知道不知道,你就是这么当皇帝的?你让哀家怎么放心把大夏交给你!”
刘协见她发怒,更是战战兢兢。
他束手无策,只能起身说道:“母后、母后,您别生气。”
丹枫也忙在一旁安慰起来。
昭裕太后被劝着喝了口茶,平复心中的怒气,才沉声开口:“旨意我已经写好了,你回头让人送到南安王府。”
丹枫把旨意递了过去。
刘协打开一看,待瞧见上面的内容,立刻瞪大眼睛,他一时未能稳住心绪,惊问道:“母后要把扇姐姐嫁给南安王?!”
昭裕太后眯眼看他:“你有什么意见?”
刘协哪敢说什么?
只他与表哥筹谋这么久,才斩断与萧家的婚事,未想一朝功亏一篑,他哪里还知道说什么?脑中浑浑噩噩的,什么都想不到了,只能含糊着说“没”。
昭裕太后不满他的态度,还欲说话,丹枫事先得了画扇的嘱托,这时便先开了口。
“想来陛下也是惊讶坏了,毕竟这次南安王娶的,可是您最宝贝的长公主殿下呢。”
“别说陛下了,这事要传出去,那些朝臣哪还敢说半个字?只怕都得瞠目结舌,再夸您的好呢。”
刘协也回过神,忙低头道:“丹枫姑姑说的是,儿臣、儿臣是惊讶坏了,儿臣没想到母后竟舍得把扇姐姐嫁给南安王……”
他心中焦乱如麻,却不敢表现出来。
好在昭裕太后也懒得与他多说什么,吩咐完,便让他退下了。
刘协忙拿着旨意,跟昭裕太后告辞离开,才出外面,他就跟从小厨房回来的画扇碰上了。
“陛下。”
画扇停下步子,柔声唤他。
“扇姐姐?”
刘协看到画扇,也忙停下了步子。
他手中还握着那道圣旨,张口想问画扇成亲之事,她可知晓?但思及二人如今情形,又强撑着一抹笑,闭嘴改口:“……恭喜姐姐了。”
画扇知道他在恭喜什么,却也能瞧见他眉宇之间的焦急之色。
心中无声叹了一声。
幼时跟在她与顾衍之身后,总是“阿姐阿姐”唤她的小弟弟,也终是与她变得生疏了。
画扇知道其中原因,却也无法说什么。
“先前知晓陛下过来,特地让人准备了雪梨燕窝汤,还有陛下爱吃的梅花糕,陛下既要回去了,便拿回去用吧。”
画扇说完,便让碧溪把食盒递给了他身边的小贵子。
“多顾扇姐姐……”
刘协勉强一笑,未去看那食盒,只让小贵子拿上,就先带着人离开了。
画扇于伞下回眸,见少帝走远,方才继续提步向前。
“陛下刚才脸上的神色,瞧着有些不大对。”碧溪在一旁小声说道。
画扇踩着雪向前走,闻言也只是接了一句:“不必多说。”
碧溪应道:“是。”
画扇慢慢走在小道上。
鞋底踩过雪地,发出细微声响。
她知道这些年,姨母和曹达其实一直都有所担心,怕顾衍之如今的风流纨绔是装出来的。
这几日细想之下。
她捉摸着,他们这次恐怕会安插人手到顾衍之的身边。
南安王府虽然这些年落魄了。
但毕竟曾是南安王和大长公主的故居,留下的人也都忠心耿耿,等闲想把人送进去,岂是易事?
所以成亲安插人手是最好的法子。
她并不知道顾衍之是伪装,还是真变成了如今这样,可如果真的注定要安插人到他的身边,那她情愿这个人是她。
只是她也不知道,倘若顾衍之真是伪装,有朝一日,他与姨母真的为敌……
那时,她又该怎么办?
她又该帮谁?
画扇轻轻为黎太傅垂肩,趁热打铁道:“爹爹,衍之可是您亲眼看着长大的,他什么品行,您还不清楚吗?”
“这……哎――”黎太傅看了看跪在地上神色肃穆的顾衍之,又回头看了看画扇,终是无奈地叹了口气:“也罢――衍之,过来――”
待顾衍之走近,黎太傅才缓缓牵起画扇的手,放在顾衍之手心:“我养了十一年的女儿,这就交给你了,你若敢对她不好,我定不轻饶你!”
顾衍之紧紧握着画扇的手,嘴角是一抹掩不住的笑意:“是,岳父大人。”
如此,两人的婚事便算初步定下,但应着画扇的要求,婚期仍未商定。
与此同时,朝中将张登之死、顾衍之遇刺、丞相府被袭三件事联系起来,调查数日,却迟迟不曾有进展。朝中大臣人心惶惶,生怕下一个就轮到自己,有些胆子小的甚至借病告假,成天躲在家中不肯出门。
在这种情况下,皇上不得已下令,凡能为此事提供线索者,赏百金,能破获此案者,更可入朝为官。
画扇知道,她的机会,来了。
第五十一章
时光流转,转眼间桂花开败于枝头,武林大会召开的日子也逐渐逼近。
画扇与顾衍之离开京都那日,霜落人间,枫叶如火,染红了半边山际。她站在车前,与几人告别。
顾老爷与黎太傅今日不吵了,只并肩站着,面色凝重,谁也不说话。秋风轻轻吹拂而过,两人发间银丝于风中轻轻飘摇,曾经在朝中叱咤风云的两人,如今眉眼已然苍老。
黎谨站在画扇面前,哭得最凶。眼泪顺着眼角一滴滴落下,她半张脸都哭花了,却还是牵着画扇的手不放,好像这一放,便再也见不着了一般。
少年将军突然转醒。
哪怕她侧着脸,也能感知到那道灼灼的目光。
那只握着她纤细的手腕的手,指尖所触之处,传递来他肌肤上的温度,她腕骨像是被灼了一下,一股酥麻感沿着手腕往上攀爬一路传递到心头,在胸腔中激起巨大的回音。
画扇道:“我见你身上受伤,正要给你上药。”
他为何突然醒来,因为画扇的帕子沿着他的小腹一路擦拭,再往下几寸便是……
雨搭在芭蕉叶上,摇动沙沙之声,像极了二人此刻的心跳。
沉寂的气氛中,响起他低沉的声音:“不用,我可以自己来。”
他倾身去接她手中的纱布,这一动作牵扯到伤势,身形晃了一下。
画扇赶紧扶住他,“你受伤行动不便,我来处理伤势要方便一些。”
末了又补充道:“不用觉得冒犯于我,我在军中见过不知多少的伤兵。”
握着她手腕的那只手,慢慢地松开了。
她垂着眼,拿起帕子继续给他擦拭伤口。
在军营中时,画扇自也见过别的男人的身子,他们大都满身血污,衣袍脏乱,画扇每日处理到最后几乎是精神麻木,却从没有像今日这样仔细打量眼前人的身子。
少年与他们截然不同,身子精壮而清瘦,当她靠近时,他身上那股滚烫的气息便涌了过来,这是男子与女子天生不同的气息,带着强烈的侵略感。
就像是在那弱肉强食丛林中活下来的野狼,大概不过如此。
他胸口有血缓缓涌出,画扇一点点擦干净后,手又往下探去,覆上了他的腰腹,血沿着腰腹肌肉的纹路流到下衣里,那里画扇不敢去擦,掌心慢慢移开了。
顾衍之注意着她的动作。
他们之间本是没什么,却因这个有意避嫌的动作,好似也变成了有什么。
暧昧的气氛,越发说不清道不明。
他脖颈上还沾着血渍,画扇手覆上去擦拭,他开口说话,喉结在她掌心下颤动:“可以了吗?”
“快好了。”画扇借旁的事来转移话题,“少将军还疼吗?”
“还好。你在军中时常随军医去给伤兵包扎?”
画扇点头:“是。祖父去世后,封地留给了我与阿弟,许多事我都亲力亲为,若非如此,也不能服众治下。”
二人心照不宣地用话语掩饰尴尬,然而几句话聊下来,尴尬非但不减,反而更甚之前。
她倾身去给他上药,轻揉他胸口伤口。
随着她指尖抚摸上去,周遭的空气好像被点燃了一般。
他的视线落在她脸上,仿佛带上了温度,令画扇心跳如鼓。
画扇拿来细针,在烛光上简单淬了一遍,用针去缝合伤口,待处理好后道:“少将军,能否请你将手抬起来?”
顾衍之将双手抬起,她用纱布给他包扎,因他坐着,便需要画扇倾身环绕住他,女儿家柔软的身子不经意间贴上了他的坚硬胸膛。顾衍之身子微微后仰。
顾衍之不便去看,侧着脸道:“可以了吗?”
“没有。”画扇正在给纱布打结,这会也意识到自己穿得何其单薄,心头紧张连带着指尖紧张,好不容易打好结后起身,不想脚被踏板绊倒,整个人失去了重心。
一只手臂从旁伸出,及时搂住了她的腰肢。
她半边身子跌入他怀里,双手扶着他肩膀勉强站稳,女儿家长发垂落到了他的膝盖上,发间浓郁的香气扑向他,与他身上血腥气勾缠在一起。
那日大雨之中,他在她面前蹲下身子帮她检查受伤的脚踝二人,似乎也是这样暧昧的姿势。
少年的气息若有若无萦绕在身前,隔着一层布料擦过她的肌肤,引起一阵酥麻感。
她脸颊发烫,转身离开他怀中。
顾衍之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少女额间沁出了一层薄薄的细汗,浓密的眼睫微抬,与他目光犹如蜻蜓点水一般相触,又很快错开。
“我给少将军简单缝了伤口包扎了一下,少将军明日还需让医工再上药。”她垂下头道。
顾衍之“嗯”了一声。
画扇蹲下身子去捡剪子,恰逢他的手探过来捡他散在一旁的外袍,二人的指尖交握在了一起。
砰砰,夜风鼓入窗,分不清那是心跳还是风拍窗声。
画扇正要起身,恰这时殿外响起了一串脚步声。
二人齐齐扭头朝殿门口看去。来人停在了门口,烛光将他的侧影投到了门上。
“是我。”
是画扇的父亲,卫昭。
卫昭突然敲门:“我路过你的院子,看到你屋内的灯还亮着,是还没睡吗?这院外的侍卫呢?”
“父亲?”画扇连忙起身,今夜院外的侍卫自然都被卫凌带走了,她道,“女儿已经准备歇息了,父亲来有何事?”
卫昭拍门:“你开门,阿爹有话与你说。”
画扇转头,示意顾衍之赶紧躲起来,可殿舍不大,他若此刻下榻,烛光定然将他的影子投落到窗上,他能躲到哪里去?
画扇拾起男子落在地上的衣袍,直接扔到床上,而后吹灭蜡烛。
“父亲,女儿已经歇下了,天色已晚,明日再说不行吗?”
外头沉默了下去,片刻后,响起了卫昭离去的脚步声。
画扇才准备催顾衍之离去,不想外头那脚步声转回来,竟是卫昭去而复返。
“阿扇,你开门。”
画扇推顾衍之上榻,一边将床两侧挂钩上的帘子解开放下,遮住床上人的影子。殿内没有点灯,画扇摸索上榻,被绊了一下,跌入被褥之中。
床上之人扶住画扇的肩膀,画扇抬手覆上他的唇,示意他莫要说话。
此前顾衍之闯入大殿,画扇扶他进来后未曾给殿门上锁,卫昭重重拍了几下,门便漏了一条缝隙。
黑暗之中充斥着隐秘感,偏偏画扇眼前什么也看不见,她倒在他怀中,想要起身,头发却被他身子压住,扯得生疼,又不能出声提醒他,只能捞过被褥盖在了二人的头顶。
外头的脚步声也近了。
“父亲究竟有何事?女儿已经歇下了。”画扇出声。
卫昭的步伐在门边停了下来,朝门内望去,但见青帐低垂,里头影影绰绰透出一道朦胧的身影。盖在她身上的被褥略显臃肿,不过卫昭并未多想。
“阿爹今日来,还是和你谈谈你与太子的婚事。”
画扇指尖攥紧枕头,卫昭已在门外,但凡走进来,定能将床榻上的景象看得一清二楚。
身下男子的呼吸洒在她颈间,禁忌感沿着脊椎骨往上攀爬,都叫画扇心口微微战栗。
卫昭道:“阿扇,你说要与太子退婚,实属荒唐,切不可一时冲动,听阿爹的,明日一早你便去见王后,说你已经冷静下来,不会再胡闹生事。”
画扇一动不敢动:“父亲莫要再提此事,女儿自有考量。”
他的声音陡然变高:“你有何考量?”
卫昭得不到榻上人回答,又将门推开了一点。
画扇欲起身下榻,被顾衍之伸手攥住,让她莫要下去。
画扇只想尽快将人哄走,此刻也不想与他争辩:“父亲,婚事并非女儿能左右,听凭君上作主。”
听她搬出楚王,卫昭这才没有硬闯。
画扇闻到空气之中浮动着一股淡淡的酒气,似乎来自卫昭身上,也因为这酒气,将殿内的血腥之气都压下去不少。
画扇神经绷得紧紧的。她手撑着床榻想起来,无意间碰到了顾衍之的伤口,听到他轻喘了一下。
声音不大,但在这样的寂静的大殿中,足以惊人。
门外卫昭一静。
画扇心脏一窒,用枕头盖住顾衍之的头,仰起头道:“父亲,女儿真的要睡了。”
风拍打殿门,发出沉重的门轴转动声,仿佛方才那声少年的喘息都不过是错觉。
卫昭到底没有走进屋内,临走前看着她道:“你且好自为之,安心待嫁,莫要惹事牵连卫家。”
殿门“砰”的一声关上的刹那,画扇身子发软,仰头倒在枕头上,长发浓密如墨披散,大口大口地喘息。
“我方才弄到你伤口了吗?”她问。
顾衍之道:“没有。”
实则是有的。有血从他胸口浸出来,染红了纱布。
他起身欲下榻,伤口刺痛传来,却是无力起身,不由紧皱眉梢,低头看到她枕在那里,长发凌乱,颊生红晕,一绺乌润的长发轻贴脸颊之上,红唇轻轻地喘息着,是活色生香、千娇百媚之态。
画扇靠过来,她什么都看不清,就这样横冲直撞凑近,红唇堪堪擦过他肌肤。
方才也是,她整个人脸颊几乎埋在他颈窝之中,和她父亲说话,清清凉凉的呼吸全部吹在他耳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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