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凌比画扇小一岁,能独当一面,但性格总不够稳妥。
如若他参与此事,万一顾衍之向他透露那晚暖殿中发生了什么,卫凌必然会为她出头,尤其是景恪未死的情况下,指不定做出些鲁莽之举。
画扇不敢冒这个险,梦境戛然而止后,当即决定去见顾衍之。
可若非顾衍之带她重回暖殿,画扇也不会发觉当晚侍卫有问题,背后牵连的更多。
似乎一切都和那能预知未来的梦境渐渐偏移了。
正想着,替顾衍之传话侍卫来了,在外头道:“小姐,少将军正在太后那,陪着别国来的使臣说话,一时脱不开身,晚些时候得了空,便会来见小姐。”
若是陪别国来的使臣,眼下无非是在草场,陪着打猎或是赛马,附近应当是围着不少人。
画扇还牵挂着侍卫之事,思量之下,决定主动去见他一面。
她出了门,只快步往草场去。
一路穿过门洞,路过假山,画扇正要往前走,脚步却一下停了下来。
前方假山之中隐隐约约传来了男女的说话声。
那两道声音格外熟悉,以至画扇不用细细去辨,便听出了是太子和她的继妹。
“当真不出去?”
画扇只觉得他这话有些耳熟,似乎在哪听过,思索间,顾衍之突然从水中伸出一只手,一把攥住她纤细的手腕,稍一用力,她的身子便不由自主地向前倾去。
她一个踉跄,双腿停在浴桶边缘,整个人扑在顾衍之身上,还未回过神来,顾衍之另一只手便迅速揽上她的腰肢,将她紧紧固定在身前。
两人的距离瞬间拉近,近到能清晰感受到彼此温热的呼吸。
水汽氤氲而上,一片朦胧的雾气中,他微微仰着头,目光灼灼,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压低了声音:
“画画不乖,要罚。”
第六十七章
顾衍之紧紧揽着画扇的腰肢,两人身躯紧紧相贴。
水汽氤氲直上,少年温热的气息轻轻打在她脸上,顷刻将她心弦撩乱。
心脏在胸腔之中疯狂跳动,画扇只能红着脸,嗫嚅着却说不出话来。她微微仰头,眸光与顾衍之炽热的目光交汇在一起,羞怯的模样与方才调戏他时判若两人。
顾衍之的手轻轻抚上画扇的脸庞,指腹摸索着她娇嫩的肌肤,柔软的触感让他心头一颤。他能微微低下头,额头轻轻抵着她的额头,声音低哑而温柔:
“乱我心绪,该罚。”
画扇轻咬下唇,嗔怪地看了他一眼:“你自己心神不定,还怨我。”
朦胧的水汽间,少年看向她的眼神炽热而狂烈,让画扇原本的调皮劲儿消去大半。
殿内气氛微妙至极,而顾衍之的一番话,也将画扇从战栗之中拉了回来。
“景恪殿下好些了吗?”画扇走上前去,温柔问道,“殿下从方才醒来便一直看着我,可是我身上有何处不妥?”
尽管指甲刺破掌心已经出了血,恐惧弥漫开四肢百骸之中,画扇仍唇角噙着清浅弧度,目光婉婉看着他。
就在方才那一刻,她已经做好了最坏的设想。
景恪若是真没从鬼门关回来,东窗事发她或许还会受到牵连,可景恪眼下仍残喘着一条命,就算揭发画扇刺伤他,也要不了她一条命,严重程度远远比不上谋害皇嗣。
他若指认他,她便将他做的种种都抖出来。
只是这样的事流传出去,大抵风言风语不会少的,或许她会被外界苛责,又或是楚王站在他这一边,到时候外人指不定怎么颠倒黑白,道她也是德行有亏,故意行勾引之举。
可从头到尾都是他生性放浪,觊觎未来王嫂,画扇不觉得自己有何错。
到时候,她与太子的婚事大概会作废,可这本就是上头赐婚,画扇与太子并无多少感情,也不寄托这一桩婚事过活。
不过是她被遣回到南地罢了。
南地草木丰茂,长风自在,她和阿弟总驰骋在原野之上,看云霞海曙,山峰岚色,哪怕京都繁华富庶,她依旧怀念从前无忧无虑的日子。
而他景恪敢无所顾忌地揭发她,说是他在太后寿辰前,心思龌龊,意图对未来太子妃图谋不轨,才导致这番境况?
画扇回想那一夜,眼尾难以抑制地微微泛红,却仍嫣然轻笑看着他。
“六殿下,”王后又唤景恪,此前几番得不到回应,态度明显有些不耐了,“若是殿下无事,本宫便让这些人都退下了。”
王后站起身,华美的长袍从踏板上滑落坠至地面,双手揣在大袖之中,睥睨着床上的男人。
美妾闻言转身,对景恪道:“王后殿下要走了。妾说一句,殿下点头或者摇头便是了,那夜暖殿之中,是不是有刺客闯入伤了殿下?”
画扇垂下目光,看到他搭在床边的手,紧扣了床榻边缘,手背上青筋暴起。
恨意在他眼中涌动,那双眸子红得几乎能滴血。
殿内静悄悄的,只余香炉中燃烧宁神香发出的O@响声
良久,景恪侧开了脸,仰面喘息着,嘴角慢慢勾起一个笑。
“是。”他喉口艰难的上下滑动了一下。
王后满面愠色:“果真是那两个刺客,那两人乃乱党之后,家族被拔除多年,狼子野心仍不死!”
得了这样的回答,王后也无意再多留,走前吩咐宫女好生服侍着景恪。
画扇随之走出大殿,曲裾曳地逶迤,到了帘幕旁,回眸看去,与景恪投来幽暗视线对上。
他果真不敢揭发她。
可这样睚眦必报之人,怎么会甘心咽下这口气,吃了亏也必定会从旁的地方,千倍百倍地报复回来。
她知道,他不会轻易放过她的。
画扇出了大殿,令护卫去给顾衍之传话,约他在一处偏僻的假山旁间一面。
二人立在小道上,旁侧花墙上花开得丽,在衣袍上投下参差错落的花影。
画扇向他行礼:“方才多谢少将军帮我说话。”
“不必言谢。”少年抬手遮了一下头顶的艳阳,“那我走了。”
“等等,”画扇唤了一声,面前少年脚步停了下来,转过身来,“还有何事?”
画扇走到他身前,深吸了一口气,朱唇轻启:“一直以来少将军都在怀疑我,觉得我与景恪的案件脱不了干系,其实少将军的怀疑不无道理,那一夜我确实在暖殿之中。”
长久以来压抑在心头的秘密终于宣之于口,画扇只觉压在心里的石头都轻了一半。
“我知道。”他秋水般的眼眸与她对望。
画扇便猜到如此。他此前特地来见她,温柔唤她表妹,种种所为也果真是为了套她的话。
那他是不是也推测到,那夜景恪差点对她做了什么?
画扇轻声问:“只是我很疑惑,也想知道,少将军为何知晓我伤了景恪,今日仍旧帮我作证?那可是伪证,如若景恪当下就否认,真查起来少将军怕也少不得被牵连。”
“景恪不敢指认你,”顾衍之肯定地道,“此事本就是景恪之错,今日即便不是你,换作旁人遇到此事,我也会帮忙。不必记挂。”
顾衍之语调平淡,看向一侧的花墙,似乎只想很快将揭过去此事,也不愿她在此事上过多感激。
画扇怔然。
可他是负责调查这个案件的长官,按理应当如实禀告,怎应该帮忙隐瞒,还替着她做伪证?
“若没有其他的事,我便走了。”融融阳光倾泻在他身上,他那双眸子显得明亮又澄澈。
画扇见他要走,慌乱之下拽住他袖摆,只道:“顾少将军当真是心肠极好。”
顾衍之古怪看她一眼。
顾衍之轻笑道:“自小到大听过许多夸赞,倒是头一回有人夸我心肠极好。”
外人都说,顾少将军卓拔不群,耀眼如天上日,与之相处如日月入怀,只是天上日也都是遥遥不可及的,令人只敢远观,不敢近攀。
画扇却觉得,他应当也是极其易相处的人。
那夜他带兵搜查,她在他面前褪下衣裙,将脖颈上的指痕给他看,他侧过脸去,最后又僵硬地帮她拉好衣裳,柔声提醒她穿好衣物。
分明是一个心软之人。
方才面对景恪时,景恪面目阴沉、对所做所为没有分毫悔改,画扇都没有难受,可眼下他柔软而坚定的一番话,却让画扇心头涨涨的。
“少将军本没有必要冒这个风险,却还是帮我,我真的不胜感激。”她笑靥明媚,在深红淡粉杂糅的花影中仰起头。
顾衍之眸光落在她面颊上,看她双眸明闪,淬着金色的光,这一次,没有打断她的道谢。
“以景恪的性子,绝对不会善罢甘休。你与你阿弟都得小心一点。”他淡声提醒。
画扇知晓的,又想起一事:“之前托少将军去查值夜的侍卫。”
“已经有一些眉目了,不过背后还牵扯到一些人。全查清便会告诉你。”他神色微微凝重。
“好。”画扇道。
要说的话基本已经道完,画扇在春色中与他道别。
被水浸湿的衣服还紧紧贴她身上,将他的衣服也蹭得湿透。发丝湿漉漉地披散着,晶莹的水珠自她发尖凝聚而下,在地上落上一串水渍。
水渍一直向外延伸,穿过重重屏风,止于床头。
顾衍之轻轻将画扇放在床上,身下锦衾细腻温暖,将她身上凉意驱散大半。
素白色亵衣松松垮垮地搭在顾衍之身上,领口因刚才这一番动作微微敞开。
画扇目光锁在他胸前尚未完全愈合的伤口上,起身想逃,他却先一步俯身而下,双手撑在两侧,将她牢牢禁锢。
温热的气息交融在一起,淡淡的草药香萦满鼻翼。四目相对间,房中气氛愈发旖旎。
第六十八章
床边烛火轻轻摇曳,少年身上的亵衣被水汽浸湿,紧紧贴着肌肤,愈发将其精瘦的腰身勾勒得恰到好处。
一头乌发湿漉漉地披散着,几缕发丝贴在颊旁。水珠顺着发梢滑落,划过顾衍之线条优美的下颚,又沿着白皙的脖颈一路向下,隐入那微微敞开的白色亵衣中。
他微微俯身,修长的手覆上画扇的掌心,将她的手指一根根分开。十指相扣间,少年如画的眉眼间藏着无尽情丝,只需轻轻一眼,便能让她彻底沦陷。
画扇只觉得脸烫得不行,心中被他撩得挠挠的,想继续,又忧心他的强势,红这张脸偏过头去不敢看他,支支吾吾开口:“不行,你的伤……”
话未说完,一双修长有力的手又轻轻捏着她的下巴,将她掰正。
半干的发丝随意披散着,带着几分慵懒的意味,几缕发丝垂落在他眼前,半遮半掩着他那双如幽潭般勾人的眼眸。
刺目的阳光穿透窗纱,驱散殿中阴影。
离宫殿中,景恪在床榻上,正服着药,口中忽吐出一口污血。一侧服侍的美妾拿帕子擦去他嘴角血迹。
景恪将人一手推开,美人惊呼一声,惶惶然跌跪在地。
他靠在床柱上,大口大口喘息着,脖颈上,血又透过纱布浸了出来。
一侧幕僚急切道:“还不快去唤医工――”
“不必。”景恪开口,那犹如刀刃刮在骨头上发出的声响,令人汗毛道竖。
他眼中狠色浓郁,心中恨意浓重无比。
那个贱人还好好活着,还敢装作无事发生,在他面前晃荡,合该被他好生凌.辱一番。
“去,”景恪几乎是咬牙切齿,从喉咙中挤出那么一句话,“去将卫璋喊来――”
那晚是卫璋这个蠢货透露的消息,说画扇落了单,结果他去之后发生了什么?
手下抱拳道:“是。”
景恪目光沉暗,“铮”的一声,掌中药碗碎片被捏碎,鲜血从指缝之间流出。
他会叫画扇付出代价。就在这离宫之中,尝尝什么叫做生不如死。
夜色已深,画扇辗转难眠,仍在忧心景恪一事。
景恪已经转醒,必定会选择报复。
好的是,眼下她有了警惕之心。接下来的时日,只要她不落单,让侍卫寸步不离地守卫在身侧,即便景恪想要发难,也找不到可乘之机。
画扇暗中也让阿弟的侍卫多留意着。
而接下来二三天,画扇被王后召到身前,跟着嬷嬷学习礼仪,自清晨到黄昏都在王后殿中,不得离开一步。
第四日的时候,王后要与几位公主去林中狩猎,给画扇放了一日假。
然而到了午后,外头却有嬷嬷传话:“小姐,王后殿下唤您过去,让您一同作陪在侧。”
楚王后薄凉冷漠,看似对她重视有加,却实则百般苛刻,不是好相与的。
画扇心中叹了一口气,只道:“稍等,我换一件骑裙便来。”
画扇让两个护卫跟随在后,策马去了猎场。
四月末的天气,暑热已经有点冒尖了。待入了山林,清风送来,松涛阵阵,拂在身上凉爽无比。
领路的嬷嬷自称安嬷,是太子身边的人,画扇对安嬷有些印象,曾在太子东宫见过,故而并未多想。
一行人直往林间葱郁深处行去,行了有一炷香时间,两侧树木越发繁茂,路却越走越偏,离贵族们游乐的场所都有些远了。
画扇勒住缰绳:“安嬷,王后与公主当真在这片林子里?”
安嬷指一眼前头林子:“就在前面了,再走小半炷香便到了。”
树冠间筛落的阳光落在她面上。画扇抬起目,竖起耳朵仔细去听。四下一片寂静,并无多少鸟雀之声。
王后和几位公主若真在此地,以她们的仪仗,不至于这么点响动都没有。
画扇心中警觉,又问了一遍:“是王后殿下叫你来的吗?”
安嬷道:“卫大小姐,这的确是王后的旨意,仪仗就在前头,小姐莫要让王后多等。”
不是画扇多想,实在是有了前车之鉴,不能不小心。
安嬷走到马下:“前几日,王后殿下因为小姐用香妖媚一事而斥了您,此番小姐故意推脱,不肯作陪,若王后知晓,肯定也是要怪罪。”
画扇握着缰绳的手,微微握紧了。
那事的确只有王后近身的侍婢才知晓。
身后一护卫策马上来:“小姐若不放心,属下去前头看一看?”
“可以,”画扇压低声音,“不过先要去前头,你调转马头,去草场边上找到阿凌,让他带一队护卫来。”
若是她前头真有什么埋伏,他去了只会被伏击,也是无用的。
多些护卫在侧,她也安心一点。
护卫得她指令,策马扬尘而去,人刚离去前方的林子里就传来一阵响动,那安嬷道:“小姐,您看,就在前头了。”
画扇握紧缰绳,并未让胯.下马儿迈开一步。
四野苍翠,层峦如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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