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脸在月色下能看出来几分紧张。
抓着东西的手也无意识的用力,能看到指尖都绷得直直的。
天色有点黑,沐姝眯着眼睛仔细看去,好不容易才看清楚沐亦书手里举着什么。
那是一个木雕。
这木雕是一个女子,挽着妇女的发髻,穿着简易的襦裙,手里什么都没拿。
沐姝一眼就看出来了是自己,她惊喜的接过了木雕,也更加清楚的看到这木雕上女子的脸刻的是那样清晰又温柔,眉毛如远山般弯弯,杏眸若月牙,嘴巴轻扬。
看上去恬静美好。
她毫不掩饰自己的欣喜和喜欢,在手掌里握着爱不释手,“亦书刻的我好漂亮。”
沐姝越过木雕看向自豪的沐亦书,笑着道:“谢谢你,亦书。今天是我这么多年来过的最好的生辰。”
说完,她便蹲下来想要拥抱沐亦书,但对方躲开了,嘟囔着自己身上脏。
沐亦书往后退开一步,他认真道:“这是我第一次见你,那时你走在街上,看着别的孩子玩闹的时候就是这样,但是眉毛不是舒展的,是皱起来的,我觉得这样更好看。”
沐姝难以描述自己现在的心情。
只感觉自己现在胸腔里多了一片江,此时像是在下暴雨,不停的汹涌,时而发出轰鸣。
有时浪花翻过了头,便弄得她鼻尖酸涩。
她吸了一口气平复心情,然后抬头认真的看向沐亦书,“亦书,今天我承诺你的事情现在有两个方案,第一个是去皇寺,那里有你爷爷的朋友,他的武术很好。你需要在那里待到他认为你有能力下山为止。”
“第二种是我亲自教你,我想再顺便教你一些东西。”
沐亦书追问,“什么?”
沐姝一字一句:“兵法。”
听到这两个字的时候,沐亦书明显的眼神一亮,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但是过了一会让,他又冷静了下来,然后认真道:“我选第一种。”
沐亦书看着沐姝,“姑姑,你的伤还没好,我想先去皇寺打个基础,等你伤好再回来好吗?”
沐姝点头,“当然,你想了一个比我深思熟虑过后还要好的主意。”
眼前的孩子没有急着选择,反而仔细衡量之后提出了一个更合理的方案。
这一点让沐姝极为欢喜。
她又想起了霍仲忠方才说的那个问题,她突然很想现在就问清楚沐亦书选了什么。
但是心里也知道这不是一个好的时机,便还是抿着唇吞了回去。
沐亦书却在下一秒开了口,“姑姑,你觉得花和草哪一个更讨人喜欢?”
沐姝的心跳了一下,她看着沐亦书认真的眼睛,很郑重的思考了一番。
她需要给出一个和霍仲忠不一样的回答。
然后便缓缓道:“我觉得是土,亦书,我一定要选择一个吗?”
她有些忐忑,担心自己这样的回答会让沐亦书觉得气恼。
但沐亦书却眼睛很亮,听她问完便幅度很大的摇了摇头,“当然不是一定要选。”
沐姝松了一口气,她解释:“就比如在这个院子里,我们所有人第一眼都会看到花、草或者树以及其他的事物。但是究其根源,让这些生命精彩盛开的是那被掩盖的土。”
“亦书,讨人喜欢是一种约束,我打破常规也是想说这一点。土脏脏的,还臭臭的,但他孕育了万千生命,和水一样伟大,它可能不讨人喜欢,但却是万中无一。”
沐亦书脆生生补充:“还是坚实后盾,因为花草会衰败,但是土不会。”
沐姝绽放了一个笑,“正是,你说出了根本,看来亦书选择的也是土了?”
沐亦书点头,“对,在和霍叔说话之前,我先把小猫埋了。埋的时候我才注意到有土这样的存在,姑姑,我想当‘土’。”
他有限的知识储备说不出什么高深的话语,但却质朴又实在的表达了自己的目标。
那是和耀眼的花,不灭的草都不一样的另外一条路,做万物之源。
直到把沐亦书送回了院子,自己一个人躺在床上的时候,沐姝的脑海里还回荡着沐亦书说的这番话。
那听起来很简单又很无聊,但却蕴藏着很浓的生命力还有极强的信念感。
沐姝也不知道沐亦书具体想成为什么样的人,但她就是觉得,沐亦书以后会成为一个让她自豪千倍百倍的人物。
次日,午时。
沐姝到云春茶楼的时候,一层已经坐了不少人。
这里是听说书的地方,大家认识的不认识的都坐在一起,三三两两的聊着天。
台上的先生说的摇头晃脑,下面的人听的津津有味。
茶水不间断的被后厨的人送上来。
沐姝看了眼没有位置便打算开个包间,却没想刚想开口,中间便有一桌离开了。
走时还有些恋恋不舍。
她便径直落座,叫人上了茶水。
沐姝本就没想要开包间,一楼的包间是私密性最差的,一楼是大厅,坐在旁边的人都能听到你们在里面说什么。
开包间的一般都是不乐意露面的,她才不想成全那个送暗信的人。
面对这种根本就不知道的邀约,在人越多的地方才是越好的。
等到茶水上来后,台上的先生也把故事说完下去了。
与此同时,从旁边上来了另一个人来替代,但新来的是一个戏子。
穿着一身粉色戏服,脸上戴着面具,莲步微移。
这人个子高,站在台子上更是需要人头抬得高高的去看。
戏子开嗓,第一句便美妙不已。
“东边有国,人多地广,国有繁盛,城曰――”
“临安!”
第160章 故事的起源
接下来,戏子讲了一个精彩又悲情的故事。
在东边有一个强大的国家,那个国家有座城叫临安,曾经是一片极为富庶的地方,堪比现在的江南。
在那个临安出了三个顶厉害的人物,一位武将,叫上官寞,能舞八十公斤的大刀,轻易举起来两百斤的巨石,是人人皆知的惊世人物。
一位文臣,叫陆旭阳,写出过一篇惊世之文,诗句随口便是,出口也可成章,文采令蛟龙腾飞,虎豹喝彩。
还有一位,是能文能武的人物,虽文上比不过陆旭阳,武上比不过上官寞,但在治理和记忆上是当之无愧的佼佼者,能记得请一个月的账单出入,和每个人都交往甚佳,叫华慕南。
但是其实在这些人出来的时候,临安并不是富庶的模样,那里靠北,是穷苦之地,虽人口众多,却因气候和资源的原因,是出了名的苦地。
临安有三苦,穷、气候差、山林多。
陆旭阳是最先出世的,自十六岁读完四书五经后,便已经有了满腹财伦无处可用,他想要进京赶考,但家中根本没有多余的财力支撑,连买书的钱都是陆旭阳自己去别的地方打工凑的。
那时他提出想进京赶考,母亲愁着脸,转身从屋内拿出来了一个缝缝补补的荷包,拎着四个角倒了半天,最后也只倒出了几枚铜钱。
父亲在一旁坐着,沉默的磨着刀,两位而立之年的人都饿的两颊凹陷。
母亲看着手里这几枚铜钱,无力的捂住脸哭了起来,“旭阳,母亲对不住你,你书里有墨水能出头,是家里拖累了你。”
哭着哭着,母亲就一头栽倒在地,本来就饿的人身体虚弱,哪里经得住情绪这么上涌。
父亲在磨刀的手没动,只看了一眼,然后冷冷道:“家里没法子供你,这屋子也不值几个钱,你跟着你九叔出去谋生吧,别和我们困在这旮旯地。”
陆旭阳自然不甘心,他问:“九叔是做什么的?”
父亲皱眉想了一会儿,“卖柴火的,但赚不了几个钱,现在在想卖别的。”
陆旭阳又问:“去哪里谋生?”
父亲抬了抬下巴:“一路往南走,下江南,那里富庶。”
但江南离上京更远,恐怕要赚个好几年的钱才能凑够路费,陆旭阳拒绝了。
他蹲下来把母亲扶起来,突然说道:“我也要卖东西。”
父亲没理他。
读书人都有这样觉得自己无所不能的傲气,总觉得那些书里面的语句能改变一个土地百年的情况。
但后来陆旭阳真的做了,他当天就跑到了山里,又去找了九叔,一个月都没回来过。
母亲担心去打听,九叔说陆旭阳出去了。
母亲以为孩子是出去谋生了,又恨家里人没办法帮忙才不打招呼就跑了。
回来后哭了一半被赶去田地里忙活了,然后边忙边哭。
以为这一辈子都看不到自己的孩子了。
第二个月陆旭阳回来了,穿着锦衣玉袍,面红齿白,身边还跟了几个商人。
临安没有这样的人,一见陆旭阳风光无两地回来了,不少人都放下了农活来看。
陆旭阳见大伙聚集了,就指着旁边的商人喊:“这些人是来收草药的,三两一株,以后临安的大家都不用过苦日子了。”
大伙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人有气无力喊了一句:“大家都是糙人,哪里认得草药。”
有个商人笑眯眯的指着他手里的草说道:“你手里的就是。”
那人惊奇,“这不过是我土里的杂草而已。”
商人笑着摇头,“并非如此,这是一种很常见的草药,能驱蚊虫,能卖三两一株。”
那人连忙把抓着草的手松了,“你可别骗我,这地里可到处都是。”
陆旭阳补充:“临安不光是地里,山里也都是,大家尽管带来,他们都收。”
围着的人一下子散了,都跑回去地里拔草。
后来,临安城的第一苦――“穷”便自此消失。
临安城成了有名的草药之城,人人吃饱喝足,过上了好日子。
但其他两苦便也同时发力了,气候让人年年生病,城中咳嗽声绵年不断。
而山林则让人采草药成了问题,临安高山起伏,全是大树,没人敢在这种气候在山上过夜,不仅会冻死,还会迷路饿死。
但爬山也需要时间,不过夜采不到有些草药。
而山脚的草药也越来越少,临安再次出了问题。
陆旭阳走后的第二年,城里出了个力拔山兮的少年。
其父母上山采药一夜未归,大家都议论纷纷上官寞的父母恐怕生死难料。
上官寞没说话,在后院磨了一日的刀,第二天背着一包干粮出发了。
邻居知道他是去救人,但也知道这去也是生死难料,就站在院子里劝他。
“孩子啊,你穿着这么单薄,去山上也只能送死啊。现在这天看着风和日丽的,等到了夜里这风就是刮人骨头的刀,能疼死你。而且山中全是树,你喊人也听不见,看人也看不见,你怎么找!”
上官寞神色没变,他放下了手里的刀,然后沉默着走向旁边的一颗大树。
他两腿分立而战,然后双手分别横在腰侧,紧握成拳头闭上了眼睛。
随后只听一声大喝,那拳头便如猛虎狩猎,拳风如刀,直接轰在了大树树干上。
邻居目瞪口呆,还以为这孩子傻了,赶紧拿了一块布跑过来把上官寞的拳头放在掌心里看了看,“你这孩子怎么回事……”
她话没说完,树干在她旁边发出了裂开的声音。
最后那十几丈高的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颤抖着,缓缓倒下了。
当着她的面,只能仰头观看的树“轰”的一下倒在了地上。
砸起了一地的灰尘。
上官寞把拳头抽了出来,“我没受伤,谢谢林姨,我现在要去救我父母了。”
邻居嘴巴张的老大,“一棵棵树这么砸过去?”
上官寞摇头,他捡起了地上的锋利砍刀,“拿刀砍,只要砍光了,就能看到我父母了,他们就也能听到我声音了。”
第161章 病城
邻居虽然惊讶于上官寞的神力,但心里还是不相信。
她喊了自家丈夫跟着上官寞,担心对方出意外。
但上官寞走了以后,便能听到山的那边传来了树木倒塌的声音,还能看到灰尘飞扬。
这声音还有灰尘日日夜夜不断,将那片天空都染了颜色,已经分不清是白天还是黑夜。
就这样持续了一周,邻居的丈夫遭不住回来了。
回来后,他就灌了一桶水下肚,喝饱后便满脸惊惧道:“那孩子的力气堪比鬼神啊,那里的树都是长了百多年的,四五个人才抱的过来,他三刀就给砍倒了。”
“不仅如此,还能砍好多个,胳膊也不见酸。太吓人了!”
这样的话很快传遍了周围,都说上官寞是关公在世,将来是能舞大刀的。
上官寞就这样砍了一个多月,砍到最后虎口破裂,成了一个野人,砍光了山上的树,终于找到了他的父母。
等见到面的那一刻,上官寞就直接晕倒了,手臂都软趴趴的像是没了骨头。
后来养了一年的病,双臂才慢慢恢复过来。
等恢复好后,父母就带着上官寞去上京考武状元去了,临城的山因为上官寞的举动已经人人可去,即便气候差了些,但已经没有生命之忧。
虽然上官寞的力气骇人,但是等上官寞要走的那天排了好几里远相送。
没人怀疑上官寞能不能考上武状元。
如果上官寞当不了,那就是危言耸听!
上官寞走后,临安城只剩下了一苦――气候差。
高山已经不构成威胁,临安的人变开始培育起了草药。
毕竟这吃老本吃到最后就是一无所有,没有人想再回去过以前的苦日子。
但这气候变成了一个让人头疼的大麻烦。
临安的气候不像别的地方可以春秋两收,这里的四季甚至能在一天之内更迭。
清晨微风和煦,上午艳阳高照,下午凉爽瑟缩,晚上疾风骤雨。
田里面的青菜等等粗糙,尚且还能活下来。
但是这草药娇嫩,整整两年,没人养活一株。
临安的所有人只能眼睁睁看着草药一点点变少,一种要回到过去穷苦生活的恐慌在人群之中蔓延。
没有人能经得住这样的等待,就仿佛在等着死亡。
开始有人搬离临安,哪怕是不再以卖草药为生,却好歹也能过活。
后来华慕南出现了,他不过十四岁,却个子高挑,一出现就拿了一株自己养成功的草药。
他掏出了厚厚的三本书,这里面记载着这两年里的气候变化,还记载了所有草药的成活环境。
具体到水的用量,日照多少,清清楚楚。
华慕南把这三本书无条件交到了书社抄了很多份送到了临安百姓的手里,书社问他要不要钱的时候,华慕南腼腆一笑,“我小的时候家里苦,我取得这个名字就能看出来,乡里乡亲都帮了我很多,这是我能做的绵薄之力。”
67/73 首页 上一页 65 66 67 68 69 7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