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去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江晏景心中更希望的还是沐姝能把病养好。
沐姝拍了拍江晏景的手,“没事,这路途上我们慢慢走,就当散心了,反正这件事也不急,不管是临安还是延陵风水都不错,只要注意一点也能养病。”
自从入了秋,沐姝的手始终都是冷的,江晏景叹了一声,最后还是没有反驳沐姝。
沐姝起身去桌子上拿了一本薄薄的册子过来,这个从她回来后就一直在写,如今也算是彻底完工了。
她把册子递给江晏景,“护城河一带气候不好,那边之所以形成几个城主一起贪污有一定是因为这点,我做了一个方案,你看看能不能实现。”
这里面写的是如何把江南的粮食一路送到护城河一带。
而最耗材的便是需要打造整整一条运河,让其和护城河一带连接起来。
这样不仅能节省路程,还能保证粮食的完整程度。
江晏景看完便眼睛一亮,说了一声“孤去准备”就行色匆匆的走了。
等江晏景走了以后,沐姝便背着小包袱去找沐亦书,沐亦书正在书房里坐着,站在书架面前挑挑拣拣,似乎在犹豫要带什么书走。
旁边放着的包袱已经鼓鼓囊囊,一本书滑了出来压住了包袱的结。
沐姝走上前,“我过段时间就要离开,郡主府的人都听你吩咐,到时候想看什么让人回来取就行。”
沐亦书这才心满意足把书放了下来。
二人坐上了前往普迦寺的马车,经历了小猫事件后,沐姝也意识到了自己的一些“傲慢”,为了避免这种事情再度发生,她说话的时候也都很小心。
但过度的小心后,就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怎么说。
一时间马车上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沐亦书倒是突然开口:“姑姑,你什么时候去江南?”
沐姝想了想,“等把你安排好就会出发,但我现在在犹豫到底是去江南还是去临安。”
沐亦书好奇,“这两个有什么区别吗?”
沐姝:“江南风水养人,但那里有一些很复杂的事情需要我去处理。临安的话,有这些事情直接的解决办法,还有一个姑姑的老朋友,一个心存愧疚的老朋友,我其实很想和他谈谈。”
也正是如此,沐姝才会犹豫,并不完全是因为临安有解决问题的直接方法。
因为现在只是听了故事,对于详细的情况还不了解,贸然去临安也不一定能得到结果。
沐亦书仰头看沐姝,“姑姑要去养病,还是去江南吧,可以写信和老朋友聊一聊。”
沐姝抿唇,她叹了一口气,摸了摸沐亦书的头顶,“我和这个老朋友中间有着不少事情,见面恐怕招呼都打不了了,信就更不可能看了。”
沐亦书没有往下问,但这个问题以后沐姝心中其实也有了答案。
就算她去临安又如何,她改变不了江君泽,甚至和对方深入谈话都成为了一种奢望。
不如去延陵养身体。
等沐亦书睡了一觉起来后,马车就已经到了普迦寺脚下,沐姝带着沐亦书一路往上爬,这台阶很多,上回来的时候慕娇娥都忍不住歇了一会。
沐亦书却精力旺盛,沐姝身体弱,歇了好几回,沐亦书也不休息,在旁边爬上爬下的看,对一切都很好奇。
很快,二人进入到了普迦寺内。
等烧完香捐完香火钱后,沐姝就带着沐亦书找到了莫叔,彼时对方正坐在禅房内抄经,见她来后有些惊讶。
等看到旁边还有一个眉眼熟悉的孩子后更是忍不住瞪大了眼睛,“这是――”
沐姝笑:“我兄长的孩子。”
莫叔蹲了下来,他仔细地看着沐亦书的眉眼,看着看着就红了眼眶,“像啊,真像啊,没想到那年的事情居然还有――”
在小孩子的面前不适合谈这种话题,莫叔擦了擦眼角的泪,和沐亦书攀谈几句后便站了起来,“能看到你好好的回来,我真的很高兴,过来坐吧。”
沐姝没坐,她跟着莫叔走到蒲团旁边,随后开门见山,“我想劳烦莫叔一件事情,收亦书为徒,教他学武。”
莫叔一听是这个事情,倒是没有犹豫,只是指了指自己花白的须发,“我老了,教不了什么。”
沐姝赶忙奉承,“莫叔只要说个几句,指点几下也是极好的。”
第167章 可别托孤
莫叔没说话,他低头慈爱地看着仰头满脸期待的沐亦书,布满褶皱的手摸了摸头颅,动作轻柔。
随后,他放下了手看着沐姝,“我们出去聊一聊吧,徒儿,你在这里等着。”
他已经开口称呼沐亦书为徒儿,显然是已经答应了这件事情。
沐亦书本还忐忑是不是要拒绝,闻言眼神一亮,点头如捣蒜的答应了,乖乖的往蒲团上一坐等着。
沐姝抬脚跟上,莫叔年岁其实并不大,跟沐老将军差不多的岁数,真要算算如今也只是知天命之年,但这华发总是容易白的。
会因为愁,也会因为悲。
等到走到了离禅房好些距离的树下面,莫叔才停下了脚步,他转身去看沐姝,眼角布满细纹的眼中是满满的哀愁,“我答应收他为徒是因为他姓沐,但你为什么要送他过来?”
“如若是为了托孤,我提前告诉你,我不会教亦书学你。”
看着自己亲手养大的孩子一步步走向死路,莫叔自问自己没有这么宽阔的胸怀。
沐姝有些愕然,她无奈笑了笑,自己这一心去往南州的决绝看来很深入人心啊。
笑完后她就赶紧摇头,“只是亦书经历了一些事情,想要赶紧学武而已,我近来也不会再去南州了,上一次过去落下了一些病根,过两天就要出发去江南养病了。”
这在莫叔的意料之内,去战场上的人没有完整回来的。
只是落下一些不影响行动的小伤都算极为幸运的。
他却仍蹙眉,“江南哪里?”
沐姝:“延陵。”
莫叔突然沉默下来,他转过身来看向远方,那边青色的山连绵起伏,隐约也能看到有水波荡漾。
那是江南的方向。
沐姝跟着转身看向那里,轻松补充:“延陵听说是个好地方,还有一条湖,若是去那里看日出,便能欣赏一番朝霞与孤鹰齐飞的景象。”
莫叔侧头看她,神色并没有沐姝的那样轻快,而是带了几分沉重,像是有些心事。
他沉声道:“你的母亲庞氏曾在延陵生活过。”
这句话相当意外,宛若平静湖面突然刮起一阵飓风,将镜面生生吹碎。
沐姝愣了一下,“鬼医一族不是在山间隐秘修行吗,我母亲怎会在延陵生活?”
姨母也曾经说过,她自己是一直在山里修行的。
若不是姐姐出事,庞素影绝不会踏出山脉半步。
莫叔目光投向远处山脉,声音有些怅然,“鬼医一族确实如此,但延陵此前发生过一场疫病之灾,你母亲心善,偷偷跑下山去治病救人,因此曾在延陵呆过。”
疫病之灾。
这四个字和沐姝今日午时所听的那些故事慢慢重合,心中仿佛有什么东西猛地一沉。
她缓缓问道:“延陵的那场疫病之灾最后可是在一场大火中终结?”
莫叔却奇怪看她,“并没有,延陵的那场病疫之灾最后解决了。”
沐姝有些傻眼,难道自己想多了?
她不由心里骂了自己一声,世界上哪有这么多巧合。
然后心里突然一激灵,这时间线好像也对不上啊。
那三个世家的先人都是一百年前的事情了,自己的母亲所见到的又怎么可能会是那场疫病,自己还真是犯傻。
等到情绪平复以后,她好奇问道:“可是由母亲解决的?我从未在宫中看到过相关的记载,母亲也从未说过这件事情。”
莫叔笑,“你母亲是偷偷跑下山的,怎么可能露出自己真实身份,你父母也是在延陵认识的,那场疫病之灾奠定了你父母的情感基础。”
“不过啊――”
莫叔神色再度变得沉重下来,“在那里还有一个人,后来成了你母亲的贴身侍女,在做草药时也会帮忙打杂,那人并不简单。”
沐姝想了想,脑海中窜出一个长相清秀,脸上时常带笑的女子,“莫叔说的可是槐姨?”
莫叔古怪看她一眼,“她让你叫她槐姨?”
沐姝点头,“母亲也这么叫,叫她槐儿。”
莫叔却冷笑一声,“她名字里可不带槐,她姓花,叫花艾生。”
沐姝一惊,“世家的人?怎么会甘愿去做一个民间女子的侍女?”
不仅如此,她的母亲和父亲又怎么会放心这样的人放下身段来做侍女?
除非……
“你父母并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只当她是一个落魄孤女,但这孤女心很大,她曾尝试过爬上你父亲的床,后来被识破便利落剃发道歉,你母亲心软就又给人留下了。”
“我总觉得这人心性绝不简单,但你的父母后来却又信任了她,觉得那只是她一时犯错而已,不能因为这一件事情就否认她的全部。”
莫叔长长叹了一声,“人还是老了,突然想起一些往事就忍不住碎嘴说些,但到底也是没有意义的东西。”
沐姝摇头,“莫叔同我说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但还是有一点不明,她一个世家之女,为什么要做出这样的事情?”
这实在是不符合她一个世家之女的风范。
莫叔沉吟,“我后来查了她的身世,她在花家好像是侍妾之女,不受待见,又实在没有什么经商的天赋,就自己跑出来了。”
沐姝了然,但心里却觉得还是奇怪。
她也没再追问,回去带着沐亦书行拜师礼,然后亲自找了禅房打扫一番。
沐亦书在旁边帮忙,小小的身影拿着一个快要和自己差不多高的棍子踮着脚在那边扫蜘蛛网,看起来别提多可爱了。
沐姝拦他,沐亦书还不乐意,最后只能是沐姝在旁边紧紧的盯着,等沐亦书终于弄完后才松了一口气。
她没有走,而是陪着沐亦书在这里睡了一晚上才离开。
离开前沐亦书像个小大人一样嘱咐了很多东西,沐姝直接喜欢的把人抱在自己怀里好好蹂躏一番才放过。
再回到郡主府时,已经是次日傍晚了,沐姝身子骨有些酸痛。
她推开卧房的门就想睡觉好好休息一番,但推开门后,卧房里却站了一个笔挺的陌生身影。
第168章 花才笙
沐姝往后退了几步,警惕的扫视了一周,书房的窗户是打开的。
她没有关窗户!
压下心中的不妙,沐姝压着嗓音问道:“你是谁?”
男子穿着一身华贵料子,从上到下都是极其繁复的手工刺绣,身形也很优越,宽肩窄腰,腰上还挂着一个玉泽极佳的玉佩。
只是一个背影,已经能看出来此人身世不错。
男子在她的警惕讯问中转过身来,一举一动都从容斯文,转过来的是一张相貌优秀的脸,第一眼便值得一句陌生人如玉,君子世无双。
他温和一笑,抱拳行礼,“鄙人姓花,名才笙,郡主可以叫我阿笙,以后我们会更加熟悉的。”
这句话暗示性十足。
最后一句仿佛是在说,以后沐姝一定会跟他多打交道。
这个人很自信,这是他给沐姝的第一印象。
沐姝站在原地没有动,她暂时放松了下紧张的肌肉,谦和的回礼,“世子叫我沐姝即可。”
花才笙笑了笑,随后不好意思的往旁边退了几步,给沐姝留下了进来的空间,“不请自来多有得罪,只是有些话已经等不及要说了,才笙说完就得立即启程。”
他看了看门,又看了看沐姝,暗示意味十足。
沐姝犹豫片刻,还是几步跨入,然后贴在门槛处关上了门。
等到共处一室后,二人的距离近了很多,这时沐姝才清楚地感受到。
眼前这个人周身气质很温和,哪怕是站在不远处看几眼也有种春风拂面的和煦感,这是一种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能量。
沐姝心中警惕没变,她指了指桌上的茶水,“世子请说,茶水就在那里。”
花才笙摇了摇头,“我尽快,茶就不必了。自从知道上次天子来又空手回上京之后我就预料到会有别的动作,这次来是特意提醒的。江南形势严峻,郡主若要去江南养病,必定要做好充足的准备,如有打破僵局的动作,花家会鼎力协助。”
“而原因那个故事也说的分明,花家和卢家的仇可追溯至百年之前。百年之后恩仇泯灭,花家虽不自许清流,却站得直坐得正,如今也更是瞧不起卢家做派,今日贸然前来,也还是希望能和郡主达成合作。”
沐姝神色不变,“你怎么知道我要去江南?”
花才笙笑了笑,“宫宴上郡主战绩已经无人不知,我学了一些医,只要靠近就能看出来你的气色很差,综合郡主这段时间不回南州反而在上京久待也能猜到些许。”
沐姝看着他的神色,那俊秀的脸上笑容依旧,长眸清澈,能看出里面的诚意和坦然。
这个人不管从哪里看都能看出来温和,一点棱角都没有。
到底是装出来的还是真的?
沐姝挑眉,“不知今日那戏子是?”
花才笙眸中闪过几分遗憾,很快就又消失,他正色,“我的一位部下,来讲述我编写的故事,然后用死亡来压住故事的传播,掩盖我来过的痕迹。”
沐姝:“因为卢家?”
花才笙摇头,“欧阳家比卢家更擅长追踪和探查,欧阳家现在已经成为了卢家的狗腿,我更担忧如今的欧阳家。”
沐姝这才问到了重点,“卢家现在做了什么让你这么急着合作?”
花才笙眸中一喜,似是开心沐姝终于问到重点了。
他反问,“郡主可知闾甑庵是怎么发家的?”
沐姝摇头,“只知道手段不能搬上台面。”
花才笙点头,“想要迅速积累财富,就必须得抛掉良心和道德,闾甑庵做到了,所以爬上了现在的位置,而卢家比闾甑庵更甚,他们对于生命的漠视已经到了骇人听闻的地步。”
他正要继续说,外面突然响起了一声鸟鸣。
这声鸟鸣很突兀,并不应该在这个时候传来这种叫声。
花才笙神色却一变,温和的笑容消失变成了担忧。
他眉眼露出几分焦急,“抱歉郡主,我该走了,希望你可以好好考虑一下我说的话,等到了延陵,详细的一切我都会告诉你。”
说完,他便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了打开的那扇窗户前。
温文尔雅的人一掀下摆,就这样抓着窗棂翻了出去。
动作有点笨拙,但是气质好的人做什么都是赏心悦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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