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月打得心烦意乱,快要压制不住心中的怒火了,烦躁地扬手挥剑出去。
“霓月!”卫聿川大喊阻止她,但是已经来不及了,林中吹笛的人已经被霓月捅穿,迎面倒了下去。
一众黑衣人的厮杀暂停了片刻,卫聿川趁机拉大家逃跑,“快走!快!”
四人上马往城里奔去。
第35章 .采葛篇十三 风骚谍人三男子
有了京卫的守护,尚书府一夜安宁,卫聿川交代守卫继续严防死守,袁时谦今日在府中准备袁澈后事,卫聿川和邓玄子决定去应天书院探查程寰往事,昨夜之事四人闭口不谈,死了一个人不知道是什么人,卫聿川心里有些不安生,总想着去拖回尸体看看,但理智告诉他不去管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昨夜下了一夜的雨,今晨还是淅淅沥沥,卫聿川和邓玄子一身书生打扮,从扇子铺来到书院刻意没打伞,显得狼狈一些,临开课还有半柱香时间,陆续有青衫素衣的学子和太傅赶入书院,卫聿川和邓玄子夹在其中,暗中打量着身边经过的学子,还有学子是被马车送来的,抱着书箱形色匆匆赶去上课。
“这书院学生看着年纪也不小,还挺富有啊。”邓玄子低声道。
“他们应该是上舍生,若是考试时名列上等的直接做官,中等下等还要各部考试。应天书院和我曾经就读的多为官宦子弟的太学不同,书院有浓厚的学术自由和自治权力,而太学里太多官宦学子都是混子,只想凭祖辈蒙阴到朝中混个一官半职,要么就是自身资质确实强悍,瞧不上任何人,在学子时期就开始拉帮结派,为以后做官铺路,季铎就是这样的人。走吧,我们去找书院先生。”
两人刚踏进书院大门,一队皇城司带着份名单突然闯进抓人。
“毛志方!王千秋!王世良!牛弘……念到名字的人!出来!”
众书院学子慌张在一起,一看是皇城司有人偷偷逃跑,被认出来的几人皇城司即刻带走。
“文同!尤山!蒋冕!蒋国康……谁敢跑?!”
来者是汴京皇城司亲从官高赞,他又抓了一个上舍生,扔进皇城司马车。
卫聿川和邓玄子躲在人群里,低声议论道,“季铎怎么也来了?他不应该在霸州吗?”
“郭棋……?有人叫郭棋吗?!”
人群中有个清瘦的背影趁人不注意悄悄溜走了。
季铎看着名单上的人名,对应着众多学子中的脸,一一努力铭记,高赞的手下还在继续抓人走,卫聿川和邓玄子又往后避了避。
“看来这应天书院,还真是藏着什么大秘密。”
机宜司给的名帖是算学院外舍生,之所以选择算学,是因为流窜的大批违禁书册均是算法、水文、与天文术数相关,卫聿川和邓玄子坐在学堂最后一排角落,卫聿川观察着学子们和先生们的动向,邓玄子听得入了迷,注意力全被先生教授的天文术数吸引了去。
“诶。我们是来查案的。”卫聿川戳了戳邓玄子。
连上了一天的各式课程,卫聿川偷偷在各个阶层的学堂都转了转,跟各种学子见缝插针聊天,没有人提及过程寰的名字,也没人在看违禁书册,更没人提及六个大臣被刺杀在城外堤坝的事。
被皇城司早上这么一闹,书院平静地有些异常,直到傍晚散学时,卫聿川终于抓到了点线头。
起先是邓玄子因为城外堤坝的选址营造跟一个学子吵起来了,很快又有其他学子忍不住加入,大家都不忿一个新来的外舍生,哪来这么大口气指指点点。
“算学院的人都是些狂妄自大之人,稍有点天分就以为自己参透了真理。”
“怎么着?程寰写得那些书不是真理吗?”邓玄子故意高声呛道。
此话一出,回廊里的众人瞬间安静了片刻,卫聿川和邓玄子迅速交换了下眼神,邓玄子进一步攻击,“程寰撰写的书册传到我们乡里,乡里乡亲都能看得懂,别管疯不疯,悬不悬的,我觉得那就是真理。比你们这些臭酸的高傲狂优秀不止一星半点。”
“你小心点,你为她说话,你要坐牢的。”一个叫方大宗戳了戳邓玄子心口。
“师兄……我觉得师姐她……”看上去年纪小点的清瘦男子显然心里藏不住事,忍不住多嘴。
“你还为她说话??方大宗代表的一众书生生气,“你还叫她师姐!那个叛国贼!她不配被提起!”
“可是师兄,我觉得师姐不是坏人……她,我那篇枢轮经注,若不是听她的,在翰林院那里根本通过不了……”
方大宗突然生气:“好,她不是坏人,我是坏人,你们这群被翰林院相中的格外高贵是吧?那你听她的去!听那个卖国贼的,我看你早晚有天被抓进大牢!郭棋,以后你有问题不要问我!”
郭棋被怼地说不出话,他眼眶红红的,似乎要哭出来了,比起其他学子,郭棋实在是漂亮太多,讲话也客客气气温声细语,在一群阳刚学子中像个异类。
“那你跟她,你们都是卖的,只配被人唾弃。”方大宗一字一句戳在郭棋胸口,狠狠瞪了他一眼,扬长而去。
卫聿川和邓玄子在人群中不声不响,只见郭棋落寞地独自转身离开,拾起书箱往外走去。
汴京城人来人往形色匆忙,没人会注意一个小小的落魄学子,郭棋个子不高也不魁梧,人生的清瘦干净,眉眼甚至比一般女子都要漂亮几分,书院里是有斋舍的,但此刻他想去另一个地方透透气,一只流浪猫经过路边,绊倒在郭棋脚下,郭棋爱惜地把它抱起来,擦了擦它的湿毛,从书箱里翻出半块软塌塌的玉米饼,给小猫喂了一块。
本想把流浪猫带走,郭棋想了想,叹了口气,还是把它放在街边,又把为剩不多的玉米饼掰了一块给它留下,收起书箱继续往前走去。
卫聿川和邓玄子躲在街后拐角,目睹这一切,继续跟上郭棋。
郭棋左拐右拐来到了一家像是瓦舍的后门,他敲了敲门,四周打量了一番看有无跟踪者,卫聿川和邓玄子立刻缩身贴紧墙根。
再一露出头时,郭棋已经消失在后院门了。
邓玄子跳上房檐院墙往里面探查,卫聿川学着郭棋的样子,有节奏地敲了几下门,片刻之后门开了。
一个雍容华贵气度不凡的贵夫人疑惑地打量着卫聿川。
“我没见过你。公子来找谁?”
卫聿川认真道:“主动前来。自荐。”反正也不知道里面干啥的先加入再说。
“自荐?”贵夫人观察着卫聿川的样貌,又上手捏了捏他身材,严苛品评的眼神让卫聿川一激灵,卫聿川眼神坚定地望着前方,似乎随时准备为国出征。
“你是干公差的吧?”
“夫人好眼力。公差吃不饱饭,这才另寻他路。”
“哪个衙门的公差?”
卫聿川想了想:“皇城司。”
贵夫人一惊,着急忙慌想关门,卫聿川连忙用脚别住门,挤半个身子进去,“夫人别害怕,我已经离开那里了,皇城司的当差经历塑造了我,我下限底尺度大,只要能赚钱一定会服务好客人!”
邓玄子从高处探查一圈后飞下来,卫聿川已经在后街踱步等他了。
“怎么样?”
“里面花银子的都是贵夫人、有钱的世家小姐、还有四十往上的官宦商贾,以及……辽商。”
“有辽商?”卫聿川惊讶。
“你还记得吗,方大宗说郭棋和程寰都是卖的?”邓玄子思索。
“卖什么?卖大宋经世文化情报?”
“方大宗还说郭棋是翰林院选中的营造水文堤坝的学子之一。皇城司的人早上也在抓他,这么看来,的确很有可能。”
“得想办法进去。”
“已经有办法了。就是得做点牺牲。”卫聿川拍了拍邓玄子的肩,邓玄子目光谨慎坚定,显然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么。
卫聿川和邓玄子找到孙有虞时,这厮已经在烟气缭绕的酒楼赌上了,两个钱袋鼓鼓囊囊,甚至还赢了一家烧饼铺子的地契。
卫聿川暗中拽了拽他:“差不多得了,有任务在身,得查案去了。需要你帮助。”
孙有虞慵懒潇洒的靠在八仙椅上,往前长桌上一扔筹码,双目兴奋起来,“来的正好,一会儿你俩给我扛包。”
“扛包?”
暖黄又灿烂的酒楼长桌边围了一层层的百姓密不透风,高处还有踩着桌子凳子趴在人背上观战的,众人屏气凝神翻看着自己手里排码,大气不敢喘,孙有虞眯眼挑眉展开手中排码,激动大力向前一扬。
“大大大!赢了!”
“哎!”长桌周围一层人气势矮了半分,卫聿川和邓玄子拉着袋子笼络桌上的铜板碎银。
又一轮,孙有虞趴在桌上打量着眼前两侧人的表情, 众人眉头紧锁,孙有虞胳膊横着往前一堆,“大大大!又赢了!”
卫聿川和邓玄子左右开弓收拢着桌上碎银,“让一让,抬抬抬腿了啊,回家哭去。”
“赢了……”
其他赌狗捂着胸口呼吸不畅,卫聿川面无表情从赌狗怀里抽走一个金杯。
“赢了!”
外圈看热闹的百姓大大叹息,仿佛输的人输的是自家银子。邓玄子无奈摇摇头,把一个赌狗嘴里金牙扣下来拿走了。
“又赢了!”
满天银票和碎银地契在空中飞舞,在孙有虞面前像礼花一般炸开,卫聿川和邓玄子仰头望着空中眼花缭乱的一切,头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纷纷扬扬的纸醉金迷。
孙有虞双臂伸开一左一右拦着卫聿川和邓玄子,三人大步摇摆着离开酒楼,卫聿川和邓玄子一人给孙有虞抱着一包金子银子,孙有虞满面红光,开心又畅快哼着小曲儿。
卫聿川感叹道:“孙哥有点东西昂,到哪都得捞一笔。”
“哥哥我今天开心,有什么要求,都能满足你!”
“我要那个!”卫聿川一指街边一家看起来豪华富贵的裁缝铺。
虽说之前汴京第一弓箭手的时候短暂风光过一阵子,但吃穿用度都是殿前司给配的,衣饰也都是为了方便作战开弓当差执勤,卫聿川从来没有进过这么华贵精致的裁缝铺,也不懂量体裁衣什么的。
孙有虞一听要进勾栏瓦舍扮高级男妓查案,立刻大手一挥指挥掌柜的,“那件,那件,不要。”
“其他的给我两个兄弟都试一遍!”
卫聿川和邓玄子被掌柜和裁缝一通摆弄,有点不好意思,孙有虞认真给两人调整着款式。
“放松,你俩本身底子不错,干这种爬墙抹灰跟阴沟里老鼠一样的行当属实埋没了脸蛋。”
“这……夸张了吧……”
“现如今什么最重要?!审美啊兄弟!每一个行当有每一个行当的规则,三百六十行,行行值得尊重,靠自己身体吃饭,不丢人。”
该打扮,确实该打扮,这样霓月才会多看自己几眼。
卫聿川望着铜镜里的自己,别说,还真比之前灰头土脸每天眉头紧锁想案情顺眼了不少。想到这,突然想起一直没看到霓月。
“霓月呢?”
孙有虞结了账,带两人走,“女子有自己的事,你管人家那么紧干什么?有这时间多提升自己!”
再次回到贵夫人的乐艺馆时,装扮一新的卫聿川和邓玄子瞬间吸引了门口一排掌柜的目光,孙有虞把两人推进去,给了贵夫人一只玉镯子打点,“自家兄弟,除了长得好看有点伺候人的功夫,别无长处,您多关照。”
乐艺馆比卫聿川想象中高雅辉煌很多,来此地消遣的客人从穿着来看便身份不凡,男艺伎陪世家小姐、贵妇、小娘子们弹琴聊天、跳舞奏乐,有的官宦显贵似有龙阳之好,和艺伎眉目传情间,卫聿川甚至品到了不亚于男子和女子之间的浓烈情愫。
“我去找郭棋,你看看有没有文人细作出卖情报。”
卫聿川顺手端起一果盘,往乐池前去。
卫聿川刚离开不久,邓玄子便被一优雅的大娘子拉住了手,顺势拦住了邓玄子的腰,又在他耳边吹了仙气,邓玄子倏地一激灵,杵在原地不敢动了,大娘子温润地赏着他的脸,“小郎君,娘子想看你跳舞。”
说着便塞给他一银锭子。
这赚钱也太容易了吧!邓玄子有点不想干谍人了。
一舞男见邓玄子是新来的,连忙拉他过去教他跳舞,奏乐一起,舞男搂着邓玄子的腰让他下腰。邓玄子像根笔直的松树,大义凛然一动也不动。
舞男赶紧冲他使眼色:小哥你得弯腰啊!弯腰才好看!
弯腰?
哼。
这辈子命硬学不会弯腰。
乐池周边被一扇扇屏风隔开,给贵客留出私人空间,卫聿川端着果盘在一众屏风中来回穿梭,无论是跳舞的还是唱曲儿的亦或者是陪聊的,始终没有看到郭棋,人呢?难道交易完情报已经走了?
清幽的乐曲突然换了调,整个乐池里调子高涨沸腾起来,角落里一清脆干净的玉手苍劲有力的拨着琴弦,曲子虽欢快宏大,但弹琴的人却郁郁寡欢,郭棋眉眼间思虑深重,似乎巨石一般的压力压住清弱的身子令他喘不动气。
一银锭子“啪”摁在琴边,霓月托着腮打量着郭棋,面容已经有了些醉色,冲他大声鼓励道,“及时行乐啊小兄弟!人生在世三万六千天,不如当下开心这一天!”
几个俊俏的男子拉着霓月回到乐池边接着奏乐接着舞,美酒葡萄夜光杯,惹得霓月心沉醉,这京城就是好玩,怪不得卫聿川让自己出来转转呢!
霓月又灌了一口酒,笑嘻嘻地歪倒在坐榻上,一众男乐者跟上来揉肩捶腿,霓月刚往嘴里填了个果子,恍恍惚惚的眼前突然出现一个郎君歪着头有些怒气地盯着自己,这人模样倒是好看,实属上等货色,但怎么瞅着这臭脸有点眼熟呢?
霓月揉了揉眼睛,视线刚清晰,卫聿川一把拖起她大步往外走去。
“诶?!你怎么来了?!上哪呀这是?”
卫聿川气呼呼地把霓月拉出了乐艺馆,霓月一把甩开了他的手。
“干嘛啊你!我那酒还没喝完呢!还有两支舞没看!那可都是花了钱的!”
“你有了钱就来这种地方?”
“我来这里怎么了?我只不过是干了你们男人爱干的事,凭什么你们能找乐子我不行啊?!”霓月瞪着卫聿川,这人简直是莫名其妙,破坏了她的气氛真的很想打他!
“就是不行!”
霓月气得当街给了卫聿川一脚。
来往的百姓冲着卫聿川指指点点:“惹老婆生气没有好下场。打扮的这个骚样子出门骗女人钱了吧?”
“以后不要来了,这里气场不正,你是官差,有损朝廷威严,万一不小心被人盯上,泄露机密……”卫聿川低眸摒弃周围的议论,拉着霓月的手低声乞求道。
“威严个屁!我最烦装威风的人!仗着自己是官差就得高人一等了?人家这里面的男子要学识有学识,要情趣有情趣,不论辈分官阶,变着花样哄我开心!我遇见的官差不让干这不让干那,这不让说那不让动,每天苦大仇深、束手束脚!以为能拳脚打出一片天地呢,实际憋屈的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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