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卫聿川忍不住掐着腰自嘲冷笑,吐着窝囊气,是啊,确实憋屈,自己的案子查不清不说,查别人的案子也被耍得团团转,谢谢你让我知道我比自己想象中更无能,霓月句句骂道了他心口窝,是可忍孰不可忍,誓死也要捍卫自己的尊严,卫聿川逼近霓月,低眸俯视着她,“我学!”
“啊?学啥?”霓月抬头奇怪地看着卫聿川。
“我学还不行吗?!”卫聿川严肃认真,“唱曲跳舞赔笑喝酒、揉肩捶腿我哪样不会哪个不如他们我现在就去学!”
卫聿川说着就要往乐艺馆去,霓月拉住了他。
“嗯?就这么好学?”
奇奇怪怪的。挺正经干净一人,学这个干吗?霓月围着卫聿川转着,上下前后打量着他,确实啊,今日打扮和往日大不一样,一件大袖口的宽袍,三角领子开的很低,都快露到肚脐眼儿了,霓月随便一扒拉就能看到他胸肌,袍身上印着精美的牡丹花纹,华丽又贵气,衫领上居然还镶嵌着金色的丝线,乌黑发丝被精致的发带束起,再看这五官眉眼,似乎还描眉画唇了!
霓月顿时恍然大悟:“哦……我知道了!机宜司俸禄不够用,你来找兼着的营生了!行啊卫聿川,能屈能伸,是条汉子!”
霓月赞赏的拍了拍卫聿川的肩膀:“去吧,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卫聿川猛咳出来,一拍脑门,她是真瞎啊!
第36章 .采葛篇十四 “我没有卖……”
邓玄子撇开乐池里缠着他的小姐娘子,悄悄摸到了乐艺馆后院,令他意外的是,后院居然不是厢房,而是一间间上了锁的密室,只有高价买钥匙的人才能进。
前方有密室隐约亮着光芒,邓玄子闪身到邻近房间,掏出从李鸦九那里顺来的万能钥匙,几下便捅开了锁,邓玄子立刻闪进密室,沿着墙面摸索一番,发现屋顶木辕连接处松散,他小心拆下木椽,出现了一个方形空隙,邓玄子攀在屋顶木梁架构中,透过方形空隙偷窥隔壁房。
一个宋商打扮的壮汉极力隐蔽他的辽人口音:“要程寰的,她的东西你有吗?”
“我没有妖女的歪门邪术。”男艺伎把图纸撤了回来。
邓玄子眯眼打量,此人似乎有些眼熟,好像是……早上在皇城司抓人的时候见过他,叫尤山。
辽人一把按住了图纸:“我也没说不要你的东西。”
“三百两。给钱吧。”尤山着急走。
邓玄子咬牙切齿愤怒,这么多人的心血凝聚成了这一份桥梁图纸,为了区区三百两就卖出去了,你到底有没有良心?!
辽人眯眼轻蔑道:“五十两。你觉得你考了好几年上舍生都没考过,你的情报还值钱吗?”
尤山忍着羞辱提醒道:“我劝你见好就收,朝廷现在到处抓人,你要想活着离开大宋,最好拿东西快滚。”
“呵。”辽人根本不在意,“你去帮我找到程寰,我拿到我想要的东西,自然会走。”
程寰手里有什么东西?程寰不是跟汴京这帮买情报的辽人一伙的?邓玄子正思索着,隔壁密室两人陆续离开,卫聿川攀着房梁沿途追到乐艺馆外,辽人四处打量无人跟踪,上了一辆马车。
主街人多眼杂,邓玄子没法再在屋顶房檐跳来跳去跟踪,他趁路边农户不注意,牵了匹马,悄悄拐出去跟上马车。
辽人的马车里似乎还有其他人,邓玄子和马车隔着一条街的距离,只见马车慢慢悠悠驶进了一僻静街巷,逐渐跟上了路边的一个书生。
“方大宗?”邓玄子凭背影认出了方大宗,显然马车里的人也认识方大宗。
方大宗听见马车里有人喊自己名字,一愣,似乎并不是认识马车里的人,马车停下,随后马车里辽人跟方大宗说了几句什么,方大宗上了马车。
说什么了?邓玄子听不清,驱赶马向前,他决定假装经过马车,再装作走错路倒回来,上前去听听他们在里面聊什么。
“驾!”邓玄子骑着马缓缓向前,经过马车时,风吹起车帘一角,“名单,程寰,第一……”
邓玄子听得并不清晰马便骑过了,正当他调转马匹准备再倒回去时,身后“咚”地一声巨响,一个身影从马车里滚到了外面地上,邓玄子猛地回头,方大宗被匕首抹了脖子,鲜血从颈子瞬间口爆发奔出,马车凶残碾着他身子掉头,疯狂向反方向巷子外奔去。
“方大宗!”邓玄子跳下马,狂奔到他身边撕下衣服即刻摁住他颈子,刺目的鲜血随着方大宗脖颈抽搐汩汩喷涌,方大宗拼尽全力抓着邓玄子,张着血口,双目直勾勾地望着邓玄子,一字一句尽力说话。
“我……我没有……没有……卖……”
“我相信你,我相信你!”邓玄子努力按着方大宗的脖子,刚要吃力拖起他,方大宗原本拽着邓玄子衣袖的手重重垂地。
心口像是被剌了一块,喉头梗着汹涌的愤怒和泪水,邓玄子狠狠瞪着消失在人海中的马车,攥紧了浸满血的拳头。
方大宗的死讯传到应天书院,众先生学子惊恐又惋惜,几个年纪小的学子惶恐地逢人就宣告危险。
“是程寰杀的!是程寰杀的!程寰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背地里说她坏话的人!那个狂妄的女人回来了!”
卫聿川和邓玄子在书院门口看着方大宗的叔嫂带着他的东西去刑部认尸,心里很不是滋味。
“我之前还故意呛过他,我真是该死啊。”邓玄子捶墙道。
“别自责了,谁也没想到会在路上遇到方大宗。”卫聿川拍拍邓玄子的肩。
邓玄子缓了缓情绪:“你们怎么样?查到些什么?”
霓月抱着一只狸花猫从后面凑过来了,邓玄子一看小猫,惊讶,“郭棋喂过的那只?”
“我觉得郭棋不是会像倒卖营造机密情报的人。”霓月亲了亲狸花猫。
霓月在乐艺馆遇见郭棋的时候,他饿得站都站不稳了,一屁股坐在古琴边,霓月赶紧把自己手里的一盘佳肴给了他,郭棋吃了些菜和肉,精神才缓过来,霓月看他的言行举止,像个学生,就旁敲侧击给他一把银子,让他陪自己聊天。
“我问他为什么吃不饱饭,郭棋说本身书院课业压力大,他又被翰林院选中去支援朝廷各项工事做图纸,年底还要考中舍生,但他想试试直接去考上舍,若是能早点中官,能让爹过得轻松些,可是翰林院迟迟不给他通过文章,承诺的银两也没有发放,他只好散学挤一点时间来这里弹琴。他知道乐艺馆里有落魄书生在倒卖情报,他们赚到钱便不干了,郭棋曾经劝过他们,几次被打了回去,辽人他又惹不起,只好忍气吞声。”
“郭棋还说了另一件事,像是憋在心里很久了,再不说就憋疯了,他想寻求帮助。”
“什么事?”
郭棋说之前,霓月留了个心眼,装作喝了很多酒,醉醺醺地,因为她见郭棋始终十分紧张,他可能最需要的是把这件事说出来,又怕别人抓他,霓月便装作喝多了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样子听郭棋讲。
“你真好姐姐”,郭棋看着霓月低头冲她道谢,“我,我也有个姐姐,但是她失踪好久了,别人都在找她,说她是坏人,但我觉得她不是坏人。”
“她怎么失踪的?”
“她受邀去了一个宴会,后来我再也没有见过她。”
“你想她吗?”
“想她,我觉得,我觉得她好像回来了,就在我身边,但是我不知道她在哪里。”
郭棋说着愁眉苦脸起来,上钟弹琴的时辰到了,他又向霓月道了谢,便去弹琴了。
卫聿川和霓月把郭棋送回了他爹的小茶摊,郭棋爹是个老实人,一看郭棋有朋友送他回来,非要邀请到家中小坐,卫聿川和霓月本想去找个地方好监视郭棋,被他爹热情地走不了,又是送茶饼又是送点心,小本生意本就不容易,这一送几乎一天都白干了,卫聿川推脱说不能要,直到方大宗出事的消息传来,两人才得以抽身。
“郭棋爹见郭棋有新朋友很激动,以前郭棋在书院老受欺负,是方大宗罩着他,程寰算是对他课业帮助比较大的人,现在两个人都没了。哎。”霓月叹了口气。
卫聿川思索道:“还得从程寰下手。走,去袁大人府。”
“姑奶奶天爷爷你们可算回来了!再不回来我拦不住了!”孙有虞一看三人回来了,哭嚎着赶来。
“袁大人非要下葬袁澈,出府啊兄弟们!外头乱成什么样了!程寰说不定就蹲在府外面等着杀袁大人呢!袁大人要是死我手里怎么办?我可不想当罪臣!”
袁澈的尸体被带回来后袁时谦便拒绝刑部的人来验尸,他无法接受已经血肉模糊的独子死后还要糟人破坏,浑天阁爆炸案刑部还在查,袁时谦找仙家算了日子,明日是最晚的下葬日,若明日袁澈还不能入土为安,袁澈将无法遁入轮回,生生世世被困在灼烧的浑天阁中。
这根本不可能拦住。袁府所有人已经遭受心灵重创,若再不让袁澈入土,简直没有人性。
“明日送他出府。我们多加小心。”
第二日清晨,在两队京卫守护下,袁府大门沉重拉开,漆黑的棺木跟随袁大人马车从府中驶出,卫聿川四人跟在马车边,警惕观察着四周。
从偏僻袁府一路往城门去,一路撒着纸钱,白色的纸钱在阴沉的空中飘荡,整个市坊都诡异了几分,这里不似主城那般喧闹繁华,住的多是些寻常百姓,众人悄声观望着发丧队伍,袁府的马车拐进一片街区,天气突然阴了起来,卫聿川低头不见了马匹和自己的影子,顿觉视线陷入黑暗,以为是乌云飘过,但瞬间周边越来越黑。
“你们看!”霓月指着天空大喊。
一块巨大不见边际的黑色巨幕从空中横着飘了过来,所过之处严实挡住了日光,袁府众人所在的街区,顷刻间被空中庞大黑幕遮盖,白日昏暗地如同黑夜一般。
百姓来不及点灯,四周惊恐声嚎叫而起,众人在昏暗中摸索着对方。
“保护袁大人!”
众人下马往袁大人马车奔去,卫聿川飞速摸着携带的火折子,一片混乱中,霓月瞥见尘土飞扬中寒光一闪,一把利剑凭空飞起,向马车里射去。
第37章 .采葛篇十五 叛国细作现身
飞射而来的剑犹如天外来物,凌厉无匹,势不可挡,直冲袁时谦马车,“小卫!天怎么黑了?”轿帘缓缓掀开,利剑即将射中它的目标,一只手猛得握着它,横截了它的去路,卫聿川掌心鲜血飞溅,飞身过来紧紧握住了死亡之剑。
右手一阵钻心巨痛,卫聿川拖着袁大人将他送上孙有虞的马,空中的黑色怪异巨幕已经飞过了街区半截,突然被高处的参天大树勾住了一角,“嘭”地一声,空中黑幕炸开,满天的纤薄纸张铺天盖地飘洒下来。
“什么东西?!”
日光斜着洒落下来,还未等众人反应过来,卫聿川瞄见街对面布楼,一个清白色的身影一闪而过,往楼下逃去。
“霓月!”卫聿川呼喊街边的霓月,霓月立刻意会,朝着逃跑的人追了过去。
孙有虞带着一队京卫即刻护送袁大人回府,巨大的黑色漂浮物被风吹着发出怪异干哑地嘶吼,满天纸张到处乱飞,百姓争先抢着空中飘着的纸张,卫聿川看着眼前的一切犹如异世一般,他踩着马车顶飞上屋顶,又沿着高处的树木爬去,他要看看这到底是个什么妖术。
邓玄子抓住一张飘落的纸页,飞快略着上面写的字,“门内置应制一人,逢日落、黄昏、各更、破晓、日出之时,打更报时……”
“……一昼夜转动一圈,星辰起落……皆可纵观……”邓玄子又抓住一张。
邓玄子突然发现了什么,飞快捡拾着满天飞舞的纸页。
“……枢轮和杠杆究竟为何不能运转……”
沿街商户紧密排列,汴京的楼阁构造比霸州复杂紧密的多,凶手显然非常熟悉错综复杂的路线,几次从霓月手中逃离,霓月气得一脚踹飞沿途染料,青白色的人影溅满了彩色,脚步没停,抓着布料荡出了布坊。
霓月紧追着凶手,看身手对方不会武功,她竟然被一个不会武功的人晃点了这么久,凶手灵巧跳上一搜乌篷船,加速往洛河划去,霓月沿着岸边追到离船最近的位置,飞身落船,一掌击穿船门,向前大力一抓,凶手像条泥鳅一样挣脱出去,霓月扑了个空,手里只抓下一缕带血的缠带,眼睁睁的看着缺失了指甲盖的人跳进幽绿的河里,碧波水纹深漾下去,消失地无影无踪。
“单小青!”
尚书府防卫又多了一层,卫聿川拖着巨大的黑色r灯回到府里时,邓玄子和孙有虞已经在和袁时谦分析那些从空中炸散出来的纸页了,今日当街袭击无一人伤亡。袁澈的棺木又被抬了回来,袁时谦和夫人被吓得身心憔悴,已逐渐绝望。
“什么东西?!”邓玄子出来,接过卫聿川拖动着地面扁塌的r灯布,钻进去探查一番,即刻了然。
“呵,好哇,没想到我还真能被r灯给骗了。”邓玄子拍着手上的灰连连感叹。
r灯向来都是直立型点燃升天,灯的下方设有圆形口,铁丝竹篾扎制成r灯络,中央防止石蜡,点燃后即可升天,只不过这个r灯是黑色,体型实在太过巨大,被改装了扁平形,r灯络的重心也被从高改低,石蜡点燃后,大风一吹,自然是横着飘,待燃料燃尽,定会像遮天蔽日的黑幕朝下压下来。
“霓月呢?回来了吗?”
“我来了!”霓月从众人身后院墙飞进来,扔到地上一把带血的布条,“是单小青,人没抓着,跑了。在潼县河边时候我搀过她,她十个手指头都缠着布条,我当时以为是她写字磨的,今日才知道,她应该是十个手指头都没了指甲盖。”
袁时谦紧张地问:“她还活着吗?她去哪了?”
“跳进洛河,不见了。”
还没等喘口气,府外传来一阵喧闹声,刑部的人马到了,卫聿川一把抓起地上的布条藏进怀里,邓玄子和孙有虞立刻进厅收拢纸页。
尉迟敬带着一队人马负刀急促赶来,“袁大人!尉迟来迟,袁大人可否有恙?!”
袁时谦拱手迎接:“多亏机宜三处的几位,无碍。”
“那就好。”尉迟敬打量地面烧毁的巨大黑色r灯,卫聿川几人平静地站在袁时谦身后,“机宜三处真是名不虚传,保护了袁大人,拯救了汴京安危。”
“还行吧。刑部弟兄们也不差。”卫聿川微笑。
尉迟敬打量面前一脸顽劣的四人,“可否与人犯交手?”
“没有。”
“那是看到了人犯的模样。”
“我们瞎。”霓月说。
“查到了一些线索吧。”
“你猜呢?”孙有虞无辜地眨巴着眼。
尉迟敬轻笑了一声,他身后一横排气势压人的刑部司直,卫聿川四人抱着双臂寸步不让,双方就杠着,谁也不多说一个字。
“袁大人可认识此人?”尉迟敬张开单小青的画像,如同凛冽的北风般寒冷刺骨的眼神透过画像审视着在场每一个人,袁时谦缓缓走向画像,沉静地打量着女子,倏而目光一紧,哽着嗓子,掩盖激动,似是见到了一位久别重逢的故人,“程寰。”
25/74 首页 上一页 23 24 25 26 27 2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