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遇安匪夷所思,问道,“去干吗?人家也没请我呀~”
“去拜见一下郑德妃,劝她同意李淇跟崔都护的亲事。”
第101章 一
不必说秦宁是怎么坑人家闺女去守皇陵进而害郑氏的贵妃之位不保的,也不必说秦遇安是如何伙同陆大人坏了人家胞兄郑尚书在池州暗处的金线生意的,单是撺掇陛下将她年方十九的妙龄嫡女远嫁给个中年汉子做续弦,就足够郑德妃给秦氏女来一杯鸩酒特调了。
陆坦口齿再清晰,眼神再清明,秦遇安也不由得放下笔凑近他嗅了嗅,“你是不是喝多了?我去找李淇,我们俩扯几下头发兴许也就罢了,你让我去找郑德妃?是嫌我命太长了么?”
宫里谁人不知二公主的刁蛮深得郑德妃的真传,但功力却远未及娘娘一半。李淇就够难缠的,他居然还让她直接挑衅难缠她妈。
看这小娘子一脸「君有疾在元神」的不可思议,陆坦嗤笑,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脸,“二皇子早夭,你未曾得见。那是个一顶一谦逊温良的翩翩少年郎,二皇子能如此出挑,多亏了德妃的尽心教养,有其母方有其子。人遭遇了变故,性情可能会有些变化,但本性未必偏移。”
慧极必伤,大概坏事就坏在了太过出挑。秦宁沉吟,“那见到娘娘我说什么?我怎么说?”
这也不好说啊~总不能说「谁让你们打我的主意想作践我给你家大舅哥当小妾的?遭报应了吧哈哈哈」。
只见小陆郎君肃然道,“把太子幽闭的理由如实相告,即可。”
闻听此言,秦遇安有些踟蹰,“万一…德妃要给二皇子报仇,或者因此跟陛下生了嫌隙,如何是好?”
“嫌隙怕是早就有了,只是不愿旧账重提,”陆坦摆弄着她桌案上的那柄玉如意,“当年郑氏起势,概因德妃母凭子贵,后来二皇子虽没了,但郑尚书在朝堂之上站稳了脚跟,现在尚书大人年事渐高,未必不想寻一个势均力敌的亲家。”
两日之后,当玉安公主由魏才人引路赴摘月宫给二公主殿下庆生,她一现身,李淇的鼻子差点儿没被气歪了。
“「打人不打脸」,秦宁你会不会欺人太甚?!仗着父皇信重,伙同你那「奸夫」给我寻了个「年老体弱色衰」的老男人,遂了你的心还嫌不足,今儿个我生辰竟敢登门过来恶心我!?来人!把她给我叉出去!!”
二公主是刁蛮,可她不糊涂,连她都知道陛下现如今信重陆坦等人,更何况她母妃。她这句「年老体弱色衰」,登时令秦遇安想起了前日陆坦离开苑子之前扭头跟她说得那句话,「我许给你的事情,有哪一件是落空了的?」
彼时小陆郎君应承秦宁,要回敬李淇一个「好夫君」。说起来崔大都护只是年纪大了些,若真在鲜衣怒马的弱冠之年遇见,二公主还真不一定配得上人家。
德妃娘娘不动声色,睨着这位回京后仍保住了公主名头的「假公主」,倒要看看她葫芦里卖得是什么药。
反正不是来砸场子的。但见秦宁令侍女打开她带过来得那几个精雕细琢的漆木盒子,自顾自道,“适逢御妹生辰之喜,姐姐专程请裁云坊刀掌柜给御妹量身定做了几套新衣,每样全大塘仅此一件,但不知合不合妹妹心意…”
听闻「裁云坊」的金字招牌,李淇满腔的气恼顿时消下去了大半。京都年轻贵女们最近议论最多的便是刀掌柜的「胡风新款」,有市无价一衣难求,而她居然一口气拥有好几套~
虚荣心得到了极大满足,魏才人趁机挽起二公主绕到屏风后头试衣,气氛渐渐恢复了正常。再后来,据与会者传,许是公主生辰德妃娘娘高兴,抑或是终于与玉安公主一笑泯恩仇,娘娘多吃了杯酒,很快便醉倒了。
次日晨,天光未亮,圣上便在去向通明殿的途中见到了跪在路旁的德妃郑氏。但见她是一身宝蓝锦缎华服也难掩得形容憔悴,甚至等不到皇帝下朝。
她急于禀告陛下:北疆崔大都护忠肝义胆睿智稳重,实乃佳人之良配,陛下着实慧眼独具…
当日朝堂之上,皇帝颁下诏书,将富安公主李淇指给北疆大都护为妻,来年开春择吉日完婚。
到底是亲闺女,耗时一年的时间来准备妆奁仍觉得仓促。旨意一出,满朝文武欢欣鼓舞,唯有东宫忽然传出了一声闷响,宦官来报,号称是宫中的太平缸倒了…
退朝后,陆坦信步出宫。虽然和亲爹工部尚书陆大人同殿称臣,但朝会之后,陆尚书鸟都没鸟他这个亲儿子,兀自拂袖而去。
返京之后,陛下隆重封赏过后,似乎就把陆公子给忘了,朝臣皆以为他会去帮玉安公主收拾大广苑,毕竟这二人的风流韵事为坊间津津乐道,可小陆郎君偏偏没去,就这般整日负手在朝堂上晃悠。
可你说他游手好闲吧,日日上朝皇帝准他不请自来,就那么吊在队尾煞有介事地听着。
今日陛下仿佛终于想起来还有这么个陆公子一般,漫不经心地问了问他的求职意向,小陆郎君昂首阔步出列,朗声向上道,
“陛下圣明!臣自幼醉心百工之术,别无他求,唯愿能再度回工部效力。朝廷以大局为重,「父子同朝」理应回避,既然官场无父子,家父年事已高,肯请陛下赐臣的老父亲告老还乡,由微臣来子承父业吧!!”
此话一出,百官先是愕然,接着哗然,最后爆笑,连陛下都忍俊不禁。陆门真是出孝子啊,小陆郎君上来就要抢他亲爹的饭碗了~
好好的朝会被陆坦一通插科打诨嬉笑收场,陆尚书不搭理他纯属活该。
此刻小陆郎君正独自行走于宫门前的长廊之下,同僚们见着他就憋不住笑,自然也就无人前来搭话。走到无风无人的僻静处,一个清隽颀长的背影负手而立,闻听脚步声走近,回过头来微笑道,“陆公子别来无恙啊~”
似乎料定了会有这番对谈,陆坦拱手施礼,话说得客气,脸上却是皮笑肉不笑,“百花盛放百草衔春,王爷踏春而归了,真是可喜可贺~”
第102章 二
一个人若敢对位高者不敬,要么是「我管你是谁反正小爷要走了不伺候了」,要么就是他有七八分的把握拉你下马把你送走。
「无业游民」小陆郎君如此阴阳怪气,李岘一时半会儿有些摸不清他的底细。
这小半年他禁足于定西王王府,人出不去消息依旧灵通。这些年来私底下苦心经营的北方诸州,一夜之间被陆坦联合镇远大将军吴缜连锅端起来呈给了父皇,气恼自不必说,可对比太子哥哥失去的边关重镇,损失似乎也不是那么不能接受。
就相当于挖走了他的一株松树,同时又移走了太子殿下的一棵果树,他是心疼他的树枝儿,可太子更痛惜他的果子,五十步笑百步,虽惨但爽。
还有二十多天就要行佛事大典,今日父皇仍没给陆坦安排什么正经差事,那么定是另有他用。现如今太子幽闭,可谓天意,小陆郎君咱们不如联起手来搞搞事情,不要错失良机…
春光之下,三皇子面如冠玉风姿标致,闭门将养了半年,气色倒是不错,陆坦心里尤为腻烦,要说所有皇亲国戚里他最烦的就是此人,偏偏他还总往跟前凑。
小陆郎君后退一步,毕恭毕敬道,“回王爷,陆某向来克己奉公,一门心思想得是如何把陛下安排的差事办好,对诸位皇子敬畏有加,不敢有半分私心杂念~”
这位跟陛下一唱一和配合得真是好,相互推诿绝不担责。李岘蹙眉道,“陆公子莫非还因那秦氏女对本王心存芥蒂?你我巍巍七尺男儿,若因一个女流之辈伤了和气,实在是大可不必…”
闻听此言,陆大公子笑出了三分邪气,“殿下既然提到私事,那就另外一说了,「夺妻之恨,不共戴天」,在下尚能心平气和地与殿下地对谈,已是难得。”
说罢便大摇大摆头也不回地走了~留定西王原地摇头嗟叹。
跟过来的宦官是他母妃周贵妃宫里的下人,那小太监在一旁传话道,“贵妃娘娘着小的禀告殿下,殿下刚刚重获自由之身,理应专程进宫面圣,今日母子不宜相见。另外,前日二公主生辰,魏才人带着玉安公主进宫了…”
李岘愣在当场,二妹妹生辰,他还在禁足,王妃自然也不便出宫,只由周贵妃随了份礼。秦遇安与李淇的新仇旧恨谁人不知,她去干什么?真心是道贺?可也听说打起来,那就必然是受陆坦之托。
只是四皇子李岭才十岁出头,陆坦拉拢他做什么?
不对,他是想通过魏才人这个跳板拉拢郑尚书甚至户部,加上江南罗氏及长公主之力,再借助北疆大都护之威,大塘的半壁江山几乎就完全摆脱太子及皇子们的影响了…
可惜了那许多他暗暗罗织了的商路和人脉,尤其是那个让他重回康健体魄的「稚子还阳丹」,本来想得是等他完全康复了将这笔生意做大,单凭这一项就不知能笼络多少达官豪绅,也是可惜了。
刚出城门,李岘正想换匹快马回府,一个面皮光溜溜、穿着常服也没什么遮盖作用的侍从一路小跑到他的车驾前,低声道,“三公子留步,我家公子有请~”
残阳悬在西山边上,小陆郎君再进大广苑时,已是傍晚时分。秦宁正在书房一边翻账本儿一边督促靖儿练字,见陆坦推门而入,她抬了一下眼皮一动没动,倒是秦靖站起来规规矩矩行了个礼。
靖儿怪道,“今日还未掌灯,兄长怎么就来了?”
这位前姐夫不就喜欢半夜翻墙头么,陆大公子「啧」了一声蹙眉,“之前都是赶巧了白日间没空而已,今儿本该更早些才对…”
秦靖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陆坦继续道,“你先去外头跟不急哥哥玩会儿,我跟你长姐说句话。”
“那怎么行,”秦靖将笔架起来,一本正经对着陆大师兄道,“我这几日之所以回苑子,一是老四病还没好,夫子给我们放了几天假,另外就是母亲让我过来护着我姐,说冬葵秋葵都不中用,怕姐夫你乱来~”
一席话说得陆坦一时间不知该不该动怒。不怒吧,何时他翩翩小陆郎君成了登徒子?发怒吧,这臭小子又叫他「姐夫」。
他信手拈起桌子上秦靖的字,抄起笔来凝眉画了满篇儿的圈儿:这个「笔力虚浮」,那个「笔势孱弱」,批完提起嗓门儿冲窗外吆喝了一嗓子,“带这小子下去好好练练字儿!”
“好嘞!”但见不急笑嘻嘻地推门进来,捏起秦靖的后脖领子就要往出带,秦宁嫌他们闹腾,“你为难一个小孩子干嘛?”
陆坦睨她,将那张大字拿给她看,“哪个圈儿画得冤枉他了?”
那倒没有。不急依旧笑吟吟地 ,“今日你姐夫骑过来一匹汗血宝马,通体银白,漂亮极了,你想不想去看…”
话音未落,不急手里头就空了,那少年夺门而出。秦遇安愕然,不是说要护着她么,一匹马就给拐走了?
秋葵端过来一碗面,掩门而去。秦遇安看着一脸不愉快的小陆郎君,“还没吃饭?”
喜婶儿的手艺暂时安抚了陆大公子的胃口和情绪,“没出宫门就被李岘堵了路,倒胃口…”
难怪方才说「今日本该早些」,估计为了避开定西王特地错开了些时辰。
秦宁递给他福似海飞鸽传过来的纸条,陆坦看罢,便对上火烛烧了。秦遇安也是疑惑了半晚上了,“太…那位竟然真的如此大胆?!”
罚他禁足,他不但出了东宫,还出了城,甚至还与人私下会面。“这不很正常,”陆公子实在很满意这碗面,吃得心满意足了,方才腾出空来跟她说了句话,“他在京都的本事远在你预料之上,再说,胆子不大的话,谁家十岁出头的小孩敢在陛下眼皮子底下养蛊虫?”
两人正在叙话,窗外传来冬葵的低语,“小姐,后山虎狼沟附近果然上来了几个探子…”
虎狼沟是屏泉山半山腰上环着大广苑的半圈壕沟,是当初修葺苑子时陆坦专门留出来防狼的。这些年除了豺狼虎豹,活人就掉进去过一个史郎中,逃亡中的药神也是因此得救。
不等秦遇安发话,小陆郎君头也没抬替她答道,“莫要理会,若不慎掉下去了,算他倒霉。”
第103章 三
现在的虎狼沟成了防御工事,底下放了一排狼牙倒刺,若真掉进去,必然会戳几个血窟窿。陆坦话音未落,秦遇安道,“权当不知道,放他们走。”
看他面露三分狐疑,秦宁道,“虎狼沟上面现在加了层盖板,史大夫掉下去后我加上去的,有草甸子铺着,看不出来。”
陆公子脱口而出,“怎么没听你说过?”随即顿悟,这是明知故问,彼时她当他是外人,当然不会全盘托出,继而点头嘉许,“倒是有先见之明。”
见他全然不当回事,秦遇安倒有些隐忧,“他们兄弟二人若是联起手来,岂不是徒增变数…”
“那该当何如?”陆坦一看就是吃饱了,说起话来中气十足,“那厮明里暗里三番五次跟我抢人,难不成我还要不计前嫌跟他联手?”
秦宁蹙眉,一时间无言以对,隔墙有耳,冬葵立在窗外吃吃地笑。
小陆郎君才不怕被人听去,继续道,“以那二人的尿性,一个想借刀杀人,另一个不过是想顺水推舟,都想让对方当傻子,可谁都又不是傻子,这「联盟」结得聊胜于无,事成则可,不成必将互相攀扯。”
别成啊,成了她和陆坦岂不是要团灭。事已至此已无退路,秦遇安沉吟道,“你就这么有把握那一位会孤注一掷?若他并无此意呢?”
小陆郎君站起身来甩掉了外袍,拾掇着里头的墨色短打,低声道,“二皇子之事陛下和德妃已尽然知晓,他少不了要居安思危,这罚他挨得本就不服气,也不是时候,如今李岘被放出来,再加上先前北伐的怒意已积攒了小半年,陛下出宫这次机会千载难逢,我料他不会放过…”
秦宁点头,不再多言,继续埋头对她的账,这苑子他来去自由,爱干什么干什么去吧。
陆坦收拾好衣装正准备出去,踟蹰片刻,忽然又掉头折了回来,单膝点地半蹲在了她跟前。
他捉住她的眼睛,细细端详半晌,幽幽道,“秦遇安,现如今我所谋之事,说好听些是为了天下苍生,但也确有一己之私。那位被禁足皆因我而起,此番我算是与他彻底撕破了脸。他若是翻了身,那天下之大也再不会有我的立锥之地,不单是我,整个陆家都会被我牵连…所以性命攸关,你得帮我…”
在北疆折腾得再热闹,在老陆大人跟前,陆坦也从未提过半句。
父亲从小教育他技不压身以德服人,最反感以阴谋阳谋搅动朝堂风云。冯嘉身在京都之外,准备和吴大将军打配合,杨先生暂时留在了北疆都护府,以防太子暗算…
细数起来,如此机密之事,身边能商量得人,除了不急,便只有她了。
他的眸子上压了一层云翳,远不及先前时澄明,他的气息近在咫尺,却没有一丝压迫或暧昧,散发出来尽是孤勇与疲惫。她不禁放下了手中的书卷,注视他的双眸,道了一句,“好。”
那边厢暗探回到定西王府,向三皇子禀报,“相较于大半年之前,无甚新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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