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期档向来是商场必争之地,为了促进顾客前来消费,各大品牌和店面都会出一些清仓特价商品,而从商场的角度来说,则会组织一些面向儿童的娱乐活动,诸如亲子游戏,手工制作什么的。
今年较以往不同的是还额外增加了“夏日美食节”主题活动,活动让商场人流大大增加,一度将一楼空台处挤得水泄不通,对于商场来说这是顶好的一件事,但对于曹君秀这种后台服务部门来说是痛苦万分,真是应了那句上班如上坟。
客服中心从上周开始就投诉不断,从衣服尺码问题、活动说明不清晰到几个小孩因为游戏发生纠纷,客服中心加上曹君秀这个负责人也才3个人,每天脚不沾地电话接的口干舌燥依然有种看不到头望不到边的绝望感。
晨会时部门经理不断向众人强调最近的工作重心,客服中心被拉出来重点点名,处理用户投诉不及时,用户满意度环比下降,再继续下去会影响到季度考核。
曹君秀迫于形势,有些力不从心地表示会再接再厉。
但意外还是不出意外地找上了门。
事情起因是老人家带孙子参加亲子游戏的活动,正常这类偏运动竞技型的主办方都有意避开年纪太大的家长或太小的孩子,但不知道是现场气氛太过高涨主办方忘了提醒还是家长一意孤行不服老,对此双方各执一词。
最终结果则是老人不小心摔倒受了伤,经其他客人提醒投诉到客服中心,了解过程中老人情绪激烈,接手的客服人员无法安抚客人情绪,只能由曹君秀出面解决。
曹君秀想把老人带到休息室,等他情绪冷静后再做详细了解和沟通。
“我才不去,你们要给我下套。”
老人固执己见,要求曹君秀等人在人群中当即给出解决方案。
围观群众越来越多,不论曹君秀和主办方如何劝说都无法达成一致,眼看着事情愈演愈烈,曹君秀无法,只能求助于部门经理。
官大一级压死人,经理出现表明身份后,老人情绪竟然神奇地缓和了下来,几人又好说歹说最终在几个热心群众的陪同下,老人牵着五六岁的孙子走进隐匿在商场二楼的员工办公室里。
尽管曹君秀私下经常跟朋友吐槽上司,但真到了紧要关头,还是不得不佩服他化干戈为玉帛的能力。
只见他先是进行人文关怀,询问小男孩和老人是否有伤,伤处严不严重,需不需要先叫救护车,等确认没有严重到需要上医院的程度后又嘱人去买跌打的药膏,还贴心为小男孩送来糖果和玩具。
之后再细细听双方道明现场情况,中途也并不插嘴只在双方争执不下时出言调解缓和。
最后以对活动主办方进行了口头批评并支付老人二百元赔偿金作为总结,结束时又另外以商场名义送了几张玩具店折扣券,老人带着小男孩满心欢喜地离开。
危机解除,尽管商场里冷气十足,两小时的高压紧张还是令曹君秀汗湿了衬衫,忙不迭溜回工位喝水喘气。
“君秀姐,搞定了吗?”坐在靠近门口工位上的长脸女生一看到她身影,便急急询问道。
“嗯,张经理来了。”曹君秀用纸巾擦拭着后脖颈,刚才出的汗在冷气的吹拂下已经干涸,只是黏在皮肤上不太舒服。
长脸女生松了口气,应和道,“那就好,又逃过一劫。”
这是她们三人常挂在嘴边的口头禅,遇上难缠的客诉或是上面来找麻烦,就用渡劫来形容。
“不要高兴的太早,说不定只是刚开始,”另一身穿白色一字肩的女生从电脑前抬起头,惶惶地看着曹君秀,“张经理叫你过去。”
跟张经理打了几年交道,曹君秀已经总结出一套完整听训流程,先是在工位上磨蹭十几分钟,深深呼吸做足心理准备然后拐几道弯面无表情地走进几米开外的办公室。
办公室大门敞开着,在此刻的她看来有如羊入虎口,誓要吃她的肉,喝她的血,将她的灵魂从身体剥离开去。
这种斗争经验完整贯穿于她二十几年的人生当中,正因如此,她向来都可以做到从容应对,但对那些施压者而言,她这样的态度并非什么好事。
只因他们在言语暴力打压中获取不到任何快感,面对她“嗯嗯啊啊”式回答,就像一拳打到棉花上,又如同嚼蜡一般哽在喉咙口,咽下去吐出来都不是。
但纵然如此,张经理依旧乐此不疲。
曹君秀垂首站在张经理面前,一副诚惶诚恐不敢有二话的模样,给足张经理面子,二十分钟后,张经理才从旁拿起茶壶,往赭色圆形茶杯里倒出一杯茶,小口啜饮着。
“君秀,你要知道我也是出于好心,今天别说是你就是瞿总亲生儿子来了,工作上有问题我们该怎么办还是怎么办,不然达润岂不就乱套了,你说是吧?”
曹君秀平日里除了工作就喜欢窝在家里看一些趣事杂书,近几天翻看的是一本野史,昨天的章节讲的是苏轼苏东坡的故事。故事说苏轼是个二百来斤的顶级吃货,被贬后一点都不难过,每天不是吃好吃的就是研究做好吃的。在海南发现生蚝好吃,写信告诉他儿子好吃极了不要告诉别人。吃河豚时为防止中毒边拉边吃…
想到这里她便有些忍不住要笑出声,嘴角往两边扯的同时突然意识到自己所在,面前的人说的什么她一句话也没听清,只隐约听见什么“瞿总”。
瞿总是达润大股东,每月会来达润巡视检查一番,听说也有例行会议,但曹君秀作为边角料并无缘参加,连人也只是远远见过两次。
不知道张经理为什么会突然跟自己提起他但不管什么原因,应着总是没错的。
望着早已消失在门口穿着黑色工服的消瘦背影,张明达陷入沉思,埋藏在心里许久的疑惑再次升起。
她――真的是瞿总的亲戚吗?
照以往来说,曹君秀打心底是很抗拒参加什么家庭聚会的,年幼时她最大的愿望便是一家人团聚,以至于每次寄宿的亲戚家哥哥姐姐过生日,她也躲在众人中闭着眼睛许愿,愿望年年不变,愿望年年落空。
一直到她上高二,再次住进姨妈家半年后突然收到姨妈给她买的蛋糕,蛋糕很大,上面满满的淡白色奶油,缀有粉红相间的花朵。
跟蛋糕一起拿出来的还有一件白色蕾丝边长裙,“秀秀,以后你回去可别忘了姨妈,记得常回来看看。”
在那之后不久她才知道曹贵生和于玫发财了,她终于可以实现多年来的愿望,跟爸爸妈妈永远生活在一起了。
转了学,搬了家,住进了大房子,还能坐上漂亮的小汽车。曹君秀也渐渐知道,家里并不是想象中那么贫苦的,自她住进亲戚家没几年,曹贵生就靠着信息差倒卖城市周边土地发家,如今名下拥有多处土地房产以及酒店、商场投资项目,达润就是其中之一。
但团聚后的生活似乎并没有像自己梦想的那样,若说她与于玫之间还有脐带相连的那么一丝情感维系,那跟曹贵生就如同街上擦肩而过的陌生人一般。
彼时她十七,曹君凡十三,但凡有双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曹君凡才是家里的心头好,唯独她像个瞎子一样,偏听偏信了于玫。
“凡凡从小就在我们身边长大,亲一点也很正常,爸爸妈妈两个都疼,没有什么偏不偏的。”
若说头几年她对于曹贵生和于玫口中的家还有残存的侥幸,那么随着自己年岁增长,这些都已成过去。
“今天这么高兴,什么事说来给妈妈听听我也跟着高兴高兴。”
控制不住的嘴角露了馅,于玫频频转过头看过去,期望女儿可以像以前一样将喜怒哀乐都分享给自己。
曹君秀眉眼弯弯,启唇,“这是秘密。”
第17章 这回算你走运
和馨苑是个老小区,几年前外墙做过翻新所以看上去并不特别破旧,里面大多住的都是生活规律简单的本地中老年人,一到晚上九十点小区里便不再有什么人活动,十点之后就连房子里的灯火都少一大半。
往常这个时候徐筱茹也已经早早洗漱完毕,她习惯一回家到就先收拾换洗,白天事情多且杂,千头万绪身体和精神很难平静下来,唯独晚上睡前这点时间是完完完全全属于自己的,她可以全权支配。
大多数时候她会选择团在沙发上刷视频或看电视放空,又或者整理些店里的资料,处理工作中琐碎的事情,但此刻她却单手叉腰,双眼睁得圆溜溜怒视客厅里发生的一切对着手机无能狂怒。
“总之我不管,你让玉淑姨赶紧给他打电话,让他滚回自己家去。”
电话那头不知道说了句什么,徐筱茹气得原地打转抓耳挠腮,最终怒气冲天地挂断电话,一步一跺脚闪到电视机前,双臂大大展开试图通过这种方式挡住沙发上二人的视线,电视机上的光线从她身体两侧透出,围着她形成一圈白光使得看上去像只炸了毛的小猫一样。
张牙舞爪,但杀伤力约等于零。
“你干什么,快让开,马上就要通关了。”最后关头彭城一个缩脖扭身,奇形怪状卧倒在沙发上通过她身体中的缝隙顺利过关。
自身后传来胜利的欢呼,与之相比是徐筱茹的面寒冷霜,磨刀霍霍,“你滚不滚?”
对面的人赢了游戏,知道她一时拿自己没办法便志得意满趾高气昂地耍起赖皮,晃晃手中的游戏手柄,“你今天说什么我都不会走的,游戏机都带过来了。”
后面还有一句“我打算通宵”他没说,为了避免重蹈上次那样狼狈的覆辙,他决定适可而止见好就收。
她的表情看上去已经在刀人的边缘。
徐筱茹黔驴技穷,论脸皮厚她到底甘拜下风,硬茬对付不了,只能挑旁边的软柿子捏,“你还不回去睡觉,明天不上班啊?”莫名被指名的边扬从头到尾一直识相地保持安静,突然收到正前方发射过来的两计眼刀,停顿片刻嗫嚅道:“我......”
"他上什么班,你脑子被驴踢了,竟往人心窝子上戳。"彭城忘了自己还是尊泥菩萨,脑子一热侠气上身,替边扬抢白道。
一句话堵得徐筱茹上下不得,无端生出一种自己在欺负老实人的感觉,但想想不对,明明自己才是那个被鸠占鹊巢破坏美好时光的受害者,随即大步一迈拎起彭城耳朵就拧。
“你不要仗着玉淑姨不在家就没人管得了你,告诉你我已经给足面子了,你要是继续在这里赖下去,我就说、我就说......”略迟疑两秒,咬紧牙关横了横心道:“我就跟我妈说你喜欢我想追我,到时看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徐筱茹一点没留情,牙关咬紧的同时手上也不忘发力,扯得彭城哇哇大叫,像只被剥了皮的青蛙,全身一阵一阵地抽动。
“疼疼疼啊,你先松手,松手。”
堵在胸口的恶气在彭城强烈的痛感中得以稍加平息,徐筱茹这才甩开手,伸出腿左右两人各踹一脚,一屁股坐在沙发中间。
“你这女人,怎么这么狠心,下死手啊你。”
徐筱茹双手抱胸毫不示弱,以牙还牙,“你一个大男人,成天就想往我一个单身女人房子里钻,不仅污我清白,更是惹得我家宅不宁,你狠还是我狠。”
彭城不说话,将手里的游戏机一把扔下,暂停一会,眯着眼睛不怀好意道:“坦白从宽,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从始至终除了被徐筱茹面对面质问时发出两声便再没说过话的人,此时被她刚才那一屁股挤到沙发角落,沙发本来是两人位的,一下子挤进来三个人便显得十分拥挤不堪,身体贴近的地方几乎毫无缝隙可言,虽然彭城为了躲避徐筱茹魔掌已经起身离开,但剩余两人并没有挪动丝毫。
是以,安静无声缩在角落里的人便能够以从未有过的距离细细观察着几乎贴在自己身上的女人。
起先落入眼帘的是她的手,算不上修长但指甲修饰的很平整,短短一牙在指尖冒出头,缝隙处干净的不见一丝一毫污垢,明晃晃昭示着主人对于自己身体细节的精心照料。
她似乎经常受伤,从手背到胳膊皆能看到较原本肤色更深且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疤痕,一直延伸至被半截白色衣袖遮挡的腋下。
......
不知道那里面有没有。
他的视线停在袖口位置两秒,待要上移至她气鼓鼓的侧脸时,耳朵里便听到彭城那句“喜欢的人”。
他的身量较旁边的人高去不少,因为被迫缩在角落且低着脑袋,看上去好似两个人差不多高。那原本低垂的眉眼此刻已然睁大,正正望着紧挨着的人。
徐筱茹下意识想回答没有,但觉得自己根本没有必要跟他聊这些,“我有没有关你什么事,咸吃萝卜淡操心。”
可这话听在彭城耳朵里就变得另有含义,“果然,女人就是喜新厌旧。”莫名喜提“渣女”人设,徐筱茹简直哭笑不得,无奈中嗅着鼻子闻到一丝八卦气息,“难不成......你被女人绿过啊?反应这么大。”
出乎徐筱茹意料,被嘲笑的人竟然没有捶胸顿足大声辩驳,这就很没有意思了。与人斗其乐无穷的前提是得有来有回,现在对方哑火,她的气焰也就高涨不起来。
“好了别扯有的没的,赶紧收拾收拾滚回去,我明天还要开店,困死了。”
“等等――”
徐筱茹正欲起身,身体还没来得及站稳,又踉跄着跌回原处,左侧身子由于重心不稳掉进旁边人的怀里,而缩在角落里的边扬逃无可逃,便默默被动承受着这一切。
不过一瞬间,那乌黑的发,柔软的身体还有随之而来的香气便已远离。乌黑轻柔的发丝穿过他的指缝,有一点瘙痒,他抬起手至半空试图去抓取更多,却徒劳无功。
方才哑火的人似乎重新燃起斗志,一副兴师问罪的表情,只是这回并非冲着徐筱茹而来。“我还没问你为什么没去同学聚会,也不回我消息?”
片刻,徐筱茹才意识他是对着身旁的边扬发问,只是被追问的人同样一脸困惑,好像被恶犬堵在没有出路的巷子里一般走投无路。
“他为什么要去那什么狗屁同学会,回你那废话连篇的消息?”
彭城眯着眼睛,滴溜溜地在两人之间来回打转。“你是他的代言人吗?回回都帮着他说话,他是没有嘴吗?”
“嘭”地一声,一个橙白相间的抱枕扬起,在空中发生碰撞声音后又落下。被打的人好似意识回笼,张了张嘴想说什么。
“现在走快点还赶得上车。”气氛凝滞,语意坚决。
深棕色防盗门在身后毫不留情地关上,不带一丝犹豫。梅开二度,彭城只是撇了下嘴角,嘴里咕哝两句继而转过头对着已经走至402门口的边扬讪讪道:“不好意思啊,我这个人有时候就是嘴比脑子快,没有其他意思。”
边扬并未回头,只是从裤子口袋掏出钥匙预备开门。见对方没有跟自己计较的意思,彭城心里顿时生出一计,两步跨到他身边,满脸笑模样。
“你家里有电视吗?”
钥匙刚挨着大门还没插进去,边扬手顿住,犹豫片刻,动作麻利,插入,向右扭转。“啪嗒”一声,门开了。
“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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