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丽吊着的心松了口气,恨不得立刻拔腿就跑,但对于眼前的场景又有些担心,故而弱弱迟疑道:“可以吗?”
徐筱茹点头,冲她笑笑,充满安抚意味,“交给我放心吧,平时这时间你应该到家了,再晚叔叔阿姨就得出来找你了。”
初夏的街道,晚上八九点的光景,纳凉散步的人络绎不绝,有刚结束广场舞的伯伯阿姨们三三两两,氛围轻松热闹,若再将镜头拉近,便会发现这人群中的异样景象。
“我就不该吃那顿火锅,我要是不吃那顿火锅,也就不会给自己惹来这屁事。”
只见一年轻健硕男子佝偻着身子,背上趴着个手长脚长的人,虽然老实的一动也不动,背负的人依旧气喘吁吁。
“少说点话,省点力气。”
彭城忿忿地恨不得将背上的人一把甩下,他向来不是闲着没事做善事求心安的人,“活我干,人我背,两句话都不能说,什么世道。”
徐筱茹怕他驴脾气上来真撂挑子不干,剩下自己那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忙柔声抚慰,“快到了,就在前面路口,再坚持一会。”
十分钟不到的路程,两个人驮着昏迷不醒的人足足走了二十多分钟,到诊所的时候,都有一种濒临虚脱突然被解放的松快。
诊所里的医生诊断结果同徐筱茹的猜测一致,他建议先吊几瓶盐水看看效果,不行就只能去医院挂急诊。二人被折腾的都有些怕了,想也没想一致决定让医生先打吊瓶。
两个人坐在靠近诊所大门的长条凳上,彭城用脚踢踢徐筱茹,“让你叫救护车你不叫,去拿他手机联系一下家里人。”
徐筱茹迟疑,人与人之间的边界感意识在此时突出冒出头,“这样不好吧?唉,我不也是没经验嘛,那玩意在马路上呜呜叫怪}人的,我害怕。”
彭城仰天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双手插着裤兜就要起身,“我发现徐筱茹你这个人真是看着唬人实际上怂包一个,这也怕那也不行,难不成你让我去啊,人又不是倒我店里,再这样我回家了省得瞎耗这浪费时间。”
徐筱茹妥协,两手拼命拽住彭城手腕,深怕他真把自己一个人留在这里。徐筱茹这人虽然平时喜欢强撑,看上去什么都搞得定,若要是遇到一些自己无法控制的事情时又很怂。如果真到了绝境需要自己一个人面对,她也能硬着头皮上,但这时候递给她一个拐杖,她就会立马产生依赖思想。
现在此时此刻,彭城就是那根绝望处境中的拐杖。
床上的人闭着眼睛,呼出来的气多,吸进去的气少,两颊颧骨处在昏暗的灯光下依旧能看出泛红,跟女生化妆打腮红似的。
零落在五官各处的金属装饰,bling bling地闪着几丝光芒,彰显着它们独特的存在。
徐筱茹立在床边看着熟睡的人狠做了一会思想准备,才弯腰开始在男子身上四处摸索,她不敢动作太大,怕惊醒当事人,
――但显然,她的担心有点多余。
通讯录里显示空白,最近通话倒是不少,全国各地都有。
“现在谁还打电话,直接看微信。”彭城耐心耗尽,将手机一把夺过去。
没有备注,彭城也没懒得细翻聊天记录猜测关系亲近,从聊天页顶部挨个打语音电话过去,今天到底运气有点背,连打了两个人都没接通。
“你好......”
徐筱茹本来没那么着急,但眼看着彭城鼻子眼睛都往中间缩,脸部交通越来越堵塞,她的心也不由得吊在半空,好在语音电话终于拨通。
来的是个女生,年纪看上去跟徐筱茹差不多,打扮朴素大方,说话也客客气气。“你们好,我叫曹君秀,今天实在不好意思麻烦二位了。”
来人没有表明自己与病人的身份,但只要有人来接手这烫手山芋且不找店里麻烦,徐筱茹就谢天谢地哪还顾得上那许多。
“没事,应该的,既然家属来了,那我们就不打扰先回了。”
徐筱茹和彭城不欲多逗留,三人在诊所门口碰完头说明情况即刻分道扬镳。
“诶――请等一下。”二人刚走出诊所不到二百米,又被叫住。“那个......不好意思,二位能不能留个联系方式?”
完蛋,徐筱茹心想,该来的还是来了。
“留她的,她是店主有事找她。”还没等徐筱茹找出什么借口,就被彭城毫不犹豫一口出卖。
有外人在场,她不好摆脸色,只能咽下这口恶气,硬生生挤出一丝社交性十足的笑,“请问是要......?”
“今天太晚,人又还躺在床上,等过两天他身体好了,还是应该登门感谢的。”曹君秀礼貌微笑解释道。
徐筱茹两只手疯狂摇摆,语速也加快,“不用这么麻烦,乐于助人是中华传统美德,这点小事不必挂在心上。”
曹君秀被她激烈的反应整得一愣,好像自己是什么躲之不及细菌病毒一样,耐心且情真意切表示并不是要找麻烦只是单纯想表示感谢。
“毕竟知恩图报也是中华传统美德。”曹君秀借力打力,打得徐筱茹措手不及,只能向右转头求助于那已然置身事外的人。
奈何他不仅不帮忙接招,反而毫不留情转身走人。
“你们慢聊,我去赶车。”
赶你个大头鬼。
徐筱茹只能两眼干瞪着头也不回,越走越远最后消失在人流中的背影――和曹君秀一起。
昏暗的诊所内,已经无人再光顾,只剩下头上惨白微弱的白炽灯还在坚守岗位,如同靠在柜台后面打盹的主人一般,无精打采。
有些斑驳陈旧的白墙上,挂着一个棕色的圆钟,时针指向十点方向,因为过于安静,“滴答”“滴答”的秒针将时间流逝彰显的尤为突出。
曹君秀再度走进诊所,放轻脚步,也不自觉地压低声音。
“一个感冒怎么搞得这么严重,要跟边姨说一声吗?”
明知道眼前的人大概率不会回答,不过她已经习惯被忽视。
“微信给你要来了。”
闻言,男子这才木然地转过来,但并不看曹君秀,仿佛多施舍一分都是多余。曹君秀垂头看着他划开手机,认真执行着添加好友的操作,导管被他的手压住眼看着药水中断他也不管。
“管子被压住了。”
曹君秀想伸手帮忙,最后只是立在原地没有上前,口头提醒了一句。
“后天回家吃晚饭,”曹君秀继续说:“――家庭聚餐,记得吧。”
“嗯,谢谢。”他说,嗓音滞涩。
澳海兰庭是平市有名的别墅区,毗邻市区中心,城市主河流延江从旁穿过,商业街区完善,步道游泳池健身会所一应设施应有尽有,相应的,价格也水涨船高。
不过曹贵生说了,这叫大隐隐于市。
换句话来说,他不差这个钱。
钱是用来花的,也是用来给人看的,花出去的钱要是别人没看到,那岂不是亏了,生意人从来不喜欢做亏本的事。
作为平市土生土长的本地人,曹贵生除了比大部分人有钱,也跟其他平市老百姓一样讲究个家和万事兴,人丁兴旺,和气团圆是他们毕生的追求。
因此,曹家每个月都有一次家庭聚餐,就在曹贵生所居住的澳海兰庭,平时人不着家他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这一天,不行。
曹君秀从商场下班后就火急火燎地往家里赶,可遇上下班高峰期,大罗神仙也没办法,到底还是迟了几分钟。
在8号入户处伫立了两分钟,待气喘匀之后,她才整了整因为疾走而稍显凌乱的头发和衣服,大口呼吸着往里走。
入户门进来是一条宽约1.5米,长约4米的小径,小径两旁种满花草,只走不到两分钟视线逐渐宽阔起来,映入眼帘的是一百多平左右规矩方正的庭院。
庭院里生机勃勃,灌木丛生,各式花草遍布,角落里有一方水池,水池中央有一座不大但形状嶙峋的假山,水里则是颜色各异的金鱼,红的红,白的白,加上四处散落的水草,颇有一股闲情逸致的意味。
庭院中央则是休闲区,丝毫不用费力就能看到那花纹扎眼的桌椅板凳,跟曹贵生手腕上粗大的琉璃镶金手串,粗胖的手指上硕大的黄金戒指,以及永远不能缺少的印有巨大名牌logo的皮带一样令人无法忽视。
庭院的右手边即是餐厅,中间仅隔着一层玻璃门,温暖明亮的灯光从餐厅渗透出来,将家的氛围衬托到极致。
第4章 你没他好命
“你怎么不进去?”
这时候的曹君秀反而不着急了,拎着托特包缓步走至休闲区,对垂头坐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什么的人说道。
那人像是并未听见曹君秀走近,闻声才抬起头。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前几天晕倒在春天花园的年轻男子,边扬。
边扬如之前一样,依旧沉默着不说话,只是瞥了眼曹君秀后又垂下头。
“进去吧,已经晚了。”
曹贵生今天心情似乎格外的好,就连晚到的曹君秀他也没有出言责难,这让曹君秀不由暗松了一口气。
“君凡下个月就要大学毕业了,贵生,上回我跟你提的事情你到底安排的怎么样了?”
还不等菜上齐,于玫就迫不及待发问。
“那不是还有一个月嘛,着什么急。”
“我是他亲妈我能不着急嘛,儿子最近很乖很懂事,他长大了成熟了,不像以前那么贪玩了。”
曹贵生不说话,目光在餐桌上几人之间来回巡视着,他人不高,头大脖子粗,身形有着这个年纪特有的臃肿。虽然近几年请了私教和营养师,但依旧抵不过岁月的侵蚀,脸上的皮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堆积松弛,眼角下垂的有些厉害,加上陈年积聚的眼袋,导致他的眼睛看起来很细小。
但,这些都无法阻止他在这个家拥有绝对的权威。
“君凡,你妈说你长大了,那你自己来说想不想进公司做事?”
对儿子,他总是会多三分耐心。
“我不去。”
曹君凡完全无视于玫警告眼神,果断一口拒绝。
最后一道秘制手抓牛肋排上桌,曹贵生手拿筷子,先夹了筷凉拌豆腐。
“吃,边吃边说。”
众人纷纷动筷。
“公司做事规矩多,又累,我去了也只会添乱,你还不如随便给我找个什么工作,免得成天在你眼皮子底下让你心烦。”
于玫恨铁不成钢,后槽牙都快咬碎,但并不是因为曹君凡的话,她的儿子几斤几两自己心里清楚得很。
心里生气,面上却不能显出来,那岂不是不战而败。
“趁着还年轻多跟着你爸爸后面学一学,你是他亲生的,还想偷这个懒不成啊。”
她一边说着,一边却有意无意往对面瞟,也不知那人是装糊涂还是真不在意,竟真表现的像是来吃饭一样。
――装傻充愣。
“你妈说得对,公司迟早是你们的,多少还是得懂一点。”说着话锋又一转,“不过也不急在这一时,你老爸我身体还好得很呢,再干他个十年也不成问题。”
说完也不管其他人,自己先哈哈大笑起来。
“阿霞,今天这果蔬汁怎么有点难喝。”
于玫还想再说什么,却见曹贵生扭过头去,最后手伸至旁边,拇指与食指并拢在曹君凡的大腿上狠狠拧了一下。
“这是营养师新给的配方,加了生菜和黄瓜,说是可以刮油。”张霞从厨房走出来解释。
曹贵生不再言语,闷头把杯子里剩下的一口干完。
“爸,我们几个同学约好毕业一起去新加坡旅行,这两天就要买票了。”
曹君凡猛地受力,疼得眼泪水都快冒出来,依然不忘此次目的。
“我平时短你吃喝了?这点钱管你妈要去。”
曹君凡等的就是这句话,两手上下交叠,向曹贵生行了个大礼,“好咧,那儿子就多谢老爸大发慈悲。”
饭吃到一半,说话的始终只有他们三人,这不是曹贵生想看到的。
“阿霞最会做海鲜,尝尝这个葱油墨鱼,你口味淡,肯定喜欢。”
曹贵生特地换双公筷给边宇夹了块墨鱼,还贴心的将整块蘸满料汁,确保口感到位。
被照顾的人却不领情,仔细听似乎还带有一丝埋怨,“我已经吃饱了。”
“不行,你太瘦了,要多吃点,胖乎乎的最可爱。”曹贵生霸道总裁上身,一脸的不容拒绝。
边宇却笑了,脸上沐浴着被爱人呵护疼惜的幸福模样,“你说的是十八岁的小女生,年纪大的人胖了才不好看,丑死了。”
“我就喜欢你胖一点,抱起来舒服。”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如热恋中的爱侣一般,全然忘了餐桌上还有其他人。
说完曹贵生又旋起大理石转盘,将乌鸡汤定在位于边宇右侧的人面前。
“君扬也多吃点,我听说你前几天发烧去吊水了,今天多喝两碗汤发发汗,这乌土鸡可是外面买都买不到的。”
边扬依旧不说话,只是吃着碗里的凉拌酸辣藕带,六月正是吃藕带的最佳季节,新鲜脆生又多汁,咬下去“咔嚓”一声,又酸又辣的凉拌酱汁混合着藕带特有的清新,让整个口腔充满着复合味道,层次分明却又融合的相得益彰。
“他感冒还没好透,一顿饭都吃不下二两饭,今天得亏霞姐这藕带,还能多吃两口。”
边宇拿起汤碗,说着给边扬盛了碗乌鸡汤。
曹贵生神情莫测地看着自始至终从未抬头看过自己一眼的边扬,视线一转,问:“今天怎么晚了?”
曹君秀忙放下手中筷子,咽下嘴里的食物,老实道:“路上有点塞车。”
“早上上班也会塞车,你也迟到?”
曹君秀忙摇头,“早上我都提前出门,不会迟到的。”
“好了,好了,吃饭就吃饭,怎么又扯到别的地方。”于玫插言道:“老早就让你给秀秀买辆车,你非说让她自己独立,现在搞得上下班都要跟人挤公交,连个高跟鞋都不敢穿,女孩子就要漂漂亮亮的嘛。”
“你也想要我给你买车?”
曹君秀不敢,“不用了,我现在上班挺方便的,就是回来麻烦一点。”
于玫拢共就生了这么一对儿女,儿子年纪小心性不定,成天只想着吃喝玩乐,女儿倒听话,可就是太老实了,不争不抢,给什么就拿什么,现在好了,送上门的都能往外推,真是越大越没出息。
“女孩子有辆车还是要方便一些,平时有空也可以跟朋友出去玩玩,多认识一些人又没有坏处,”于玫在一旁出起主意,“不如这样好了,也不用再买新的,你楼下不有一辆前两年买的商务车吗?反正你平时也不怎么开,一会就让君秀开走吧。”
曹贵生想想觉得于玫说得也有几分道理。
“我听到了,你们可不能偏心,曹君秀有车,我也要有,”曹君凡将手机塞回裤兜,挺起身子顺势道:“我不要旧的,要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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