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场婚姻里,谢延歧需要面对阴魂不散的前夫、没有血缘关系的女儿以及需要他投注自身的家庭模式,从旁人的角度看都会感到不解,经历这件事的本人只会承受更多不幸。
谢延歧站起身,他的身影笼罩了谢姝,灯影之下他的五官模糊到近乎淡去。他俯身低头,浅色的唇瓣轻轻吻上她,谢姝没有躲开,顺着他的力道向后倒下,身体压在琴键上发出杂乱的响声。
谢姝愣了愣,她像是突然回神,低头避开他的吻,扶着身下的钢琴想从谢延歧身下抽身而去。
刚动了下腿,腰身就被身上的人搂住,谢姝下意识仰头,吻又落了下来,身体被重量压得不停下降,吻和琴声同一时间奏响,音符顺着她的脊椎向上攀爬,后颈和腰椎都在发麻发烫。
他挤进她的双腿之间,他的吻令谢姝头晕,尤其是在不停的钢琴乐声中,谢延歧亲人和他平时的作风完全不同,浓烈到谢姝感觉她的唇舌要被吞噬殆尽了。
“妹妹,”亲吻中他断断续续说:“如果不想让我后悔那就多爱我一点吧。”
在电影拍摄完成的前后谢姝稍微忙碌了一段时间,她看过了导演剪辑的和剪辑师的两个版本,讨论过后两个版本都进行了修改,另外还和张荷远远在天边的经纪人接洽一番,确保她之后能空出宣传的档期。
忙碌的后果就是回家很晚。
回家很晚的后果就是不需要看到家里的其他人。
谢姝并不是想要逃避,毕竟她不能躲谢延歧一辈子,她只是需要时间来认清自己和谢延歧,她不想在这段婚姻里留下遗憾。
“谢总,有人想见你。”汪念念进入谢姝办公室报告。
谢姝不解:“是谁啊?”
不预约来拜访她的人不多,值得汪念念专门来说一声的,想来也不是个无足轻重的人。
汪念念稍有些尴尬,“额是萧绥萧先生,他想现在见你。”
“有说是为了什么吗?”
“没有,我问过但他说想面对面跟你说。”
“请他进来吧。”
拒之门外也不是解决的办法。
萧绥被请进门时谢姝正倚着办公桌双手抱胸看着门口,她开门见山:“有什么事?我应该说过我们最好不要见面吧?”
如果他这次来还是为了解释自己的心情那谢姝今后都不想见到他了。
“我是想说关于你的女儿,”萧绥在谢姝警惕的目光中问:“她叫谢裕是吗?”
果然他说的话都是谢姝最不情愿听见的:“我听说,她的父亲不是谢延歧。”
像是高悬已久的铡刀下落,谢姝终于来到了她预想过的可怕场景。
关于谢裕的流言不休,她出生的时间确实惹人怀疑,谢姝无法禁止关于她的议论,也料想过总会有一天谢裕的出身会被质疑。
她能听见心脏加速跳动的声音,面对萧绥的疑问,谢姝神色如常,平淡回应:“是与不是也与你无关。”
萧绥上前一步,“怎么会与我无关?我是说,她有没有可能”
“没有可能!”谢姝斩钉截铁否定他,快刀斩乱麻般打消了萧绥所有的幻想:“不管你认为她的亲生父亲是谁,她法律上的父亲都是我现在的丈夫。你想说她有没有可能是你的女儿,我不会承认这个说法。”
“你不能逃避现实,谢姝,血缘是斩不断的。”
就像他和自己的亲生父亲,斩不断的血缘,斩不断的仇与恨。
他和这个孩子之间,也有着一层斩不断的血缘关系。
自从那天在餐厅遇见他们一家人,那个小女孩的样子就在他脑中挥之不去,他觉得那个孩子很眼熟,不单单是长相肖似谢姝的眼熟,那个孩子身上还有些更熟悉的成分。
打听谢姝的女儿并不难,从谢姝二婚生产以来,圈子里关于她的议论就没有停止过,无数真假流言井喷似的涌现,有些一眼能看出是假的,有些却要仔细辨明真假。
流言的中心无非是与谢姝有关联的几人,大部分人认为谢姝的孩子并不是她和谢延歧的孩子,至于孩子的真正父亲则众说纷纭,多数人认为是萧绥或者何温场
那些猜测以往萧绥不放在心上,只当是旁人编排的,可见过谢裕本人后,这些言论让萧绥心惊,他的感觉告诉他传言是真的,这个孩子和他有血缘关系。
有了这样的想法,萧绥就再难忽视了。他一方面惊讶于谢姝的独断专行,如果是他的孩子,为什么不与他商议就给她创造了一个新的家庭。
另一方面他因为这个孩子有可能是他的孩子而惊喜,萧绥的亲缘实在淡薄,亲生父亲只会给他带来灾祸,从他出生后就没见过母亲,唯一的亲人奶奶也年岁渐长,似乎不过几年就会离开他。
但现在他有孩子了,一个漂亮可爱的小女孩――他与谢姝的血缘结合。
哪怕他和谢姝此生不再相见,只要有这个孩子在,谢姝与他就无法彻底分离。
“她是我的孩子,你应该告诉我的。”
“她不是,”谢姝郁闷地叹气,“她是我的孩子,和你没有关系。”
“我们之间的关系只要做过检测就能被证实,”萧绥继续向前靠近谢姝,他说:“她是我们的孩子,我们应该一起抚养她。”
谢姝困扰不耐,她烦闷说道:“那我现在的婚姻呢?你想在我的婚姻里担当哪个角色?”
萧绥提出了大胆的建议:“我们可以重新开始。”
“呵,”谢姝轻蔑地笑,“不可能,我不会允许的。”
“我应该作为她的父亲陪伴她,这是我应该做的。”
“我不需要。萧绥,我绝不会跟你,这个已经决裂过的人重新组成家庭,我的孩子也不可能叫你父亲,你彻底死了这条心。”谢姝用桌上的电话叫来汪念念,“如果你坚持认为我的孩子是你的,还在外宣扬这件事,以至于让所有人都以为我的女儿是私生女,那我也绝不会放过你。”
萧绥急着辩解:“她不是私生女,她是”
“谢总,需要我做什么吗?”汪念念进来问道。
谢姝用警告的眼神盯着萧绥,说:“送客人出去吧。”
萧绥无奈地闭嘴,在跟着汪念念出门前,他不忘宣言:“我不会放弃的。”
《卡罗尔》
谢姝今天回家很早,她到家后第一时间找到谢延歧,要和他单独聊聊。
“他好像知道了,他现在觉得谢裕是他的孩子,我说什么他都不相信。”谢姝在书房里来回踱步。
谢延歧不解蹙眉,“他为什么会知道?连检测都没有做过。”
谢姝摊手,“不知道为什么他坚信这点,明明只能是猜测,他不是那种会被别人的话牵着鼻子走的人,为什么他会那么坚定。”
“或许是血缘吧,他就认出了谢裕会是他的孩子。”谢延歧拦住走来走去的谢姝,安慰她:“不用紧张,这不是什么大事。”
“我没办法不紧张,在血缘上谢裕就是他的孩子,只要他要求做检测,他就能确信这点了。”
“我们可以拒绝他,不让他接触孩子。”
“万一他想要通过法律解决呢?到时候在法庭上就躲不掉了,一旦被测出确实是他的孩子,法院会让他抚养谢裕吗?我没法安心。”
“不会的,”和谢姝相比谢延歧丝毫没有怯懦,“我们会找到更好的律师,谢裕是你的孩子,是我们的孩子,谁也不能夺走她。别担心了,我保证你害怕的事不会发生。”
谢姝眼里蓄着泪,“我害怕,我没办法不害怕。吃了那么多苦我才生下她,那是我的孩子啊,凭什么他要抢走。”
谢延歧伸手抱住谢姝,勉力安抚她的情绪:“不会被抢走的,谁也抢不走你的孩子,相信我,不管用什么方法我都不会让别人抢走她。”
在他怀里谢姝渐渐冷静下来,她抓着谢延歧的腰,失神地呢喃:“我是不是不该生下她”
生下这个孩子让谢姝失去了太多,不仅是时间、金钱和她的健康,如今她的窘迫困境全都来自于这个孩子,现在甚至要为即将失去她而紧张。
“这不是她的错,”谢延歧轻声道:“她只是个孩子,她什么都不懂,都是大人的错。”
谢姝靠着谢延歧的胸口,在他的安抚中逐渐平复了情绪,大脑也随之变得平静理智。
紧接着,谢姝的理智让她意识到现在她在谢延歧怀里,手臂还抱紧了他的腰。
这可不是谢姝想要的距离,起码在她真的思考清楚之前,她不想和谢延歧靠得这么近,显得她之前避之不及的态度格外可笑。
谢姝慢慢从谢延歧怀中挣脱出来。
“下周我要去戛纳,有好几天不在家,你和孩子要跟我一起去吗?”
谢延歧:“不了吧,孩子还小,带她四处飞不太好,我们留在家里等你。”
“那样也好。”
谢姝上次带着电影去戛纳还是生孩子之前,那次的经历实在算不上美好,她的电影拿到了至高的荣誉被全世界瞩目,美丽的天才演员却于此陨落,那时谢姝心痛到无法呼吸。
在入住酒店时谢姝还心有余悸,她要求酒店安排上次房间以外的房间,对工作人员她也尽量以勉力安慰为主,努力避免上次的事情重演。
晚上谢姝来到张荷远的房间,两人一人倒了一杯酒,谢姝对她说:“我想提前跟你说明,在戛纳我不能保证你会拿到影后,我的预期是电影拿到一个奖项,可能无法满足你的期望。”
“我知道,”张荷远淡定放下酒杯,“我明白奖项的运作在戛纳并不总是有用的,没有奖项也没关系,有机会表演这个角色也是我的荣幸。”
“我只希望你不要难过。”
“这甚至算不上不幸,还不至于让我难过。”张荷远抬眼看着谢姝,“事实上,我觉得更难过的人是你。”
谢姝愕然,“我吗?”
张荷远点头,“没错,你很害怕上一次的事情重演,害怕在这个地方再次失去某人。如果是我,我也会害怕又担心。”
“或许是吧,我不能不承认,我太害怕事情重演了。”
“起码你可以对我放心,在我的工作结束之前,我不会让你难办。”张荷远举起杯子和她碰了碰。
谢姝应邀举杯,“那就感谢你的配合了。”
张荷远此人性格淡得比白开水都寡淡,但和她聊天也有助于缓解焦灼的情绪,那晚之后谢姝的心态就松弛了很多。
她在电影节中也保持了一个平淡的态度,拿到的奖项如她预期,是个不怎么惹人注意的小奖项,最佳影片和最佳女主角等等与他们无缘,但对于这个成果谢姝也满意了。
剧组的氛围也还不错,当晚聚餐时人们七嘴八舌的:
“我们电影播完之后,观众鼓掌持续了足足三四分钟呢。”
“戛纳电影节播完鼓掌是传统好吧,好电影烂电影都鼓掌。”
“啊?真的假的?”
“真的啊,算是一种被动技能了,不过看评论我们电影其实还不错,评分也是不错的。”
“不知道在国内上映票房会怎么样。”
“一般谢总的电影票房都很不错,毕竟排片还有宣传都花了不少心思,谢总花了钱的都会赚回来的。”
他们订了一家中餐馆,谢姝胃口一般,动力两下筷子就搁在一旁了,结账之后就静静坐在一边,有人来敬酒她也摆摆手表示不需要。
张荷远坐在她身边开口道:“其实我不是很理解你们的敬酒文化,这算是一种什么行为?用来彰显一个团体中最高的地位?”
“我也不是很理解,所以我不接别人的敬酒。”谢姝埋怨:“又不是教父,我也没有为他们提供庇护,我只是雇佣了他们工作而已,没必要把我当成father。”
“教父通过吻手背表达尊重,这里的人通过共饮一杯酒?好像也没有区别。”
“两种我都不是很喜欢,希望不要再有人对我这么做哦,抱歉,我要接下电话。”
打来电话的人是谢姝家里的管家,家里的事情多半是谢延歧安排的,管家联系她的次数少之又少。
谢姝接通:“家里出什么事了?”
“今天先生带着小姐去找您了,但是新闻里说今天的航线并不是很平稳,我想问他们和您相见了吗?”
管家的话让谢姝心底发颤,她压着嗓音问:“他他们是什么时候出发的?”
“上午就出发了。”
现在已经是晚上了,谢姝抬头望了眼窗外漆黑的天,握着手机的手也止不住发抖,她继续问:“出发前他有没有说过什么?”
“没有,先生只说是去找你庆祝。”
“好,我知道了。”
和管家通完话之后谢姝打了其他的电话,主要是问询飞机航线和事故的详情,得到的答案是飞机目前因为气流紊乱在天上盘旋无法降落。
谢姝挂了电话,扶着墙壁慢慢靠上去,现在不止是手,她的腿也在发抖。
她的丈夫和女儿在一架飞机上,不知何时才能从空中降落,如果他们搭乘的飞机出了事故,如果他们在飞机事故中受伤甚至丧命,如果整架飞机坠毁失踪
那谢姝拥有的一切,就都随着那架飞机消失了。
她所爱的,她在这世上依凭的一切,属于她的家,就全都被剥夺了。
可怕的心痛再次袭击了谢姝,比上次更加绵长煎熬。
而这次,谢姝不知该如何缓解。
《当幸福来敲门》
婴儿从子宫中脱离时,被强制分离的痛苦使他们啼哭不止,他们从一个没有痛苦的温暖世界来到了另一个遍地哀嚎的地狱,愤怒和痛苦自此烙印在了人的本性中。
可谢姝在她的人生中,几乎没有感受过痛苦。
她出生于名门望族,出生时家族正处于鼎盛的状态,家族内部的家庭也美满得不像话――父母健在,兄弟姐妹相处和睦,人人都爱着彼此、关心着彼此。
在谢姝长大的过程中,她也几乎没有遭受过磨难。唯一值得称得上磨难的一次绑架事件,持续的时间也不超过四小时。
比起体验生命中无休无止的痛苦,谢姝先获得的是体验这世上所有美好事物的资格。
命运给她佩戴了黄金的桂冠,使她的生命无时不充满辉煌。
“你这辈子有什么不如意吗?”
有不熟悉的同学这样问过她。
彼时谢姝只是笑笑忽略了这个问题,她没有说,其实她并不觉得这种美满会延续至她的生命结束,那时她预感到她的幸福似乎总有一日会结束,然后迎来漫长的冰河期。
不详的预感如死神的蛛丝隐藏在谢姝的生活中,静静等待某日将她围猎吞噬。
等她长大了,进入了她喜爱的行业,遭遇了一点感情挫折,又为了事业安排了一段并不圆满的婚姻,婚姻中她先后经历了许多人的离世,然后她的丈夫因为愚蠢背叛了她。
和谢延歧结婚之后,生下孩子之后,谢姝终于再次过上了久别重逢的安稳生活,她以为她的不幸已经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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