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木明被和田绿子道破了心中所忧,不禁轻轻叹了一口气。
天使地牢俱乐部的捆绑后池里,乐瑞塔被川崎渚拉进了盥洗室。川崎渚一个一个地把隔间打开,确认里面空无一人后,才转身对乐瑞塔说:“你马上去删除记忆。不是隐藏,是彻底删除,了解了吗?”
“关于这个……”乐瑞塔嗫喏道,“其实隐藏和删除对于别人来说是一样的,我朋友的技术很高超,他隐藏的记忆是不会被任何人找出来的,和删除无异。”
“你想说什么?”川崎渚抬起一条眉毛。
乐瑞塔吞了一下口水,小声道:“我想只隐藏记忆……”
“不行。”川崎渚果断地拒绝,“你自己记得也是一种危险,更何况,我们的交易就是删除。”
“我讨厌删除记忆。”乐瑞塔刚帮了川崎渚一个大忙,趁机提出了自己的请求,“把一段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抹去,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曾经做过什么,那种感觉我想想都觉得讨厌,觉得害怕。那样的话,我和一枚意念端存储芯片有什么区别?我不是一台意念端,我和你一样会流血也会流眼泪。我想要知道自己都做过什么、经历过什么,这是很过分的要求吗?难道你愿意把你的一段记忆彻底抹掉,让自己都不清楚曾经做过什么吗?”
乐瑞塔说着有些激动了起来,川崎渚捉摸着她的话,不由得觉得确实有些道理。如果换做是让自己去把记忆删掉一段,完全不记得发生过什么的话,自己肯定也是不愿意的……
但这不是他们之前约定好的。川崎渚不语,看着乐瑞塔的眼睛,摇了摇头。
乐瑞塔看见川崎渚没有妥协的意思,语气变得激烈:“更何况,有这段记忆又如何?首先我不会告诉任何人,我要是想暴露你们的话早就暴露了,何必要先给你们把卡尔将军带来再去告诉别人?其次,就算你信不过我,那你不是说过吗,别人找不到你们在哪,你们还有很多人能来杀死我,你说过的话我都记得!我知道我不该违背交易,但是我真的真的不想彻底删除记忆,我不删除而只是隐藏记忆对你们来说也不会有任何影响。拜托你了,我真的想要记得这一切。”
乐瑞塔说着带上了哭腔,川崎渚看着她水汪汪的大眼睛,终于觉得有些于心不忍。从前川崎渚便最害怕嘉拿用这种眼神看她,她会因此而同意对方的一切请求。川崎渚偏过头去避开乐瑞塔的目光,仔细思考,如果让乐瑞塔只是隐藏记忆的话,会有什么后果吗?
好像确实不会。川崎渚想着,乐瑞塔不肯暴露那名修改记忆的朋友的身份,那么她的记忆到底是隐藏了还是删除了,其实自己都无从得知真相。比起勒令乐瑞塔必须删除记忆,她阳奉阴违地去只是隐藏,倒还不如卖她个人情。更何况,从这次的事件看来,乐瑞塔是个说到做到且有手腕有能力的人。让她记得自己,说不定之后还能合作。她毕竟是量子公司的内部人员,能去很多无名军没有通行许可的地方。虽然不知道她之后还会不会再次帮无名军,但未来的事情谁又能真的说清楚呢?再说了,莲老也为她的人品打过包票……
想到这里,川崎渚终于点了头。
乐瑞塔见川崎渚答应,惊喜地呼叫出声,还欢呼雀跃地跳起来鼓了鼓掌。川崎渚摸不清自己此刻到底是什么心情,理性告诉她刚才的决定是正确的,但敌不过感性上害怕如此会有危险。算了,不去想了,决定加入无名军的那一天就是决定了要与危险为伍,没有什么可多虑的。川崎渚转身便要离开。
“等一下。”乐瑞塔叫住她,“卡尔将军……你们打算把他怎么样呢?他会有生命危险吗?”
川崎渚有些奇怪地回身看向乐瑞塔:“你问这个干什么?你不是很烦他吗。”
乐瑞塔想到刚才在天使地牢俱乐部里,卡尔将军笨拙地送自己珍贵的小白花的样子,他毫无戒心地喝下自己端给他的酒的样子,嗫喏道:“他……怎么说也是个活生生的人。”
川崎渚听到乐瑞塔这样说,不加掩饰地冷笑了出来:“人?你这么护着他,以为他把你当做人看待吗?他又把那些服侍他的侍女当人看待吗?”
“也不能这么说。”乐瑞塔低下头,“我本来就是为了表演才被创造出来的,那些侍女更是在做她们该做的事情,这并不是卡尔将军的问题呀。”
川崎渚看着面前这个低垂着眼睛的仿生人女孩,想到她自来到这个世上便是一勺勺吃着诺亚克政权的谎言长大的,不禁长叹了一口气:“你有没有想过,我们生来都是人,为什么侍女要赤身裸体地在街上爬行,他卡尔却可以坐在华丽的沙发上对她们拳打脚踢?为什么你要在他面前被花藤一件件剥光衣服,他却可以穿戴整齐地一边喝酒一边观看?为什么赛克塔拉城的人可以在天使地牢纵情享乐,城外的人们却还在不眠不休地捡垃圾换一口食物吃,连最基本的生存都成问题?”
乐瑞塔听见川崎渚的一番话,惊讶地抬头睁大了眼睛。“我们生来都是人”,她之前听到过类似的话,那还是麦拉去奥秘宗之前和她说的。麦拉说过,为了拥有一点掌控感和安全感,人类愿意手握解药,看着同类去死。现在川崎渚又说,作为同类,有些人可以位高权重地睥睨众生,其他人却只能匍匐在地上捡他们吃剩的残渣过活……“我们生来都是人”,说这句话时,川崎渚甚至将她乐瑞塔也算了进去。
不知怎么的,乐瑞塔问了一个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问的问题:“你们没有辐护Q盾吃,对吗?”
“我们小队有,因为我们有途径。”川崎渚冷笑,“但其它的外城人就没有这么幸运了,我们也没办法给千千万万外城人都偷抢一份来。”
乐瑞塔觉得内心的秩序仿佛在地动山摇,但她还没有做好让自己的全部世界观和价值观都轰然碎裂的准备。于是她沉默了半晌,挑出川崎渚话语中唯一能反击的部分,为维护自己的原有认知做出最后一丝努力:“卡尔将军的舌头是被一名侍女放在下体里的机关夹断的,那侍女直接用尖鞋跟把那舌头碾烂了,导致他无法进行缝合手术,永远地失去了舌头。这是卡尔将军永远的阴影,在那之后他才开始对侍女们又打又骂,之前是没有这样粗暴过的。”
川崎渚听着,嫌恶地皱起了眉头:“你也不听听自己在说什么。他要是不去猥亵那个侍女,舌头会被夹掉吗?怎么到头来还成了侍女的问题?”
“猥亵?”乐瑞塔听不明白,“卡尔将军哪里猥亵侍女了?”
“把舌头都伸到别人下体里了,还不算猥亵?”川崎渚的脸几乎要皱成包子。
“那怎么能说是猥亵?那是两个人之间能进行的最神圣的灵魂联络仪式呀。”乐瑞塔说道。川崎渚闻言表情变得惊愕无比,乐瑞塔见她不解的模样,说:“你难道没有和任何人进行过这种仪式吗?用这种方式,可以让两个人的灵魂交流且同步,是很神圣、充满爱的,和猥亵根本不搭边呀。”
“这是谁告诉你的?”川崎渚目瞪口呆,“难道也是你的出厂设置?”
乐瑞塔摇摇头:“是主人告诉我的,我们一直会举行这种仪式。”
川崎渚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好几次都张张嘴却没说出话来,欲言又止的模样。乐瑞塔见她实在憋屈,拍了拍她的手臂:“你有什么话就说呀!我们刚刚才一起完成了这么秘密的事情,还有什么话不好说?”
川崎渚想了半天,还是不知道该怎么组织语言,于是打开了随身的意念端。她登录了一个趣金公司的情色游戏,随意地播放了其中几个片段,面色凝重地展示给乐瑞塔。乐瑞塔看向川崎渚左臂上的意念端,那里面,各色各样的男人和女人们进行着她和“母亲”的灵魂联络仪式。只不过他们脸上的表情都很古怪,好像并非在与彼此的精神进行交流,而是在做着和刚才天使地牢里群欢派对上的人们无异的事情……
怎么会这样呢?天使地牢是人们去纵情声色、糜烂堕落的地方,可是母亲和自己之间的仪式是神圣而纯洁的,两者之间怎么会有任何重叠呢?
川崎渚看见乐瑞塔脸上浮现出困惑的神色,终于说道:“这不是什么灵魂联络仪式,这自古以来就是男人的泄欲行为,很多时候还是伴有侮辱性质的。如果发生在两个相爱的人之间倒也罢了,但当发生在卡尔和那些侍女之间,还有你和你的主人之间,我不认为你明白这个动作到底意味着什么。”
乐瑞塔恍然看着屏幕上那光裸着臀部的男人,他把自己的器官塞到跪在地上的女人嘴里,一手扯着女人的头发,时不时还拍拍她的脸颊,对她说,好女孩,乖女孩。男人脸上的表情是那样轻佻和挑衅,就像卡尔看着她表演时一样,像果斯对跌落在地的她说“你听好了,乐瑞塔,我是你的母亲,你的创造者,你的救世主,你的上帝”时一样。
乐瑞塔想起无数次与果斯“灵魂联络”时抬头看向他的脸,他那反光的眼镜片后面藏匿的眼神是否也是这样的,只不过自己一直愚钝地没有发现?
乐瑞塔的身体开始一寸寸地结冰,从头冷到了脚。
第二十六章 “跪下,像个好女孩一样”(下)
与川崎渚道别后,乐瑞塔去罗可处隐藏了记忆。罗可为她制作好新的覆盖记忆后,用忧心忡忡的眼神看着乐瑞塔。乐瑞塔抬头看着天花板上的那幅《自由引导人民》,张了张嘴,却觉得无从解释起,只能沉沉地说了句:一切都结束了。
浑浑噩噩地,乐瑞塔回了家,悄悄地翻进卧室窗户。家中一片安静,乐瑞塔想去看看果斯是否还醒着,有没有发现自己悄悄溜了出去。她脱下衣服后轻轻地将房门推开了一道缝,向客厅瞟去。
闪着冰冷的银色寒光的客厅里,一抹红色特别显眼,那是穿着红色丝绸睡裙的仿生人伪埃依莎。伪埃依莎正站在果斯的身前,面朝乐瑞塔的方向,为果斯按摩着太阳穴,这场景让乐瑞塔心中一阵腻味。看见乐瑞塔的房门动力,伪埃依莎小声说,乐瑞塔起来了。
“睡醒了啊?”果斯扭过头来,为了方便埃依莎按摩,他没有戴眼镜。
“是的,母亲。”乐瑞塔只得走出房门,“我想起来喝口水,有点渴。”
“过来。”果斯冲她招手,这让乐瑞塔有些紧张。自从有了伪埃依莎之后,果斯已经很少会招呼她过去了。不知道现在喊她有什么事?是她刚才的表现太过紧张了吗?
乐瑞塔一边走向果斯,一边在心里奉劝自己不要太草木皆兵。也许果斯只是饿了,想让她给他做点食物呢。乐瑞塔尽量平稳着脚步和呼吸走到果斯身旁,抬眼看了一下面对着她的仿生人埃依莎。
走近伪埃依莎后,乐瑞塔竟然感觉到了一种诡谲的恐惧――面前的这个人和埃依莎除却一只义眼外便长得一模一样,连脸上的痣的位置都分毫不差,但是她的神态、动作都和埃依莎一点也不像。埃依莎站在那里,什么也不说不做,就有一种神圣难以侵犯的傲气在。但面前这个假的埃依莎举手投足之间都有一种我见犹怜的媚态,这令乐瑞塔在害怕之余又燃起了一丝怒意――如果埃依莎知道有人用她的皮囊套了一个如此忸怩作态的人,一定也会出离愤怒的。
“跪下。”果斯的声音打断了乐瑞塔的胡思乱想,乐瑞塔回过神来,看见果斯用一只脚点了点他面前的地面。乐瑞塔不解地看了一眼果斯,突然觉得他有些陌生,但还是听话地在他的面前跪了下来。
果斯解开了皮带。
乐瑞塔心中警铃大作――这是织女在惩罚她吗?她刚刚才得知了所谓“灵魂联络仪式”的真相,此刻因为伪埃依莎的存在而许久未理会过她的果斯便又提出了这种要求?她该怎么办?拒绝?
她住在他的屋檐下,是他的仿生人,是他一手制作和调教出来的物品。她要如何解释自己为何突然有了反抗他的想法?
她别无选择。
跪下,张开嘴,当个好女孩、乖女孩,像一直以来的那样。乐瑞塔忍着心中的厌恶,低头张开嘴,想赶紧把一切都应付过去。可正在她任劳任怨之时,却突然听见头顶传来了OO@@的声音。乐瑞塔抬眼一看――果斯竟然在观看伪埃依莎缓缓地褪去身上的红色睡裙,就在自己跪在他双腿之间的同时!
乐瑞塔眼前一黑,嘴巴松开,向后跌坐在了地上。她在脑海里勾勒出刚才的情形――果斯看着埃依莎脱去衣物,自己像趣金公司情色游戏里的那些女人一样,跪在冰冷的地板上为他提供服务――这个场景她熟悉极了,每次去卡尔将军家里时都能见到。只不过,这一次自己不在玻璃盒子里,而是跪在了侍女的位置上。
乐瑞塔的大脑如同被晴天霹雳击中一般――她曾经以为自己站在玻璃盒子里面便是被人尊敬和敬仰的艺术品,此时此刻她才明白,原来她和那些侍女是一样的,都是任人欺凌、羞辱、践踏的玩物。可笑的是,那些侍女知道她们在被凌辱,而自己竟然痴傻得至今都以为果斯的这个行为代表着爱,代表他相信她有灵魂且能看见她的灵魂,代表他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能与她的灵魂产生沟通和交流的人。
乐瑞塔觉得一阵恶心,想要呕吐,肚子里却什么都没有,只能干咳了几声。果斯坐在椅子上,冷眼看着她,一言不发地等着她自己平静下来。
咳了许久,乐瑞塔感觉到自己终于能喘上气了。她刚深呼吸完一口气,便听到果斯说:“继续。”
乐瑞塔抬起因为咳嗽而涨红的脸颊,她看向果斯的眼睛,今天那里没有眼镜片反光,她能看见果斯的眼睛。
她能看见果斯一双黑洞洞的眼睛,里面汹涌着的情感果然如她所想,有情欲,有贪婪,有放纵,有戏谑――千有万有,她想要的爱与尊重,却一分一毫也看不见。
他没有灵魂。乐瑞塔下定了这个结论,坚定地摇了摇头。
果斯诧异地看着乐瑞塔,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又说了一遍:“我说,继续。”
乐瑞塔再次摇头。
果斯盯着乐瑞塔看了好一会儿,不认识她似的,反应了几十秒才接受了她竟然敢违背他意愿的事实。这让果斯无比意外,意外得甚至忘了生气。他把向他靠过去、想要宽慰他的伪埃依莎推开,系好腰带,起身抓住坐在地上的乐瑞塔的头发,将她往放置着仿生人记忆检索机的小房间拖去。
二十分钟后,乐瑞塔在记忆检索机的躺椅上醒来,面前的果斯显然是什么异常也没有发现,一脸愤怒和不解地看着她。乐瑞塔还没来得及回神,果斯便伸手打了她一个巴掌:“你到底怎么回事?”
乐瑞塔的头脑还有些混沌,过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说:“你对我做那样的事情,是错的。我是你的女儿不是吗?你怎么可以那样欺骗和侮辱自己的女儿?”
“怎么叫侮辱?”果斯不明白她怎么会突然这样想。
“那根本不是什么灵魂联络仪式,对吧?我早该想到的。卡尔将军也是看着我,那样对待侍女。你刚才就是把我当成了侍女,而把那个假的埃依莎放在了我表演的位置上――还有,你私自制造一个假的埃依莎,也是不对的!你不该这么做,你也不该那么做!”乐瑞塔越说越愤怒,变得语无伦次了起来。
“我制作一个仿生人放在家里,又没让她出去捣乱,有什么不对?”
乐瑞塔搜肠刮肚了一会儿,却怎么也想不出来如何解释哪里不对。她想了大半分钟也没想出来,只能使劲摇了摇头,说:“我说不好,但就是不对。埃依莎是我的朋友,你这样做,是逼迫我背叛她,把我放在了左右为难的境地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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