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不会等太久。”李之宪抚着之鸢的头发,眼神怜惜,他的妹妹本该有一个美满的家庭,一生顺逐幸福。一切因为谭舟的出现而发生变故。
漆黑的地底深处,一盏灯火无风而动,凹凸不平的石壁上布满潮湿的苔藓。空气里有糜烂的花香,双脚被铁链锁住的女子一身红色轻薄纱衣,曼妙身躯在昏暗烛火里若隐若现,雪白肌肤上满是淤青伤痕。一张本该明媚灿烂的脸却是绝望。
之鸢不知道被囚禁在这不见天日的地底有多久,只记得蜡烛燃尽一根又一根,那个男人将她羞辱了无数次。
白色床帐被一只大手揭开,露出那张她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邪恶的脸。那只长年握剑的手游曳在她的身体上,薄薄的茧硌着皮肤,灼热的呼吸喷在她脖子上那块旧伤处,她忍不住生理上的厌恶,捂着胸口干呕。
“就这么厌恶我?”谭舟手指卡住她的脸掰过来,布满血丝的眼睛恨意浓烈,如果她的的恨能化作有形的火焰,她一定毫不犹豫地将他烧成一堆黑炭。
“你去死!”她歇斯底里尖叫,指甲划破他的脸。
他控制住她的双手,进入她的身体,将她困于笼中的快感淹没了他的理智。
之鸢冰冷的像块岩石,生机不再。
当她被救出来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三年。她在漫长的虐待中迅速枯萎,形容枯槁,身体轻得像只小猫。那一天,她重见光明,剧烈的光线刺得她眼泪直流。李之宪带她入了深山治疗身体。
她在自暴自弃中度过一年。之华每个月长途跋涉来看她,她不说话,之华就陪着她沉默不语。她手里捏着那张旧相片,是与明月去昭疆那一年,他为她拍摄的。后来的某一天,她醒悟,开始积极治疗自己,每天打坐养神,训练自身的异能,每日清晨在山林中采集花瓣上的露水泡茶。在重复的规律中她又度过五年。当她感觉自己已经痊愈后,告别哥哥下了山。
她去青州看望他的墓,蜷缩在他的墓碑旁失声痛哭。
她失去的不仅仅只有她的爱人,还有一个孩子。那是一个漂亮的女孩,长得很像明月,尤其是嘴巴。
她没有一刻忘记,他是怎么把刚出生不到十天的婴儿丢尽大锅里,和一堆蘑菇熬成了一锅汤。一群禽兽分食了她的孩子。他端着浓汤,阴恻恻地邪笑,捏着她的脖子逼她喝下去,她拼尽力气反抗,奋力砸碎了陶碗,捡起地上的碎片割破颈上的大动脉,鲜红血液喷涌而出。痛楚令她清醒绝望。
烟头烫到了她的手指,她回过神。
第十四章
他们是骑在坟墓上出生的,日光瞬息一现,便又是夜晚。
房间门打开,进来两名持枪的男子,她被粗鲁地拖着手臂带走。
春浮此刻坐在一辆越野车上,左右两名大汉守着。她已经在这禁锢中失去了对时间的感知,粗略计算她应该在这里待了一周的时间。封闭空间内令她精神紧张,无法预知接下来的状况。
车子离开军区,往更偏僻的郊区驶去。窗外掠过低矮平房与杂乱的人群,穿过市中心,她在这片嘈杂中内心安静下来。穿过弯曲的公路停在一处湖边,湖面结冰,柳树掉光叶子,一栋两层木屋依湖而建,远远地湖面倒映木屋模糊地轮廓。一只黑猫敏捷越过竹篱围栏,看见陌生车辆停在对面,停顿一会儿后跑进屋里。
她被带进这栋陈旧的房子里。客厅不大,沙发上铺一块明黄棉布,茶几上随意放置书本、茶杯、一小盆芦荟。墙壁上挂着一把古琴,暗红木质光泽莹亮,看起来非常古老。黑猫靠近她,贴在她的脚边喵喵叫。她蹲下身抚摸它的是身体,毛发柔软发亮,没有一点杂质,一双深碧色眼睛很美。
“它很喜欢你。”男子出现,面上有温和的笑容,挥手示意那两名大汉守在院子外。
“它有名字吗?”春浮并没有起身,猫咪躺在地板露出柔软的肚皮,她轻轻抚摸脆弱的肚皮。
“叫新生。”男子坐在沙发上泡茶,神色沉静。
“新生?”春浮尝试喊它的名字,它的爪子放在她手里,看来它很喜欢自己的名字。
她起身看向男子,见他一身朴素衣着,身形消瘦,气质与普通人比较一眼就能分辨。
“林小姐,请坐。”男子伸手示意她坐对面。一杯新茶递到她面前。
她接过喝了一口,只是普通的绿茶,她在小院时常喝的就是这种廉价的绿茶 。
男子看着她的脸,面上始终有极淡的微笑,“你长的很像你的母亲。尤其是这双眼睛。”
“我不认识她。”春浮放下茶杯。
“你恨她吗?”
“不恨。”不爱哪来的恨?她对那个给予她骨血把她带来这世间的陌生人,没有任何情绪。恨,无法改变她已经走过的路。
猫咪跳进他怀里寻求抚摸,“我曾有过许多遗憾,很多年前,他们都死了。”
“那你一定过得很不容易。”春浮能感受到他深深的悲伤,那是深烙骨骼的创痛。
她起身走向那把古琴,窗外的阳光照进来,光柱里尘埃飞舞,照在老旧坚韧的琴弦上,她伸手隔着几厘米的距离,在空气中描摹它的轮廓。她轻生说道:“我感受到这把古琴的悲伤。它很久没有被人触碰过了吧。”
“很久没有再弹过琴了。”仁光语气似有哀愁。
“真遗憾。”春浮回到沙发上,喝完杯中的茶 。
“林小姐没有任何问题想要问的?”
“有,很多。”她看着他的眼睛,“你是谁?”
“我曾经有个名字,叫长琴。”仁光交叉手指放在茶几上。
《山海经》记载过他的名字,但仅仅只是一个名字。“这个世界没有人记念你。”她清冷的语气没有起伏,对她来说,面前这个人在久远古老的岁月里存在过,但无人记得他。
“这些已经不再重要。”
“那什么才是重要的?”她问。
“重新编排秩序。”
“你要毁了这个世界?”
他没有开口,只是微笑,又为她倒了半杯茶。
“普通人不会在乎这个世界是否长存,我想,就算明天就是世界末日,他们也会娱乐至死到底。谁会关心呢。”春浮想,有谁真正在乎那些曾经舍生保卫国家与子民的英雄。眼下目之所及处处充斥着低级幼稚的标语、口号、娱乐明星、浅薄的价值观。那些艰难到几乎无路可走的困境,对他们来说早已是过去式。遗忘,不亚于侵略者的屠杀的惨烈程度。在精神上注射慢性毒药,麻痹心灵,只剩下感官随波逐流。
盲目改造忽略重要的内在状态。
对现状,她一直有悲观心态。
仁光凭空变幻一朵蓝白流光流动的莲花,那朵莲花含苞待放,眨眼间花瓣张开,直到花朵完全打开,金黄花蕊,散发清香,春浮伸手触碰,花瓣质地真实。那朵世间绝无仅有的莲花,化作一缕气息,进入她的身体。
她困惑问道:“它怎么了?”
仁光轻笑道:“它会代替你血液中的力量被剥离后,弥补缺失的那一部分。它能保护你。”
春浮听了这句话更困惑,电影与文学作品里的反派穷凶极恶,而眼前的男子一派端正,她联想到《沉默的羔羊》里智商超群,优雅狠辣的汉尼拔。
他仿佛对她的细微表情洞若观火,只淡淡开口:“你想活,我给你机会。”
她起身走到屋檐下,明晃晃的太阳照耀打在脸上、额头上,回过头看他,露出笑容。她很久没有这样微笑过,一张脸冷着令人退避不及。
一生实在短暂,无聊的枯燥的重复的工作、新陈代谢、娱乐方式填满空闲的时间。
有些人在金碧辉煌的高档餐厅悠闲喝着咖啡,吃着午后甜点。而有些人顶着夏日酷暑,冬日凛冽风雪辛苦劳作,勤勤恳恳却得不到平等相待。
她不关心世界是否会毁灭,至少在此刻,她还在感念自己活着,晒着温暖的太阳,看得见天空的云团。花园里的植物。风中的花香。光柱里的尘埃。心里思念的人。
她终于明白这个世间总有人在默默守护,不求回报,只字不提。
仁光看见她的微笑,隔着无数古老岁月,有瞬间的恍惚,仿佛看到站在凤凰花树下的父亲对他露出笑容。
十六岁的秋天,她背着行囊,进入职业学校,她选择了住宿。热闹的校园,年轻的男女嬉笑打闹,她被撞到肩膀,对方只斜着眼睛看了她一眼便走开,她怔在原地,金黄银杏叶飘落滑过她的眼睛,她转身继续往前走。
她的外貌吸引男同学蠢蠢欲动,几次被堵在教学楼楼梯,被强行听着对方的表白示爱,她的视线落在男生手中那朵孤零零的玫瑰花上,黄昏的光线照亮年少的人,影子拉长映在墙壁上。男生爱慕地眼神落在她身上,面上有羞涩的微笑。
她冷漠而礼貌地拒绝了对方的爱意。在对方失落的神情中擦肩而过。
春浮因为被关注而遭受女生的孤立,这样的戏码她早已司空见惯。周末她留在学校,晚上出去吃饭,被几个女生堵在了胡同里。带头的女生叼着香烟,一把将她推倒在地上,她变了脸色,死死盯住带头女生的眼睛。对方明显被吓了一跳。
她们将她控制住,试图扒掉她的衣服,并拿着手机开始录像。她拗足力气,拼命挣脱束缚,冲上去揪住带头人的头发往墙上撞,很快她们扭打在一起,几个人被她这股不要命的架势吓得仓惶逃离。
身上破了皮,脖子脸上都有抓伤,血珠沁出来,异香幽幽充满胡同。
这时有人出现,巨大的阴影覆盖住她瘦弱的身躯。她抬头,看不清对方的模样。那人从口袋里拿出绢布手帕,为她擦拭脸上,手臂上的灰尘,嘴里轻轻呵气,她瑟缩一下往后退,却被攥住手腕。
他的脸在昏暗光线里逐渐清晰,她警惕,“你是谁?”他的面容似乎在哪里见过,却想不起来。
“原来你还会跟人打架。”他的声音像极了雪山之巅的冰雪,丝丝缕缕沁入她的感官。
“是她们先为难我。我不过是为了保护自己。”她忽然变得很不自在,语气中带了一丝委屈。
“你懂得如何保护自己,做的很好。“他很高,一只大手轻轻放在她的头顶,眼里有怜惜的笑意。
“你是谁?”
那人不说话了,只默默地注视着她。
她醒来,身上盖着一条白色毛毯。原来只是做了一个颠倒的梦。
“起来,该出发了。”仁光背对着她,双手背在身后,声音严肃。
***
501基地深处。
一间明亮的密室里,披头散发的女子伏在一张单人床上,身上穿白色病号服,皮肤苍白,面容晦暗阴鸷,瞳孔像透明的玻璃珠,是常见的琥珀色。手指干枯紧紧揪着枕套的一角,一种无声的疯狂在皮肤上蔓延。
隔着坚硬的玻璃,之华冷冷地看着早已疯癫是女子。
之华输入指纹验证,打开了密室。
“他会把我救出去的,我一定会杀了你们!”邬姝弹起身体朝之华扑过去,之华轻轻一推,邬姝又倒回床上,大口呼吸。
“你猜你儿子如果知道自己不是弃婴会是什么反应?”之华拉过来一张椅子,悠哉的坐在她身边。
提到“儿子”,邬姝浑身颤抖。
魔族并非蛮荒不化是族群,他们也有过辉煌繁荣的时期,气焰一度碾压各界。远古时魔族就恪守人伦之道,哪怕如今式微,荣光不再,也没落到同类相食的地步。
妖族控制一部分魔族地盘后,并没有对他们大肆屠杀,一切仍保持原样。魔族仍由德高望众的长老门掌权,维持魔族正常运转。若不是邬格挑衅在前,妖族不会与魔族关系急转直下。
在魔族的信条里,有两条不可逾越的规矩:同类相食。近亲乱伦。一旦发现,便会公开处于极刑以示子民。
这两条禁令,来源于曾经血泪的教训。
之华俯身指间拨开她鸡窝似的头发,森冷地盯着她的眼睛,一把掐住她的下巴,“你的儿子囚禁我妹妹,杀掉分食了我刚出生的外甥女,你说,我们是不是隔着血海深仇?”之华嗤笑一声,“邬格当然会来救你,我会为他准备一份大礼。”
“不可能!不可能!舟儿是好孩子,你胡说!”邬姝掐住之华的手臂,力气之大似要捏碎骨头,之华皱起了眉头,挥手将她固定在了床上动弹不得。
邬姝还在挣扎,嘴里念叨着“不可能”。
之华不再与她闲聊周旋,直接手心显现一道暗光,按在邬姝的脑袋上,她要抽取邬姝的记忆影像,将这份大礼送给谭舟。
“你要对我做什么!”邬姝晃动脑袋试图阻止,但都是徒劳。
“当然是取你的记忆。”之华笑靥如花,却令邬姝惊惧胆寒。
邬格曾密谋一场内战,亲手谋杀了自己的父亲,这才坐上了掌权人的位置,这场动让乱邬格获得民心的支持。他的母亲在某天发现了残酷的真相,在极大的精神重压下彻底疯魔。拿着长剑挥舞着要杀了邬格与邬姝,却一脚踩空从高台摔下,当场毙命。
若不是一时目中无人挑衅妖族,妄图侵占妖族的地盘,也不至于两族对战。
魔族有长老们掣肘邬格的权力,才不至于走到灭族的地步。邬格想除掉长老,却差点被长老们发现不伦恋的秘密。这在魔族是死罪。
邬姝当年被送到人间秘密产下一子,之后以姑姑的身份陪伴在谭舟身边。邬格闭关养伤后,她便到处为邬格寻觅灵丹妙药,直到邬格出关,她被妖族唐t擒获。一直被关押在501直至今日。
在谭舟心里,邬格是待他很好的养父,殊不知,他在邬格眼中,仅仅只是一枚有一定价值的棋子。
这个孩子邬格一开始就没想过要,邬姝心软,极力保住了这个孩子。这个孩子是孽根,是罪恶的果实。
之华从密室出来时,脸色非常难看。
谭舟当年为了获取更强大的力量,设计接近之鸢,杀掉周明月这个阻碍后,将她带回了魔族囚禁在地底。谭舟威逼李之宪交出家族世代守护的龙符,得到龙符后却当场反水。
谭舟得到龙符后,利用那股强大的力量,逼退了妖族,也阻断了李之宪营救妹妹的希望。
秦越与星枝联手也未能破掉强大的结界。
之华在蓬莱找到了云箴,求他出手,这才争取到一线生机。
云箴毁掉了一半的龙符,谭舟被重创。
一个为了野心的小人,竟口口声声说爱她的妹妹。将她囚在不见天日的地底,杀掉她的孩子,将孩子的残骸制作成标本,日日要她看见。
之华想到妹妹被救出来的那一天,半疯半傻,曾经花朵一般,笑起来连头发丝都在发光的女孩,被摧残得只剩一具枯萎的身躯。她永远忘不了之鸢浑身牙印新伤旧伤交错。在为她洗浴时都不敢伸手碰到皮肤,眼泪大颗大颗掉下来。
之鸢被哥哥带去山里疗养,她去看之鸢,大气都不敢出一口,只能沉默的陪在她身侧。晚上之鸢缩在她怀里,她拿起一本诗集,轻声朗读诗歌,一只手拍打着她的背,哄她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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