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点程度的伤可杀不了我。”之鸢依旧还是当年那只野猫,看似不自量力,却总能伤他三分。但现在他不会再给她机会了。
李之宪从背后攻来,分散了谭舟的注意力,将之鸢带到身后。
“大局已定。”李之宪挥手,空中出现一片投影,是魔族在妖族的精心诱敌之计中,全军覆没,如今魔族已被妖族彻底掌控。
“不可能!”谭舟浑身血液倒流,眼底越来越暗。
“睁开你的狗眼看看,史密斯的军队已经被军方控制了,剩下的,不过是清扫垃圾。”之鸢上前一步,手中握着短剑,指尖揩去剑刃上的血迹。
他们不再给谭舟喘息的空隙,一齐猛烈攻过去。谭舟迎上去,掌中蓄力,双方各自后退几步。
谭舟发了狠,狠戾击向两人,将他们逼退到高楼边缘。
之鸢催动灭魂引,指尖泛起妖冶红光,眉心显现一粒胭脂痣,衬得她的容颜更加鲜睹览觯睁开眼睛,眼眸依旧黑白分明,红唇露出一抹微笑。
谭舟捂住胸口,大口喘气,不可置信地望着她。脑中闪过一些细节,是那块黑色石头!他居然中了计!
“好啊……没想到你竟然也学会了这些伎俩。哈哈……”他吐出一口鲜血,一只手撑在地面,眼睛直直地望着容颜如花的女子。
“对付你,用点小把戏也没关系。”她笑,继续催动。
谭舟感到五脏六腑都在绞痛,咬牙挥出一掌,用尽了全力。趁他们不备,打开空间门逃遁。
看着谭舟逃走,之鸢并不着急去寻,只要灭魂引存在一日,无论天涯海角,只要她催动,立刻便能杀掉他。他逃掉的方向,是昆仑虚。想投靠那位,只怕会死的更快。
李之宪与之鸢坐在天台上,静静等待黎明到来。
天空逐渐呈现出深紫与灰蓝,蒙蒙细雨飘落下来,冰凉雨丝打在他们的身上,海水退去,露出残破损坏严重的城市。曾经的辉煌与荣华不复存在 。之鸢仰起头,雨丝打在额头与眼皮上,嘴唇露出一抹微笑。
灭魂引的消失,证明那个人已经彻底死去。她眼含泪水,望着死寂的城市,颤巍巍地点起一根烟,狠狠地抽了一口。她实现了曾经立下的誓言。
一束光柱洒下来,仙音悲戚,地面剧烈震动,残存的怪物与魔军灰飞烟灭,尸身完好的人重新醒来。
所有人的记忆仿佛被统一更改过,只记得海啸、地震、高楼坍塌、财产损失。其余一概不知。忘记了不明生物与炮火攻击时的绝望与血腥场面。
落马的官员贪污几十亿被判处死刑。国防部部长谭某勾结境外势力,倒卖国家机密,畏罪自杀。
人人拍手叫好,大快人心。
市民自发聚集在一片废墟里,废墟周边摆满白色黄色的菊花,他们在哀悼灾难中不幸丧命的人以及牺牲的军人。城市经历一场变故后,人们变得空前的团结,悲伤的脸上有坚韧的隐忍。
灾难过后,他们不再攀比身份、财富、社会地位,一起齐心协力重建城市。富人难得的谦虚,并不会维持太久。所有人心知肚明。
故事在攀过一个高峰之后,嘎然而止。
***
江河都往海里流,海却不满;江河从何处流,仍归还何处。万事令人厌烦。眼看,看不饱;耳听,听不足。已有的事,后必再有;已行的事,后必再行。日光之下,并无新事。……已过的世代,无人记念;将来的世代,后来的人也不记念。
昆仑山脉。
春浮警醒睁开眼睛,谭舟的身影笼罩住她的视线。借着天空闪电的光线,看清眼前的人,他看起来狼狈至极,原本体面的衣裳有几处破损,肩膀残留着凝固的黑色血渍。
“林小姐,别来无恙啊。”谭舟盘腿坐在她面前,一只手支在下巴底下。他没有料到这个女人竟然还活着,不过现在的处境,也只是苟延残喘罢了。他轻哼冷笑,手里把玩着焦黑的头颅。
“托先生的福,暂时活着。”哪怕是在无路可逃的绝境之中,她也不甘示弱,定要在言语上压住对方的幸灾乐祸。他现在看起来也很狼狈。
一时间,气氛凝滞,暗流涌动。
春浮反应过来,迅速往旁边闪躲,无奈身体受伤加上被冻得僵硬,身体远远不及头脑灵活。
谭舟抓住她的脖子按在雪地里,俯身贴耳,热气喷在脸上,她下意识地挣扎。
“云箴豁出性命也要救你,说明你对他很重要。现在,你就是我的筹码。”
“呵。”春浮冷笑,嘴唇沾满雪花,“你的算盘打错了,看看我现在的处境,不过是在这里等死而已。”
对方不卸力,仍旧把她脑袋按着,春浮摸索到一根腿骨,咬牙痛向对方肩膀上的伤口处,谭舟没料到她还有力气反抗,当下疼得收回了手。
春浮翻身滚了几圈,拖着受伤的腿爬了一段距离。谭舟起身,慢悠悠地跟在后面,沉重的步伐踩着积雪咔嚓作响。他踩住她受伤的右腿,脚下碾压.
她咬住嘴唇,极力忍耐锥心的痛楚,浑身发抖。只听见一声脆响,骨头彻底断掉。春浮握紧拳头,塞进嘴里死死咬住,不让自己发出声音,极致的痛感让她眼泪直流,额角手臂青筋暴起。
“没想到林小姐这么能忍。”谭舟又加重了脚下的力道,许久他见春浮不动弹了,便拿开脚,蹲下来将她反过来,看见她的手握拳塞进嘴里,满嘴都是血,星星点点的血液滴落在雪地上很快结冰。
春浮抬起眼皮冷眼看着居高临下的谭舟,始终不发一语。
谭舟被她冷静的神色惹恼,忽然失了耐心,掐着她的脖子令她坐起来。手指慢慢收拢,戏谑地看她在窒息中青紫的脸色。
春浮控制着本能的反抗挣扎,在他以为自己已被制服放下警惕的时刻,手里抓起一把雪迅速糊在对方眼睛里,拔下发簪刺进他的脖子里。
“啊!该死的!”谭舟吃痛,一把甩开她,拔出发簪,鲜血直流。他愤怒,一个渺小如蝼蚁的人类竟然两次伤了他。
谭舟暴起,一脚踢在春浮的腹部,她来不及躲开,被一脚踢中。这一脚用了十足的力道。
她被踢飞滚落到悬崖边上,身体在惯性下直直向下坠落,耳边是刺骨的寒风呼啸。
谭舟站在悬崖边上,盯着黑黢黢的深渊,暗自懊恼,自己竟被那女人拙劣的激将法给惹恼。
砰的一声砸在厚实的积雪上,瞬间感到身体被摔得骨头都要碎掉。口鼻里腥甜的血喷涌,呛得她忍痛翻过身,抓起一把雪擦掉脸上的血渍,忍不住干呕。而出黑暗中的冰天雪地,她再也没有力气支撑,呼吸微弱,伸出一只手在空气里想抓住什么。
春浮动了动红肿僵硬的手指,试图找到触觉,能感受到的,只有寒冷,无尽的冷。
她想,自己已经尽力活着了。没有落到那人手里被当作筹码。
这时地面再次震动摇晃,电闪雷鸣聚集在上方摔下来的地方,春浮仰躺,眼睛里映出那壮丽的异象,身体生机黯淡,她觉得好冷,再没有力气抱住自己。
手臂缓缓垂落,被一只灼热大掌接住。温暖的光亮包围了她,春浮费力睁开眼睛,男子出尘脱俗的容颜依旧。这一次,他踏雪来到她身边。
“这是终点吗?”天空上电闪雷鸣还未停歇,她抓了一把雪紧紧捏成团,眉毛与头发已经结冰,身体知觉消失。
“不。这不是我们的终点。”男子抱起了她,暖流流转在身体里,一只温暖的手掌放在她脸上。金色气息在她周身流转,断裂的骨头在愈合,脸色恢复红润。
他们没有只字片语,男子手掌摩挲着她的脸颊,为她整理缭乱的长发。低头亲吻她微冷的唇,气息交融,她闻到属于他的味道,幽远清冽,如同这满天飞雪。她闭上眼睛仰头承受,喉咙哽咽发酸。
柔软的唇从原地离开,落到脸颊、鼻尖,然后是眼皮,再到额头。
她看到他眼角有银色的光,指尖在他眼角摩挲,看着指尖沾染着发亮的水渍,他哭了。
“春浮,一切已经结束。从此,你想要的丰盛生活,都会实现。”云箴脸颊贴着她的耳朵,把她整个人抱进怀里。
她说不出一个字,搂着他的脖子,贴紧他脖子那块温暖的皮肤,缓缓吐出一口绵长的呼吸。
当她醒来时,已经是黄昏时刻。
还是那间屋子,晚霞照亮了房间。她起身,活动了几下僵硬的身体。书桌上放着她的香烟和手机,她给手机充上电,开机后满屏的新闻占据。
点开一个页面,是锡源以及其他几个沿海城市因突发海啸引起地震,好在疏散及时才没有造成严重伤亡。
秦淼来看她,给她带来了美味的松子。
“住在山里的时候,常有一种长尾雉跑到院子里,它的主食是松子。”秦淼声音轻快,眉毛飞舞,“它们的羽毛很漂亮。小时候不懂事,追着它们跑,就想拔那些漂亮的羽毛。被大人教训了好一顿。”
她听得咯咯发笑。经历一场奇幻之旅,她原本封闭麻木的心,却再次柔软敞开。
“你真好玩。”春浮微笑,眼角有笑出来的湿润。
“春浮,人生不过百,你要微笑,要让自己快乐。”秦淼又给她倒了一杯白酒。
“不醉不归。”她举起酒杯与秦淼碰杯,仰头一口饮尽。
秦淼红着一张脸,潋滟发光,眼睛亮晶晶的。“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春浮摇摇头,有些迷茫。
秦淼从外套口袋里翻出一本红色存折递给她,“这是云叔让我转交给你的。说是补偿。”
“原来他还记得自己说过的话。”她打开存折,里面掉落一张纸片,是黑白相片。相片里是一对年轻男女。场景应该是在海边或湖边,两人坐在一艘小船上,女子穿时髦的吊带碎花长裙,戴一顶巴拿马草帽,手中捧着一束雏菊,明眸皓齿,眼角可见一颗泪痣。男子穿休闲短袖短裤,相貌清晰可辨俊美儒雅,时髦的发型。两人亲密的并肩而坐,男子一只手搂着她的腰。
她拿着这张相片沉默许久。
老旧的收音机里播放着温柔的情歌,她们趴在桌上静静地听。
“春浮,你有喜欢一个人吗?”秦淼语气里有些恹恹的。
“应该有。”她没有丝毫犹豫。
“是什么感觉?”
“大概……就像一个人走在路上,在黄昏时刻邂逅一片晚霞的宁静与喜悦。他只是站在那里,就足够了。”
“真抽象。”秦淼似懂非懂。
“人对事物的喜爱,很像爱的感觉。但那不是爱,只是一种感受。”她内心此刻分明而清醒,不再纠结于最后两个人的道路走向。
她想念他,却只能保持静默。
第十八章
我顺利考上大学,带着母亲远走高飞。在陌生城市,我们相依为命。母亲经历长达几年的疯癫,长期服用精神类药物使她发胖。
以前她爱穿漂亮的长裙,现在已经无法再穿上。来到另一个城市后,母亲的状况反而越来越好,清醒的时间越来越长。
母亲对我说,自己已经治愈。
父亲再没有联系我们。不关心我们的生活状况。为了生活,我在食堂里兼职,周末做家教。生活虽然拮据,但我很满足。
租住的简陋房间里,重新有了鲜花点缀,阳光照亮狭窄的客厅,小满慵懒地睡在沙发的角落。母亲说,小满老了,也许很快离开我们。
我靠在母亲的怀里,知道总有一日,母亲也会离我而去。
母亲那年被查出患癌,需要大笔治疗费用。我放弃了学业。
有一天,有个人找到我,把我带进了一家秘密实验机构,对方给出的薪水太高,我无法拒绝。工作内容是参与人体试验,被注射各种各样的针剂。有时疼得无法忍受,在密闭的空间里放声大叫。
我去看望母亲,她越来越消瘦,头发几乎掉光。母亲始终表现得很平和,一点也没有临近死亡的恐惧悲伤。
早上起床,小满睡在角落里,一动不动,我把它抱起来才发现它已经离开。母亲摸着我的后背,默默无言。死亡是这样直接,撕开隐晦不清的情感。小时候家里老人去世,葬礼热热闹闹,不见一丝悲色。年幼无知的我以为死亡只是一场无关情感的表演。但小满的去世,让我感受到死亡的不可抗拒。
想到母亲也会离我而去,心脏便疼得无法入睡。
母亲预感到自己时日将近,于是放弃治疗回到了出租房里。化疗令她身形彻底枯萎,难忍的疼痛常在深夜折磨她。我感到后悔,不应该让母亲在医院遭受这些罪。那时我常自责懊悔,应该让母亲好好度过生命中最后一段时日。我本可以带着她出门旅行,让母亲好好地看看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母亲可以穿上她最喜爱的长裙,抹上鲜亮温暖的口红,穿上高跟鞋,涂上指甲油。
但这些,已经无法实现。
母亲躺在床上无法动弹,曾经的母亲美丽鲜活,一张脸白净清秀,是江南女子独有的温婉坚韧。幼时看母亲坐在梳妆台前,用一把木梳梳着一头浓密漆黑的长发,再慢慢编成一根麻花辫。院子里的月季开了,母亲摘下一朵新鲜花朵随手插到发丝里。迎着朝阳,母亲俯身拥抱我。
她是我的母亲,是给予我生命与血肉的人,她也是我最好的玩伴,陪我翻越高山与溪涧、捕捉蝴蝶,教我如何用心感受云朵与果实。
母亲呼唤我,小年。小年。声音百转千回,这是世间最宠溺我的人。
母亲尊重我的天性,从不强制我做不喜欢的事情,若是遇到麻烦,母亲展现出惊人的果断,她用言行教导我善良、宽容并接纳这世间的复杂与不公正。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她用生命教会我接受死亡的残酷与真相。
母亲临走的那个晚上,外面下起了大雪。母亲说想再看看雪,我给母亲穿上她喜爱的裙子,笨拙地给她涂抹上口红,穿上棉靴裹上厚厚的外套,抱着母亲下楼。我们坐在长椅上,母亲靠在我的怀里,伸出颤抖干瘦的手掌接住飘落的雪花。
我问母亲是否想念父亲。母亲只是虚弱的微笑,说父亲是她这辈子唯一爱过的男人。只是人的情感变幻无常,不能强留住一个人的心。在生死面前,这些微不足道。
母亲希望我能尝试与人相爱,体验世间最真实的幻觉。
那一夜,母亲在我怀里死去,抱着她还温热的身体,我又重新变成那个无助的孩童。再不会有人温柔抚摸我的身体,不吝啬对我的拥抱与慈悲,包容我的一切。我与这世间唯一的联结就此断裂。
处理好母亲的后事,我给父亲打了电话,告诉他母亲已去世,再不会发疯妨碍他的新家庭。父亲在电话那头沉默许久,然后挂断电话。
临近新年,我正与来自不同地区的藏民结伴前往冈仁波齐。冈仁波齐,意为‘雪山宝贝’,位于阿里地区,平均海拔超过六千五百米。它的形状似金字塔,雪峰四面石壁对称,天气晴朗的时候可以看见云雾缭绕背后的真正面目。
即便我在高原地区待了许多年,长途跋涉后依然体力不支,并伴随着轻微的高原反应。晚上搭起帐篷,他们分给我糌粑与酥油茶,围着锅炉烤火。听他们用藏语交谈,时不时会发出笑声,他们对待生活与事物的态度随和、乐观,一张张黝黑沧桑的面容,眼睛却明亮有力量。即使我们语言不通,他们仍会时时关注到陌生人的需求。我是个寡言少语的人,有时在他们面前,也能放声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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