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筵席之所——重光【完结】

时间:2024-12-21 14:48:01  作者:重光【完结】
  民宿位置在一条狭窄的巷子里,太阳直直地打在砖石墙壁上,一只肥胖的橘猫与她狭路相逢,对视几秒,橘猫琥珀色的眼珠充满高傲,舔舐白色爪子毛发,喵喵叫了两声靠近她,脑袋与身体来回蹭裤子。春浮蹲下身,抚摸它暖热的脑袋,轻声对它说,你好呀。动物能够分辨陌生人身上的气味,知道哪些人可以靠近。她有些想念寂城院子里的野猫了。不知道它们是否还好。
  民宿面积不大,一栋三层新楼房,普通藏式风格,融合了一些其它的元素。茶室里有书架,摆满花花绿绿的书籍,院子里种着大丽花与粉色蔷薇。她订的房间三楼,站在窗户旁能看见布达拉宫在树丛若隐若现。
  午后她醒来,黑暗中摸索到球鞋穿上,拉开厚重窗帘,正好看见一群灰色鸽子掠过屋顶,盘旋在半空,翅膀扑棱发出响声,阳光之下,她看见它们的羽毛在闪闪发亮。感觉到饥饿,她穿上灯芯绒棉服,拿上一些纸币揣在口袋里。附近有许多甜茶馆,她挑了一家客人不多的店。点一碗藏面,一小壶甜茶。
  热气腾腾的粗面条撒着葱花与牛肉粒,春浮把甜茶倒进玻璃杯里,香气浓郁有一丝淡淡的腥气。
  面条劲道有些黏牙,牦牛肉很香,慢慢地咀嚼。吃着异乡食物,喝一口热汤,听着陌生语言,与那段不着边际的经历比起来,她更喜欢现在这个世界。阳光。微风。气味。陌生人。花朵。声音。一切都是这样的真实。
  独自游荡在街上,跟随人群进入公园,白色佛塔高大而刺眼。她在人群中转动转经筒,听见咕噜的声音,有种脱离肉身的错觉。他们的速度太快,她跟不上,于是退了出来。长时间行走感到呼吸不顺,坐在长椅上休息,是高原反应。
  有人拖家带口磕长头,幼童衣衫污渍斑斑,眼睛却透露着成年人的世故。路过的游客,都会掏出纸币递给他,她在一旁观察许久。春浮走到一蹲佛像前,石板上摆满艳丽的塑料花朵,缝隙里塞满一块五块的纸币,酥油灯在风中微微晃动。明黄色墙壁在阳光下耀眼。墙壁上凿出一块不大的位置,彩色颜料,也许是油漆,描绘着她不懂的藏语字体,也许是真言之类的。
  她双手合十,默默注视着佛像,站在人群之中如同一棵孤零零的树,突兀而寂静。路人不免对这个女子多看了两眼,猜测她感情不顺。长得美的女子通常在感情上会多吃些苦,这似乎成了某种潜移默化的共识。
  春浮并不在乎别人如何想象她,真正了解自己的人很少。
  她用手机拍了些照片,不打算再去八廓街,她需要休息。慢慢走回民宿,穿过湖边时,被一中年妇女拦住去路,嘴里说着撇脚的普通话,脖子、手臂上挂满各色石头珠串,妇女伸出右手,她看了一会儿反应过来,从口袋里翻出一张十元纸币放在她手心。对方握着她的手说着“谢谢。谢谢”
  春浮抽回手,点头道别,走出一段距离后,手臂被拉住,刚才的妇女把一串深绿色放在她手里。她本想推迟,却听见对方说“你是个好人。”她怔住,立在原地不知该如何反应,过了一会儿,她道谢。
  ***
  黄昏橙色光线洒进房间,高原城市日照比内地时间更长,在晚上七点依然是蓝天白云。她趴在窗户上抽烟,神情淡淡地,记忆仿佛又回到了那段隔绝的日子。生与死的距离从未如此贴近。当她回到城市之中,感官又开始变得迟钝麻木,在无尽的幻觉中撕扯。
  春浮开始思考。以及那些出现在她生命里的人,这些人仿佛不曾在这个世间真正留下痕迹。
  抽完第三根烟,她打开背包拿出电脑。开始更新随记。写作工作暂时搁置,手里的存款足够让她休息一阵。
  新年到来,深夜看到整个城市燃放烟花,绚丽热闹,短暂易逝。每一年都会在异乡看见一模一样的烟花。我并没有感到特别不能忍受的孤独。从幼年时,这种孤独便如影随行。我想不起来母亲的面容,想不起来父亲的声音,但他们刻在我骨头里的憎恶,会伴随着我短暂的一生。
  我在繁华城市里再次度过了一个新年,那一夜,我体验到了这个世间最真挚的情感联结。单纯。热烈。深邃。无言。窗外是凛冽寒风与白色雪花,烟火明明灭灭不定,声响安抚内心。
  黑暗中听见雪花撞击玻璃碎裂的细微声响,如同树上种子崩裂旧壳。天地寂静。心与万物此刻获得短暂联结。雪花的本质是无常。清清净净。转眼即逝。过往被封闭,未来被搁置,只有当下这一刻真实的发生。万物有序轮回,爱人血肉之躯还鲜活存于世间。这一切并没有被浪费掉。
  这样想着,觉得很好,心里安静而暖和。
  度过几日清净隔绝的时日,再一次开始旅行。
  深夜她头疼难忍,口干舌燥,把枕头垫高依旧没能缓解高反。她摸黑到书桌,拿起一瓶水拧开瓶盖猛灌,冰冷的液体湿润着干燥的口腔与喉咙。辗转反侧直到凌晨两点,她又把那些邮件翻出来仔细看一遍。拉开窗帘,外面漆黑,隐隐飘起雪花。
  这情景立即让她想起经论中描述的“空性”。风烟俱净,脱离执迷与妄想。天微亮时,她看见天色转晴,大雪已停,远处隐约有汽车轮胎摩擦水泥地面刺耳声音,她想,她也该睡了。
  午后她醒来,道路积雪已融化成水。拉上窗帘脱掉身上的衣物,皮肤暴露在空气中激起战栗。走进浴室放热水,身上余留他留下的痕迹,触目的伤痕已消失。洗完澡后吹干长发,清洗衣物,房间里有晾衣架,空气干燥会很快蒸发水分。
  收拾妥当后她盘起长发,穿上外套出门,在附近甜茶馆吃一碗热腾的面条。打车去八廓街。街道拥堵,人潮拥挤,藏式房屋遍布道路两边,挤满土特产小店及奶茶店,百货商店。穿藏红花色僧袍的僧人,袒露一侧臂膀,脖子上挂着佛珠。乞讨的小孩,老人,中年妇女,残疾人。各种类型的人都能在这一块拥挤的地方见到。
  她挤在人群里走上天桥,两侧全是售卖塑料玩具与袜子的摊贩,使得原本拥挤的通道更加逼仄。陌生人身上散发的浓重气味令她不适,抿着嘴唇面无表情,一路跌跌撞撞。
  凭借直觉,她找到入口,进入后,正好是在大昭寺的广场。这是他在信里提到过的寺庙。他曾在这里为母亲超度。藏民在空地上磕长头,整个身体全然匍匐于地,双肘弯曲举在头顶,动作一遍又一遍重复。
  一个头发发白的老妇人引起她的注意。她看起来是普通平凡的老人,衣饰干净整洁,发辫垂在腰上,顶礼膜拜时的动作缓慢平静。没有看到她的正面。站在一旁观察了几分钟,然后离开。不知为何,老妇人明明已经衰老变形的身形,却透着某种平静。这种由内而外显的宁静特质,也许与她的修行和信仰相关。
  大街小巷到处是拍藏服写真的店铺。装扮美丽精致的女人在摄影师的要求下摆出各种姿势和幸福的表情。群众顺时针绕街道行走。
  一个才学会走路的幼童,在大人的陪伴下,迈着蹒跚的步子,模仿信徒身体匍匐在地板上磕头,走一步身体全然贴紧大地。一步一步歪歪倒倒地靠近佛像。大人也并不轻易出手帮助,只让幼童心无旁骛实践感知自己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心念。
  春浮走在边缘,无心参与这场寻求信仰与庇护的活动。她相信,那些真正理解信仰真理的人,一定会得到他们所期盼的
  。
  因为相信,所以会得着。
  日光熠熠,倾洒在这座高原城市之上,照耀着万年前的群峰与冰雪。她穿梭于人海里,累了就坐在石头台阶上,背部靠着积满灰尘的雕花木门,眯起眼睛露出整张脸对着太阳,身上一股暖流流转。
  一家文创店售卖羊毛披肩、手绘明信片、各种珠子、发簪以及笔记本。她走进去逛了一会儿。羊毛披肩刺绣花朵,线条类似儿童画,拙朴简单,手感柔软顺滑。她挑了三条。一条是明黄色刺绣红色花朵与叶子,一条米色及一条天蓝色。纯羊毛手工刺绣披肩价格略贵。
  戴着蓝色口罩的女店员细心用纸盒包装递给她,她接过道谢。走出店门,她拿出一条明黄色披肩包裹头部与脸,露出一双眼睛。长时间照射太阳令皮肤干燥发红。
  春浮站在人群里,忽然心有所感,转身看向前方,一名年轻男子站在太阳底下,身穿黑色与红色交织的藏袍,皮肤黝黑,戴一顶阔边灰色毛呢帽子,左肩挎着一只军绿色帆布包,穿一双棕色皮靴。身形并不高大,有些清瘦。
  他走近,脸上有微笑,露出一排洁白牙齿,声音清凉略沉:“你来拉萨了。”
  她沉默几秒说道:“是。我来拉萨了。你好吗?”
  “我很好。欢迎你来到这座日光之城。”
第二十章
  他看起来已经完全适应高原环境,一张温和清秀的脸庞因为晒得黝黑粗糙而略带了几分粗狂不羁。她未曾想过那个在信件里对事物观察入微的男子是何种样貌,也没有预料到他们会在人群中遇见。他认出了她。
  春浮再次听见他用标准的普通话介绍自己。
  他说:“我叫赵小年。来自西南的一个边陲小山村。”
  她说:“我叫林春浮。”春浮只说了自己的名字,有一霎那,她顿住,不知道自己来源于何处。这些从未在她内心被具体确认过。十八岁后她迁出户口,与他们不再有过多的牵连。连她自己也无法认同给自己找寻一个身份归属地。
  “你每天都会来这里?”
  “闲暇时我只在附近走路,逛一逛。现在很少出远门。”
  他们并肩走在人群里,逆着方向,时时与人撞到肩膀或踩到斜尖。谁都没有提醒方向。
  “你喜欢拉萨吗?”他低头说道。
  “我喜欢这里的阳光。”她说。
  他接过她手中的纸袋,动作自然得仿佛他们是许久未见的老友。
  赵小年带着她进入一条小巷,路过公用卫生间,浓郁的尿骚味在空气里飘散,一群人在外面排队等候。她跟在他身后进入一道铁门,走上水渍斑驳的楼梯,很快抵达三楼天台。是一家生意火爆的藏式餐馆。
  天台上支起塑料遮阳伞,游客、本地居民、僧人同时聚在一个空间。他们说话,大声地笑。对待生活自有一种随和幽默。
  他找到一个靠边的位置。点两罐拉萨啤酒、一份牛肉炒饭、一份青椒牛肉炒面。她说话的欲望很低,只抽烟喝酒。炒饭有些干,她吃得慢,不想浪费食物。年少时,在深夜她常常感到饥饿难忍,抹黑爬起来到厨房打开冰箱,端起剩饭倒入开水搅拌,把剩菜放进去,用勺子大口大口送进嘴里。边吃边掉下眼泪。后来工作,她依然觉得饿,经常打包客人未动过的剩菜。
  她的内心与胃常被某种饥饿控制。
  “你感觉疲惫吗?”他问。注意到她状态游离不定。
  “有点。”她声音沉闷,面色略苍白。
  “躺在椅子上睡一会儿吧。我会叫醒你。”
  红色长沙发宽敞,足够容纳她的身体。她再次裹上披肩捂住口鼻,午后阳光剧烈令人眩晕,不远处的房屋金顶闪闪发光,她趴在栏杆上看了一会儿,收回身体靠着沙发扶手,脑袋枕在手臂上闭上眼睛。
  赵小年在人群中一眼便认出她。默默跟随在她身后很久,她的独特不在于她的美貌,而是她身上孤独的质地,即便投身于茫茫人海,也依旧散发出强烈的气息,令人无法忽视。
  与她面对面的那一刻,他们之间仿佛相识已久。她大部分的生活轨迹他都能在她的随记中了解到。他们之间不需要谈论太多作为铺垫,直接进入核心。她一定经历许多他无法猜测的事情。
  在她身上呈现出来的撕裂与宁静同时存在。他感受到她的真实与幻觉,她是个对美极度敏感的女子。
  春浮做了一个梦。
  一条白晃晃的公路,路旁种植笔直高大的杨树。绿叶苍翠,树干洁白壮实。树上结着青绿的果实,也许是苹果。稍低的一颗果实金黄。觉得格外奇特。白色枝干长满心形的叶片,在风中发出沙沙的声音,她站在树下着迷地看着它们。一个陌生男人,看不清面目。总感觉一定是见过的。她说,我们该出发了。他说,一定会抵达目的地的。
  这对话一定在哪里发生过,这样熟悉。
  来到一座雪山脚下,看得见山顶积年的冰雪闪烁蓝色的光芒,那蓝色纯净如同古老的冰川。这不是她第一次看见它。剧烈的阳光让人眼冒金星辨不清方向。山脚下却是四季如春。
  他说,现在还没有到开放时间,要再等等。山下逐渐聚集许多旅人游客,喧喧攘攘。拿出相机,拍下一张两三个人在一片茂盛的深绿色爬山虎丛里嬉戏的场景。场景在镜头里缓慢定格,如同某个电影镜头,只留下诗意的秘密。
  只要手续检验过关,就能顺利进入通向那座绵延的蓝色雪山的路径。许多人为此在这个地方等待。尽管他们对这趟旅行一无所知,仍被某种力量牵引来到此处。
  她醒来,看见他蹲在她身旁,他的身形隐匿在逆光中,看不清他的脸。春浮起身,手臂完全麻木,她揉了揉缓解跳动刺痛的手臂。
  她问:“我睡了多久?”她嗅到空气里他身上散发出淡淡地檀香气息,这香气与周遭的人有所不同。
  他回到对面位置,开口道:“一个小时。”
  春浮没想到自己睡了这么长时间,而梦中场景历历在目如同亲身体验。自幼年起,她就做各种光怪陆离的梦,常常被惊醒,内心压力剧增。自从被云箴带着经历那一切,所见所闻让她对这些奇幻梦境不再稀奇。
  黄昏时分别,他们站在拥挤的道路旁,他把手中的纸袋递给她。清凉光线落在两人身上,身边是拥挤的人群,马路上车子拥堵,各种声音沸腾不得安宁,流浪狗、雪白毛发的羊以及强壮的牦牛走在街上,有种回到上世纪的错觉。
  “明天我带你去爬山。”他低头,注视她的眼睛。
  春浮点头答应,坐上出租车离开。
  晚上她坐在台灯下,拿出那张黑白老相片,昏黄灯光里她再次仔细观摩照片上的男女。秦淼把这这张相片给她时,她就知晓这是她从未见过的父母。但她不闻不问,不愿往深处一探究竟。关于他们的存在,她宁可自己凭空而生。
  云箴没有与她透露只字片语,她知道,他在等自己接受、消化。
  春浮曾强烈渴望获得亲情。在一个有爱有拥抱有欢笑的家庭里长大,她也许不会成长为一个敏感、内心极度虚无的女子。她也许会早早结婚生子,走大部分人会走的路。而不是漫无目的的游荡在边缘,身上被锋利棱角包裹。
  她觉得难过,桌上还放着喝剩的三分之一的白酒,拧开瓶盖喝小口。辛辣顺着喉咙进入胃部,腹部有暖热流转。
  她想,自己需要足够的时间才能承认他们的存在。
  她听到清晨的雨声,洒落在寂静的大地。淅淅沥沥,落在地面、树叶上发出深浅不一的声音。她起床打开窗户,窗外寒风灌进来,天色阴沉乌云密布,远处山峰云雾缭绕。将晾干的衣物折叠整齐放进行李箱。
  走出巷子,她看见赵小年早已等待在那里。这次他换上了户外冲锋衣,洗的发白的牛仔裤,雪地靴,戴一顶灰白的毛线帽子。整个人精气神充满。见到她,脸上露出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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