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闲平时接过不少推销电话,甚至一度非常讨厌接电话,猜测下一句是“很抱歉打扰到您”,然后电话就会被挂掉。
“李先生,早上好,我上次给您发的分期案例,您看考虑通过分期的方式结清吗?”
许是那边的李先生说了什么,盼盼有点紧张地看向李鹤寻求帮助。李鹤比了个OK的手势,盼盼咬了咬唇,努力跟对方沟通:“李先生,我知道你是因为困难才没还的。可要是被起诉,律师可不给您减免。这一类案子太多了,法院处理不过来,而且告到法院银行这里人证物证都是全的,您名下有存款房产还能申请执行……”
“哎哎您别挂啊……”
李鹤摆手,快速翻了几页资料把上面的内容指给盼盼看。
“是是是,我们不是好人。”盼盼拖住客户,“李先生,我跟您透个底吧,您这单就是全还款了我也就只拿两百提成。不怕您笑话,我就是为了这点钱才一直联系您。我是农村小孩,从小就知道从地里刨一块钱都非常辛苦,所以想在我们能申请的范围里最大程度给您减免,让您早点拿到结清证明。我们老板是不缺这笔钱,回不来他也不会破产,可能是因为两百块对我很重要,所以我才觉得优惠的利息对您也很重要。”
“生活嘛,总是越来越好的,祝您早日结清上岸。”
四五分钟的拉扯,主打一个真诚才是必杀技。安闲听得津津有味,等盼盼挂了电话,连忙询问,“他答应还钱了吗?”
“他说再考虑考虑。”盼盼拢了下耳边碎发,低头羞赧道,“我感觉刚刚没说好。”
李鹤在一旁点评:“有进步了,以后注意一下,不要一开始就跟对方提执行程序。他会觉得你在威胁他。”
安闲在调解大厅,后知后觉发现她们只要拨出电话大概率能接通,小声和李鹤打听,“不是说银行转让的债务可联率不到百分之三十吗?你们怎么都能打通?”
“我提前做了号码筛查,她们打的电话都是我提前确认好的。”李鹤说,“我在分案时做了还款能力评估。处于上升期的年轻人谈信用修复,给还款优惠,优先联系;中年人要看有没有共同债务,如果涉诉涉执就是老油条,先不考虑联系。如果没有别的债务,大概率是手头困难,可以养一养,给他发些分期还款案例,他要是有意愿,自然会接电话。”
“你做用户画像很专业啊,”安闲灵感迸发,“我给你们做个评估功能吧,可以省你不少事呢。”
和懂业务的人聊工作,可谓事半功倍,连上班如上坟的安闲都想不到自己居然会有上班不想摸鱼的时刻。她打算跟李鹤加个微信,等回去写了优化文档发给对方看看,有什么不清楚的地方也可以直接联系李鹤。
安闲中午还想请李鹤吃饭,感谢对方今天牺牲工作时间给自己讲业务。可惜处在每月那几天的夏明宇果然很欠揍,打来电话把李鹤叫走了。
安闲最讨厌在休息时间安排工作的领导,她要画个圈圈诅咒夏明宇一辈子不能发财。可看着李鹤立即应下全无不耐的神情,安闲有个不好的预感从脑中迅速冒出――
挨千刀的夏明宇,不会又拿他当年利用自己那套,在PUA李鹤帮他赚钱吧?
08 贴钱上班的冤种
李鹤不在,安闲就跟着刚刚认识的小姑娘们一起去吃盒饭。调解中心中午十二点休息至下午一点,大家从架子上拿了手机,锁好门去隔壁办公室午休。安闲跟在穿校服外套的来娣身后,看着她那粗得一只手都握不过来的低马尾,怀疑对方最多刚成年。
安闲:不可能,成年人绝对不可能有这样的发量!
不过她现在顾不上询问对方年龄,揭开塑料饭盒,立即被西红柿炒蛋青椒肉丝土豆丝外加大鸡腿的菜色诱惑。饥肠辘辘一上午后面对香气扑鼻的饭菜,能忍住不流口水都是极限操作了。
要不是旁边还围着一群小姑娘,她肯定早就嗷呜一声咬上那只油汪汪的鸡腿了。可屋里这群女孩都比她小,安闲又怎么好意思让别人给她服务呢。
梅梅守着一个保温桶给大家盛汤,见到安闲来帮忙,受宠若惊,连忙摆手示意不用。
“还少三份。”安闲帮她把汤端到桌上,见碗里的菜是超市少见的小青菜,细嫩青翠,刚长出就被掐来做菜了,“这菜真新鲜。”
“这菜是我妈妈种的,每天现摘的。”听到安闲夸奖,梅梅十分自豪,“中午的盒饭也是我妈妈做的。”
“哇,你妈妈是开饭店的呀?这些菜看着就很好吃呢。”
“不是饭店……她就是在家给我们做点饭。”
“咳咳。”
听到梅梅什么事情都往外说,顶着一头犀利短发的李凤示意她闭嘴。梅梅接收到李凤发射的眼刀,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双手不安地绕着手指打量安闲。
安闲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两人的异样,她正在感叹青椒炒肉真好吃啊!青椒爽脆肉丝嫩滑咸鲜适口,番茄炒蛋配米饭也是嘎嘎香……这可比瑞丰食堂做得好吃多啦!
“李鹰还没回来吗?学校不是放假了吗?”
“鹤姐说他在北京找了个兼职。”
“他也快毕业了吧?”
“快了吧,我也不清楚。”
安闲正幸福地啃着鸡腿,享受大快朵颐带来的满足感,听到李鹤的名字,忙站起身去看装盒饭的袋子,看看她们有没有给李鹤留一份。
“咦,盒饭没有多的吗?”
“没有了。”梅梅紧张地询问,“您是还需要一份吗?”
“李鹤不是还没有吃饭吗?”
“没事,鹤姐那份和夏总的一起拿走了。”李凤说,“不用管他们。”
“啊?他们经常一起吃饭吗?”
“算是经常吧。”
提起这件事,李凤无语,她就没见过夏明宇这么不要脸的人,老是卡着休息时间叫鹤姐开会,鹤姐才不会傻到饿着肚子听他放屁呢。不过吐槽归吐槽,当着领导面,她还是要说点好话:“夏总和鹤姐经常利用午休时间讨论工作。”
安闲:都放弃打工人一天最为宝贵的午休时间了,这还不是PUA?
“午休时间都被占了,李鹤肯定还天天加班吧?”
“加的,鹤姐要从资料里把能联系到的找出来分给我们,这挺费事的。”
“那夏明宇呢,他做什么?”
“他……可能就是给我们训训话?”李凤迟疑,“他有事总是直接找鹤姐,我也不知道他具体做什么。”
安闲可算知道夏明宇为什么来做电催了。信用卡欠款一般在一万至三万不等,作为不良资产转让价非常低廉,以单笔回款两万来算,调解机构至少能抽成五千,如果按照一个月回款一百单回款金额两百万计算,夏明宇能赚五十万,而这里的成本怕是连十万都不到。他把人员管理培训、项目回款率跟进等工作通通丢给李鹤,轻轻松松年入百万,真是神仙工作。
“那夏明宇和李鹤关系怎么样呀?”
听到和工作无关的问题,李凤一双眼珠子滴溜溜打量安闲,似乎有所顾虑,倒是一旁的盼盼竹筒倒豆子:“夏总挺照顾鹤姐的,上周六我跟鹤姐来加班,夏总还发红包给鹤姐,让她带我出去吃饭。还有上一次……”
“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李凤咬着牙发出警告,“就你话多。”
安闲:我就知道,这个世界上绝对不可能有自愿加班的人!
她揉了揉脑袋,感到头疼。李鹤看着多聪明一人啊,怎么也看不透夏明宇根本就不是想当空调温暖人心,而是通过这种廉价手段达到利益最大化?还是说……夏明宇长在李鹤审美点上了?
回别人微信消息要先在心里打一遍腹稿,输五删三犹犹豫豫的安闲罕见地没有避而不管,只是纠结如果是第二种情况,那她还要不要提醒对方呢?会不会显得有点多管闲事啊?
没等她想出个答案,手机上闪过蒋文静的通话请求,她硬着头皮点了接听。
“闲啊,你问你姐没?她喜欢什么样的?”
“大姨,我今天在外面出差呢。”
“那你可得抓紧啊,我还想着过年就给她安排呢。”
“我觉得这事也不能急吧?”安闲劝道,“我看姐姐现在挺好的,您也别过多操心她的事了。”
“怎么能不操心啊,之前不操心孩子都生出来了。”蒋文静低声道,“我看她最近挺不正常的,天天晚睡早起,要不是心里装了灿灿爸的事,怎么可能这么熬着?年纪轻轻的,一颗心都扑在事业上,除了工作都没有别的社交,你说她这正常吗?”
安闲:这怎么不正常啦,这不跟您年轻时一样吗?
“您怎么知道她没有别的社交?”
“怎么不知道啊,我来一趟帮她带一会灿灿,就这么一小会,她都拿去谈生意了。”
安闲听得直皱眉,蒋文静这是钻了牛角尖了:“大姨,咱就是说啊,你说的这个人,有没有可能压根就不存在呢?”
“不可能,灿灿总不能是小希代孕的吧?”
“我的意思是表姐她可能有过一个前任,但是没您说得那么玄乎。她生孩子是因为她本来就不想结婚,去父留子多正常啊。”
“怎么就不想结婚了?”
蒋文静不同意,她压根不愿意面对女儿很可能是因为自己,选择成为不婚族这件事:“灿灿说妈妈告诉她爸爸的名字了,还说爸爸会永远陪在她身边。你再仔细想想,她是不是谈过一个当兵的对象?”
安闲掐着手指计算,灿灿是2021年12月出生的,也就是2021年2月以前的事。陶希是2019年5月来北京的,她和陶希总在一起,偶尔还会留宿陶希家。如果陶希有男朋友,男女朋友之间晚上不可能一个电话也不打,而且陶希不忌讳和安闲讨论性话题,没有隐瞒的必要。
如果陶希真有男朋友,那医院就应该同时诊断出安闲其实是个瞎子。
“你想她住长安街,什么人最多啊?”
“游客吗?”
“是当兵的呀!还是万里挑一的那种!”蒋文静在电话那端气到跳脚,“不然她怎么一直都不搬家?”
安闲:有没有一种可能,没对象的人也不想搬家?
不过听蒋文静这么说,她倒是想起一件事。2020年开年全国疫情,因为担心自己上流调社死,两人聚会频次大幅度降低。安闲不止一次听到陶希和她抱怨,说回家要过好几道安检。当时安闲还和陶希打听长安街的警察是不是都特别帅,陶希说身材还不错。
“灿灿她爸爸叫什么?”
“灿灿说叫太阳。”
“……”
安闲无语看天,觉得自己再也不会相信蒋文静了:“大姨,你听过《吉祥三宝》没?就是星星月亮太阳是一家人那个歌。”
“小希不会骗孩子的。”
“如果你用一定沟通技巧和灿灿小朋友沟通,她会承认美国现任总统其实是她用小猪佩奇玩偶变的,并且她们正在密谋第三次世界大战。”
“你别转移话题,姨就靠你了。”蒋文静祭出杀招,开始卖惨,“她现在又不理我了。”
“那您找了人,打算怎么介绍给姐姐呢?”
“小希敏锐,桌上有陌生人她就要走人了。所以我打算多找几个,让一桌子都是陌生人,办一个相亲流水席。”蒋文静对自己的计划非常满意,“一桌子总有个适合的吧?到时候你也一起参加,看看有没有喜欢的,姨给你介绍。”
安闲:“……”
她现在拒绝大姨还来得及吗?陶希要是知道她也参与了这个一听就暴雷的项目,至少得拉黑她一年。
到了下午工作时间,李鹤还是没有回调解大厅。安闲坐在她的工位将系统功能一一记录,打算再记一下李鹤电话就回北京去。当前还有一件麻烦事,就是陶希找的代驾小哥已经离开,她还要找一个代驾。
安闲合上电脑,拿了手机下楼去,站在和四周环境格格不入的粉色保时捷前唉声叹气,早知道自己能把夏明宇揍成孙子,也不必陶希这么费心了。她打开微信速滴小程序,填写位置下单,等着平台应答。微信里,蒋文静发来一连串未读消息,不必点开也知道内容,安闲不擅长拒绝长辈,于是硬着头皮打开抖音,打算把自己之前浏览过的几个帅哥视频分享给陶希应付了事。
帅哥嘛,稀缺资源,多看看对眼睛好还能调节心情,她想和世界上最好的姐姐分享又有什么错呢?
安闲翻着浏览记录,看到那个穿白衬衣跳舞的小燕同学,她记得这个有腹肌,扭得带劲,转发给陶希:“这个不错,你看看怎么样。”
只要陶希回复一句不错,她就把这个视频发给蒋文静,算是完成任务。
转发完视频,她又切回速滴平台查看派单进展,可能是从成县代驾到北京的需求太小众,没有派单成功。安闲咬着牙加钱,心在滴血。她的月薪对应二十二个工作日一天不到一千五,算上陶希出的代驾费油费车辆折损费还有羽绒服干洗费……今天妥妥贴钱打工,傻缺到麦当劳都得找她当吉祥物的程度。
楼上的李鹤一下午都在替因为某些原因不宜露脸的夏明宇谈一笔调解外包生意,她在窗前看见安闲正站在那辆粉色超跑前来回踱步,像是在处理什么棘手的工作。
电脑微信界面,冀京津零工群刷过一条提醒消息:
“速滴大单,成县代驾到北京,一趟七百。”
09 呸!擦边男
“她胆子真大啊,这车也敢往我们这里开,要是被跑来玩的小孩给划了,上哪要赔偿去。”
夏明宇一会探头看向楼下,一会对着镜子怀疑烫伤是不是不能用冰敷,不然怎么皮肤又皱又硬。他不是没想过要找安闲麻烦,可又疑心安闲敢打他是因为现在有个很硬的后台,不敢轻举妄动,于是整个人都透着股阴阳怪气。
“也是哦,这车最多一百来万,人家现在攀上高枝了,根本不在意这点钱。”
“不知道是跟了哪个领导,胆子变这么大,连我都敢打了。”
“还是女的好啊……”
他嘀嘀咕咕唱了小半天独角戏,转头见李鹤坐在自己办公椅上捧着手机聚精会神回消息,马尾中有一撮长得跟天线一样。他一直好奇这玩意怎么还能向上长,不过好奇归好奇,上次摸了下李鹤头发,手都要被她折断了,可不敢再手欠了。
“跟银达的谈到45%了,等会发来合同看仔细点。”李鹤走到衣架边拿自己的羽绒外套,“别忘了对一下他们给的账户,要确认只有我们用。”
“银行账户有什么问题吗?”
“银达这个包肯定在别的机构调过了,还可能不止一轮,能回多少也不确定,找个干净的账户免得到时候扯皮。”李鹤嫌弃道,“都做多少了,这你都不知道吗?”
“我怎么会不知道,我就是考考你。”夏明宇又开始照镜子,袖口露出那块李鹤都看腻了的大表盘子,状似无意提醒李鹤,“今年就业形势比去年还差,就北京那些985211的学生,都找不到工作……也就是我,招人才不看学历。”
李鹤知道夏明宇人到中年又有点权力,全身上下一张嘴最硬,总以为自己的嘲讽很幽默。在不谈钱的事上李鹤一向不和他计较,心情好时捧他两句,不知道是不是刚刚那场价格拉锯战已经消耗掉她今天全部的耐心,还是因为看到了安闲对夏明宇的压制不想再忍,转头看向对方,一句话都懒得说,冷眉肃目地把夏明宇盯得头皮发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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