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打工的很多时候,他夜里总是独自一人去吃火锅,当服务员问他“几位”的时候,他总是尴尬地回答“就我一个人”,而服务员大多数时候都是回以一个既尴尬又同情的微笑。
没过几分钟,服务员便把菜都上齐了。鲜脆的鸭肠,粉嫩的肥牛,还有水灵的各色蔬菜。
“要不你坐下陪我吃点儿吧,我一个人也吃不完这么多?”
服务员愣了一下,回头看了看还在就餐的另外一桌客人,又看了看江影墨,点了点头。
“这么大的店,为什么就你一个服务员啊?”
“十点半打烊,其他服务员都到点下班了。”
“那你呢?”
服务员又回头看了看那桌正在吃饭的客人,小声说:“没办法,今天老板来了,所以得晚点下班。”
“哎,我也是打工的,”江影墨叹了口气,“刚刚才收工。”
“听你口音,是四川的吧?”
“诶,没错,我出生在都江堰,但是是在成都长大的。”
女服务员听罢,瞬间露出了笑脸:“那我们算是老乡了,我是攀枝花的。”
“哈哈,那咱们还算是有缘分。”
江影墨好久没有这么开心了,他又点了几瓶啤酒。平日里,他总是大量抽烟,而不饮酒,他讨厌那种飘飘忽忽的微醺感,在“雨”里,是需要时刻保持清醒的。
菜在谈笑间很快就吃完了,江影墨看着锅里不断翻滚的红色浪潮,忽然感觉自己和那六个人就像是身不由己的花椒一样,在这生不如死的巨浪中忍受着反反复复的煎熬与折磨。
“再给我加一壶大麦茶吧,我要滚烫的那种,开水冲的。”
“哦,好。我看你已经醉了,我帮你叫个代驾送你回去吧。”
“不用不用,我穷鬼一个,根本没车。对了,那个穿花衬衣,右臂纹了只燕子的人是谁啊?”
“那就是我老板吴兴杰,这条街好多店面都是他的,老有钱了,棉城和您年纪相仿的人,基本都认识他。”
“吴兴杰?”这三个字闯入江影墨耳膜的时候,他不知道自己是兴奋还是难以置信,侧着头朝那桌食客再次看去。
除了吴兴杰之外,还有三个男人,都是年轻人。其中一个和自己年纪相仿,另外两个二十出头的样子。
“那另外那三个人是谁啊,他的朋友?”
“坐他对面那个,叫柳南冰,是他的左右手,以前常来的,另外两个我不认识,这次是第一次见。”
“那个人是柳南冰?”
江影墨似乎又接收到了一个重磅炸弹。
“啊……对啊,怎么……你认识他?”
“哦,我不认识,只是觉得这个名字有点耳熟。”江影墨假装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你脸好红啊,我现在就去给你倒茶,再给你拿个新鲜的果盘。”女服务员说。
“好。”
茶水上来之后,江影墨轻抚了一下玻璃茶壶的侧面,果然滚烫得扎手。
正合我意,江影墨心想,这回够这些王八蛋好好喝一壶了。他用牙签插了一块哈密瓜放进嘴里,那清甜的味道不仅没有消除这长长夏夜里的暑气,反而让他那颗疾恶如仇的心狂跳起来。
此时此刻,时间已经滑向了夜晚12点,但是吴兴杰、柳南冰以及另外两个人依然在乐此不疲地聊着什么。
“这个你拿着。”江影墨从口袋里掏出了三百块钱递给女服务员。
“你还是手机上结账吧,还可以买三张优惠券。”
“账我已经结过了,你帮我去买两包烟吧,我来的时候,看见这条街的最东头有家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
“那家店有店远啊,我怕……”女服务员回头朝吴兴杰的方向看去。
“没事儿,你打车去,我就要两包软红利群,剩下的你拿着,你老板一时半会也不会走。”
女服务员看着手里那几张崭新的百元大钞,下定决心似地点了点头。
在他走后,江影墨趁着醉意,手里拿起那一壶滚烫的茶水,一步一步地朝着那四个人走去。离对方还有不到五米的时候,坐在吴兴杰右手边的人警觉地抬起了目光,或许是江影墨身上的酒气在这燥热的盛夏之夜已经逐渐演化成了浓烈的杀意,那人眼神呆滞地喊了一句:“杰哥,有人。”
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多年的吴兴杰瞬间像是明白了什么,立刻回过头来。
江影墨从邻桌随手拉了一张木头凳子,跌跌撞撞地坐了下来。
“如果还想活着回家的话,就别乱动。”江影墨面无表情,冷冷地说。他的右手搭在吴兴杰的肩上,左手握着枪,抵着吴兴杰的腰部。
“这位大哥,你是哪条道上的?兄弟我要是有什么做的不周到的地方,不妨言语一声。”吴兴杰强装镇定,扯着嘴角露出了一个难看的微笑。
“我哪条道上的都不是。”
“那你这是什么意思?要钱?”
“钱?吴老板,你可以大胆地估一下自己这条命值多少。”
“这位兄弟,想要什么你尽管开口,千万别动杰哥。”一旁的柳南冰满脸通红,急急忙忙地说。
“这里轮得到你说话吗?柳南冰是吧,你他妈就是条狗,你的帐等会儿咱们再算。”江影墨恶狠狠地瞪了柳南冰一眼,把嘴里的牙签吐在了桌上没吃完的菜盘里。
柳南冰惊愕地睁大了双眼,或许是因为做贼心虚,又或许是因为眼前这个拿着枪的陌生人知道自己名字的缘故,他紧张得顿时哑口无言,只能不停地吞咽着口水。
江影墨又瞄了一眼坐在吴兴杰左右两边的年轻人,二人早已吓得魂不附体,大气也不敢出。江影墨猜测,这俩人应该是棉城有钱人家的孩子,因为都带着价值不菲的手表。
“你们俩,可以滚了,不过千万别想着报警,如果我看见警察来了,我立刻把他俩打成马蜂窝。然后我就死在你们家门口,并且带上你们全家。”
这二人或许是因为过于害怕,呆坐着没动。
“我日你妈个批。”江影墨突然用力揪住吴兴杰的头发,将他的额头朝桌角狠狠撞去。就在吴兴杰惨叫着栽倒在地的时候,江影墨飞快地拿起桌上的一把餐刀,插入了其中一人的锁骨部位。不知道是不是插到了大血管,血液呈放射状喷得到处都是。
“再不滚,我让你们爹妈没人送终。”
在看着二人像狗一样逃离之后,江影墨看着满脸煞白的柳南冰和躺下地上不敢动弹的吴兴杰,突然感到了一种莫名的快意,他将那把带血的餐刀扔到了面前宛若岩浆的锅里,然后俯下身来死死地盯着眼面前的吴兴杰。
“吴老板,请问你认识苏婉柔吗?”江影墨问。
吴兴杰愣了一下,瞟了一眼坐在桌子对面的柳南冰,而此时此刻的柳南冰也极为困惑,紧张得嘴唇微微发颤。
“我不认识。”吴兴杰面不改色地说。
“那你认识吗?”江影墨又看向柳南冰。
“我也不认识。”
“真的?”
“真的。”
“吴老板,你豁我,那就不要怪我了,因为我也不知道该啷个办。”
下一秒,江影默快速抄起屁股下的那张凳子,朝着吴兴杰的膝盖骨用力砸了下去。
在骨头断裂声传来之后,江影墨听见的是吴兴杰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和自己血液飞快流淌的声音。
叁拾柒:寒霜(下)
暴雨过后,空气变得清新了很多,大量的雨珠开始顺着树枝和叶片往下滴。有很多不知名的飞鸟来来往往,传递着静谧的安稳。
除了在宾馆照顾苏婉柔的林末雪之外,徐冉菲、沈红城和蔡文博三人去夜市上买了些大家需要的换洗衣服,周旭明则陪着黄贞去买了些常用药品以及一些医用口罩。
事情办完后,五个人走在空荡荡的大街上,有一茬没一茬地聊天。
“你们说江影墨跑哪去了啊?”周旭明问。
“鬼知道,他这人想一出是一出的。我真的有点想回家了,我答应了我老婆的,实在找不到那个人就立刻回家。”沈红城说。
“这事还没完呢,就这样回家保不准出什么事儿。”徐冉菲吸了一口手里的奶茶。
“那能咋办?赶鸭子上架?我不想天天在这鬼地方提心吊胆的。昨天是放火烧,保不齐明天就是定时炸弹。我不管,我过几天就带婉柔走。”
“带她走?你他妈没病吧,带她去哪儿啊?出去一趟带个女人回家,言歌茗到时候铁定以为你这混蛋不是来寻人的,是来偷人的。”徐冉菲撇了沈红城一眼。
“喂,冉菲,你别瞎说行不行,我没说把她带回家,但我肯定不能把她一个人扔在这儿。”
“红城,你是不是心里还喜欢她?你可别犯浑。”徐冉菲问。
“当然没有,我都快结婚了。”
“你还知道你快结婚了啊?我以为你忘了呢,今天早上在浴室你俩对视的那个眼神,啧啧啧,夫妻都做不出来。老蔡、旭明,你们说说看,他俩是不是不对劲。”
周旭明噗嗤一下笑出了声,说:“冉菲,我俩在外面呢,啥也没看见,我们可没红城兄弟这么好的女人缘。”
黄贞突然停下了行走的脚步,看向沈红城,说:“红城,你仲记得窀龊卧品瓢⒙枭咩样呀?”
“嗯……就很普通的一个中年妇女,长长的头发,保养得挺好的,那天她还背着个名牌包。”
“你这不等于没说么?”蔡文博两手一摊。
“主要是她没什么特别的嘛,你们让我咋说。贞姐,你咋突然问这个啊?”
“我怀疑窀鋈耍根本就唔系何云菲阿妈。”黄贞面色凝重地说。
“啊?贞姐,你为什么突然这么说呢?”沈红城对黄贞的话感到有些费解。
“钆人好有可能系‘雨’人,任务或者并唔系寻找何云菲。组织都知任务得滞危险,一旦摊牌,我O们可能会知难而退,所以先将我O们聚集到呢度,再引导我O们一步一步执行真正任务。”
“每次一个人去做的事,已经够艰难的了。如果情况真的如贞姐所说,这回该不会让咱们几个扛枪上战场打仗吧。”蔡文博自嘲似地笑了一下。
“老蔡,你真是比费玉清还幽默,干脆回台湾后改行说脱口秀去吧。”
“哎,我也想快点回去,我忽悠单位说我妈得了癌,又忽悠家里人说单位让我来大陆出差。万一哪天单位同事去菜场买菜,我就彻底完蛋了。其实大家都是很好很好的人,知道我妹妹身体不好之后,买菜都尽量去我爸妈那儿,照顾他们生意。”蔡文博叹了口气。
“唉,别说这些了,你们饿么,找个地方吃点宵夜?”徐冉菲问。
“饿是饿,可是吃什么啊?这地方真怪,夜里都没什么店开门,估计就是因为治安差的要命。”沈红城说。
“那里不是有个火锅店么?先对付几口。”周旭明说。
“吃完之后,咱们再给婉柔和小雪带点回去吧。”沈红城说。
“红城,我卒之明白你点解正经本事樱却仲有疃嗳伺人中意你了。”黄贞笑了。
“贞姐,你就别开我玩笑了行不。”
就在五人朝着火锅店越靠越近时,徐冉菲发现店门口站着个女孩,手里拿着两包香烟,嘴巴张得大大的,吓得浑身都在颤抖。
徐冉菲和沈红城对视了一眼,异口同声地说:“糟了。”
当五人跑到火锅店门口时,眼前的景象令人咋舌。只见江影墨用右脚踩在一个男人的胸口上,手里拿着把尖刀抵着那人的下颚。在离他们大概五米左右的位置,躺着一个男人,头上居然扣着一口大锅,看不清脸。地上流淌着大量的红色牛油,比血还要红,干净的米白色地砖早已失去了本来的颜色。
“你呢个系干乜啊,六国大封相咩,你系唔系生惊警察唔知道啊?”黄贞看见眼前的场景,气得破口大骂。
徐冉菲和周旭明看着眼前的一幕,心里五味杂陈。
蔡文博走上前惊愕地问:“你又在搞什么鬼?新的行为艺术?”
江影墨回头看了他们一眼,没说话。
吴兴杰捂着满是鲜血的额头,蜷缩在地上,瞳孔里写满了仇恨和恐惧。
黄贞环顾着饭店的四周,寻找着摄像头,但是并没有看到。她用力地把那个早已吓呆的女服务员拽进门来,大声问道:“快讲,呢店里有蛹嗫芈枷瘢俊
女服务员木讷地摇了摇头。黄贞盯着对方的眼睛,没再纠缠,动作迅速地把卷帘门放了下来。
“诶,窝囊废,你给我滚过来。”江影墨冲着沈红城招了招手。
沈红城无奈地咬了咬牙,他也有点害怕此时此刻的江影墨。
“你看见没,这个狗日的就是吴兴杰,婉柔就是他祸害的。”江影墨红着眼说。
沈红城看着地上满头血污的吴兴杰,他回想着苏婉柔说的那些话,心如刀绞的感觉不断复现,拳头攥紧之后,但又快速地松开了。
杀了他又能怎样呢?自己不也得坐牢吗?可是他害婉柔啊。害婉柔,他害婉柔。对,他害了婉柔,怎么可以原谅呢?杀了他,杀了他,剁碎,剁得越碎越好。这种人活着,别人就不能活。嗯,对,杀了他,就像当初杀那些毒贩一样。他们都不是人,都是害人的畜生。杀一个,世界就多一分太平。我是雨,不,我是沈红城。我不是雨,我是零,不对,我都不是。我既不是雨,也不是零,我是沈红城。
繁杂的思绪不断闯入沈红城的脑海,那种精神恍惚的感觉又来了。他突然觉得自己的神智有些不太清醒,大量形形色色的人物群像开始漂浮在他的脑海中。
就在头痛难耐的时候,沈红城飞快地拿起桌上那个装满滚烫茶水的玻璃水壶朝着吴兴杰的脑门重重砸去。爆裂的碎片立刻飞溅开来,那一刻,生理上的不适感似乎得到了某种缓解。
“这哪里够啊?”江影墨看着奄奄一息的吴兴杰,摇了摇头。
“你究竟想怎样?”沈红城面无表情。
“我把他腿打断了。”江影墨说完,又朝着吴兴杰那条断腿猛地蹿了几脚。吴兴杰已经处于一种意识迷糊的状态,嘴里好半天才哈出一口气。
“嗯,我也看见了,你解气了?”
“解气?我的气算是解了,那你的气呢?”
“什么我的气?你难道要我现在在这儿直接宰了他?”
“宰了他?这岂不是既便宜了他,又为难了你?”江影墨阴阳怪气地说。
“直说吧,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不想怎样?咱们俩是兄弟,所以你老婆的事情我不可能袖手旁观。”
“你能不能别发神经了?我和她之间的关系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这趟不是来寻仇的,完成任务之后我要立刻回家。”
“幺不到台,不是你自己亲口说的那是你前女友吗?啷个又说莫子关系了咧?耍大家是吧?前女友也是女友,你个憨批别提起裤子就忘了以前。”江影墨喋喋不休。
29/49 首页 上一页 27 28 29 30 31 3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