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是我自己犯贱,这样来钱快一点。”
“真的?”
“真的。”
沈红城缓缓闭起了双眼,他把牙齿咬的咯吱咯吱响,眼泪开始顺着脸颊缓缓流下来。但他却觉得那些泪滴并不是从眼角流出来的,而是从自己的内心深处流出来的。
“行,你就继续卖吧,不妨碍你了。”沈红城以极快的速度擦了一下眼角,转身准备离开。
“红城,你现在很赶时间吗?”
“怎么了,有事?”沈红城不耐烦地问。
“如果不赶时间的话,咱们在这儿来一次?”苏婉柔一边说着,一边从桌上拿了个简装杜蕾斯。
沈红城震惊地转过身来,看着苏婉柔,他忍着天旋地转的晕眩感,木讷地开口:“你觉得我现在会干你这种烂货吗?每天那么多莫名其妙的男人在你身上爬上爬下,你还嫌不够是吧?”
“红城,我不要你钱。”
“我也没钱给你这种臭婊子。我在学校的工资低得可怜,没钱喂‘鸡’,我以后也不想看见你,你就当咱俩从来都不认识。”沈红城把手机揣进右侧的口袋,又从左边的口袋里拿出了仅有的两千块钱现金,果断地扔在了桌上,“这些就当是我买柳南冰住处的钱吧。你还是还要一点儿脸的话,就快点儿滚回家里去,别再出来丢人现眼。”
关上门的那一刻,沈红城仿佛松了一口气。
脑子里似乎进了不知名的怪异昆虫,两只耳朵里一直传来“嗡嗡嗡”的声音。胸口宛若灌进了无数铅块,那种溺水的感觉简直就和去年中枪的时候一模一样,让人上气不接下气。
他觉得自己眼前的世界乃至自己的整个世界观都失常了。
手机没电了,沈红城不知道现在几点钟。但他看着高高悬挂在空中的太阳,却已经感觉不到半点炎热了。他只觉得身上凉,心凉,甚至是自己的魂魄都凉了。他像是个行尸走肉一样在这条长长的巷子里移动着,好巧啊,又遇见了来时的那个年轻男子,对方脸上好像有一种潜藏着隐喻的笑容。但沈红城已经无心理会任何事情了,他甚至忘了此行的最终目的是来寻找何云菲。
在这个世道,即便有阴阳眼又有何用呢?人活得都和鬼一个样。
如果要问这世上什么东西最像鬼,那答案一定是人。
快要到巷子口的时候,沈红城又闻到了刚才那股怪异的香味,原来是迎面走来了一个女生。不知道是不是沈红城的错觉,他竟然觉得这个人有点像何云菲。而且那个女孩也在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
“请问你见过这个人吗?”沈红城定了定神,从口袋里掏出何云菲的照片。
女孩接过照片,端详了一下,缓缓摇了摇头说:“没见过。”
沈红城叹了口气,他自己也预料到了会是这个结果,何云菲这种富家千金怎么可能和这路人来往。
见沈红城转身要走,女孩急了,拦在沈红城面前。
“哥哥,我长得也不差,服务很好的,何必一定找她呢?”女孩的声音里透着哀求的色彩。
沈红城看了看眼前的这个女孩,只见她画着淡妆,眼睛大大的,略显稚嫩,看上去只有二十岁左右。脚上套着的黑色丝袜似乎不太合身,给人一种紧致的束缚感。
不过,这或许就是她想要达到的效果。
沈红城看着她的眼睛,缓缓开口:“我不是来嫖的,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卑鄙。我是来这找‘人’的,不是来这儿找‘鸡’的。还有,你爸妈生你出来,是希望你好好活着,不是让你出来卖,知道么?”最后几个字,沈红城说得咬牙切齿,他是真的很气愤,只是这股气他又不知道该冲着谁发。
女孩像是受到了始料未及的惊吓,瞳孔里全都是不安和惶恐,过了好半天才呆呆地点了点头。
沈红城跌跌撞撞地走出了光明巷,街边驶过了一辆拖着十几头肥猪的农用车,那股臊臭的气味让他直接蹲在路边吐了出来。
沈红城看着呕吐物里那一颗颗不成形的绿豆,感觉那就像是一双双诡异的眼睛在瞪着自己。他擦了擦嘴角,用一种凄怆的眼神,望着那宛若深渊却以光明为名的巷子。
拾:迷踪
很多人都有个通病,总是喜欢刻意去回忆一些不忍直视的过往。与苏婉柔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此时此刻开始陆陆续续地强行闯入沈红城的脑海。他记得上大学的时候,有一次苏婉柔过生日,他俩去了学校门口的一家烤鱼店,那个时候大家口袋里都没什么钱,吃烤鱼算得上是很奢侈的一件事了。饭店用的是很大一条的鲩鱼,肉多刺也多,沈红城向来嘴笨,总是吃得小心翼翼的,所以苏婉柔总是给他夹鱼肚,自己吃鱼尾。他清楚的记得,那天苏婉柔夹给他第一块鱼肚的时候,突然又连忙夹走了,浸了浸鱼汤,才重新放回他的碗里。
后来与言歌茗在一起,沈红城基本就没有再吃过鱼了。他并不是怕鱼刺扎着喉咙,而是怕鱼刺扎到心。
北京东路45号。
这又是一个全新的地址。
沈红城觉得他似乎已经开始被某种看不见的力量提携而走。他在找到了一个线头之后,顺着慢慢理下去,竟然发现另一端竟然是要命的导火索。
巷子的对面有一家便利店,坐在柜台的收银员是个穿着蓝色制服的男孩,耷拉着脑袋,在翻看一本很旧的文艺杂志。当自动门打开,“欢迎光临”的提示声响起时,他瞬间打起精神,挤出职业性的笑容看向沈红城。
沈红城向他借了个充电器。刚刚开机,就发现有五个未接来电。
全是言歌茗打来的,沈红城眉头一紧,赶紧回拨了过去。
“喂?怎么了?”
“你怎么了?为什么电话关机了?”
“不是关机了,没电了。”
“你估计又在火车上玩手机里那些破破烂烂的耗电游戏了,能不能别让我担心啊。”
“知道了,这大白天的,能出什么事啊,你把心搁肚子里吧。”
“你为什么到了那边也不告诉我?”
“言老师,我三十岁了,不是三岁。”沈红城有些不耐烦了。
“那行,晚上记得给我报个平安。”
“知道了。”
手机电量已经有15%了,沈红城不想一直呆坐在此,于是扫了个充电宝,买了瓶大容量的元气森林,三两口就灌下去一大半。
现在已经是下午四点钟了,燥热的暑气依然没有消散。路面上的人和车依然很少,沈红城只好打了个滴滴。
好在来的是一辆比较新的车,相比刚才那辆的士,车里更加干净整洁一些,空调冷气也很舒服。司机是个女士,很沉默,一路上一句话也没说。
“您好,已经到了。”当抵达北京东路45号的时候,女司机提示了一句。
沈红城这时才发现自己刚刚居然睡着了,他提着背包睡眼惺忪地付了钱。
“喂,您等一下。”
“嗯?还有事?”
“能不能给我点个好评?”女司机笑着说。
“哦,没问题,”沈红城松了口气,“对了,我想请问您一下,北京东路45号具体是哪栋啊?我从外地来的,对这一带不是很熟悉。”
“哦,就是那一栋,”女司机指着右边街道的一棵大树,“那棵树后面的三层的自建房就是45号。”
“哦,好的,谢谢。”
女司机笑着点了点头,开车走了。
又是三层楼的自建房,真晦气。
沈红城耸了耸肩,站在大树下看了看那栋楼。虽然这栋楼不算很旧,但是有一种阴森的感觉,有点西式恐怖片里欧式古堡的味道。
“你找谁啊?”声音是从沈红城的身后传来的。
说话的人是一个和他年纪相仿的男人,身穿一件洗得发白的条纹背心,嘴里叼着一根棒棒糖,脚上踩着一双破破烂烂的塑料拖鞋。
“你好,请问柳南冰是住这么?”
对方没有回答,带着狐疑的眼神死死地盯着他。然后用右手抓了抓侧脸,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没错,你是他什么人啊?”男人警惕地问。
“我是他朋友,找他有点事,您又是哪位?”
“我叫陈新柯,是他房东。”对方一边说着,一边嚼碎了嘴里的棒棒糖,然后把白色的棍子抽了出来,上下打量着沈红城,“你是干吗的啊?”
“你能不能别这么看着我,我不是小偷,这光天化日的,我能这么明目张胆地行窃吗?”
男子摇了摇头,说:“我没说你是小偷,但是你今天可能见不到他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最近都不在家。”
“那他什么时候会回来?”
“这个嘛……我不知道,其实……他已经好几个月没回来了。”
沈红城这下彻底懵了,对方的样子很诚恳,不像在撒谎。但是他敏锐的直觉告诉自己,这件事情有古怪。
“你最后一次见到他是什么时候?”沈红城问。
“嗯……三个月前的一天。”
男子话音刚落,沈红城便拿出随身携带的一个小笔记本,赶紧把这些信息记录了下来。
“时间能再具体一点吗?”
男子眯起眼睛回忆着,突然恍然大悟一般,用飞快的语速说:“三月二十八日,下午六点半左右。”
“你怎么会记得这么清楚?”沈红城露出狐疑的表情。
“因为那天是我老爸老妈忌日,我扫完墓之后,去看了下我奶奶,她一个人住,老人家晚饭吃得早,六点就吃完了,吃完之后我就从那边直接回家了,就大概半小时路程。”
“然后呢?”
“我回来的时候,他背着个双肩包在锁门,好像是急着要去哪里,我跟他了声打招呼,他也是敷衍地‘嗯’了一声,所以我估计他那天可能是真的有急事。”
沈红城托着下巴若有所思。
黄昏似乎是在一瞬间到来的,外面夜宵摊的吆喝声、碰杯声、谈笑声以及催促上菜的声音,完全盖过了聒噪的蝉鸣。
“你是干警察的?”陈新柯问。
“额……那倒不是。”沈红城挠了挠头。
“你刚刚说你是他朋友?”
“嗯,没错,我俩都认识十几年了。”
“你如果是他朋友,应该有他电话吧,没给他打过电话?”
“我们其实有很长一段时间没联系了,他以前的电话我打了,关机,估计是换了电话号码。”
“很久没联系了?那你怎么知道他住在这?”
“是他女朋友告诉我的,其实她也不确定柳南冰是否还住在这儿,只是让我来碰碰运气。”
“那你运气还真是不太好,其实可能他没有换号码,我也有他的电话,我打了,也是关机。”
“他失踪以后,你报警没有?”
“没有。”
“那你为什么不报警?”沈红城急了。
“我为什么要报警?他去哪是他的自由,我干吗管这么多?还有,你真的不是警察?”
“不是,我和他一样,都是当老师的。”
“那你拿个本子记什么记?搞得自己跟个侦探一样。”
沈红城一时语塞。
“这样吧,你留个你的电话给我,如果他回来了,我立刻通知你。”男子又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根棒棒糖。
此时此刻,沈红城的脑子一团乱,虽然事情还有很多细枝末节他并未向这个人说明,但此时此刻他已经没有这个耐心了。
看见沈红城没说话,男子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过身去,准备上楼。但在下一秒,他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过身来问到:“你刚刚说你和他都是做老师的?”
“对啊,怎么了?”沈红城问。
“具体是哪种老师啊?”
“还能有哪种老师啊,不就是白天在学校教书的老师么。”
男子再次打量了一下沈红城,说:“你是不是老师我不清楚,但那个柳南冰绝不可能是老师。”
“你凭什么这么说呢?”
“因为他白天根本就不出门的,他只有晚上出门,所以啊,我之前还以为他是做什么不法行业的。”
“有这种事?”
“你觉得我有必要骗你吗?”
“他在你这住了多久了?”
“一年零俩月。”
“那你和他平时来往多吗?”
“来往个屁,我刚才不是说了吗,我平常都见不到他人。”
沈红城沉默了,他来寻找一个失踪的人,结果又发现一个人失踪了。
这叫什么事啊?
“陈老板,棉城是不是经常有人失踪?”沈红城话锋一转。
“这种问题你要我怎么回答呢?其实每个城市都不是绝对安全的,每年各个地方都有人不知所踪,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那倒也是啊,”沈红城无奈地叹了口气,“请问你这里还有空房间吗?”
“空房间?有是有,但还没收拾,怎么,你要租房?”
“嗯,我大概要在棉城待两个月。”
“噢,你是想在这儿等柳南冰?”
“那倒不是,我还有别的事情,这次来棉城并不是专门找他的,只是想顺道来看看他。”
陈新柯迟疑了一下,说:“你要是真的住,我当然欢迎。但事先说好,我这里可比不得酒店。”
“我就睡个觉,没什么特别要求。”
“那我领你看看房间吧。”
“好,那麻烦你了。”
一楼共有三间房,里面停放了很多自行车和电动车,并且堆放了很多杂物。陈新柯带沈红城直接上了二楼。
“二楼一共有三间房,最顶头那间是我住的,这间是一个女租客在住,对门那间空着,可以给你住。三楼也有三间房,一间是那个柳南冰住的,还有两件放的是我父母生前的东西,不用来住人。”
“你父母是出了什么意外么?”沈红城惊愕地问。
“嗯,车祸。”陈新柯面无表情地说。
“啊,抱歉啊,陈老板。”沈红城面露难色。
“没事,意外嘛,很多年前的事情了。不说这个了,我带你看看房间。”
陈新柯从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看了看,选了其中最大的那一把开了门。
这套房有两个小小的房间,还有一个小小的卫生间和一个开放式的厨房,面积虽然不是很大,但沈红城一个人住真是绰绰有余。而且这种条件的房子在棉城的出租屋里,估计已经算得上是中上水准了。房间里虽然比较整洁,但是里面由于空气长期不流通的原因,散发着一股极度难闻的怪味。陈设也非常简单,除了一张床之外,只剩下了一张书桌。床头的挂机空调应该是有些年月了,地上分布着一下脏兮兮的的杂乱脚印,像是撕破的渔网一般。
“怎么样,这房间还行不?”陈新柯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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