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眸色微动,目光沉沉地看苏知里,并没有把这个问题放在心上,反而问:“徐铭有跟你说,于新暮旧病复发了吗?”
“嗯,说了。”苏知里垂睫,声音微弱,“这也是我来找你的一个重要原因,新暮哥他应该只听你的。”
游朝和忽略她的话,再次问道:“他为什么会旧病复发,你知不知道原因。”
苏知里头低的更深,像在接受审判,如实说:“对新晨去世的自责。”
说完便沉默下来,游朝和也不说话,苏知里抬起充斥着红血丝的眼睛看她,似乎在说我只知道这个原因。
“可是,他本无须自责这么久,你刚刚也说了,于新晨的死和他没有关系。”
苏知里怔怔,随之双肩颤抖,“是我,还有死去的方姨,我们都放不下新晨死去的事实,进而不放过新暮哥。”
游朝和眉头舒展,目光悠悠地看她,轻叹气,“是啊,于新暮的母亲已经去世,你要像方姨那样吗?一辈子被这件事捆住。”
“不,我不会的。”
“这封信,你看过没?”她下巴一抬,示意道。
苏知里迟疑点头,“看了。”
“关于什么的。”
“方姨的心里话,她让新暮哥以后不要再背负莫须有的罪名生活。”
“那你自己去送。”游朝和站起来,用手背拍了拍僵硬的脊背。
苏知里不明所以地望着她。
“你给于新暮安了那么多年的罪名,总该要说一声道歉吧。”
说完,便开门离去,独留苏知里憋着通红的脸坐在那。
两人到玉锦别苑的时候,徐铭正在门口送两个家政阿姨离开,他瞧见游朝和旁边的苏知里,怒气再次涌上来,不客气地瞪一眼。
但碍于游朝和在场,他懒得跟她计较。
游朝和往院子扫视一圈,堆积的落叶全都清理干净,石砖缝里冒出的杂草被修剪整齐,放眼望去,又变成那个干净整洁的小院了。
“于新暮在家?”她问。
“在房间里,还是不搭理我。”徐铭撇嘴。
“没出来过?”
徐铭吐槽:“出来过,精神状态不好,瘦了很多,每天抱着酒瓶喝,请医生过来也不乐意。我压根管不了我哥。”
她瞥苏知里一眼,示意道:“我们进去吧。”
徐铭在前面给她们开门,喜形于色地问:“游大小姐,是要跟我哥和好了?”
她没说话,径直往里面走。
毛毛细雨在头顶上飞舞,落在发丝上凝结成晶莹水珠,进客厅前,她拍了拍身上的水雾,接过徐铭递来的鞋套。
客厅没开灯,略显昏暗,但很干净,显然是刚打扫过,依稀还能闻到一股淡淡的酒气。
徐铭指了指二楼房门紧闭的卧室,压低声音说:“我哥就在里面。”
游朝和屏息,走到门前,举起手扣响房门。
敲了两下,里面传来冷漠的声音,“我在里面没事,徐铭你别总来敲门。”
徐铭在背后对着门张牙舞爪,小声说:“就知道欺负我。”
游朝和咽一下发紧的喉咙,没什么情绪地喊:“是我,游朝和。”
倏然,空瓶子打翻在地上,玻璃碎片哗啦啦作响,声音清脆又刺耳。
*
没多久,锁芯转动,房门打开,一股浓重的酒气袭入鼻尖,游朝和抬睫,入眼的是一张清瘦莹白的脸。
她怔愣一瞬,比那天晚上又瘦了些。
刘海搭在眼睛上,漆黑的眸子幽幽地对上她视线,他只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
徐铭在身后喊:“哥,你怎么这样,我敲门你就让我滚,游大小姐敲门你立刻来开门,我一点家庭地位都没有吗?”
说完,识趣地躲远一点。
游朝和收回目光,拉住躲在一旁的苏知里,咬着牙在她耳边说:“信,道歉。”
随后,轻轻把人推进房间。
苏知里像是被她要挟了一样,进之前还回头幽怨地看她一眼,但想来自己没把柄在她手上,不知这心里为何如此害怕她。
像害怕于新暮一样。
徐铭和于新暮均吃惊地看着她这一举动,徐铭自然不敢吭声,只静静地靠在墙角边观察。
于新暮紧张地滚动喉结,声音依旧沙哑,不确定地问:“你这是做什么?是要把我让给她?”
分手那天晚上,他从苏知里口中听到“我就把他让给你”这句话时,气得把桌子给掀了。
随即,他泛白的指骨扶上房门,眉目染上薄怒,厉声道:“出去!”
冷漠的气息在房间里蔓延,左右为难的苏知里忍不住打一个寒颤,她缓缓转身。
游朝和双臂环胸,压根不把于新暮的话放在眼里,她堵在门口,下巴微扬,面无表情地看苏知里,“你答应我的,说完才能出来。”
空气突然凝滞起来,苏知里吓得眼尾微微泛红,她紧攥着帆布包,僵硬地向后转过去。
于新暮泄气,气息不匀地转身走到书桌前,坐在椅子上,他倒要看看游朝和到底要做什么。
直到苏知里从包里掏出那封信,游朝和才微不可察地松口气,转身倚在墙上。
徐铭站在门对面,一副看戏的模样,目不转睛地瞅着里面,生怕错过什么精彩场面。
周遭很安静,苏知里低弱颤微的声音传来。
“新暮哥,这是方姨过世前留给你的信。”
她没等于新暮伸手拿,小心地把信放在桌面上。
随后,她紧抓着衣角,支支吾吾地说:“新暮哥,对不起。”
她鼓起勇气,微微鞠躬。
于新暮腾地站起来,紧接着听见苏知里说:“这些年,我不应该一直把新晨的死怪罪在你身上。”
她抬起头,对上于新暮漠然的视线,眼眶瞬间泛起水雾,“悲剧已经发生,我们都无力改变,我们能做的是,为离开的人好好生活。我觉得,方姨和新晨肯定不希望看到你不开心的样子。”
几乎是含着哽咽声说完的,最后实在说不下去,她捂着脸跑出去。
徐铭说他出去看看,随即紧跟着苏知里飞快的步伐,追了出去。
事已至此,路过门口时,游朝和侧身瞥一眼,高大瘦弱的男人倚在书桌旁,双手颤抖地看着那封信,偶尔发出气息不匀的喘息声,显然情绪有些激动。
她没停留,直接回了家。
*
一个人独处时,她平稳的心跳如擂鼓快速跳动,许是刚才于新暮面前强装的过于淡定,以至于现在她全身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
她喝口温水,整理凌乱心情,与此同时,耳畔不断回响苏知里的那些话,她不敢想象,于新暮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
把两位亲人的离世全都怪罪在他一个人身上,相当于把他当作一个间接的“杀人犯”来审判,这要承受多少次谴责和压力啊。
光是这样想想,游朝和都感到紧绷的喘不过气来。
天色渐渐变暗,她舒口气,转身看向阳台的窗户,雨水争先恐后地打在玻璃上,像毫无预兆的打在她心上,生出阵阵疼痛。
她不明白的是,在分手那天,于新暮为何不直接向她坦白这些事情,她完全可以和他一起面对。
是因为不信任她吗?
沉思片刻,门铃乍然响起,游朝和后背一抖。
打开门,雨水拍打大地的声音骤然涌进来,她抬眼,看到于新暮从侧门走进来,没有撑伞,只用衣袖挡着雨。
梅雨季节的气温不高,雨水散发着冰凉的水汽,游朝和走出门,眼瞅他身上的灰色外套浸入雨水,不由得心急大喊:“你疯了,下这么大的雨怎么不撑伞。”
话音一落,人已来到檐廊下。
他的头发被修剪过,刘海被雨水打湿一些,清亮的黑眸直勾勾地盯着她,嘴周胡青应该也是刚打理过,唇向上微微弯起。
她这才看清他的脸,半个多月未见,面容憔悴又疲惫。
也不知他这些天把自己关在家里,都吃些什么。
蓦然,她敛下眼睫,张了张嘴,“你来做什么?”
头顶上方传来一道暗哑的声音,温热的气息打在她额头上。
“我…就是想见你。”
游朝和没再看他,不知道他脸上是什么表情,只感觉头顶有一道炙热的视线。
她脸上没有表情,随口一说:“没什么好见的,我们已经分手了。”
于新暮一怔,目光在她脸上逡巡,想找到其他更多的表情,但只有冷淡。
他不安地颤抖长睫。
其实,在过来之前,他已经做好她不会回心转意的心理准备,但真正面对,那种跌入深渊的绝望感还是席卷全身。
她现在都不愿意用小鹿般的眼睛看他。
朝气应该不会再爱他了。
他抱着一丝希望,喉结滚动,说出最后的请求:
“我生病了,我要在你的疗愈室治疗。”
游朝和终于抬起头看向他,“你确定?你不去于洛主任的医院接受治疗吗?”
他淡淡地嗯一声,望入她的眼,“你别担心,我会付治疗费用。”
第62章 温柔
◎“灯光太暗,看不清。”◎
游朝和没拒绝他的请求,她不会傻到跟钱过不去,况且于新暮也不会给工作室带来损失,说不定会吸引一波客流量。
答应他之后,她拿来于新暮的心理健康报告,根据他的心理状况制定疗愈方案,前期一周五次,后期酌情减少疗愈次数。
第二天早上,她照常出门,看到有辆车停在门口,她侧头望去,黑色玻璃窗缓缓落下,猝不及防地撞入于新暮的视线。
他坐在后排,漫不经心下达指令:“朝气,上车。”
语气冰冷,不似往日的温柔。
游朝和凝眸,面露不悦,弯下腰问:“我要去工作室,你去哪?”
她记得课程上约定的时间是上午九点,现在才七点,他总不会去那么早。
“我也是。”他手指搭在长腿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敲打着。
游朝和噎声,只好绕过车头去开副驾车门,而司机在这之前锁上门,她拽了两三次把手都没能打开,她低头示意司机,他却心虚地朝后瞥了瞥。
无奈之下,她只好又绕过来打开后车门坐进去。
车子启动,游朝和头靠在窗边,灰蒙蒙的天空一闪而过,什么也看不清,只听到旁边的人拿包装袋的哗哗声。
“给你准备的早餐。”他不自觉往她那边靠近,把牛皮袋递到她面前。
她敛下眼眸,目光瞥到袋子上的指骨,清瘦泛白,皮肤白的像很久没见过阳光,冰冰凉凉的。
后背下意识绷紧,她坐直身子,嘴角扬起笑,客气地说:“谢谢,先放那吧,我到工作室再吃。”
“好。”他点头,把牛皮袋放回原位。
游朝和余光打量着他,干净的白衣黑裤,一尘不染的样子不像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酗酒半个月的人。
消沉的这段日子,对亲手建立的公司不闻不问,连命都不想要了。
车里沉默静寂,空气像被封印一般,让人感到呼吸困难。
游朝和动下脖子,难捱的忍受不了,打破宁静问:“你这么长时间没去公司,会不会有影响?”
“不会。”他转头看她,“工作都交给罗鸿文了。”
“那他肯定很辛苦。”那么大的公司,全都交给罗鸿文一个人处理,肯定忙的不可开交。
于新暮不悦的眉梢挑起,似有若无地嗯一声,随后上半身全都转过去,直勾勾地盯着她的侧脸,“你担心罗鸿文?”
“啊?”她一转头,视线蓦然跌入如深渊般的黑眸里。
她的心开始往下坠,强有力地捶击胸口。
“朝气,你有空担心担心我。”他目光紧紧跟随她。
自他生病以来,她一直都是一副平淡如水的神情,她向来都会把情绪写在脸上的。
话一出,她白皙的脸颊不自觉涌上红晕。
她故作镇定地上下扫视他,撇嘴,“我看你挺好的。”
于新暮无奈地嗤笑一声,身体回正方向,目光凛凛,“我昨晚看了一遍疗愈方案,我要更改一条。”
“哪一条?”
“我怕吵,需要一个单独的房间。”他侧眸看她,“只能是你和我两个人。”
他神态悠然,漫不经心地吐出每一句话,似乎一切都在他掌控之中,但说话的语气却透露着一丝不安和恳求。
生怕她不乐意似的。
游朝和当然不会平白无故地答应他刁钻的要求,抬起下巴傲娇地说:“如果您开的条件满足我,我会考虑一下。”
他哂笑,“治疗费用你尽管提。”
*
要是每天抬头闭眼都是他那张如雕刻般的脸,她不知道能不能顶的住不做逾矩的事。
工作室是八点开门,但游朝和大多数时间是提前一个小时过来。
二人一前一后来到后厅,她吃完早餐,让他随便坐坐,便没管他,自顾自来到窗台前,低头看蝴蝶兰的土质,买来到现在都没有浇水,她基本每天观察一遍,生怕哪一天养死了。
她小心用手捻一搓土,微微干燥。
于是,她拿起喷壶,往根部洒水。
于新暮悠悠然地走到她旁边,问道:“只有一盆花?”
“嗯。”她头也没抬地回应。
花太多,她担心照顾不周,养死掉太可惜。
于新暮低下眼眸,目光不自觉被她明媚柔和的侧脸吸引,她专注地给花浇水,没有一丝不耐。
此时,一只黄色蝴蝶来到窗台前,不管不顾地撞上窗户玻璃,像要拼尽全力振翅落在粉红的花朵上。
他不自觉弯唇,伸手打开窗户,那只蝴蝶兜兜转转钻进来,最终安然落在花苞上。
游朝和双眸惊讶瞪圆,不可思议地看他一眼,哑声说:“竟然有蝴蝶。”
他的眼尾扬起温柔,只静静地看着她。
气候变暖,总有一天,会有一只蝴蝶落在精心养护的花上的。
不多时,前厅有人走进来,小许一进门就看到窗台前站着的帅哥,眼神看呆没注意脚下青石板铺就的小路,脚尖一不小心踩进相接的石缝里。
轻呼声打破院落平静。
窗台前的两人不约而同投去目光,小许搓着衣角,尴尬的笑了笑。
大概是在陌生帅哥面前突然出糗的那种尴尬。
紧接着,员工陆续到场,游朝和让他去二楼等她。
人一走,这些人像跟屁虫一样在她后面追问:
“游老师,那是谁啊,跟男模特一样,都帅出天际了!”
“是新来的学员吗?以后是不是要长期在这上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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