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按三下,隐约听到里面玻璃瓶摔在地上的声音,她耳朵贴门仔细听,不平稳的脚步声正朝门口走来。
啪嗒一声,门突然打开,游朝和吓得身子一抖,双脚往后退一步。
门只开一个缝隙,借着檐廊下明亮的灯光,她看到一张苍□□致的脸探出来,是于新暮没错,他竟然还住在这。
里面的人看到她显然一愣,脸往后缩了缩,只露出半边脸,深邃的黑眸闪躲地垂下。
游朝和向前走一步,却闻到一股酒精味,她探寻他的脸,露出来的一侧脸泛着微红,略长的头发遮住他的耳朵,只能看到他红到充血的耳垂。
她没多想,以为他是应酬完回来,便举起手中的袋子,说:“你落在我家的衣服,还给你。”
过了好久,对面的人才哦一声,嗓音很沙哑,喉咙里仿佛塞满沙砾,声音从沙砾缝隙里滚出来。
他缓缓伸出手,用修长的手指勾住袋子。
他穿着短袖,白皙清瘦的手臂全然露出来,明亮的灯光把他手臂上凸起的青筋暴露的很彻底,像一根根向上攀援的树枝,狰狞地在他枯瘦的手臂上扩张蔓延。
游朝和视线追随,瞥到他瘦削的指骨,忽而忘记转身离开,对面的人悠悠开口:“还有事?”
她抬眼盯他的脸,像在捕捉遗漏的信息,不答反问:“为什么?受欺骗的人是我,你为什么要搞得这么可怜?”
他怔怔看她,渐渐眼眶泛红,他微张嘴,酒气而出,“朝气,对不起。只要你过得好就行。”
游朝和忍不住鼻头酸涩,她吸了吸鼻子,故意说出气话,“没有你,我确实过得更好。”
临走前,她侧身留下一句话:“徐铭和于洛叔叔都很担心你,记得给人回复。”
待她走远,于新暮看着她渐行渐远地背影,才缓缓开口:“好。”
游朝和回去以后,坐在沙发上沉寂许久,她想到很多事,尤其是他们在这个屋子里一起做过的事,一幕幕如电影般在眼前闪现。
眼泪似乎已经枯竭,再想起那些事居然没有掉眼泪。
她自嘲地摇摇头。
起身上楼时,接到一个陌生号码,以为是某个厂家的号码,她没什么情绪地划动接听键。
一个熟悉的男声传来:“请问是游朝和姐姐吗?”
游朝和上楼的脚步停下来,想了许久才回:“你是,王町?”
王町开心一笑,“是啊,游姐姐,你还记得我!”
游朝和笑了笑,似是想起什么,问:“你应该刚高考结束吧?”
“是啊,我就是高考结束,想给你和新暮哥哥打电话问候一声。”
她疑惑地呃一声,追着他的话问:“你和于新暮很熟吗?”
印象里,除了王町不小心把镇尺砸到于新暮身上外,他俩似乎没有什么交集,那时于新暮不怎么爱搭理他,王町又内向,两人几乎连话都没说几句。
王町说:“嗯,我妈妈家暴的事,还有在医院的治疗费用,都是新暮哥哥帮助我的。不过……”
游朝和:“不过什么?”
王町吞吞吐吐:“不过……那时新暮哥哥说让我不要把这些事告诉你。我现在……说漏嘴了。”
游朝和拧起眉,抿唇靠在墙上,她感到心情很复杂。
片刻,她扯着嘴角:“没事儿,他不会责怪你的。”
王町开心地说:“游姐姐,我想等成绩出来那天,请你和新暮哥哥吃饭。”
游朝和回过神来:“好啊,等你的好消息。”
第60章 坦白
◎“我不会重蹈覆辙。”◎
经王町这么一提,游朝和记起被遗忘在角落的事,当时她想帮助王町,但于洛说已经有人提前资助了,除此之外,她还特意去公安局,想给王町提供法律援助,而工作人员给的回复是有位做好事不留名的人提前解决了。
她当时还在感叹,这世上做好事不留名的人真多啊。
但没想到都是同一个人。
这让她本就复杂的心情更加复杂了。
向来,游朝和不会在同一件事上栽第二次跟头,而在于新暮身上,似乎有过不去的坎。
他确实欺骗了她。
但他身上的一些特质总是莫名地吸引她。
这种矛盾感让游朝和一时迷失自我,找不到方向。
晚上,她翻来覆去睡不着,于是起床打开矮柜,拿出一个黑色的储物盒,把它放在桌面上,轻启盖子。
里面放的都是一些于新暮曾送她的礼物。
她捡起蓝色琉璃面具,眼角刻有一枚不起眼的蝴蝶形状,这是于新暮送她的第一个礼物。
接下来,是一枚镶钻蝴蝶戒指,还有一条蝴蝶项链。
蝴蝶手链在提出分手那天,游朝和气愤地解下来,用力甩在他身上。
也不知他是怎么晓得的,他很了解她的喜好,送的礼物都是她喜欢的元素。
但为什么,他一定要欺骗她。
况且,是他欺骗在先,甚至从不曾主动坦白。
游朝和把面具放进去,重新封上储物盒。
既然过去的事已经无法改变,那就封存起来,不要再纠缠彼此。
*
次日上午,游朝和正在伏案工作,秦愿双手挡着雨,一边小跑,一边大声喊她名字。
她放下触控笔,把人请到一楼的小办公室里,她给秦愿递去一杯热茶,从容地坐在对面。
从进来开始,秦愿就一直用狐疑的目光盯着她,坐下后,她噗嗤一笑,问:“看什么呢?我脸上有金子啊。”
秦愿双臂趴桌子上,疑惑地挑眉,“我有点不敢相信。”
游朝和拿起桌上的紫砂壶倒一杯茶,“什么?”
“我听徐铭说,于新暮爱你爱的死去活来的,怎么可能同意分手?”
她喝茶的动作一顿,抬眼纠正,“不是他同意,是我单方面通知,他骗我在先,我还要征求他的同意。”
秦愿虎躯一震,身子坐直,朝她竖起一个大拇指,随后问:“他骗你啥了?”
说到此,游朝和放下茶杯,事无巨细地把苏知里是于新暮白月光的事告诉她。
秦愿甚是惊讶,“他承认了?”
她回想片刻,“算吧,反正他没反驳。”
“狗男人。”秦愿怒骂。
“这种男人不要也罢。”转瞬,秦愿惋惜道:“只是……”
游朝和:“只是什么?”
“只是可惜了那张帅到人神共愤的脸。”
游朝和嗤笑,骂她没出息。
两人在办公室里聊的时间不长,中午她请秦愿吃完饭,秦愿说回来后就赶来看她,还没来得及回家问候张女士,便匆匆离去。
下午,她给员工们开一场简短的会议,在疗愈课程里增加一项文创制作手工课,几人集思广益下,把这一项课程的内容暂时敲定下来。
今天是周末,她给自己提前下班,天还没黑,就回到家。
路过九栋时,恰巧看到徐铭垂着脑袋走出来,像霜打的茄子,看起来没精打采。
眼见就要擦肩而过,游朝和率先跟他打声招呼,徐铭抬起头见到她,瞬间两眼一亮,扯着嘴角说:“我正好想去找你,我有事要问你。”
她抬了抬单肩包,“什么事啊?”
徐铭局促地搓了搓掌心,垂下眼看她,“你跟我哥真没可能了?”
他难得收起嚣张跋扈的气焰,小心翼翼地跟她说话,不由得让人听了有些不习惯。
游朝和抿嘴,点头道:“我不会重蹈覆辙。”
“到底是什么原因?”徐铭抓耳挠腮,回头扫一眼二楼房间,声音越说越小,“我哥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不让人见他。家里到处都是空酒瓶,我第一次看他喝这么多酒。”
她看一眼紧锁的大门,昨晚来找他时,确实闻到一股酒味,但人似乎是清醒的。
敛下长睫,她说:“这件事,既然你哥不愿意说,你问苏知里吧,这是于新暮和苏知里之间的事,我不想再多说。”
“苏知里?”他眉头蹙起,“她又作什么妖!”
说着,就拿起手机打电话。
游朝和没停留,知趣地朝前走,打开家里大门时,传来徐铭怒吼的声音。
*
当游朝和以为天气即将放晴时,周日这天又下起连绵不绝的小雨,仅干透一夜的青石板再次变得湿漉漉的。
她没想过苏知里会来工作室找她,小许在前厅后门大喊,游朝和还在疑惑除了秦愿,还有谁会过来。
苏知里显然一夜没睡好,眼睛下面眼袋微微隆起,眼尾泛红,长长的睫毛上凝湿一片,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
一开口带着浓重的鼻音,“游朝和,我有事要跟你坦白。”
见小许来回打量着她俩,无奈之下,游朝和把人请到办公室里。
刚坐下,苏知里从黑色帆布包里掏出一件牛皮信封,推到她面前,垂眼说:“这个,你帮我交给新暮哥。”
她瞥一眼信封上的几个字——于新暮亲启。
“你的信?”
苏知里摇头,“不是,是方姨的。”
她猜到是于新暮妈妈,许是去世前留下的遗书,但这和她有什么关系。
把信封往前推了推,她面无表情地说:“你可以自己去送给他,我们已经分手了。”
不知怎么的,提到分手二字,对面的人比她还难过,断线般的泪珠毫无预兆地落下来。
苏知里低头,断断续续地呜咽:“我不想去,新暮哥打电话骂我,徐铭也打电话骂我,我…我不想再这样了…好痛苦。”
徐铭打电话骂她,游朝和是知道的,但于新暮会打电话骂她…
游朝和将信将疑,抽出几张纸丢到她面前。
苏知里一边擦眼泪,一边继续说:“那张合照,不是新暮哥,是我男朋友。”
闻言,似乎没获取到什么有用的信息,游朝和忍不住在心里翻一个白眼,这说了跟没说有什么区别。
许是反应过来这句话有些不对,苏知里抬起头连忙改正:“那是新暮哥的弟弟——于新晨,他们是双生子。”
游朝和猝不及防地眼皮一跳,霎时间脑海里一片空白,于新暮曾说过的话猛然在耳边回荡。
“我曾有一个亲弟弟。”
“苏知里是他女朋友。”
“我害死了他。”
所以,于新暮害死的是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弟弟。
她不敢置信地呼出一口气,良久,游朝和喉咙发紧,缓缓说出疑惑:“他弟弟,真的是于新暮害死的吗?”
话音刚落,苏知里放声大哭,狭小的办公室里回荡着她凄惨的哭声,不知道的,外面的人还以为游朝和欺负了她。
游朝和陆续抽出纸巾递到她面前,苏知里下意识接过纸巾,梨花带雨的模样惹人怜爱,她不便催促,耐心等待。
哭完后,苏知里用纸巾擦了擦红透的鼻头,声音抽噎着说:“不是,他们在高速上出车祸,新晨当场死亡,新暮哥活下来了。”
“但是……”刚擦干的眼眶又蓄满泪水,她咽了咽喉咙,“但是,是新暮哥让新晨来南川的,如果当时新晨不来南川,他不会死。”
说到末尾,她紧闭双眼,喘着气哽咽起来。
一字一句都极有画面感,游朝和不禁心脏揪紧,仿佛是看到令人惊骇的场面。
苏知里擦掉眼泪,接着说:“我从小和新晨一起长大,方姨待我很好,比我继母都好,所以从小到大,我宁愿去方姨家,也不愿意回自己家。”
随后,她从包里拿出一个浅蓝色封皮相册,打开放在游朝和面前。
“新晨是一个开朗阳光的男生,我继母待我不好,经常偷偷的哭,新晨就会在旁边逗我笑…”说着说着,苏知里笑出声。
游朝和翻看着相册,照片里的男孩很亮眼,无论是五官还是身高,都和于新暮相差无异,但最大的区别是,于新晨始终带着阳光灿烂的笑容,整体邻家男孩的气质和于新暮截然不同。
若于新晨仅浅浅一笑,确实很难分清两人。
她一边仔细看,一边竖起耳朵听苏知里说话:“那是2008年冬天,新暮哥在筹备创业项目,新晨听了也想参与,便提前回国。那时新暮哥在南川,就让新晨来南川找他。那段时间,新晨动力十足,整天和新暮哥一起去跑业务谈合作。”
“平安夜那天,他们在南川要谈一个很重要的合作,就是在去谈合作的路上,他们才出车祸的。”
游朝和抬起头,问:“是现在的HEMOR科技吗?”
“是。”
“在那之前,我和新暮哥没见过面,只常听方姨提起新晨有这么一个双胞胎哥哥。”
“其实,方姨在心里是更偏爱新晨的,毕竟是她亲手带大的,而新暮哥常年在国内,基本很少见面。”
“新晨去世后,方姨每日以泪洗面,我也一样,那么好的一个人怎么会这么早就离开人世呢。我好恨,恨新暮哥,若不是他…”
苏知里泣不成声。
游朝和眉头紧锁,弯腰抽出几张纸巾塞到她手里。
“可是,当我看到新暮哥的时候,我又恨不起来,他除了不会笑,和新晨一模一样,有时候我觉得他就是新晨。”
苏知里绝望地摇头,“但他不是,他不会在我难过的时候逗我笑,只会变本加厉地赶我走,你们分手那天他还打电话骂我一顿,说我为了一己私欲利用新晨,我从未见过他生过那么的气,十分强硬地命令我向你道歉。”
她嗤笑一声,“我虽然很害怕他,但听说你们分手了,心里竟有些得意,因为我觉得只要他没有女朋友,我就永远不会失去新晨。”
“只是,到昨晚我才发现,我错得离谱,新晨和方姨的死,已经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再加上和你分手,他的生活只剩下一片死寂,几乎没有希望可言。徐铭说了一句很狠地话:新暮哥就是死,也不可能让我把他当作新晨,”
她拼命摇头,眼泪哗哗掉在桌上,“他不是新晨,新晨断然不会让我这么难过的。”
说完后,苏知里哭了许久。
游朝和百感交集,她望向窗外淅淅沥沥的雨,纷纷滑落在模糊的窗棂上,一次又一次的滑落,像是把她的心淋透千百遍。
第61章 冷淡
◎“是要把我让给她?”◎
待苏知里擦干眼泪,停止哭泣时,窗外的雨却越下越大。
对面的人把信重新推到她面前,鼻音很重地说:“我该说的都说完了,你现在可以把这封信给新暮哥了吧。”
游朝和手里的纸巾窝成一团,她舒展手指,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她淡淡地望一眼信封,拒绝道:“你自己送。”
苏知里提高声量,“你记恨我,所以不愿意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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