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朝和没理她,从花店取走蝴蝶兰后,她心里憋着一口气,一直到玉锦别苑。
到家时,夕阳西斜,晚霞晕红白云,像粉色的棉花糖。
游朝和无暇顾及美好的暮色,径直打开大门,换上拖鞋后,把蝴蝶兰放在阳台上。
直到此刻她才察觉,她僵直的后背开始发酸,连带鼻尖酸到无法呼吸。
这时,于新暮双手插兜从楼上下来,轻飘飘地说了句:“朝气,回来了。”
她站在阳台前,直勾勾地盯着窗外的院子,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听到他的声音没有回应。
于新暮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顿下的脚步再次提起,伸手抱紧她,低声问:“怎么了?”
他身上很冷,和她热气腾腾的体温紧贴在一起,让游朝和感到一阵舒适。
她垂下头,紧抿嘴唇,转过身来抬眼望他,这一眼让她再也没忍住,憋得那一口气在胸口如云海般翻涌,把她压制下来的情绪全都发泄出来,她拔高声音,“于新暮,你是不是骗了我什么?”
他以为自己隐瞒的病情被游朝和知道了,脸上神色微变,捧着她冰冷的脸解释:“我不是故意要瞒你的,最近……”
话没说完,游朝和别开脸,挣脱他的手,大声控诉:“我已经全都知道了!我看到了你和苏知里的合照!”
说着说着,鼻尖再也无法撑住袭来的酸意,泪水如洪流从眼眶里流出来。
于新暮皱眉,尚未反应过来她所指的合照是什么。
“什么合照?”
见他还在装傻,她哭得更厉害,都已经对质到他面前了,这人还不承认。
她控制不住地抽噎,她断断续续地把今天在苏知里家看到的照片说出来。
听了半天,于新暮才明白过来,不用猜也知道是苏知里和于新晨的合照。
见她漂亮的杏眼里噙满泪珠,莹白的脸上泪水纵横,那一滴滴泪像根根细针,精准扎在他的心上,引起密密麻麻的疼痛。
他伸手想抹掉她的眼泪,但瞥到自己日渐消瘦的手臂,他迟疑地缩在半空中,摩挲着指腹缓缓收回去。
游朝和一抬眼就看见他收回去的手,眼泪又不争气地流出来,她尽量让肩膀不要抖动,但说话的气息不平稳,“你这是承认了?”
他唇线绷直,垂着眼望向她。
体内仿佛住着一个困住他的野兽,掐着他的脖子让他发不出任何声音,他想说“不是”,但一想到自己破败凋零的身体,再简短的解释都咽到肚子里。
窗外的枝叶在风中摇曳,长长的枝条时不时扫在窗户上,和游朝和的心跳一样,在这漫长的等待中,不停敲打着理智的神经。
于新暮张了张嘴,“朝气,我……”
“分手吧。”她吸了吸鼻子,截断他的话。
说完后,便转身跑到楼上,把自己锁在房间里。
既然一切都是事实,再多的解释都会显得苍白无力。
她无法承受“分手”这个词在于新暮口中说出来后的崩溃感,为让心里好受些,她必须率先结束这段或虚或实的关系。
于新暮悲恸地蹙起眉头,目光怔怔地追随她的背影,一直到房门紧闭,依旧保持着向上仰望的姿态,似是不敢置信她会如此坦然轻易地说出这两个词,明明眼里还挂着泪水,却毫不留情地将利剑刺向他的胸口。
不知过了多久,他抬起沉重的双腿,连外套都忘记穿,开门离去。
回到隔壁九栋,于新暮在沙发上坐了许久,一直到夜幕降临,室内漆黑一片,他才察觉自己深处无声的黑暗之中。
其实,他已经做好搬出来的准备,故而下午的时候,已经让人把行李收拾回来。
他的精神状态已到无法控制的地步,身体里仿若塞进一个硕大的气球,越来越膨胀,随时都有爆炸的可能。为不影响游朝和的生活,他本想回来和她商量分开住的打算,那一刻,他还是想自私的占有她。
但,既然误会已发生,那就将错就错吧。
如此,再也不会给她带去困扰。
落针可闻的黑暗中,男人苍白的面容上滑落两行无声的泪水。
*
游朝和不知道在床上躺了多久,房间里到处都充斥着于新暮的味道,那股清新的青草香,时时刻刻钻入她的鼻尖。
这股香如催化剂一般,致使她眼泪流的不停。
她从未想过会和于新暮分手。
因而,即使她的心痛得这么真实,也让她分不清他们在一起的这几个月到底是真实的,还是虚幻的。
她侧过身来,蜷缩着身子紧紧抱住自己,喉咙深处发出破碎的呜咽声。
还没来得及公开他们的关系。
还未给他准备下一份礼物。
还有好多事没来得及和他一起做。
可是…可是。
他到底是欺骗了她。
他骗了她。
暮春时节,距离下一场雪还有两个漫长的季节,她的第一次恋爱就这样结束了。
翌日清早,游朝和头昏脑涨地醒过来,她已经不记得昨晚是怎么睡着的,只记得自己一直在床上哭。
后来游钧打电话给她,关心她最近工作累不累,听到爸爸亲切温柔的声音,她哭得更厉害,在爸爸的安慰下,她哑着嗓子把和于新暮分手的事说了出来。
游钧先是把于新暮狠狠臭骂一顿。骂到游朝和不哭了,才开始语重心长地说:“朝气,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后面还有一大把精彩的生活等着你去体验,失恋只是体验人生中的一个小插曲,于新暮不行我们就换一个,不要把自己逼到一个死胡同里走不出来。我说的你明白吗?”
爸爸还像以前一样,一旦她跌倒了,就会开导她哭完了就擦干眼泪站起来。
她当然明白,只是难过的情绪是真实的,她没办法控制自己。
后来,在游钧的循循善诱下,心里的难过才减少几分。
几近哭了一夜,她的眼睛肿的像核桃一样,用冰袋敷一会才消肿下去。下楼前,她鬼使神差地走到斜对面的卧室前,屋里干净整洁,他的物品几乎没留一件,再下楼到客厅,只有一件他的黑色风衣搭在餐桌旁的椅子上,游朝和用手一勾,扔到拐角的换衣间。
出门路过九栋时,她忍不住侧头瞄一眼院内,门庭紧闭,这个时间点肯定是去公司了。
他会难过吗?她忍不住想。
倏而,她立刻甩了甩脑袋,让自己立即停止这种无意义的幻想。
打车到工作室,游朝和辗转于工作中,设计产品,上疗愈课,联系厂家订货,管理工作室里的员工,查看顾客反馈……
这些工作足以让她忙碌一整天。
就这样,重复忙碌到六月中旬,经过一个月的宣传与体验,游朝和的线下疗愈课收到许多正面反馈,报名人数日渐增多,目前楷体和篆体的课程班已经报满。
前期在线上积累了很多资源和曝光,从而带动线下课的参与人数。
游朝和畅然地松一口气,总算没辜负前期的努力。
这天,她趴在桌案前设计产品,忙到晚上八点才离开。
到家时,收到于洛的电话,在医院上班时,她记得保存过于洛的手机号码,但一直放在通讯录里从未联系过。
她放下包,带着疑惑接通,她礼貌地问好。
于洛笑了一声:“朝和啊,这么晚打扰你。我听说你的疗愈工作室很受欢迎啊!”
游朝和谦虚道:“现在刚走上正轨。”
于洛夸赞她一番,随后说:“我是想请你周五参加我们院的书法疗愈分享会,你们年轻人肯定比我们这些老东西有想法。”
游朝和垂睫,说话很客气:“不用主任请,您一开口我肯定会去,您跟我说要准备什么就行。”
于洛点出这次分享会的主题,说到时分享经验和看法即可,只是一个互相交流的活动。
而后,于洛补充一句:“于新暮那小子在你旁边吗?你顺便跟他说一声,让他也过来,我就不打电话给他了。”
游朝和下意识咬嘴唇,顿一秒才开口:“很抱歉啊于主任,我和于新暮已经分手了,我们现在不联系。”
于洛惊讶地啊一声,但没追问原因,略显尴尬地说:“这样啊,那我赶紧给他打电话。”
说完便匆匆挂断,游朝和还有些纳闷,他们分手的事已经过去半个多月了,他家人居然还不知道。
第59章 不安
◎“没有你,我确实过得更好。”◎
近日,天空不见日光,淅淅沥沥的雨水下个不停,空气潮湿的像把人泡在水里,时间久了,隐隐散发着霉味。
到周五这天,雨还没停,游朝和撑起一把伞,走出门。
隔壁九栋一如既往的安静无声,院子里的落叶成片堆积,原先干净的小院变得像一个无人居住,无人打理的废弃场所,游朝和每次经过,都会不经意一瞥,只是大门长期紧闭。她想,于新暮应该不住在这里了。
想想也对,玉锦别苑本就是小别墅聚集地,都是一些想改善居住环境的人住在这里,像他这种身价过亿的总裁,住在这太屈降身份了。
游朝和移开视线,挺直背继续往前走。
离开医院半年多,门前还是老样子,游朝和在于洛的嘱托下,乘电梯到行政楼五层,刚出电梯,看到于洛捧着一个棕色笔记本站在门口,她脸上绽放笑容,礼貌打招呼。
于洛一脸和蔼,含蓄几句后,领她到会议室,会议室是典型的长圆桌,于洛安排她坐在中间位置。
坐下后,游朝和扫一眼在座的人,参加分享会的大部分是中年人,只有少部分的年轻医师。
她礼貌地点头致意,没瞅到于新暮那张脸,随即收回目光。
敛下眸子,自嘲一番,他每天工作那么多,想都不用想是不可能有时间参加这种悠闲活动的。
少倾,她心无旁骛地拿出笔记本,再看一遍即将要发言的内容。
游朝和知道在座的都是受过专业教育的专家,在疗愈心理方面都颇有建树,即使是职级最低的医师,也在这方面付出很多努力,她一个书法生当然不敢在一众专业人士面前班门弄斧,因而,在发言的时候,很谦虚地表达自己在书法疗愈方面的经验,并指出目前的不足之处。
所幸的是,她的简短发言引起众人讨论,一下子气氛就热闹起来,你一言我一语的表达看法。
游朝和觉得他们的讨论很受用,便在笔记本上记下来。
尤其是有人提出让患者亲身制作文创产品,制作的过程不仅能让浮躁疲乏的心灵安静下来,说不定能让他们找到兴趣点,提升行动力和自信心。
分享会大概在四十分钟左右结束,临走前,于洛喊住她,说有话跟她讲。
游朝和抓紧背包的系带,点头应一声,面上平静地跟在他旁边。
两人一前一后进去,于洛让游朝和坐靠墙的蓝色长椅上,他在饮水机旁抽出一次性杯子,一边接水,一边像是在跟她拉家常:“我那晚给于新暮打电话了,但那臭小子一直不接电话,所以今天他就没来。”
她讶然点头,起身接过他递来的杯子。
于洛虽然不知他们是何种原因分手,但深知于新暮那小子是真心喜欢这姑娘,他的脾性于洛最清楚不过,对情感问题很容易钻牛角尖,还很擅长把罪责堆在自己身上,更遑论前不久他母亲离世,身心的压力更大,难免是走不出来才始终不接人电话。
但好不容易遇到真心喜欢的姑娘,就这么分开也太可惜了。于洛看游朝和一眼,深叹一口气。
他坐下来,问:“朝和,我记得你也住在玉锦别苑吧。”
“嗯,是的。”
“我是担心那小子旧病复发,你回头替我去看看他。”
游朝和喉咙一紧,旧病复发?
“他就住在我家隔壁,但今天我经过时,见到院子许久没人打扫,看样子他应该搬走了。”
于洛闻言,眉头皱紧,隐约有不好的预感。
他心不在焉地说:“这样啊,那我回头打电话问问他爸,是不是去北州了。”
游朝和点头。
不知怎么的,回去的路上,胸口一直闷闷的,像是潮湿的雨气缠绕她的气息,让人久久喘不过气来。
回来路过九栋时,黑金门半掩,显然是有人打开过,她抬头望向二楼,昏暗朦胧的天空下,右侧窗户亮着微弱的灯光。
难道是回来取东西?
她心存疑惑地撑伞回家。
*
游朝和收拾东西赶到工作室,除了二楼疗愈室有人在上课以外,楼下基本没什么人,有几个人显然是因为下雨在这里逗留。
她跟助理分享上午在医院的收获,两人商量决定在二楼大厅设一个手工制作区。
策划好方案,便立即张罗起来。
布置完,灰蒙蒙的天空完全暗下来,她吃完饭,想继续设计几款产品再回去,刚打开电脑,桌案上的手机铃声响起。
她瞥一眼手机屏幕,赫然看到徐铭的名字,她靠在柔软的椅背上,拿起手机接通。
未等她开口,徐铭吊儿郎当的声音率先传来:“嫂子,我哥在你旁边吗?他怎么不接电话?”
游朝和怔住,忽略徐铭对她的称呼,没好气地说:“我们分手了,我不知道他在哪。”
那头惊讶道:“什么?!分手!”
突然放大的声音刺痛她耳朵,她把手机拿的远一些。
许是被旁边的秦愿听到,手机一把被秦愿抢去,急不可耐地问:“什么情况,前段时间还好好的,什么时候分手的啊?分手了怎么不告诉我?”
一连串的炮语连珠让游朝和招架不住,只捡最后一句回:“你不是跟徐铭在北州嘛,不想打扰你们游玩兴致,就没说。”
秦愿知趣地没再多问,安慰她许久。
徐铭只担心他哥的情况,手机最终被他抢了去,“哎游朝和,你见到我哥出门过吗?”
她想了想,“没有。”
这是实话,她在阳台观察过,对面房间从未亮起,也没见人出门。
徐铭语气变得急切,“算了,我自己回去看看。”
电话挂断后,周遭回归安静,只有雨水敲打青石板的清脆声音。
游朝和转头看向窗外,平复了一下午的心又开始变得不安,像院落里急躁的雨声。
她盯着电脑屏幕,完全没心思再提起笔,思虑片刻,收拾包打车回家。
前几日,她让家政阿姨给家里打扫卫生,在换衣间的角落翻到一件黑色风衣,灰尘粘在上面尤为明显,游朝和本想扔掉,但阿姨说扔了可惜,帮她洗好重新挂在衣柜里。
回到家,她找出一个干净的袋子,把衣服叠好放进去,随后撑伞出门。
黑金门依旧半掩,二楼房间的灯光在黑夜里亮的更彻底。
游朝和小心地推开门,走到檐廊下,她把雨伞放在布满灰尘的地上,随后深呼一口气,伸手按门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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