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这么些年孤零零过下来,常平安性格竟没长歪,只不过对上村里那些人,他似乎总是稍显得底气不足,分明他半点过错都没有。
因天太晚,常平安又留下歇了一夜,第二日一早又帮着阿桃将东西送到摊位上这才回去。
成日里来回挑来挑去也麻烦,前两天去木匠铺子,掌柜的说还差一点,今儿收摊再去瞧瞧。
推车虽还没打好,不过那木匾早已经讨过来了,现下出摊阿桃都要放在摊子边上,等收摊了在收回去。
这招牌的力量可不容小觑,几日下来,人家也不再说中大街卤食,在阿桃的有意指正下,多数熟客也改了口,同人家推荐都说是桃娘卤味。
每日生意逐渐稳定,少的时候也能进一贯钱,多的时候能有一贯搭三五百文,现如今天亮的渐早,白天出了太阳就渐暖和起来了,早起也没先前那么受罪,故而阿桃是早起摆一上午,中午收摊回去,到半下午再来摆个把时辰,横竖这摊位都租了,不摆也是浪费。
没成想到下午荤卤卖的比上午还好一些,因忙活一天,多数人愿意切点肉回去晚上添个菜。
因下午也来摆摊,所以每日进项没她一开始想象那般,时间久了人越来越少。反而一个带一个的都过来尝,老客吃习惯了隔几日买一回,新客一来就补齐了空档。
阿桃隔几日就要去木匠铺子瞧一瞧,有什么新的想法就叫再改一改,故而这一来耗费的功夫就久了一点,但这推车做出来的样子她是极为满意的。
她这一趟过来就是估摸着差不多完工,因此那早就打好的招牌她一并带过来了,叫师傅钉在推车顶沿,这一来路过的一眼就能看到她这招牌,招牌刷了漆,字刻的也漂亮,远远看着就招眼。
几番修改,自然也要加钱,牌匾加推车到最后竟花了两贯钱,定金先前已经付过了,这回算清了把余下银钱结清,阿桃便推着车回去了。
一路倒还吸引了不少视线,还有不少人看见推车上的招牌,过来问她这是卖什么的,阿桃哭笑不得,告诉人家这卖的是卤味,每日在中大街摆摊,用的是好香料好药材卤的,味道好还补身子,若是想尝尝明儿一早可以去中大街。
木匠师傅手巧,这推车极为轻便,从铺子推回家十分平稳,她劲儿不算大,推着回来并不吃力。
阿桃满意的绕了两圈,推车上头有顶棚,应阿桃要求,后来又加了雨布,能遮风避雨,往后雨天也能出摊了。
虽花了两贯钱,长久来看这钱花的颇为值当。
卖了两头鹿常平安分了她十两银子,这银子散碎,不过比铜板好多了,一并收进钱匣子里头,抱着匣子晃了晃,七十两银子铛铛响。
这几日卖卤味的铜板还未拿去换成银子,不过阿桃都已经串好了,今儿给木匠铺子支出去一贯多,还剩下四贯,余下一贯留着买食材,其余几百文散碎铜板留作花销。
常平安动作也快,这两日山上山下跑了几趟,仓房里吃食基本都搬下来了,余下些杂七杂八的锅碗瓢盆他是想着回头进山打猎还得在那儿落脚,索性等村里屋子收拾出来再说。
第26章 银子
阿桃想来也觉得好笑,告诉他有个主意,他竟真的也毫不怀疑阿桃的本事,连问都没问就将家当都搬下山来了。
明儿再搬一趟山上那间屋子就差不多空了。
中午太阳晒着人还有些犯懒,阿桃坐在院里将那副锦屏收尾,因下午都要出摊,加上这几日事多,那副百花图就暂且搁置下来了。
捎带着常平安吃过午饭,他人又回山里了,阿桃将人送到门口,这才栓了门烫了手熏了香拈针引线。
百花争春,几只蝴蝶活灵活现欲要飞出,最后一丝线头藏起,这副绣活终于完工。
一动不动坐了个把时辰,腰也酸背也疼,阿桃起身抻了抻筋,将东西收好。看了眼天色,还不算晚,干脆将这副绣品拿去铺子里卖掉,再拖春天都要过去了。
上回卖的那副松鹤延年,掌柜的人还不错,搭了不少碎布头,故而她还是准备去那家铺子。
这回的百花图比上回的松鹤延年更费心思,深深浅浅近百种颜色,单绣线都要费心撘配不敢出丝毫差错。
原是奔着互惠互利的心思来的,也不知这回是掌柜的不识货还是要拿乔,只肯出十八两银子,阿桃骂了句不识货,连废话都没再说便转身走了,留那掌柜的小跑着都追不上。
反正也是最后一副,阿桃干脆转到后头巷子里,准备卖给绣坊。
观南县百姓多养蚕缫丝,农闲妇人也都织布赚钱,因此城内大小绣坊也多,最大的两家便在城西,一家锦绣坊,一家云绣坊。
大户人家出来的绣娘多在锦绣坊,普通人家出身的绣娘多在云绣坊,两家绣活儿相差无几,故而打了这么多年机锋。
她先前在伯府私下做些绣活儿换银钱,多是到锦绣坊去,倒是不一定能认得出她的脸,可绣活儿却好认。
于是阿桃带上帷帽去了云绣坊,卖绣活儿的什么人都有,有些书香世家一代不一代,到后来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便要靠妻子绣活养家糊口,偏偏这种人家又要脸面,故而娘子来卖绣活多是遮起脸来。
几尺长的绸缎一铺开,云绣坊管事的何娘子就惊住了。
“头一回见花开各异却如此和谐,真叫我开了眼界。”何娘子是云绣坊的掌柜,见得世面颇多,见阿桃这副百花图还是叫她狠狠惊艳了一番,针脚细密扎实,实在瞧不出一丝毛病。
“不知娘子愿不愿意到我们云绣坊来做活,工钱都好说,咱们云绣坊也不是什么抛头露面的地方。”何娘子见阿桃打扮,私心便觉得她是哪个读书人家的娘子,顿时生出拉拢之心。
“不必了,先已经问过几家,掌柜的出个价儿吧。”阿桃声音平淡,也不多话。
那何娘子愈发笃定她是读书人家的娘子,读书人多清贵,日子过得再苦面上却不肯比人矮一头,劝了两句阿桃连话都不肯再说,只好叹了口气,
“二十五两银子,这已是高价了,这价儿娘子要是应我便收下。”
阿桃点头,也差不多就是这个价钱了,这还是沾光了,观南县绣娘多是蜀绣,苏绣见得少便稀罕。
何娘子去柜台后头数出五块银锭,交给阿桃,然后才小心翼翼喊了人来将绣品搬到后头库里,吩咐人好生看着,回头请城里最好的师傅来雕框。
“娘子往后有绣活都送来,大小件儿我都收。”何娘子笑着将人送出门,心里也是一阵可惜,若是能将人请回来当师父,她这云绣坊必定能将锦绣坊彻底压住。
绣活换成银子,她也了了一桩事。
常平安第二日总算将山上东西尽数搬下来了,阿桃收摊回去时正看他在院里给已经出头的菜浇肥,这都是发酵过的肥,一通浇过院里臭不能闻。
“这些菜籽出头,你这一顿浇下去,赶明儿全烧死了。”这厮也忒勤快,闲不下来半点。
听阿桃这样说,常平安他只得又浇了一遍水,到晚间院里还是臭烘烘的,也不知这一番下来这些可怜的菜秧子能活下来几根。
明儿要去山洼村,阿桃今儿备的食材也不多,一边收拾一边问及当年那些事,已经过去十来年,常平安却记得清楚,想来这些年他翻来覆去想过无数遍。
“明儿到山洼里,看到人只说我是你新过门的娘子,旁的话你不必说。”
常平安应声,也没问因由。
到晚间阿桃做饭,常平安来来回回半天,似有话想说,阿桃见他实在纠结,便开口问,
“有什么事儿你直说就是,扭扭捏捏做什么。”
常平安从身后摸出一个不知是什么皮子缝的包递给阿桃,阿桃只感觉手里一沉,打开一看,零零散散的银子满满当当塞在包里头,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另一个荷包也塞到她手里了,依旧是满满当当一荷包,全是白花花的散碎银子,掂了掂恐怕得有小三百两。
“这是这些年攒下的银子……”常平安挠挠头,“这些年我花销不多,都是正经攒下的银钱。”
阿桃颇有些哭笑不得。
说来她觉得常平安是个好男人,可她暂且还没心思考虑这些,此前院里闹贼,怕生出什么事端两人要吃板子,这才拿他做挡箭牌,如今看来两人关系确实有些不伦不类,阿桃蹙眉,
“常大哥,先时同你说了,到山洼村只说我们是夫妇,你如今这样子到村里不好开口,人家却不知道我的底细,由我开口将房子田地都收回来方便些。”阿桃将荷包重新还回去,脸色微凝,“我如今只想着赚够钱先将我干娘从伯府里头救出来,旁的事儿……”
看常平安神情愈发落寞,阿桃到底没有忍心把话说的太死,“旁的事儿只顺其自然。”
男人眼神倏地亮了,嗫嚅道,“我……我没旁的意思,你——你肯拿我当朋友就好了。”
银子他重新又收回去。
阿桃心知这银子都是他拿命换来的,山里猛兽可不长眼,一个不慎命都要丢了,于是她又继续说道,“这些银子,到时候房屋田地都要回来了,你在山洼村再置些田地,屋子也好好修缮一番”
常平安连连点头。
阿桃自然清楚,看着常平安似狗一样瞪着眼,心里难免也柔软几分。他看着粗犷心思却细,能攒下这些银钱不足为奇,毕竟最大的花销不过就是每回进城卖猎物,买上一堆肉包狠狠吃一顿。
第27章 回村
东西全都搬下来,常平安夜里就睡在堂屋隔间里,夜里睡觉半截腿都伸在床板外头,不过他是绝对不会说出来的。
生意已经固定,即便下雨备的吃食的少些她都是要出摊的,这也是让那些来往的老客习惯。
明儿要去村里,下午就不准备出摊了,跟常平安说定了明儿下午一道过去。
早起已经成了习惯,因下午有事,一早阿桃也没备多少卤味,吃食卖完了就推着车准备走了,远远的看到常平安过来接,推车顺理成章到了常平安手里。
常平安祖辈都在山洼庄过活,代代多已打猎为生。
现如今关系最近的亲戚便只剩个大伯。常老爹当年也是猎户,因没有田地,到三十都未曾娶妻。
常家奶奶刘氏当年是带着孩子改嫁过来的,后又生了常平安他爹。虽说两个都是亲生的,可她一向只偏疼老大。
现如今老爷子骨头都烂了,但老太太还活着,心偏的没边,如今由常家大伯养她的老。
关系上两家说近也近,毕竟是连着血脉的亲人,可那位大伯一向是笑面虎。当初一场闹也断了干系,常平安到山里过活十余年也是那位大伯所赐,总而言之都是一本算不清的烂账。
阿桃去东市口赁了一架骡子车,常平安行李在骡子车上垒的满满当当。当时看着不多,搬起来才恍觉这些年竟攒下不少家底。
待东西搬到车上,阿桃又带着常平安去牙行,她当时来城里赁房便是找的牙行。
一进门阿桃先招手唤顺子出来。
顺子记性好,还认得阿桃。
阿桃就说要寻几个靠谱的长的壮实些的闲汉力工,最好是看着凶恶些的。
顺子听个大概,也没多问,当即便带去找了人。这回是阿桃自己来找他的,没人瞧见,故而不算在牙行的生意里头,找几个帮工罢了,也不算什么麻烦事儿,顺子只肯收十文钱的跑腿费。
“谢娘子还记着我,往后再有什么事儿只管来找我,保管给您办的漂漂亮亮的。”
阿桃自然没有不应的,笑着抓了二十来个铜板递过去。
“娘子放心,这几人看着凶,实际都是再老实不过的。”
她没什么好怕的,常平安混在里头倒像是领头要闹事的。
一共寻了三个闲汉五个力工,如今家家户户忙着春耕,这些壮劳力价儿也高些,不过阿桃承诺包一餐饭,又不要做苦力的,因此闲汉一人给三十文钱一天,力工要收四十文钱,从今天下午到明天上午算作一天。
拢共花费了不到三百文,如今一文钱能买一个馒头,三十文能买半斤猪肉,对于这些闲汉来说,有活计已算不错了,说的又不是什么累活儿,一天下来还能混一顿饭吃,自然没有不应的。
等人都找齐了,一群人浩浩荡荡跟在常平安身后,阿桃则是坐在骡子车上,赶着骡子车进了村。
赶着春耕前儿将地要回来,哪怕是手快已经将种子下了地,这理也得扯清楚,不单是地,往前数十年的地租,她都要帮常平安掰扯清楚。
山洼庄临山脚,因临山近水,算是个好地方,奈何人口多,好田地却稀,因邻着山,故大伙也都称做山洼里,这时节大大小小水凼已经长满了水草,半大孩子得了家里人吩咐,拎着箩半蹲着割草。
这边家家户户忙时靠田地,闲时多还是靠织布为生,常家祖辈则是靠打猎为生,常老爹从前也是猎户,身形高大约莫是祖传的,加上他手里虽有些银钱,却没置下田地,人家也不知道他手里有银钱,故而十里八乡没有肯将女儿嫁过去的,怕常老爹身强体壮会打人,直到娶妻刘氏。
刘氏一嫁过来便做主将孩子改了姓常,常老爹自是当亲生孩子一样疼爱,过三年刘氏又生了常平安他爹,常老爹态度也没什么变化,只说两个都是自家孩子,往后家产二人一齐分。
待常平安他爹长大,常老爹已辛劳苦累攒下了二十亩田地,可惜人也在山林里丧了命,人一死,田地就由弟兄俩分了。
刘氏自己要跟着老大过活,因此弟兄二人便分了家。
刘氏跟着老大一家,言语间将十五亩田地并老宅子要了过去,常平安家只分了五亩田地,常平安他爹那时在老宅子住了不到半月,便自个儿建了个草房就搬出去了。
他爹也是打猎的一把好手,苦了几年又挣回来五亩田地,房子也翻了新,一家过得也算有滋味,可惜天不遂人愿,她娘身子骨不好,爹也在山里没了。
他爹是不想他往后也当猎户的,自小没教过他打猎,还将他送去县里念了两年书,可末了他还是走上了这条路。
道两旁田地已经冻了一冬,无论什么年月,土地都是人的根,青牛在田里翻土,这是有家底的人家,没有家底的人家,则是一家老小卷着裤脚在田里挥着锄头铁锹翻田。
看到来了这一大群人,田里人都停了手里活计,绷直了身子朝路上看,阿桃抬着下巴颏,脸上喜气洋洋的,有不点大的孩子凑上前看热闹,阿桃就抓两颗麦芽糖递过去。
一边看孩子的老人家先还准备道谢,一眼看到人群里熊一样的男人,吓得心慌手抖,那孩子生怕自家老太太来抢,两颗糖就丢进嘴里三两下就嚼的粘糊了。
阿桃扬着声音打招呼,“婶子,我是常平安家里的,往后我们就搬回村里住了,有什么事儿你老人家支应一声,咱们相互帮衬着……”
她声音大,道两边原本站直身体看热闹的人一时皆低了头,方才要来扯自家孙儿的老太太进退两难,自家孙子吃了人家糖,这娘子话又说的这样漂亮,她不敢说别的,只能嗫嚅着应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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