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里正看向阿桃,“这……”
阿桃笑,“既没存粮,折成银子更便利。”
“这……侄儿媳妇,家里人口多,如今你祖母也是在家中养着的,一年到头花费下来也不剩下几个钱了,实在没有那么多银子。”
“既无银钱,倒是买得起牛。”阿桃冷笑,“没粮我是不信的,占了我公婆留下的房屋田地,如今村里人人都道你家是富户,怎的这些银子都拿不出来?”
对上阿桃,原本歇下去的嚣张气焰又涨了几分,围着的三个儿子也要上前,又震慑于常平安,只得梗着脖子瞪阿桃。
“当年也是众人见证,签下十年的田地文书,如今既大伯愿意付此前的租金,咱们再立个字据便是,既大伯说家中没有银钱,我瞧着你家中青牛养的不错,圈里还有猪也值些银钱,鸡鸭成群都养的肥硕,这些也要值些银钱。”
阿桃推了推常平安,他便带着那几个力工一起去隔壁牵牛抱猪赶鸡鸭去了。
这厮别的用没有,扮冷面阎王倒是在行,只肖一站,一群人吓得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既没有粮食,也无银钱,我观你家这牛正直壮年,便抵个二十两银子,余下七七八八也算十两银,还剩七十两银子。”阿桃算盘打得劈哩叭啦响,“不知这余下银钱大伯看怎么抵?是要给钱,还是给粮?”
“怎么抵?横竖没有银钱,家中有看上的你就去拿吧!把我这条老命也拿去!”刘老太太哭天抢地,坐在地上看着好不可怜。她心里打定主意,要是常平安真敢搬回来住,她就搬去常平安那儿,到时候日日骂他不孝,叫他在村里过不下去,她就不信常平安敢把她撵走。
张里正又开始捻胡须,“既无银钱,我记得你自己家中还有十几亩田地,便以家中田地作抵如何?”
常大伯立即摆手摇头,“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呀……”
如今观南县本就田少人多,想买上一亩上好的田地极为不易,常家这些田地都是上等水田,好生侍弄下来,一年出息可不少。这田地一旦卖出去,再想买回来,加银钱都不一定买得到,要用田地抵是不可能的。
“这不行那不可,这粮食照大伯的意思怎么还?大伯是体面人,还能赖掉不成?”阿桃面露不耐,抱臂冷眼旁观。
一大家子嘟嘟囔囔,末了还是常家大伯开口,“我……我还,我还!只是绝对不拿田地作抵。”
一群人顺着他的话都看向他,这厮这几年果真是借着自家弟弟的田地赚足了银钱,这么多粮食跟银钱,还真能拿的出来。
一时间众人指指点点,常家大伯忽而反应过来,作出一副被逼无奈的姿态,“放心!即便是去借钱,去乞讨,我也定将欠的补上。”
“既如此,那便立字据吧。”对他装腔作势的姿态,阿桃毫不客气。
常家大伯一脸失望,手指颤抖地指向才捉了鸡回来的常平安,“侄儿莫非真要与我如此生分不成?”
说起生分,常平安笑,“我爹在世时,对大伯再敬重不过,可当年我爹娘过世,连办丧事大伯一家都躲得远远的,是大伯早早便同我家撇清了干系才是。当年阿爷意外,我爹顾念奶奶年事渐老,又同你一家亲近,如此房屋田地都不愿与你相争,奈何你却一副鬼蛇心肠,阿爷田地到手仍不满足,还想着我爹留下的田地。”
“如今我已成家立业,当初我爹分家时只私下请了村人作见证,如今大家都在场,便再立字据为证,我俩家从此便断了道,从此以后再不相干,您也莫姓常了,改了姓去,省的将阿爷从地里气活过来。”
“你!你不孝!如今你阿奶在我家中奉养,你竟连她老人家也不打算孝敬了?”
“从今往后,三节自有节礼奉上,多的便也没有了,若大伯觉得我不孝,自己多尽些孝心就是。”常平安看了阿桃一眼,见她眼里满是认同,然后颇为冷硬地开口,“只有一条,人死了莫要叫我去摔盆打幡。”
常家大伯颤抖着抬手指他,口中大骂不肖。刘氏坐在地上狠拍大腿,继续哭家门不幸。
“若说大伯孝顺,这些年却没见给阿爷多上一炷香。”常平安阴恻恻开口。
第33章 不孝?
常平安话说的十分不客气, 村里人听着顿时哗然,连地上扑腾的常家老太都歇了火。
可不是,这些年除了七月半, 其余日子都没见常家老大去给死去的常老汉上香, 议论刘氏的声音愈发大了, 只等村里村长族老咳嗽不止, 纷杂之声这才歇下去。
常家大伯灰溜溜地低头,阿桃请张里正起文书, 鸡鸭猪牛抵了三十两, 七日内给出十石粮, 余下折成银子拢共再付六十两银子,两家从此两清, 只当不再有这门亲戚。
常平安自然也求之不得,不过这常家大伯又开口,
“六十两银子即便讲我榨干了也拿不出来, 虽说两家再无往来, 但你阿奶到底是祖母,你真不孝顺, 就不怕外人闲话?”
常家老太也涕泗横流, “儿孙不肖, 儿孙不肖阿!如今竟跟着外人诋毁起他阿奶来了——”
看到一群人又聚集过来的狐疑眼神, 常家老太再次哑了火。
“这些年不见爱护孙子,等孙子长大了又来要孝敬,天底下没见过这样的理儿。”阿桃声音不起一丝波澜, 甚至还挂上了和善的笑,
“老太太这般缠着不放,我男人也并非真的不肖, 原说定的六十两银子,大伯只给五十两好了,另外十两只当往后给老太太的孝敬,从此我两家两清。刘氏跟着常大一家,与我家男人再没干系,往后也莫要说什么孝不孝的话。”
真要对长辈不孝,往后生出什么事端这都是话柄,阿桃也不愿惹上麻烦,能一次性解决最好就一把解决掉。
常大伯捞到一分好处算一分好处,只听少了十两银子,迫不及待便叫张里正,看阿桃改了文书立即就捺下手印。
彻底分家断道,原先打定主意赖上常平安也行不通了,刘氏心如死灰,也认了命,至少给老大省了十两银子不是。
阿桃一番话叫外头围的一圈人称赞不已,口中皆夸常平安仁义,原就不得人心的常家老大一家,现在被架在了火上,不想再叫人围着看热闹,也占到了十两银子的便宜,一家人相携怒气冲冲出门去了。
见此事尘埃落定,原看热闹的人也准备散了,常平安拘了一礼,扬声道,
“今日各位都在场做了见证,既已说定七日内还清,那七日后各位家中凡年上六十未满五岁者,双亲亡故孤寡者,久病不愈者,身有残疾者皆可以来领钱粮。不过丑话也说在前头,若常大一家银钱粮食没给清,我是没法子贴钱分给大家伙儿的。”
如今已撕破脸皮,常平安连体面都懒得维持,只一口一个常大喊着。
一群人自然应声。
“放心,今日当着众人面都如此说定了,那老小子若是反悔,咱们都不会放过他。”
“就是,大男人说话若不算数,咱们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他。”
“放心,若讨不回来,咱们大家伙儿帮着你去要!”
……
原先疑神疑鬼的怪话因常平安给出利益而消失的无影无踪,等人走尽了,几位族老面带羞色,也拱手告辞。
今日这一出闹开,原本的遮羞布也被扯下来了,十年前一群人收了常大好处,欺负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今日这孩子受尽苦难长大成人,回来将一群人闹了个满脸通红。
人都走光了,常平安又从腰间取出包着二两银子的红封,塞到张里正手里,“今日一事多谢大人,如今已从山里出来,往后再有事不免还有请托。”
张里正将红封塞进袖内,笑的胡须颤抖,“好说好说。”
常平安又给院子重新挂上锁,黄铜钥匙不由分说塞了一把给阿桃,又红着脸说,
“往后若是钥匙丢了还能找你去拿。”
此间事毕,几人一起赶着骡子进城了,原说定的包一顿饭,但今儿高兴,这事儿能办成少不得几人在一边,常平安同阿桃商量过后,便说请了几人再吃一顿饭。
一早闹的头疼,阿桃也无心做饭,先进城还了骡子,又带着一群人去了饭馆,要了六菜二汤并一坛子酒,几人一起吃了个精光。
今日扮了一日夫妻,二人倒有些默契,毕竟是演的,等人走光了两人都不约而同避开此话茬。
知道阿桃下午赶在市集关门前再摆一回摊,于是帮着将水缸里水挑满了,又帮着把院里木柴劈的更细些好方便烧炉子。
这些活计阿桃自然也能干,不过她力气比起常平安还是小些,他半个时辰就弄好了,到她恐怕得费半下午。
等常平安劈好柴禾,锅里卤味也都熬煮好了,阿桃将东西都摆到推车上,常平安自觉接过,推着上了街。
昨儿临走时与边上人都说过了,若今日有熟客来帮着知会一声,只说她回庄里办事即可。常平安知道因自己的事儿耽搁了阿桃做生意,脸上难免带了几分歉疚,从口袋里掏出银钱,只说晌上午没出摊亏损的银钱他来补上。
阿桃自然是不肯收,“如今正是春耕的时候,田地既已经收回来了,隔壁那家牛也被你牵走了,往后田里干起活儿有牛,方便许多,这家中事务还是要尽早打理起来。”
常平安只得面色怏怏将银钱又收了起来。
“你若真要帮我,我看山里竹林不少,你得闲再帮我劈一些竹签,上回劈的那些快用光了。”
阿桃话音未落,常平安点头如捣蒜,“这个简单,山脚就有竹林,如今不在深山里住着,我劈好送来也方便,现在天还早,我就回去给你劈一些,明儿得闲给你送来。”
“那再好不过了。”
要说常平安可比阿桃有钱多了,单这些年打猎攒下的银子就有三百多两,那些田租收回来后又能进一笔银子,到了年底抱回来的那两头猪也是进项,更别说还有一头要值上几十两银子的青牛。
寻常庄户人家二两银子便能过一年了。这些银子若是普通人家,一辈子都不一定能赚得到。她若有这些银钱,就能先租个铺面将生意做起来了。
阿桃想着想着都有些发酸,想到这钱来的不易,难免又生出几分别样情绪。
握紧拳头收回心神,这些钱她早晚也能赚到,不急,日子还长着呢。
第34章 荠菜(修)
从阿桃这儿走, 常平安说他到街上去买粮种,又说买完便回去要将家里再归置一番,就不再回来了, 阿桃让他自去忙去不用管她。
原以为上午没来, 下午没什么生意, 没成想到了黄昏时分, 不少人家的妇人娘子都出来再买些晚食回去添菜。见阿桃摊子摆起来了,自然要买些卤味回去加菜。
现在是闲时, 百姓都吃早晚两餐, 早起糊弄糊弄肚子, 下午一餐就显得重要一些,故而家家也愿意吃好些。
今儿准备的吃食不多, 到了闭市的铃响前,摊子上已经空空如也了,原准备留两个卤蛋作晚饭, 也卖的一个不剩。
这一下午进账有八百文, 刨除本钱也净赚了小五百文。
摊子摆起这么久,虽赚了些银钱, 不过因租了这摊子, 加上做了这推车, 也搭进去一些, 故而手头还称不上宽裕,加上要救宋妈妈出府,又想将这生意做的再大些, 因此手头钱就更不敢动了。
熬了半锅粥,阿桃趁着最后的光亮将明日的食材备好,卤料快用完了, 明儿还得去配齐。
一整日忙碌,喝完粥整个人也早已疲惫不堪,趁最后一丝力气洗漱完毕,阿桃到头就睡,片刻后竟响起不小的鼾声。
鸡叫两遍,阿桃赖了一会儿床,待清醒些瞪着屋顶,两息之后一个鲤鱼打挺爬起来了,心底想的便是一定要将生意做大,回头多雇几个人干活,再不用早起。
下半晌余娘子要送鸡蛋来,如今余娘子生意也算上了正轨,上回听她说如今不用再挨家挨户去收,现下不少人都争着将自家鸡蛋鸭蛋送上门,由余娘子自个儿挑。
原在村里叫人排挤,现如今带大家赚到银钱,至少这些人面上再不敢说那些怪话了。
余娘子挑的鸡蛋鸭蛋都是个儿大的,阿桃只看一眼就能知道用了心,同她合作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两人都省了事,阿桃不必每日都把着食材的关卡,余娘子也不必日日上街摆摊卖鸡蛋。
自从推车做好了,阿桃就能提前备好食材,摊上东西卖的差不多了就现卤现卖,一出锅,整条街都是卤食的香味。
阿桃这推车在中大街摊贩里头也算独一份,风刮不到雨淋不着,一眼望过去大家摊上都是挂个布幡当招牌,唯独她这推车上端端正正刻了牌匾,台面也收拾的干净利落,再挑剔的客人也找不出什么毛病,故而这桃娘卤食名声竟在观南城都算有了些名气。
其实一开始没这推车,备的卤味多了少了都不好,现下有了推车就彻底稳定下来了,卖的差不多就现卤一些,每日到黄昏将将能把所有吃食卖完,若有哪一日没卖掉的,便给邻里分一些,毕竟她一个人住这儿,关系亲近了有什么事儿人家也会主动搭把手。
今儿人不多,回来的早些,才到门口就见豆腐坊家的小孙子豆苗抱着一兜子菜坐在门口台阶等着,似乎已经等了好久,见阿桃回来,立即笑眯眯迎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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