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阿奶打发我送些荠菜来,她今儿一早跟人去城外挖的,到中午才回来,足有一篮子呢,晚上我们家里吃芥菜饺!”
他说着盯着阿桃推车吸了吸口水,然后把一大兜子菜放到阿桃的推车上,正准备要走就被阿桃喊住,今儿卤蛋跟大肠剩了些没卖完,阿桃用干荷叶包了些,递给这小子,
“拿回去叫你奶热一热,晚上添个菜,一会儿我上你家拿豆干跟豆结阿。”
“嗯嗯!”豆苗忙不迭点头,接过吃食,口水一咽再咽,忍着馋意道了谢,又跟阿桃打过招呼,一溜烟就跑没影了。
这时节野菜都冒头了,若不是她忙的抽不开身,也想去挖些新鲜的回来吃,豆腐坊周婶子给的菜都是嫩尖尖,瞧着就鲜灵,方才听小豆苗说晚上吃芥菜饺子,阿桃一时嘴也馋,开了门将车推进院里。
如今跟刘一刀生意有来有往,这猪肉跟下水都是头一天说定量,他每日叫徒弟送上门的,不必她自个儿去取。
切了一小块明儿要做卤肉的五花下来做馅儿,余下又重新吊回去了,明儿还得做卤肉,不敢奢侈切太多来吃。说来卤肉要瘦些才香,不过这世道大家伙儿肚里都没多少油水,吃肥的也不觉腻味。
趁天还早,又去豆腐坊把豆干豆结都取回来了,一回来就见余娘子带着猫儿在门口等着了,猫儿穿的是一身新衣裳,门牙掉了一颗,这时到了换牙的时候了。
猫儿看见阿桃就咧嘴笑,笑着笑着想到才豁牙,又伸出手捂上。
“我先去中大街,见你摊子收了才过来,还当你不在家呢。”余娘子手里也拎着菜,“这几日不必挨家挨户收鸡蛋鸭蛋,一早得闲进山摘蕨菜去了,前两日才下过雨,现下这些蕨菜才冒头,正嫩着呢,顺道给你带一些。”
阿桃笑,举了举手里的豆干豆结,“才从豆腐坊回来,才刚周婶子送了不少荠菜,正想着今儿包饺子,晚上就留在我这吃。”
余娘子没说话,猫儿却两眼亮晶晶,可怜兮兮捂着漏风的嘴,“阿娘,我好久没吃饺子啦!”
不等余娘子拒绝,阿桃就牵着猫儿的手进了院,余娘子只得无奈摇头,
“如此就叨扰娘子了。”
余娘子也是干活的好手,洗过手就开始帮着剁馅儿。阿桃她手也快,和面擀皮儿一气呵成,那边余娘子已经将肉剁成糜,同剁好的芥菜拌一起,撒了葱姜水跟酱调味,只等拌上劲儿就能包了。
猫儿也想学着包饺子,阿桃掐了个剂子给她捏着玩。
两人动作快,余娘子住在城外不远,天黑赶路不安全,还是得赶在太阳落山前回去,两人一起包更快了,阿桃先下了一锅,捞起来端到院里吃。
观南城人爱吃辣,阿桃自己常炸辣椒油,有的客人想要卤食更辣些她就多淋些辣椒油。
拍了蒜倒了醋再淋上辣椒油做沾碟,浅浅沾一些,吃起来酸辣爽口,饺子馅儿因打上了劲吃起来甚至有些弹牙,三人都顾不得吹就往嘴里送。
等送走了余氏母女二人,太阳都还没落山。
还余不少饺子,想了想上锅蒸了,用屉子装过,在街口雇了驴车,准备送到伯府给宋妈妈。
打从伯府出来,她变化与从前相差甚远,还是怕叫人认出来,便戴了帷帽。
到后门给门房塞了一把铜子,只说自己是宋妈妈远房侄子的媳妇儿,劳他进去知会一声。
这门房换了人,不是上回常平安来时的势利眼。
换成了一个年纪看着不大,细胳膊细腿活像颗大头菜的小子。只见他接过铜板甩了甩,打量了她一眼,似乎有些奇怪,反正戴了帷帽,阿桃淡定以对不曾躲闪,见他还好奇便笑出声,
“你怕什么,我又不进去吃人……”
小门房脸一红,这才打消疑虑小跑着进去喊人。
第35章 饺子
阿桃被赶出府宋妈妈算是叫人捏到了短处, 一群丫头婆子削尖了脑袋向上爬,如今逮到机会,更是恨不得直接将人踩死。
上回见到宋妈妈她还是有些精神气儿的, 今儿一见, 她竟看着老了十岁不止, 先前合身的衣裳空荡荡挂在身上, 阿桃一出声,宋妈妈便过来了。
等看到阿桃, 眼里这才闪出一丝光亮。
两人绕到后头巷子里, 阿桃这才掀起帷帽, 她没像在府里时涂黄脸,不过点了不少褐斑, 眉毛也叫她刮的稀疏,因一日三餐吃的饱饱的,个头窜高不少, 人看起来精神又板正。
同在伯府时印象中的模样差了太多, 为避人眼也怕叫熟人认出来,头上还绾了个妇人髻, 穿的是青布衣裳, 整个人瞧着就是个妇人的相貌, 不过气色比先前在府里好上不止一星半点。
宋妈妈是最体面不过的, 即便叫挤兑去倒夜香刷恭桶,也不曾放下这份体面,从前后院里头刷恭桶的老妇身上常年一股臊味儿, 但宋妈妈却将自个儿收拾的干净利落,生怕遭人嫌弃,出门也要在身上扑香粉。
见四下无人, 宋妈妈拉住她的手,阿桃眼泪登时止不住,待二人抱作一团,鼻间闻到淡淡的药味儿,低头看到只剩骨头的手腕,又摸到干瘦的脊背,她眼泪顿时淌的更加凶猛,
“怎的……怎如今成了这副样子?”
待哭过一场,二人寻了个石阶,阿桃从屉笼里端出还温着的蒸饺,怕送来糊了没敢煮,从城南到城西也不算近,即便小心翼翼,吃起来还是有些黏了。
“上回来还好好的,现下怎的……怎的将您欺负成这个样子。”阿桃眼哭的红肿,从到这个世界以来,这些年的温情全是宋妈妈给的,如今宋妈妈成了这副模样,叫她如何不心酸。
“先前我的位置叫顶了,如今在府里彻底失了势,谁都要来踩一脚。”宋妈妈叹气。
对于这些阿桃自然清楚,府里尽是些捧高踩低的主儿,只是没想到这些人嘴脸如此可恨。
看阿桃一脸忧心,立即补了一句,“不妨事,他们也不敢闹得太过。”
阿桃冷笑,“您别瞒我,那些丫头婆子的德行我最清楚,您如今的手里的正是要起早贪黑的活儿,只怕到了饭点,连饭都不给您留吧。”
其实她说的还算保守了,那些丫头婆子最是尖利,无论是吃饭还是旁的,离她远远的且不说,宋妈妈只当落个清净,可这些人嘴里也总不干不净,骂她老粪桶,说她身上都是屎尿味儿,回回去吃饭碗里都叫人放了污糟东西。
宋妈妈顿了片刻,然后背了半身,将饺子夹进嘴里,呜咽不清,“没有的事,你总想太多,如今才脱了苦海,先将自个儿日子过好,不必担心我。”
“您何苦……看您在这儿受苦,我日子就过不好。”阿桃握了握拳,“这几日我定想法子救您出去,您且等我信儿。”
宋妈妈沉默良久,这才点头。
“这侧院门房似乎换了人?”宋妈妈吃着饺子,阿桃有一搭没一搭地问。
“先那门房夜里吃酒赌钱,叫人揪住小辫子,将这事儿闹到人前,大老爷骂大夫人管家不严,大夫人给打发到庄子里头种田去了,后又换了年纪不大的小子。”后院一点小事儿立马都能传的四处知晓,即便宋妈妈不想听,一旦有什么新鲜事儿发生,还是都能传到她耳朵里去。
一盘子芥菜猪肉馅儿的蒸饺被宋妈妈吃的干干净净,因不敢出来太久,怕又叫人揪住尾巴,二人也没顾上多说几句话人就匆匆走了。
阿桃气苦,宋妈妈一顿饭吃的又急又快,显然不知多久没吃上一顿正经饭食了,心里愈发打定主意要将人快些从府里赎出去。
方才雇的驴车还在巷口等她,阿桃心里百转千回,提着空了的食盒上车回家。
常平安昨日说劈些竹签子送来,今儿一整日没瞧见人,想是家中有事耽搁了,明儿应当回来,阿桃心里着急与他商量事儿,这会儿只能放在心里辗转。
因心里存着事儿,这一夜都翻来覆去难以入眠,只等鸡叫二声阿桃直接就起身去灶房忙活,她的卤食摊子打摆开以来除了去帮常平安要田地那日,其余时候一日都未曾歇过。
如今熟客常说隔日不吃便馋,于是但凡来买过她家卤味的,过个一两日便又会再来买着吃,每日进账都十分平稳。
如今最好卖的还是卤豆结,其次便是卤肉、卤大肠,阿桃也根据食客爱吃的品类或增或减了不同卤食,卤蛋多是客人去面摊吃面时捎带买两个解馋,量一增减,每日进账又多了几十文,看着不打眼,累日下去也比先前多不少。
如今阿桃都是在家中先将食材备好一部分,再直接到街上现卤,这卤料经过这些时日,已经勉强能算作是老卤了,味道更香更醇厚,只烧火的功夫半条街的百姓都被这霸道的香味吸引驻足。
阿桃如今也愈发熟练,她手艺好,摊子又干净,单看这摊位,不少没吃过的都愿意买一些来尝尝,所以别看如今位置并不算好,但在这儿摆的时间久了,一来二去这一片被她带的人都翻了几番,且她这卤味只此一家,也没什么眼红找事的,边上几个摊子待她也和善,只怕把她逼走了这生意更大不如前。
先时常平安劈了不少竹签,如今快用尽了,本来说今儿送来,到现在也没见着人,下午收摊准备去杂货铺子看有没有打算买一些,结果掌柜的说没有,阿桃只好带着没由来的一肚子气推车回去。
心还想着只怕常平安家中有事绊住了脚,一到家才发现人已经在门口等着了,一见到阿桃原本木头一样的脸开了花,帮着接过推车,将跨篮里竹签递给阿桃。
常平安今日是赶车来的,正是常大伯家里收回来的牛,也不知等了多久,那牛已经拉了一垛粪,此时正甩着尾巴瞪着牛眼看两人。
“明天我捡回去肥田。”常平安指着那一垛粪。
阿桃干笑两声,开锁进屋。
第36章 上心(修)
如今牛是金贵物, 常平安帮着把推车扛进去,又出来牵牛。
“来的晚些,因常大把银子还清了。”他如今喊那一家只喊常大了, 听着怪好笑。
阿桃有些愕然, 她知道常大一家有钱, 却没想到还的这么快。
常平安解释, “常大家原还有个小女儿,这些年日子过好了, 花了不少银钱去请了城里媒婆, 说给县里富商当妾, 听村里人说日子好过,常贴补他们一大家子, 一早村里人都堵在他家叫还我银钱。”
“一家子连门都出不去,被逼的没法子常大媳妇便进城去找小女了,也不知怎么说的, 讨来银子还清钱, 我也将那十两银交到村里,由村子做主分配给孤老残幼。”
阿桃点头, 既说出口自当做到, 人都惯爱跟风, 常大伯如今在村里臭了名声, 众人自然便跟着唾骂,如同先前这些人畏惧常平安一样。如今得了好处,见到常平安, 知晓了他秉性,一个个心里不知怎么想,面上却都对常平安亲的跟一家人似的。
常平安听阿桃的, 只管过自己的日子。
从前在他家落难时冷眼旁观,如今也没必要惺惺作态,维持个面子情已是难得,村里该有的他也有最好,没有他的他也懒得在意。
“不过他到底没改姓。”别的常平安没放在心上,常大没去改姓这点叫他有些气。
这姓哪里是说改就改的,到了这般年纪,当年的事儿恨不得捂的死死的,哪会去改性。若非这回闹出来,再往后几辈过去,谁知道常大一家名不正言不顺的得了常家田地。
村里事儿算是了结,阿桃接过常平安递来的一篮子竹签,犹豫半天不知怎么说宋妈妈的事儿。
常平安见她犹豫,跟在她后头问了半晌。
“本不该找你开口,只是实在不忍宋妈妈在伯府受苦,昨日去看她,人已瘦的看不过眼。”阿桃给常平安倒了水,又招呼人坐下。
常平安惊讶,上回去瞧着宋妈妈人虽被顶了活计,但见到阿桃后精神头还不错,人看着也是个有福的,这才几日功夫,怎的就叫磋磨成这样了。
阿桃摇头,“原打算你今儿不来我就去山洼里去找你的,想将救人出来还得上下打点。”
阿桃昨儿将银钱细数了一遍,抛开本钱,摆摊每日净赚不过八九百文,只凭摆摊这些时候进了十六贯银钱,这个数已经不算少了。
宋妈妈先前将自己体己全给她了,加上自个儿剩的银钱,她手里满打满算不过七十几两银子,刨去摊子日常开销、摊费,还有下回院子租钱,能动的银子至多六十两,伯府里头那些管事的大丫头见得世面多,从上到下各个都要打点,这些银钱怕是远不够的。
如今宋妈妈才碍了主家眼,想救她出来更是不易,别说宋妈妈签了死契,便是那些签了活契的丫头,只要没到时候,哪怕家里人去求,主家也不会给脸放人,要么年纪大了办了好差得了恩典脱身,至于银钱,大户人家并不差那几个银钱。
抬人出去简单,放人出去可不易,伯府不是那等和善的高门,几个主子更不是好说话的。
要想将人赎出府,钱是重要,更重要的事逢一个好时机。
不过宋妈妈头一个便是要将她倒夜香刷恭桶的活计换了,否则别说到主子跟前儿的脸,连下面那些丫头婆子都要踩上几脚。
18/56 首页 上一页 16 17 18 19 20 2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