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良想了想,“也是。”
屏幕上弹跳出沈良的名字,被机械女声一字一顿播报着,久等的沈良长呼出一口气,从椅子上站起身,指指诊室的门,“我先进去了。”
他进了诊室,蒋冬至仍低着头盯着那张体检单瞧。
可他看不出什么所以然来,那群汉字从视线里划过,却在脑海里留不下任何痕迹。他看不进去,只觉得心烦意乱。
今早,程拾醒先他一步出了门,化着精致的妆,斜挎着小包,哼着无名的歌,瞧着心情很好。
也许是又跟她那位男友约会去了。
他上网搜索了相关资料,人们总是这样说的,热恋期的情侣总是想无时无刻黏在一起,他们会牵手、拥抱、接吻、做……
他又想起那晚在她宿舍楼下看见的画面,相拥的人影,她踮起的脚尖,还有风吹过时在他们身上晃过的树影,一切都是那样朦胧又烦人。
如果那个男生能消失就好了,如果天底下所有有可能会将她从他身边带走的人都消失就好了。
……可哥哥应该有这样的想法吗?
蒋冬至倏地冒出这样一个问题,像只温柔的手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在他紧绷的神经上轻轻拨动了下,令他头皮发麻。
可哥哥会有这样的想法吗?
-
体检结束,蒋冬至乘着电梯下来时正好又撞上沈良。
“哎呀,蒋总。”沈良乐了,“你体检也结束了?”
“嗯。”蒋冬至摁下一楼。
体检时间太长,医院里等待就诊的病人也逐渐减少。眼下电梯里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沈良仰着头,望着屏幕上红色的数字慢慢向下跳动,随口聊天:“你开车来的?”
“对,要捎你一程吗?”
“不用,我家离医院近,走几步就到了。”
身侧人安静下来。
沈良扭头,刚要说什么,忽听蒋冬至开了口:“我记得你有个弟弟,也在广大念书。”
他话题偏得突然,沈良一愣,回道:“对啊,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蒋冬至低着头,若有所思,没看他,问:“如果你弟弟谈恋爱了,你会怎么想?”
“哪家小姑娘会看上他?”沈良吓了一跳,“也太眼瞎了。”
“如果你弟很优秀呢?”
“他是挺优秀啊,广大那么难考也被这小子考上了,他就是长得太丑。”
“那如果他长得很好看呢?”
“那我会嫉妒,一个爹妈生的,凭什么他长得好看?”沈良忿忿答完,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到底在问些什么了,摸着下巴探究地看向他,“你这几天心神不宁的……不会是在想妹妹谈恋爱这件事吧?”
蒋冬至没吱声。
沈良笑到眯起眼,似乎觉得很好玩。蒋冬至是个很能忍的人,他是一条不曾偏移的直线,古井无波,尤其是处理工作时,再糟糕的客户、棘手的项目也能冷静平淡地接过、解决,这也是他年纪轻轻升职却能那么快的原因。
工作、回家、照顾妹妹,三点一线,他的生活里好像再塞不下其他任何事情。
他是这样的人,自打相识起就是这样。
沈良偶尔会怀疑,蒋冬至这个人是不是从小就这样,也许他刚出生就是个小大人,稳得四仰八叉。
故而乍然看到他这样鲜少表现出来的波动,沈良觉得很新鲜,再问:“心里不舒服?”
他喉头微滚,依旧没作声。
“哎呀,真是的,搞半天我还想着你怎么突然问这个呢!”沈良并不在意他的沉默,“弟弟妹妹怎么能一样呢?”
蒋冬至平时对他妹什么态度,沈良也知道。
那张泛了黄的合照夹在相框中,被摆在他的办公室里。照片有些年头了,上面两个人的面容尚还青涩,程拾醒不似现在这般高,穿着校服扎着马尾,被他拽着袖子,撇着嘴,而他睨着镜头,面无表情。两个人看上去似乎一个都不想拍这张照片,然而这张照片现在就摆放在那里,坐在工位上抬头就能看到的位置,谁也不给碰。
“你这就是妹控。就像是家里的大白菜被猪拱了一样,搁谁心里都难受,正常,习惯就好,妹妹以后总该谈恋爱结婚的。”沈良拍拍他的肩膀,继续说下去,感慨,“一想也是,时间过得那么快,看着亲妹妹从小小一个成长到现在,都已经当上大人……”
蒋冬至突然打断他的话:“不是亲妹。”
沈良愣住。
蒋冬至终于转过头来看向他,眼睛漆黑,认真地问:“如果……不是亲妹呢?”
“……”
在沈良怔怔的目光中,蒋冬至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他看见自己急促地眨着的眼,听见渐重的心跳在胸膛碰撞,干渴与痒意一同在喉咙处升起,好像有什么正在逐步脱离掌控,倾倒向不可名状的模糊地带。
呼之欲出。
第24章 24 “想要,就得主动点。”……
校园歌手的决赛时间定在周六下午。真如谈祝霄所说, 他的出场要比范茹画晚许多。
范茹画是2号,他是10号, 最后一位。
范茹画下了舞台,在黑暗中四处张望,看到她的位置后,提着小裙子跑过来一屁股在她身侧坐下,脊背放松地往后靠着,喘着气, 像刚结束完一场马拉松。
“完了,我刚忘词了。”她垮着脸,懊恼地喃喃,“没发挥好。”
程拾醒从小包里抽了张纸巾,递予她, “是吗?我没听出来,你唱得挺好的。”
范茹画道了声谢, 接过纸巾小心翼翼按在额头流汗处, 生怕弄花了妆——方才在台上忘词, 太过紧张,冷汗直流。
“问你什么都说好听。”她根本不信程拾醒说的, 撅了噘嘴, 道,“你是对我带滤镜,可是评委没带……哎呀不管了,无论能不能拿奖, 这次总归是进决赛了。”
“就是,进步多大啊,哪怕今年没拿奖, 按照你进步的速度,明年也一定能拿。”
范茹画被安慰到了,长呼出一口气,又兴高采烈了,“不提这个了。谈祝霄第几个出场?”
“第十个。”
“他唱的什么歌?”
“不知道。”程拾醒摇摇头,“他不肯告诉我,说是让我期待一下。”
“那么神秘?”范茹画诧异,被勾起了好奇心,“那我可要好好听听了。”
程拾醒低头微笑,“我也得好好听听了。”
看看究竟值不值得她期待。
靠综测章诱惑,来看决赛的观众比前几场多了许多,歌曲质量也明显高了不少。台上灯光明亮,白色光束摇晃,花样百出,助唱嘉宾、唱跳、乐队加持……
范茹画听着男女对唱版的《不该》,啧啧感慨。
“我还是准备不够充足,早知道我也搞点花头了。”她眯着眼,听得满是享受,“这个和声真好听,胸腔共鸣好强……话说下一个就是谈祝霄了吧?”
程拾醒点开相机,不断放大,聚焦在台上人胸前标着序号9的贴纸上,“对。”
伴奏在女声吟唱中渐止,像是个被拉长的休止符,鞠躬过后,台上选手在掌声雷鸣中退场。
趁着主持人念卡牌上的流程,工作人员匆匆跑上台摆麦克风架子。漆黑的舞台幕布重新亮起光,白底黑字。主持人念完了过渡词,嗓音大了起来,铿锵有力:“……让我们把舞台交给下一位选手,欢迎他为我们带来歌曲……”
程拾醒抬眼望去,幕布上赤然是一首歌名。
“……《写给心动的自作曲》。”主持人,“有请经济学院的谈祝霄同学!”
没有直白地说是写给谁,但范茹画一下就听出来这里的“心动”是代指谁,惊了一秒,扭过头来看她:“写给你的?”
“也许。”程拾醒耸肩,脑袋舒服地朝后搭靠着。
她远眺着有道高挑的身影抱着吉他从帷幕中缓步走到光圈之下,在椅上坐下,一双长腿随意搭放着,伸出一只手调了下麦,随后低头,指尖一拨琴弦,流畅的音符自他修长的指间流淌,旋律像温柔澄澈的水流。
他开了口,一如既往的干净,轻轻哼着。
程拾醒歪着头,安静地听着,忽而想到在酒吧见到他的第一面。
那会儿她对他的判断是错误的,她将环境加注在他身上,误以为他是高高飞起的蝴蝶,是迷离闪烁着的灯光,是灯红酒绿里的一员。
可是他干净、柔和、单纯,容易害羞,容易脸红,心思很容易叫人看透,如果她愿意,轻而易举就能牵着他走。
他的嗓音是阵拂面而来的微风,缓慢又清爽地落入她的耳里——
“你知道我的心跳热烈,
你知道我的彻夜难眠,
你知道我无计可施手忙脚乱,
你知道我想见你,要很多很多面。
我不想做你的浮光掠影,
比起普鲁斯特效应,
我只渴望靠近
……
”
歌词在大屏幕上一句一句跳动着,范茹画却越听越心惊,旋过头去,却只看见光映在程拾醒的脸上,勾勒她眼神里的从容与笑意。
“程拾醒。”她忍不住开口,语气是少见的严肃。
程拾醒不紧不慢地转过头,“怎么了?”
“谈祝霄拿自作曲去参加这场决赛,几乎是没有胜算能拿奖的,你知道吗?”
她语气轻松:“我知道啊。”
“可是他还是这样做了,这首歌是对你的表白,你知道吗?”
“我知道。”
“他彻底完蛋了。”范茹画总结,注视着她的眼睛,仔细地寻找她眼底有些什么,试探性地问,“你呢?你打算怎么办?”
程拾醒偏头看着范茹画,忽而噗嗤一声笑了。
“你说的这些……和我有什么关系吗?”她的语气是那样轻描淡写,手指把玩着手机绳,“那都是他自己选择的,我说过,我只管现在。”
范茹画瞧着她漫不经心的样子,下意识松了口气,可随即又担心:“那如果你俩分手了呢?”
“分手了就再也不见呗。”
范茹画看一眼台上,谈祝霄的目光有意无意落过来,估计是看见她俩了。那样的目光很难去形容,比天上的星星还亮,像在冬天里落入了一角春光,是热烈的期待,是胆怯的羞涩,是温和的缠绵。
“你确定他能做得到?”她问。
“做不到就去学着做到,那是之前就说好了的。”程拾醒平平静静的,唇角始终弯着,重新将目光落回舞台上,半晌,啧了声,“还挺浪漫。”
-
确认自己没拿奖后,范茹画就先走了。
程拾醒留在礼堂门口等谈祝霄。
根据五名评委的打分,他排在第四,仅差两分就能拿到奖。可他背着吉他朝门口的她奔过来时,眼睛里却半点没有没拿到奖项的失落,额前的碎发随着他的跑动跳跃,余晖下,仿佛电影里的慢镜头。
他在她的面前停下步子,喘了声,眼睛亮晶晶的:“你喜欢我今天唱的歌吗?”
程拾醒喜欢他这样看着自己,全心全意地,专注地,眼睛里透露出来的满是对她的喜欢,总让她觉着心软。于是她踮起脚尖,抬高了手摸摸他的头发,像是在摸一只可爱的小狗:“很好听,特别好听,超级好听。”
“那你喜欢吗?歌词我写了很久很久呢。”
“我很惊讶。没想到你还会自己写歌,怎么那么优秀啊谈同学?”她既没说喜欢,也没说不喜欢,只是歪着头看他,笑盈盈的。
他眨了下眼睛,马上又笑着反问:“你会喜欢不优秀的人吗?”
“不会。”
“那我必须要优秀才好。”谈祝霄拉住她的手,“走,我们去吃晚饭。”
在此之前,他们已经有几天没见了,程拾醒似乎总是很忙,不是比赛,就是工作,空下来时会给他发消息。他晓得她空了,便见缝插针地弹视频、打电话。
眼下见了面,谈祝霄黏她黏得不行。
天色暗得极快,吃完晚饭从食堂出来,外面已经是一片漆黑。
谈祝霄牵着她的手散步,问:“你今天是回家还是住学校啊?”
“回家。”
“那我待会儿送你回去?”
“不了。”程拾醒拒绝。
他不解:“为什么?人家男朋友都是会送女朋友回家的。”
程拾醒轻声道:“怕你送我到楼下,我就舍不得和你分开了。”
是甜言蜜语,像哄人的谎言,无人知道真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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