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彩蛋。”他在身后说, “不想留下来看看吗?”
程拾醒顿住,但也不过一瞬。
“不了。”她平稳,“结局都已经定好了,凡事有度,我不喜欢节外生枝的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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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三下一开学,程拾醒立马打包东西搬回了寝室。
课程越来越少,她留在学校里的时间却是越来越多了。这当然存在很多弊端,比如不能经常直播了,怕影响室友。粉丝在私信里哭天嚎地,求问下次直播时间。
“我想出去租房子住。”同范茹画结束完拍摄后,她突然开了口。
范茹画吓了一跳,手里的相机一抖,险些摔下去。
“为啥?”她不解,“你不是有家吗?是你哥终于铁树开花有女朋友了,然后嫂子要搬进来了你怕尴尬?”
程拾醒:“……”
“不是。”她找了个借口,“我现在的卧室还是有点小了,衣服放不下。而且不是打算要开公司了吗?总需要一个类似工作室的地方,你,唐棠,李自鑫……到时候总不可能来蒋冬至家开会吧?”
范茹画想了想,觉得也是:“确实,光我一个进你家,就已经感觉你哥眉心能夹死一只苍蝇了,要多让两个人进来,感觉他能把我们几个都干掉。”
她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手卡在那里,眼珠一转。
“也不对。”范茹画又问,“你这段时间怎么一直住宿舍?也不回家。”
程拾醒沉默。
范茹画盯着她,“你不对。”
“哪里不对?”
“哪里都不对。”
“我和他闹矛盾是常有的事。”
“谁说他了?哪个他?什么他?”范茹画说,“少装,少来,我的眼睛就是尺。”
“实际上有个人摘下隐形眼镜都看不清真尺子上的刻度。”
“……”范茹画怒摊手,“给我钱,我马上约近视手术。”
程拾醒笑着拍了下她的掌心,揽住她的肩,“走了,请我们伟大的摄影师吃饭。”
“这个可以。”范茹画借势舒舒服服地在她肩上一靠,倚着走,对上个话题缄口不提了。
既然她不想说,那她就不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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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程拾醒请了个代理公司,公司成立流程走得顺利。同时,她在中介那天看了好几套房子,总算挑中套满意的,走过合同,准备挑个黄道吉日把家搬了。
搬家这件事,最大的阻碍从来不是行李多少。
而是蒋冬至。
自那天他若有若无地迈出一步后,没再有额外的越轨行为。
两个人皆对那天闭口不提,但发生就是发生了,说出去的话犹如泼出去的水,哪怕装作若无其事,也会在心头扎下一根刺,没那么醒目,但足以使再正常、普通不过的相处与对话都会被过滤成不自然的色调。
周末,程拾醒难得回了趟家。
蒋冬至恰好这两天出差,回到家中时,屋子里正阴暗一片。
她一手拎着刚签完字拿到手的快递,“啪”一下打开灯,低头在玄关处换着鞋,照例将靴子放好,目光一扫,地毯旁正端端正正摆着双浅蓝色的毛绒拖鞋。
程拾醒视线移到自己脚上套着的那双粉色拖鞋,唇下意识一抿。
等搬去出租屋了,她得买双新的拖鞋,不要这个款式,不要这个颜色,统统换掉。
换成一看就和那双浅蓝色的没有半毛钱关系的。
程拾醒收回眼,在柜子上用美工刀拆了快递袋,将里头的纸质材料无比小心地拿出来,双手捏着,扫过营业执照上的信息。
名称:蘑励传媒有限责任公司
类型:有限责任公司(自然人投资或控股)
法定代表人:程拾醒
……
她举起手机,对着拍了张照,发到了微信工作群里。
是尚还只有十几个人的小群,照片上转动着加载的圈圈刚达到100%,群内立即掀起一阵热烈回应。
李自鑫(账号-复燃):【鼓掌.jpg】
范茹画(摄像兼人事):【老天爷,我也是当上创始人了!】
唐棠(账号-乱佩佩):【老天爷,我也是当上合伙人了!】
潘若麒(策划):【老天爷,我也是当上人了!】
杨丽(运营兼商务):【程总,什么时候请吃饭?@老板(账号-拾贝壳)】
她乐个没完,打字回复:【再议,程总现在还没吃上晚饭。】
程拾醒收回手机,找了个文件袋将包括营业执照在内的纸质资料全部放一块,理了理从学校带回来的行李,不多,主要还是电脑和衣服两三件物。
做完这一切后,外卖也到了,云吞面。热度被保温袋锁住,到手还是暖烘烘的。云吞皮很薄,鲜肉裹虾仁,细面脆弹。
她一边咀嚼一边同范茹画通话。手机就搁置在餐桌上,开了扩音器,对面窸窸窣窣一片。
范茹画正在学校门口买烤红薯,她听着范茹画大喊说“师傅要这个大的”,隔了会儿,才继续回应她:“……所以现在江含那边什么态度?”
“她目前还没有给我具体的回应,就说需要再考虑一下。”
“你后天不是得去健身房上课吗?再打探一下。”
“后天不去。”程拾醒说,“后天我搬家。”
“这么快?”她诧异,“这事你跟你哥说了没?”
“还没,我打算今晚说。”
“他在家吗?”
“不在,出差。”
“好家伙。”范茹画听懂了,有些迟疑,“这不好吧?你这和先斩后奏有什么区别?”
“有区别,我是先奏后斩。”她强调完,把话题扯回来,“对了,你跟杨丽姐帮我再招个财务,经验多少倒好说,就是人得靠谱点。”
“工资还是面谈是吧?”
“对,实习期一个月。”
“行,知道了。”范茹画信心满满,“包在我身上。”
提及杨丽,程拾醒便想起她在微信里发的那句调侃,“再通知下,下下周六,公司聚餐。”
“你真请啊?”范茹画惊讶。
“当然。”她道,“一个是大家都得混个脸熟,第二个是,目前这些人是我精挑细选出来的,甚至有三个人是我从其他公司挖过来的,除了工资待遇,我必须拿出个态度,告诉他们来到蘑励是正确的选择。”
闻言,范茹画啧啧称叹:“好吧,说的也对。是我还有点觉得不切实际,突然要从学生思维里跳出来,跟着你创公司……想想还是不可思议,太牛了。”
话音刚落,电话那头噪音炸起,程拾醒刚想问怎么了,就听见范茹画匆匆道:“城管来了,我的红薯还没烤好,要跟着大爷一起跑了,先挂了。”
“拜……”下一个字还没吐出来,电话先被挂断,程拾醒瞧着显示“通话已结束”的手机屏幕,哑然失笑。
范茹画说觉得不可思议。
她又何尝不是?
大一刚接触新媒体行业,发布的第一个视频无人问津,那会儿她又怎么会想到,自己真的这样一步步,凭借自己的努力,在这个行业里占据一席之地?
洗过澡,她躺在床上刷着手机,红因里堆满了私信。
公司官方账号刚建好,目前是杨丽负责。程拾醒改了个人简介,@了公司账号,商务联系方式也换了。不少粉丝闻到味,也猜出了个大概,甚至在天眼查搜出了注册信息,截了图在私信里问她究竟是真的假的。
她目前还不打算回应,过两天搬完家,打算出视频统一解答。
程拾醒往下划着屏幕,过目着粉丝七嘴八舌的问题,在备忘录里敲着键盘记录,屏幕上倏地弹跳出一条视频通话的请求。
她措手不及,打字的手指正好敲在挂断键上。
微信对面聊天框里显示出一行小字——
对方已拒绝。
下一秒,视频通话再一次弹入,手机在她掌心止不住振动,程拾醒瞧着屏幕上的“刺猬”,极为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也不知在想些什么,手顿在接通键上,隔了好一会儿,才按下。
第41章 41 “舍不得对你怎么样。”
镜头晃动, 视野昏暗,良久, 程拾醒才看清画面。
他正侧躺在酒店的床上,白色被褥堪堪盖过胸膛,凌乱的衣襟半敞着,喉结朝下,锁骨,和中间的深色凹陷, 再朝下,胸骨,再朝下,被被褥尽数遮掩。枕头塌陷,额前顺毛蓬松, 眼睛低着,一眨不眨凝望着屏幕。
大抵是只开了床头灯, 整个画面都不甚清晰, 唯有一点橙黄色的光晕在他鼻尖点过, 柔和地勾勒高挺的鼻梁。
敏感地察觉到她所处的背景眼熟,蒋冬至问:“在家?”
“嗯。”程拾醒瞧了眼时间, 23:42, “怎么还没睡?”
“认床,睡不着。”他动了动身子,窸窸窣窣一片,透过话筒, 钻进她的耳朵里。
她道:“开着灯当然睡不着。”
“刚关着,没睡着。现在是因为想跟你通电话才又打开的,不然怕你看不清我。”
“所以你打电话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蒋冬至微不可见地挑眉, 反问:“一定得有事?”
他舔了下干涩的下唇,有意无意地提:“你跟你那些前男友们晚上通电话,也会这么问吗?”
“你跟他们似乎不能相提比论,哥哥。”程拾醒靠在床头,望着屏幕,轻声提醒。
屏幕内,他似乎对这个答案不太满意,眉心浅皱,很快便舒展开。
“我私以为你和我之间,会比跟他们要亲密一些,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他的脸蹭了蹭枕头,将被子往上提了些,声音显得闷闷的,又带着股懒洋洋的调子,“真令我伤心。”
程拾醒垂着眼,面无表情地看着,食指却有一搭没一搭点着手机侧面。
“你这样和我聊下去,只会越来越睡不着。”她指出,“明天没工作?”
蒋冬至没答后面那句,闭上了眼,开口:“认床的本质其实就是大脑在陌生的环境里被触发防御机制,这个时候找到让自己放松的方法才是解决失眠的方法吧?”
她嗯:“比如?”
“比如我应该带上你送我的抱枕,再比如我应该和你多聊聊天。”
指腹在发痒,她停住了点击的动作,将手指按压在冰凉坚硬的手机壳上。程拾醒安静着,目光落在他合上的眼皮,浓密的睫毛就像吻在他眼睑展翅欲飞的黑色蝴蝶。
“哥哥。”她无比礼貌地问,“你现在是在求我哄睡吗?”
他没睁眼,悠悠:“怎么?不可以吗?”
“是的,不可以。”她按压指腹的力道在变重,视线自他的喉结上滑,语气依旧平无波澜,“再提醒你一遍,有声音,你只会更睡不着。”
“又没和我睡过同一个房间同一张床,你怎么就能笃定我不会因为你的声音放松下来?”
同一个房间同一张床……
手机里传出的嗓音依旧自然又磁性,她扯了下唇角,无声哼出一下冷笑。
“你只会因为我紧张,难道不是吗?”程拾醒指腹的力道一下松了,脊背亦挺直了些,淡声宣布,“我后天搬家。”
果不其然,她感受到视频里的人倏地睁开了眸子,直直撞过来,原本慵懒的嗓音也瞬间冷了下去:“什么意思?”
气氛一下坠入冰点。
上一秒,他们还在你拉我扯,一个人负责将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氛围挖出来,另一个人便负责遮掩,让色调更加朦胧。
而这一秒,因为她的一句话,气压透着屏幕扩散,顺着她握着手机的掌心纹路,顺着急促流动的血液,蔓延至浑身。他们视线交汇,像冰冻湖面下翻涌的水流,凛冽冬夜里看不清的混沌与骚动。
可程拾醒丝毫没有因为这份低气压而感到危险或害怕,反而,她起了一点莫名其妙的兴奋,这比方才他若有似无诱导、支配的对话感觉要好得多。
想使我为你慌乱?
可是你看,节奏最终还是由我掌控。
她双肩自然地放松,舒适地抵靠着背后的枕头,唇角弯起抹极小的弧度,漫不经心,又隐隐约约带了些居高临下,就这样安安静静地同他对视。
针锋相对。
半晌,蒋冬至似乎读懂了她的意思,了然划过眼底,于是那一瞬间的慌张被收尽,他垂眼哼笑了声,意味不明地问:“故意躲我?”
“躲?”她神情无辜,“只是长大了,兄妹之间就没必要总是黏在一起了。”
“兄妹?”他诧异,“还是有必要提醒一句,我们之间可没有一点血缘关系。”
她用他的话术驳回去:“这么说似乎太见外了。我私以为我和你之间,不是亲兄妹却似亲兄妹。”
蒋冬至有片刻的哑然。
“学得倒挺快。”他将镜头挪近了些,这样的视角,屏幕仅堪堪容进他半张脸,眼皮耷着,盯住她,视线如有实质,牢牢抓住她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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