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程拾醒,注意点。”他一字一顿,“躲我是吧?行啊,那你得躲好了,别被我逮到。”
她依旧毫无畏惧,紧贴着他的尾声问:“被逮到会怎么样?”
“求求你。”
“……”程拾醒错愕,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不能怎么样,舍不得对你怎么样。”他的目光依旧那样具有侵略性,语气却不紧不慢,与他投来的视线极其矛盾,还带着喟叹,“所以只能求求你,麻烦对我好一点。”
她顿住。
蒋冬至又拉远了镜头。
他仍然以那样的姿势侧躺着,半边脸都快陷进柔软的枕头里,被白色的、柔软得像云一样的枕被裹挟,发丝挡住眼尾,夜深了,他眼尾都带着熬夜的红,看上去那样无害,方才的唇枪舌剑仿佛只是她的一场错觉。
可是蒋冬至怎么会无害呢?
他应该继续争吵,他应该继续对她带着管束意味,他应该继续端哥哥的架子,他应该继续讨厌她。
他对她来说是毒品一样的存在。
她的指腹又开始泛痒,痒意比之前更甚。
这使程拾醒愈发烦躁,烦到下意识去摸口袋。
可是睡衣没有口袋,她的口袋里也一向不会有东西。
这个认知使得她更烦,心底的郁气毫无发泄口,只得堵在那里横冲直撞,就像被冰封在厚重的水面之下,怎么敲就敲不碎那层冰。
于是,程拾醒抬手,在挂断键上狠狠一戳。
通话已结束。
蒋冬至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这几个字,莞尔一笑。
退出和她的聊天框,他才发现陈琪梦刚才给他发了条微信。
陈梦琪:【所以呢?你追到了吗?就上次你说你喜欢的女生。】
他撑着床坐起身子,沉思了几秒。
【你知道时间和陪伴会带给人什么吗?】他打字。
向来八卦的陈梦琪总是能做到秒回:【什么?】
占有欲。
他瞧着对话框里的问句,垂着头,这样想。
从和谈祝霄打架那天起,他就发现了。
程拾醒对他有占有欲。
那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他和她截然不同,但在某些方面出奇的相似,毕竟是相处多年的“家人”,总会有些共同之处。比如,他把她划在了自己的领域范围内,她又何尝不是如此?他对她有那种卑劣的占有欲,难道她对他就一点点都没有吗?
不,不会的。
只不过是表现方式不同罢了。
所以,他要做的,只是利用她的那份占有欲,将它一点一点转化成喜欢。
蒋冬至突然很想笑。
他看到了希望。
于是,他点开了12306,好在最近不是旺季,机票很容易抢到。
是的,她说对了,他明天没有工作,所有任务今天都做完了。
他也不是非得这两天出差,只不过是她总是不回家罢了。
-
同一时间,程拾醒摁灭了手机,往边上一丢,深呼吸,企图平复心跳。
可入目,是白色的墙纸,粉色的家具,飘窗上的粉色垫子,抬头,是简约的方形主灯……都是他购入的,模仿着原来她房间的模样,一点一点装修成现在这个样子。
她突然觉得这个房间里到处充满了他的痕迹。
最后,程拾醒抓起手机,给范茹画拨了个电话。
范茹画当然没睡,明天没课,她们一整个寝室都是夜猫子。
“我明天搬家。”电话刚被接通,还未等范茹画“喂”出声,程拾醒便开了口,语气笃定,“等不到后天了。”
范茹画蒙了一秒。
“为什么?”她惊讶地脱口而出,话音刚落,她又意识到什么。阳台门被拉开又合上的轻微动静从话筒里传过来,紧接着程拾醒听见她刻意被压低的嗓音,“跟蒋冬至有关?”
范茹画很少喊蒋冬至的名字,一般都是“你哥”“你哥”地叫着,提起这三个字总有点不太熟练。
也正是因为这三个字的出现,程拾醒知道,她应该是已经意识到什么了。
“嗯。”程拾醒应。
“所以是发生了什么居然让你突然那么坚定?”她的声音透过手机传出来,显得尤其严肃,“宝,你之前总跟我说你讨厌他,想早早地买房搬走。可是你的行动上却是,明明早就攒够了首付的钱,但是却迟迟没有动作。”
“那是因为我不想付房贷,想全款买。而且我想买个地段好点的房子,你知道的,广吴房价很昂贵。”她辩解。
“……并且,除非闹矛盾,你几乎每天都回家。如果你不想看到他,大可以直接住宿舍。”
“那是因为在宿舍直播不太方便,会打扰到室友休息。”
“事实上你可以像现在这样租房子,你早就有那个能力了。”范茹画说,“我不是看不出来,我只是从来不说,从来顺着你的说辞来。而你从来都只跟蒋冬至闹别扭,跟别人向来都是要好就好要断就断,我知道是因为你们在一起生活了很多年,他对你来说特别点是很正常的事情,毕竟人都是有感情的。我只是不理解,你究竟为什么会觉得自己讨厌他?”
她沉默了。
安静的呼吸声在听筒中蔓延。
好久好久,她张开点唇瓣,握着手机的手指在用力——
“我们在不该像的地方都太相像了,可是却在可以像的地方截然不同。”
而酒店里,蒋冬至慢慢悠悠地敲着键盘。
【所以,我和她才该是最般配的。】
第42章 42 “这个世界上容易失控的东西多了……
电话以程拾醒一锤定音说明天搬家为结束。
新家的家具前两天刚到, 布置好后又请了清洁阿姨进来打扫。前几天程拾醒有去看过软装后的效果,出租屋面积不算大, 使用面积六十几平,原木风,阳台和客厅一体式,阳台是她很喜欢的落地窗,厚软的白色窗帘。餐厅桌子特意挑的折叠式,平时一个人时小的就够, 叫他们来开会时,展开来也够用。
不过她最近有在考虑,去租一个工作室,再申请变更经营场所。
早上睁眼,程拾醒不紧不慢地吃了个早餐, 处理过群内的信息,才开始收拾行李。
其实也并不是很着急, 毕竟前几天蒋冬至给她发的消息里写明了大后天才出差完回来。
昨天她被那句“求求你”陡然间刺激了下。
这种感觉很奇妙, 就像指尖被细密的针轻轻扎了下, 于是不由自主开始心颤。
他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样同她讲话的?他现在究竟把她当作什么呢?
她不认为那是自愿向她俯首称臣的表现,她无比清醒地知道, 他的低头是装的, 不过是想让她产生和他对她一样的情绪波动,让她对他心软。
就像她从前在不耐时也会向他故作服软,好让他无法再对她说出什么她不爱听的话来。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的位置对调了?
这样的认知令她有一瞬间的慌乱, 这一瞬间的念头会产生诸多结果,比如决定把搬家时间提前,免得她再对上他时, 在同样的短兵相接中会先行退让。
但冲动劲儿过了,她冷静下来,觉得这样不行,这样的反应恐怕正中他的下怀。
没有人该使她自乱阵脚,尤其是在她擅长的方面。
她不能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哪怕这个对方是蒋冬至,也绝对不行。
想清楚后,她的情绪便平复下来,慢慢悠悠地叠着衣柜里的衣服,平整地放进了真空袋里。
中途范茹画给她打了个视频电话。
“喂?”范茹画问,“你在收拾了吗?”
“在收拾了。”她将镜头一转,对准床上的衣物。
范茹画一愣,眼珠子都瞪圆了,“我靠你叠衣服好整齐啊,跟有强迫症似的。”
“是吗?”程拾醒也跟着一愣,但很快便回过神来,说,“习惯了。”
“你东西多吗?”屏幕里,她又问,“要不要我过来帮你?”
“不用,我待会儿会叫货拉拉。”
范茹画想了想:“也行,那你继续收拾吧,我不打扰你了。”
程拾醒应声,道:“时间也还早,我可以慢慢理。”
“昨天听你语气那么着急,今天就时间还早了?”范茹画开玩笑。
“是啊。”她耸肩,昨天合眼前捋了思路,所以这一觉睡得算是神清气爽,现在精神头和心情都挺好,“仔细思索了下,发现本就不该有什么值得着急的事。”
“心态真好。”范茹画轻轻夸了她一句,“行了,不聊了,拜拜。”
“拜拜。”
她的手指刚按下挂断键,耳边忽而传来细微的响动,先是啪嗒一声,紧接着是钥匙转动门锁的声音,穿过客厅、房门,最后被她的耳朵捕捉。
通话结束后,手机页面重新回归白绿色的聊天界面,程拾醒的目光仍落在屏幕上,却莫名失了焦,唇角上扬的弧度也慢慢敛去。
最后,是吱呀一声。
令她无比熟悉的、防盗门打开的声音。
她终于转过身,视线沿着声音的轨迹,斜穿过房门、客厅,最后落在拎着行李箱风尘仆仆踏进门的蒋冬至身上。
“好久不见。”他歪了下头,冲她微笑。
程拾醒顿了仅一秒,也扬起个笑。
或许也不算特别意外。
在他们目光相接的这一秒,视频中的你来我往延伸进现实,融进彼此共处的空间里。她说:“好久不见,哥哥。”
她目送着他换了鞋,走进来,神情自然地扫过她床上堆叠的物品,问:“提前搬家了?”
“是啊,反正今天也正好空着。”
“那我回来的时间得倒是正好,还能帮上点忙。”他抱胸倚在门框上,语气轻松,“晚上打算邀请我去家里开乔迁宴吗?”
提起乔迁宴,她在心底冷笑一声,道:“我不打算开。”
“这不是你的搬家习惯吗?”
“我想你应该也没空。”她面不改色地刺了他一句。
“有空,我今天挺闲的。”蒋冬至说,“闲到正好可以送你过去,再帮你做顿乔迁餐。”
人就是可以厚颜无耻到这种程度。
她静静地凝望着他的眼睛。
同住一屋檐下多年,她突然觉得自己还是不够了解他。
程拾醒撇开眼,又叠了件衣服:“以后你退休了,可以去做家政。”
“可惜免费的家政,某人并不想要。”蒋冬至调侃。
她没看他,眼皮子垂着,手上动作未停:“我不喜欢免费的东西,容易失控。”
失控……
他在唇中无声咀嚼过这两个字,莞尔。
“这个世界上容易失控的东西多了去了。”他意有所指,偏生风轻云淡,嗓音就像划过她耳膜的一朵羽毛,“比如喜欢。”
“谁说不能控制?”这下换程拾醒似笑非笑。
他站直了些身子,似乎起了好奇心,作洗耳恭听状:“哦?”
程拾醒转过身,面朝着他,窗外明媚的阳光透过玻璃爬进她眼底,将浅棕色的瞳孔照得似琉璃般漂亮,而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此刻正写满了富有兴趣的抵抗。
从影院开始到现在,这份只觉荒唐的抗拒被剥茧抽丝,最后在她眼里演变成近乎单纯的、棋逢对手的输赢关系。
可她自己并未察觉。
“只要忍住三个月不联系也不去想,再浓厚的喜欢也会归于平淡,时间是淡忘一切的良剂。”
“你对任何人都这样?”蒋冬至盯着她。
“我只是希望个别人能做到。”
他点了点头。
这是在叫他放手了。
不管怎么听都是令他难过的回答。
她就该出一本书,名字叫作《令他伤心的一百种方式》。
“我平时会多联系联系你的。”蒋冬至飞快地吐出这样一句话,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波动,只是唇角的弧度降下,收了手臂旋身往外走,“收拾完了叫我,我送你过去。”
这下换程拾醒蒙了。
就像看球赛正看到最激动人心之处,电视机突然黑屏了,心脏骤然空出一块,卡在那里,上不得下不能。
-
有蒋冬至的车,倒也是省下了一笔叫货拉拉的钱。
……不行,她一定得买辆自己的车。
程拾醒收拾完东西,两个大行李箱,两个大包,还有一个超大号真空袋实在塞不进去了,只得这么硬邦邦地抱在怀里提出去。
推着行李箱从房间到玄关处,那么一通整理,身上难免出了点汗,程拾醒直起腰,刚要从旁抽张餐巾纸,目光却蓦地扫见沙发上的蒋冬至。
闭着眼,头仰着靠在沙发上,睡着了。
……拖行李箱那么大的声音也没有吵醒他。
程拾醒这样想着,神差鬼使地靠近他,倾下一点身子,注视他的脸庞。
也是这一刻,她注意到他眼下的淤色,是那样重,那样疲惫。或许是因为昨晚和她一样躺在床上难以入眠,而恰巧为了赶航班今天起得那样早。
其实蒋冬至生得很好看,干净,眉弓精致,唇不算很薄,颜色很淡,此时正贴合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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