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程拾醒玩暧昧是正确又错误的决定。
因为她会让你提心吊胆、忽上忽下,在最是兴奋的时候淡淡地赶你走,在正失落时轻轻巧巧拿一句话让你起死回生。
用她的话来说就是,对方的情绪和她有什么关系呢,又没谈。
跟玩狗似的。
“喂。”蒋冬至选了一个最稀松平常的开场白,“你现在在做什么呢?”
声音很喘,好像在跑步。
“在做旅游攻略。”她滑动着pad上的图片和文字,“你呢?”
“在健身房,刚碰到江含,闲聊了几句,听说她签了你公司?”
“你还能跟不太相熟的人闲聊?”她笑了声,意味不明,“想蹲我?”
对面传来轻轻一声“哔”,很短促的一下,似乎是跑步机被关掉了。他的喘气声还是很重,透过手机传过来:“毕竟你最近回微信的频率总是很低,我总得了解一下我要追的人最近在干什么,才好对症下药吧?”
“可惜了,消息太落后。我早就不去这家健身房了。”她惋惜般叹了口气。
搬家之后,这家健身房对她来说就有点距离遥远了。正好课时也上完了,江含也被捞到手了,她便没再续,而是在附近又找了另一家。
“如果你愿意多跟我分享一点,或许我的消息就不会落后了。”他说,“比如,你是打算去哪里旅游呢?”
“近希。”
偏南,是个潮湿爱吃辣的地方。
“和范茹画吗?”
“不,就我一个。”
“一个人不会觉得单调吗?”
“我?单调?”程拾醒像是听到了什么特别好笑的笑话,噗嗤一声笑出来了,双肩耸动,“我怎么可能会觉得一个人单调呢?我最擅长一个人找乐趣了。况且……”
她故意停顿了一会儿,做着明黄色美甲的手指在pad屏幕上随意地划来划去,眼睛却没看那儿。
“说不准回来的时候就有人陪着我了呢?你知道的,我很擅长人际交往。”程拾醒说。
那头的呼吸声也暂停了几秒,他好像喝了一口水,随后才调侃着问:“这种陪是心甘情愿的吧?”
“当然,我不喜欢强迫别人。”她眼睛一眨不眨地偏头望着窗外的蓝天,“我从没有对人产生什么特别想要得到的欲望。事实上,上瘾的人从不会是我。”
他嗯:“是我。”
又说:“我是说,是你心甘情愿的吧?不然跟着你回来,处理起来多麻烦。”
她想了想,嘶了声:“是有点。”
“那你就尽量收敛一点。”蒋冬至嗓音里带着点诱哄,“拒绝也干脆一点。”
“不过我也不是很在意。”她打断他的话,漫不经心地说,“打发而已。”
这次他哽住。
过了会儿,他才开口:“那祝你玩得开心。”
“祝我玩得开心。”她附和着,“挂了,午安。”
程拾醒的旅行出发时间定在了第二周周五。
下飞机时,范茹画正为工作抓狂,吐槽:“新人把相机摔了,屏幕碎了,啊啊啊不知道这多贵吗?更关键的是,里面刚拍的底片也没了!”
“屏幕碎了找财务报销再买个呗,至于里面的底片,你找找有没有懂行的能把照片导出来。”她正拖着行李箱找刚到的出租车司机。
“我看她一副可怜内疚样我也不忍心说她,但这是她本月摔的第二个相机了,本来最近事就多。”范茹画烦着,听见她行李箱的声音,又说,“你倒是放假了,老板。”
程拾醒道:“我们资本家是这样子的。”
范茹画闻言咯咯乐。
她终于找到司机了,便三言两语跟范茹画结束了通话,推着箱子过去。
司机操着并不标准的普通话:“尾号1234?”
“对。”
司机是个中年女性,人热情得很,开启了后备箱,帮着将行李箱提了上去。
眼下是晚上九点钟,路灯明亮,临近市区,路上堵得厉害,车水马龙,喇叭声不断。
司机透过后视镜瞧着她,声音洪亮地同她聊天:“妹妹,你是过来旅游的吗?口音听上去不像本地的啊。”
“没,来找人。”
“你是有家人在这吗?”
“男友,我们异地恋,想给他个惊喜。”
“哦哦,那你们感情不错啊。”
“更重要的是——”她话锋一转,眉眼还含笑,“前两天远程连接他手机,发现相册里有别的女生照片,app里还有酒店的订单,所以也不知道是不是惊吓呢。”
“……”司机阿姨又瞅她一眼,看着她唇角似笑非笑的弧度,哦了下,似乎见怪不怪了,“那得分,那不能忍。”
程拾醒抱着胸,谎撒得脸不红心不跳,她扭头去看窗外,嗓音平平:“嗯,是得分。”
她们被车流裹挟着,缓慢地穿梭在沥青路上,过了好长一会儿,才终于驶达了酒店门口。热情的司机阿姨又帮着把行李箱提下来,祝福她说千万要分,那么漂亮一个小姑娘可千万别被耽误了。
她嗯嗯啊啊地应着,付了款,在司机扬长而去后拉着箱子进了酒店大门。
她打量着酒店大厅的环境,还不错,棕色调,左手边是沙发座椅,茶几上精致的盘子里摆着糖果,头顶的欧式水晶主灯将整个厅照得如同白昼,里头的景象倒映在整面干净的玻璃窗上,包括她走动的身影。
身后响起脚步声,应该是其他客人,她没太在意。
“您好。”前台抬起了脸,“请问是要办理入住吗?”
在她张嘴出声之前,有道熟悉的嗓音在她身后低低响起,饱含笑意:“嗯,有预订。”
第46章 46 “赌我们明天会不会接吻。”……
程拾醒回过头, 正对上一双眼睛。
偏细长的,似柳叶, 眼角眼尾弧度皆锋利,浓密的睫毛一覆,卧蚕一勾,中和了那股锐意,看人时由于总是需要耷着眼皮而显现出几分懒散。
夏初,对方上身只着了件单薄的白衬衣, 领口微敞,袖口也解开,细致平整地向上卷至小臂处。
程拾醒讶然不多,只眉尖挑了下。
他知道她酒店是哪家不算什么稀奇事,江含江宥姐弟偶尔也做叛徒。
“这么巧?”她目视着他走近, 行李箱脱手往前一推,自然丝滑地换了左手握, 与她的箱子轻轻一碰, 手指也擦碰到一起。
今天周五。
程拾醒低头摁亮手机瞧了眼时间。
21:32
从广吴乘飞机来这座城市至少三个小时, 算上从家到机场以及从机场到酒店,零零总总加到一块, 路上花的时间怎么也得四个多小时。
他得是一下班就赶过来了。
可他身上不见风尘仆仆, 反倒捯饬得十分人模人样。
她仔细嗅了嗅,淡淡的香水味在空气中弥漫,木质香,还是她送他的那款。
这款留香大抵只能撑五个小时, 这么浓郁,估计是刚喷的。
程拾醒分析完了,微不可见地勾起唇, 耳畔听见他回答:“不巧,有事。”
“工作?”
“不是,一点私事,感情上的。”
“啊。”她事不关己,“祝你成功。”
他目不斜视地向前台递出身份证,口中道:“借你吉言。”
两个人的聊天不咸不淡,称不上熟络,就像拐角碰见的同事,随口寒暄几句便止住。一时间只剩下前台哒哒哒敲键盘的声音。
恒温空调在运作,温度开得不算低,能使人的掌心轻而易举地出汗,大堂里灯光熠熠,玻璃窗像镜子,将人的倒影切割成一块又一块,迷幻得像场潮湿的只属于春天的梦,前台柜子遮掩下,两根蜷缩着握住拉杆的手指依旧若有若无相触,无人在意。
“先生,麻烦您报一下手机号。”
他依言报出一串数字。
“请问是蒋先生吗?”
“是的。”
“好的。”又是一阵哒哒哒,房卡被双手递过,“房间号705,这是您的房卡,请您拿好,这边左转是电梯。”
蒋冬至说着谢谢,接过房卡,正欲走之际,突然道:“对了,如果隔壁空着,麻烦把这位小姐安排在我隔壁。”
他伸手隔空指了下程拾醒,听着前台忙不迭点头说好,这才推着箱子,转身朝电梯间走去。
小手指处抵着的温热消失,程拾醒不动声色地动了动指关节。
见他走远了,她问:“705旁边有空房间吗?”
“有的,还没到旺季,703到708都空着呢,712也空着。”
她颔首,微笑:“那麻烦把我安排到712吧,谢谢。”
前台犹豫,瞟着电梯间的方向:“那那位先生……”
“没事,我会解释。”程拾醒递上身份证。她头发在脑后随意披着,落了几簇到胸前,又被夹到耳后,棕色的眼线与睫毛,瞳色浅得像白天的猫咪,整个人看上去都温和无害,再适当地释放一点善意,摊开掌心,变魔法似的递了颗糖过去,“麻烦你了,工作辛苦。”
“没事,应该的。”
程拾醒接了卡,这才朝电梯走去。
她的长相和身材不太符,个子高挑,走起路像模特,张扬、强劲,融成一股很特别的气质,挺引人注目的,令前台的目光不由得多停留了会儿。
蒋冬至正等在电梯前,见她来了才摁下上行键。
“怎么没走?”她随口问。
“在等我的私事。”他答,视线下落,瞥过她手指握着的房卡,从卡套上读出三个数字,“712?”
程拾醒闻言,举起房卡,用指尖夹着,展示给他看:“你说这个?”
“隔壁有人住?”
“不是。”电梯到了,她先行一步踏入,嗓音很轻,像阵飘忽不定的风,“事事哪能都如愿?”
蒋冬至没说话,也没动,只站在门外,望着她踏进去,转回身,摁下电梯楼层按键,最后抬眼回视。
“不进来吗?”她松开按着开门键的手,提醒,“门要关了。”
他又盯了她片刻,两束目光相撞,毫无意义的对决,直至电梯旁两扇门缓缓向内闭合,直至快要完全阻挡住二人视线之际,他蓦地抬手,触碰上行按键。
门又打开,他迈步进来。
“你可以随便加难度。”电梯终于上行,蒋冬至没看她,屏幕上的红色数字在不断攀升,像温度,每次弹动也像心跳那般果决,只是比心跳缓慢得多,他继续说了下去,“我没那么容易放弃。”
她咀嚼了下“没那么容易放弃”这几个字,低笑:“我以为你会笃定地说不会放弃。”
他开玩笑:“如果你烦我烦到我每多见你一面,你对我的厌恶就更深一点,那我还不如放弃,起码还能缓和点关系。”
“听上去像是为了我的心情着想。”
“是为了你不要讨厌我着想,不然我会伤心的。”
她“哦?”了声,饶有兴致地扭头,捉住他的眼,问:“你能为了让我喜欢你而做到什么程度?”
“什么意思?”
她上下打量着,观察他的面部表情:“要不要和我打赌?”
“赢了我会有什么好处吗?”
“我会重新考虑一下我们的关系。”
他很敏锐:“考虑,不是答应?”
“当然不是。”她很理所当然。
他点点头,也行:“那如果我输了呢?”
“后天下午我打算去蹦极。”她注视着他的眼睛,寸步不让地占领他的注意力,“你需要和我一起。”
小时候她生日,要蒋冬至陪她去游乐园玩。她兴致冲冲地从大摆锤玩到跳楼机,而蒋冬至曲着长腿玩了两次碰碰车,坐了三回摩天轮,尝试了一次旋转飞椅,最刺激的内容是鬼屋,他不怕黑,但怕降落。
而程拾醒不一样,她享受降落,那种风从耳边呼啸,刮过舒展的毛孔,肾上腺飙升,头脑发麻但又极致清醒的感觉。
蒋冬至的视线被牢牢控在她瞳孔中,继续顺着问了下去:“那赌什么呢?”
她歪头,拧着眉思索片刻,而后笑了,笑意从亮晶晶的眼里溢出来,如露水从睫毛上滚落下来,在她神采奕奕的整张脸上跳舞,无关开心,只关有意思。
“赌我们明天会不会接吻。”她轻描淡写,好像在说明天是个晴天。
“……”
电梯好像到了,开过一次门,又合上了。无人要使用,楼层始终停在七楼,已经不知过去了多久。
在这样狭小闷热的空气里,他感觉呼吸不畅,或许是因为电梯里不太透气,唇瓣也很干涩,于是下意识舔了下。
“你是打算跟我还没确认关系就这么做吗?”他哑哑地问。
“不哦。”她耸肩,很无所谓的样子,“只是赌,不是打算。”
他紧接着又问:“你对他们也都这样吗?”
她弯起眼睛笑,也不知道是骗是哄还是真的:“我才不对别人这样。”
蒋冬至喉结滑动,掌心湿润,缄默半晌,张了张嘴,低声:“……醒醒,你现在是在玩我吗?”
她睁大了眼睛,看上去很无辜,可眼底满是戏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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