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驴车暂时停在院子里，两人把车上的东西搬下来放好。
“见有人在卖新鲜的鱼，我就买了三条，待会去买块豆腐，晚上和鱼一起炖了吃。有一条是给大伯家买的，年夜饭也好凑个年年有余。”
“应该的，再送些蜜枣和糕点过去，我们两个又吃不了多少，大伯家人多，还要招待客人，摆上两盘也能撑个场面了。”秦蓁知道大伯家帮了柳岚许多，因此并不在意这些。
柳岚笑着答应了。
板车上还放着鸡鸭，虽然翅膀和腿都绑严实了，但从市场上买回来的畜禽味道更大些，怕熏着秦蓁，他就先提出来放到木棚子底下避风的角落。
除了吃食和家用的东西，最醒目的是一小堆烟花爆竹。
秦蓁欣喜道：“买了这么多？”
“想着你会喜欢，就每样都买了点。”不过他以前只买些寻常的爆竹响响，没想到烟花爆竹的花样这么多，价格也是普通农户负担不起的。
震天雷和二踢脚这两种是村里常买的，前几年村长家里放了个“飞天十响”，被人谈论了好一阵。柳岚听柳文轩说，府城那样的大地方有“伙药什戏烟火”，能在空中看到各种各样的瓜果、动物和鬼怪等物，很是奇异。今天听店小伙的介绍，买了“花筒”、“花盒”和泥函的“沙锅”试试，东西看着不多，却花了二两银子。
这要是被伯娘知晓了，得拿手指着说他一句败家子，不过一年难得玩一回，钱花了再挣就是。
“爹爹以前会买很多放给我和娘亲看，几位叔伯也会送些给我，但我害怕，不敢自己点，就没让他们送了。”
“今年我来放，往后都点给你看。”他从小玩炮仗玩惯了，并不怕这些。
“好啊。”秦蓁笑着吊在柳岚身前，被他小心护住。
柳岚想了想，同她商量道：“不过今年还是得去大伯家放，一是难得买了新鲜玩意，我想着一起看更热闹些，二是那边地界大，不用怕点着什么东西。”
重要的是他们俩自成亲以来已经够扎眼了，开春了还准备建房子，若是过年时放这些新奇又昂贵的烟花爆竹，免不得会遭人猜忌和探寻。
但大伯家不同，不仅有为他庆贺做借口，还能让伯娘帮忙遮掩，反正邻里乡亲都猜他们家家底不薄，过年乐呵乐呵也没什么人在意。
“那我们留一些小的在家里玩，大的就带到大伯家里去。”
“好。”
柳文轩写的那副对联已经送过来了，秦蓁也在红纸买回来的当天写完，柳岚熬了浆糊，准备一张张贴上。
他个高，但上面的横批还是得借着高脚凳贴。秦蓁在正前方仔细观察，确保柳岚妥善贴好。
每道门都有了相应的对联，卧房门上则贴了用剩余红纸写的“福”字，另外还有从集市上买的剪纸，柳岚跟在秦蓁身边，看她精心摆好剪纸的位置，而后慢慢组出一幅画来。
“好不好看？”
柳岚点头，“好看。”
秦蓁跳了两下，说道：“我小时候最爱剪各种各样的东西，花啊、树啊、小人儿啊，还有住的房子，再把它们一点一点拼成一幅画。不过我剪得不好，只勉强能看出来是什么。”
“红纸我多买了几张，可以剪着玩。”家里没有别的纸了，他虽然识字，但并不会写，只在文轩哥教他的时候用树枝学了个样，平常也用不着纸张，因此没有备。
“那多难为情啊，我都这么大了。”秦蓁说着难为情，眼睛里却流露出跃跃欲试的光芒。
柳岚哄她：“只在家里，又没有旁人看见，你想玩就玩。”
“那就剪着玩玩。”秦蓁脚步轻快，准备去屋里拿剪子，却回身在柳岚脸上亲了亲，“阿岚，你真好。”
高大的汉子立马笑得眉眼弯弯，他回亲了一下，说道：“去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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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到头总有做不完的活，过年了也依旧是忙忙碌碌，大人们难得能松快几天，却少不得要为来年打算。
只有半大的小孩嘻嘻闹闹，不知愁苦，天天惦记着娘亲什么时候再炖一次肉，或者阿奶几时偷摸着喂一块饴糖。
柳家附近人少，孩子们都聚在村口那边，汉子们也去村子里串串门，听听各处的消息，琢磨着来年会是个什么光景。
家里事情多的妇人还在围着灶台转，得闲的则去交好的姐妹家里聊会话。
秦蓁小两口起晚了，此时还在揉面蒸馒头。
柳岚力气大，家里的这些活大多是他做，秦蓁切了泡发的香菇和木耳，准备和着肉做包子馅。
一个人吃饭走把握不好量，做多了留着吃不完，做少了又难折腾，好在柳岚食量大，每顿饭的菜盘子里都剩不下东西，若是自家吃不下也无妨，还能送给大伯家尝尝。
因此秦蓁今年不必拘着，想做什么馅直接做，好吃难吃都有柳岚扫尾，他吃东西不挑。
“阿岚，你说芹菜做馅好不好吃？”
“嗯……可以试试。”
秦蓁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估计在琢磨该怎么处理芹菜。
柳岚无奈一笑，继续乖乖地揉面团。
——
柳家大院里，于红英一边翻炒锅里的菜，一边扯着嗓子朝谭月问道：“那两个臭小子回来了没有？要吃饭了还跑出去，一天天闲的！”
今天腊月二十九，两家人一起吃顿饭。
因是关系亲近的大伯家，也不讲究早晚，能赶在吃饭前过去就好。不过两人把家中收拾妥当后还是尽早赶了过来。
柳岚顺道说起烟花爆竹的事，于红英能猜到他的用意，便一口答应了下来。
她倒没有如柳岚想象中那般嫌他在旁的东西上多费银钱，反而带着赞同之意。
别以为她不知道村里那群嘴碎的说了什么，那些穷鬼活该娶不到媳妇之类的都是小事，居然说她家阿岚命不好，克父克母，指不定还克妻，这可把于红英气得不轻，她逮着人骂了一通才消气不少。
一个个自己家里破事一堆呢，还有闲心管别人的事，活该有个老婆子被儿媳妇指着鼻子骂。
后来柳岚不仅娶了像富家小姐一样的秦蓁，成亲时更是热热闹闹的喜庆场面，着实让于红英扬眉吐气了一回。
眼下柳岚买了这么些新奇玩意，费点钱也不妨事，大过年的，也该让大伙儿一起热闹热闹。
柳文轩一听是近两年新出的花样，非要去见识见识，即使大白天放不了，能瞧瞧外观也是好的。
已经去了好半晌，还不见两人回来。
谭月知晓自家相公的“贪玩劲”，正准备去叫人，结果两人偷偷摸摸背了个背筐过来。
“这是做甚？”
“有好几样呢，分趟搬运麻烦，正好我们俩过去了，干脆先带些小件的过来。”
秦蓁还是第一次见柳岚偷摸的样子，盯着看了好一会。
柳岚被媳妇盯得心里发毛，赶紧过来解释：“我以前没做过坏事。”
背篓有盖子，小心盖住了也瞧不见里面的东西，两人尽力表现得自然，旁人或许看不出什么，但对于各自朝夕相对的枕边人来说，一眼便能觉出他们的不同之处。
“我没怀疑你，紧张什么？”秦蓁笑着看凑过来的柳岚，脸上带着新奇。
柳岚还没开口，他哥倒是被勾起了话头：“是没做过坏事，咱俩不过是偷偷藏了徐胖子的课业而已。”
当年柳文轩去学堂念书，柳岚得空时常以给他哥送东西为由在外头悄悄听一会，久而久之柳文轩的同窗也认识这个好学的弟弟。
其中有个家底殷实却材貌不佳的徐家少爷，瞧不起他们这种农家学子，也嫉妒兄弟俩出挑的相貌和挺拔的身姿，几次三番在路过两人面前时放出家养的恶犬恐吓。
柳岚气不过，同柳文轩商量一通后趁徐少爷不注意，把他下一堂的课业偷摸走，让他在夫子和同窗面前出丑。
现如今回想起来，两人也是大胆，一个不察便容易遭受报复，不过徐少爷一直没找到罪魁祸首罢了。
秦蓁听得兴起，一双明眸落在柳岚身上不肯挪开。
谭月还未听过这段趣事，也在一旁津津有味地听着。
过了一会，灶房里的动静终于歇下，兄弟俩自觉进去端菜。
柳望山的面容被火烤得通红，见老伴放下木铲，立马出来吹吹风。
冬天在灶火面前确实暖和，可待久了反倒燎人，巴不得离远点。
柳家的汉子都会进灶房，手艺不好的蹲着烧火，手艺好的站着切菜做饭。柳岚是三个汉子里唯一站着的，但于红英甚少让他动手，常常自己包揽完所有的活。
“快，吃饭吃饭。”
饭桌中间放着一大锅熬得喷香的鸡汤，是家里养了许久的老母鸡，今天早上现杀的。汤里放了枸杞、红枣、菌子和黄花菜等滋补的食材，于红英从寅时煲到饭前，极其入味。
自家没有种黄花菜，汤里放的这些还是那时秦蓁送过来的，一篮子太多，晒干留着冬日煲汤最好。
柳朗星坐在娘亲身边，使着长长的筷子自己扒饭吃。
三个汉子果然开了一坛酒，不过都喝得不多，只是边闲谈边吃菜时喝上两口。
于红英在柳朗星另一旁坐着，专门给孙子夹菜，见谭月或是秦蓁碗里空了也会夹些合两人口味的肉菜。
喝酒的汉子吃得慢，好在都不是懒汉，自己能收拾碗筷，因此于红英几人没管，吃完饭之后便出门玩自个的去了。
于红英有自己的老姐妹要唠嗑，谭月则带着秦蓁去性子好的年轻妇人家里串门，柳朗星被娘亲和小婶婶带着到处转。
过年了热闹，趁机作乱的人也不少，良心被狗吃了的拍花子专门挑这些时候去拐没人管的小孩。虽说寻柳村这边安稳，但家里还是不放心让星星一个小娃娃在外头乱走。
听说远一点的村里有个五岁的男娃被拐了，他家奶奶照看得好好的，一个转身就不见了孙子的身影，全村帮着找了一天，才发现是外来的人给拐走了。一家人当场哭天喊地，年也不过了，见人就打听那些拐子的去向，如今好些天了，也不知是什么个情况。
天黑得早，好似只聊了几句，外边的光便暗了下来。
柳岚和柳文轩在昏暗的天色里把剩下的烟花爆竹搬了过来，院里容易点着的东西已经收拾妥当，菜院子里也没多少菜了，可以随意玩闹。
期间隐隐能听到或近或远的地方传来一些细微的声响，定是哪家调皮的小子坐不住了，悄悄点了几个小炮仗玩闹。
等夜色渐浓，村里富裕的几户人家便点了几个震天雷开场，其他人也跟着放，噼里啪啦的爆竹声接连不断，传递着对新一年的祝愿。
柳家混在其中响了几声，柳朗星从小就经历了这样的场面，丝毫不见怕，还在大人堆里学样，嘴里一边“嘭嘭嘭”，手上则做着炸开的动作。
大家被他逗笑，又放了一个给他玩。
柳望山平时话少，也不常笑，看孙子这般活泼可爱，也忍不住笑得开怀。
家里小孩年岁不够，大人长辈又不愿动手，只有柳文轩得了乐趣，非要占着香玩闹。
柳岚并不搭理胡闹的兄长，只是安静地陪在秦蓁身边。
柳文轩又跑过去点了一个，恰好周围的人家暂且停歇，四下有些安静，飞天十响独特的动静在空中响起。
他楞了一下，在不太明亮的烛火里发现自己确实点错了。
远处尚有余力的人家不管是哪家放的，依旧跟在后面放。
四邻听出是柳家这边闹出的动静，纷纷感叹柳家的日子确实好过了，连“飞天十响”都买得起，自家有点余钱也不过是多买几个震天响乐一乐。
于红英笑着骂他：“长长眼，怎么胡乱放！”
这个是要等村长家或者张地主家放了再点的，否则抢了人家的风头容易惹人不快。
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事，放都放了，哪里还管得了这么多？
当空中绽放出一朵烟花的时候，爆竹声渐渐停歇，只余烟火冲向高空的声音。
村里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处，直至火花熄灭也依旧停留着。他们许多人并不知晓外界有能显出图案的烟花，只是最简单的花样就能满足。
等第二家的烟花放完，柳家的上空也有烟花炸开，头顶的微光洒落在每个人的脸上，是秦蓁多年未见的温暖。
玩闹了一通，每个人都很欢乐，秦蓁和柳岚在夜色里借着灯笼的烛光慢步回家，两人的手紧紧牵在一起，秦蓁还时不时晃两下。
柳岚能感受到她不同寻常的欢喜劲，也陪着一起晃。
——
明日大年初一，需备好年礼去各路亲戚家拜年。秦蓁这边只有周家和几个叔伯要去走动，柳岚有往来的亲戚也不多，自他娘走后，和外祖家的关系远没有以往那般密切，就连他成亲那天也只是托人带了份礼钱，并未来人。
仔细数来，不过就是几家叔伯和族里年事高的长辈，另外还有于红英娘家的几个舅舅。
柳岚和柳文轩从小关系亲近，和亲兄弟没什么不同，于红英待他也好，有时见小孩不愿去外祖家，便会把人带去自己娘家。柳岚跟着柳文轩喊人，时间长了，自然同亲外甥无异。
如今成亲了，也该带秦蓁过去走动走动。
柳岚往年去拜访时只按大伯娘叮嘱的那样带酒水和糕点，秦蓁则细细询问了每户人家的大致情况和当家婶娘、伯娘的脾性及喜好，以此再给每家添上几件价值相差不大的年礼。
柳家的亲戚她只认识个大概，平常也不怎么走动，因此许多细节并不清楚。
“都是待你好的长辈，可有心肠坏的？”秦蓁再随意大方，也不愿将东西浪费在亏待柳岚的人身上，有些事自然得问个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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