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小青梅要定亲嫁人了, 他们之间会形成万丈壁垒, 需要避嫌。
明明是他先遇见的,明明是他的小青梅, 却要让他避嫌。
为何先开口说喜欢的人,会先行离开?
萧承看向黎昭,淡淡道:“贺云裳说, 昨夜你掺和了暗算朕的事,可要辩白?”
黎昭一瞬不瞬盯着贺云裳的发顶, “臣女是掺和了,但并非暗算,而是顺水推舟,替陛下扫清身边坏种。不过小试一下,贺云裳就暴露了本性,想要爬床上位,其心可诛。”
“若她爬床成功呢?可考虑过朕的感受?”
黎昭对上萧承的双眼,依稀捕捉到一丝难能一见的委屈,掩饰在他冰凉的眸光下。
“臣女留有后手,不会让陛下吃亏失去清白。”
“朕还要表彰你是吗?”
“臣女也受之无愧。”
萧承隔空点点她,被气白了脸,但还是抱有侥幸地问道:“真的留了后手?”
他问得小心翼翼,仿佛在试探黎昭对他是否还保留有最后一点点情分。
一点点,就能让他干涸的心湖重注春潮。
听得黎昭轻轻一“嗯”,萧承闭闭眼,掩去了不该有的脆弱,心里稍稍好受些。他抬抬手,示意侍卫将贺云裳架出去。
“她随你处置。”
贺云裳的视野渐渐拉长,被架住双臂的她目光呆滞,纵使沦落到俞嫣的下场,也好过落入黎昭之手。
与黎昭斗了那么久,落入其手,无疑是种屈辱。
“陛下,陛下开恩......”
黎昭看着到最后还不醒悟、宁愿沉溺在虚妄情爱中的女子,暗暗摇头。眼前之人,远不如前世的二总管“曹柒”,至少“曹柒”侧重追求功名利禄。
“贺云裳。”黎昭忽然叫住她,也叫停了架住她的两名侍卫,“看清现状吧。”
黎昭摆摆手,示意闲杂人等退离。
宫侍们不确定地看向龙床上的那位,见帝王没有异议,纷纷退了出去。
内殿只剩下三人,黎昭走到贺云裳面前,没顾及萧承的感受,直言道:“你以为可以用死缠烂打作为苦劳去博取一份情意,殊不知有多廉价,多不受待见。回头想想,不过是自我感动。不要试图去博得薄凉之人的心,除非对方本就是个很好的人,至少在回绝你时还可以给你体面。相反,连体面都吝啬给予你的人,你对他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只能说明你愚蠢,死不足惜。”
闻言,萧承轻呵一声,偏头看向别处。
黎昭没在意身后那位的感受,从内殿的刀架上取下一把利刃,“我给你体面,自刎吧。”
贺云裳含泪怒瞪黎昭,“所以,你是个很好的人?”
“不然呢?陛下允许我随意处置你,我完全可以将你折磨得体无完肤,以泄旧怨。”
“我至今不知,你与我有何旧怨?”
“自己想去。”黎昭握刀向前递送,没有一丝犹豫,在归隐前,了结恩怨,不留遗憾,是件快意事。
贺云裳倒地时,萧承只叫人将染血的毡毯撤去,没有诧异于黎昭的绝情,反而更加相信前世之说。
一切恩怨都有源头,不会无缘无故发生。
“昭昭,你过来。”
黎昭站着不动,沉溺在旧事中,久久抽离不出,等反应过来,她上前一步,距离龙床两步之遥,“陛下有何吩咐,直说便是。”
“朕希望你过来一些。”
“臣女定亲了。”
一句话,轰然打碎萧承刚刚自行修复的脆弱,他绷着下颌,颌骨更为清晰,“朕有话问你。”
“臣女听得清。”
“昭昭。”
黎昭像是油盐不进,在没有第三人的内殿伫立不动,一心隔断彼此间的牵扯。
淡淡疏离,淡淡释然。
可就是这份若即若离的疏远,让萧承难以接受,他掀开锦衾,一步跨下,猛地握住少女的小臂,“你要无视朕多久?”
黎昭挣了挣,皱起的小脸是对疼痛的反应,清楚落在萧承眼中。
他卸去一些力,仍攥着她,想要撬开她的嘴、她的心,探知她厌恶他的源头。
世间唯有黎昭,能让他无可奈何。
“你说话。”
黎昭使劲儿挣扎,气急败坏,“还要说什么?不是已经很清楚了,臣女定亲了,陛下该避嫌礼让!”
“朕做不到!”
薄怒之下,萧承将少女甩在龙床上,他阴沉着脸转过身,步步逼近。
黎昭仰倒在还带有体温的大床上,隐约察觉出什么,下意识向后缩,缩至帷幔一角。潜意识里,她觉得萧承在清醒的情况下不会做出格的事,可被抓住脚踝,身体不受控制地前移时,这种潜意识的信任轰然碎裂。
“你做什么?放开我!”
被压住的一瞬,她惊恐万分,手脚并用。
萧承跪坐在床边,扼住她挥舞的两只细腕,压向两侧,一双上挑的凤眸迸发阴鸷,似全然不想权衡利弊,“朕要了你,你就只能进宫。”
“我不要!”
被压制住,黎昭双手不受控,只能曲膝蹬在萧承胸口,用力向外踹,一张俏脸满是惊慌,万万没想到萧承会这么对她。
雪白寝衣上落下清晰的小巧脚印,萧承没有在意,中蛊似的吻住少女的侧颈,不停吸吮。
是她先喜欢他的,是她先动心的,凭什么可以轻飘飘抽身?
“不要,不要......放开我......”脖颈传来湿润的触感,微微疼,黎昭吓得浑身僵硬,奈何力气悬殊,“萧承,我会恨你的,恨你!”
“那也比无视朕要强得多。”萧承自嘲一笑,没有情欲的驱策,更像是要玉石俱焚,宁愿一同化为齑粉,也不愿拱手成全。
他用手捂住少女的唇,另一只手去拉拽她的裙带。
黎昭瞠圆眼,大颗大颗泪珠不受控地滴落。
她抽搐起来,剧烈咳嗽,极为异常。
萧承停了下来,露出慌张,急忙将人抱坐起来,搂在怀里,“昭昭,昭昭,别吓朕。”
黎昭憋红了脸,呼吸急促。
萧承一边系好她的裙带,一边厉声召唤御医。
“我要、我要出、出宫!”
黎昭断断续续提出要求,目光呆滞,像极了快要碎掉的琉璃。
“先看诊。”萧承试图安抚她,却发觉少女抖得更厉害。
无奈之下,只能亲自抱她坐上步辇,却被少女一把推了下去,“不要、不要你。”
萧承握紧拳,示意御医上辇,眼看着侍卫将少女抬走。
他似乎猜到了什么,但没有戳破。
没有太后的内廷静幽幽的,一路花香四溢,不停抖动的少女忽然静了下来,呆呆目视越来越近的宫门。她抽回被御医握住的手腕,拔下一根根刺在小臂上的银针。
御医诧异,“这......”
黎昭没解释,等回到侯府,全然没与人提及今日的事,她拧干一条湿帕,擦了擦被萧承触碰过的肌肤,随后让迎香前往伯府送信。
夜半,后窗传来响动,一袭银衫跃入,蹲在静坐妆台旁的黎昭面前,“昭昭?”
黎昭看向背着包袱的齐容与,依然没提今日的糟糕经历,只道:“我想去看北边关的日出了。”
齐容与重重点头,“好。”
夤夜,月如白璧,长街柳枝姌袅风动。
黎淙站在夜幕中,目送孙女远去。
手上还有未完成的要务,需要一些时日处理,他虽不舍孙女,但孙女尽早离城,也能尽早断了宫里那位的念想。
快刀斩乱麻。
“小子,照顾好昭昭。”
这是与二人分别时,他对齐容与的叮嘱。
青年拥着黎昭,拉转缰绳,笑颜融入春夜。
哒哒马蹄,一骑绝尘。
黎淙笑了笑,又嗤了声,半晌转身,朝暾映帘。
天亮了。
今日休沐,黎淙还是照常去往大都督府,却得知帝王带兵出城的消息。
朝臣们议论纷纷,心思各异,更多的是忧心忡忡,担心帝王途中遇伏击。
看似平静的朝野,时刻暗流涌动,指不定何时就会爆发一场酝酿已久的行刺。
除了黎淙,朝臣们纷纷猜测帝王出城的目的,众说纷纭。
**
萧承是在黎昭离城半个时辰后收到的口信,当即带兵追去,他知此行冒失又冒险,但不追回黎昭,再见面,少女为人妇,他们再无可能。
可即便追到,就有可能吗?
萧承带着答案,心不在焉地纵马前行。
耳边传来风刮枝叶的蔌蔌声,眼尾掠过一缕缕光 景汇成的线,萧承无暇他顾,玉面染愁绪。
御前侍卫统领加速上前,与之并驾齐驱,“前方山路崎岖,层峦叠嶂,或暗藏危险,末将恳求陛下速回!”
萧承充耳不闻,忍着头疾驱马,感受风沙拂面。
所乘坐骑万里挑一,在错落山路上如履平地,只要路线无误,他不信,不吃不喝下,会追不上那二人。
经过日出日落,胯骨开始疼痛,萧承目光微滞,笃定另一方也好不到哪儿去,黎昭娇娇气气,难以承受久坐马匹的疲惫,以齐容与对黎昭的疼爱,必然会带她时不时下马歇息。
疼爱......
萧承自知不如齐容与,也自知在感情上自私,奈何释然不了,一想到黎昭投入他人怀抱,就会有心魔在抓心挠肺,歇斯底里。
按着经验,御前侍卫统领知晓前方会经过一大片山中密林,他一咬牙,再次上前,“陛下,前方恐有埋伏,恳求陛下......”
“驾!”
萧承甩开他,彻底展露执拗的一面,也在日落黄昏时,真的追上了前方的一男一女,却也甩掉了一大批御前侍卫,令紧随其后的御前侍卫统领惶惶不安。
马蹄阵阵,黎昭从齐容与的怀里扭头,看向穷追不舍的萧承,有种穷途末路的落魄感。
拜萧承所赐。
相爱的人远离尘世,有错吗?
“他们追来了。”黎昭喃喃,视线落在身后青年的脸上,没有急遽焦躁,轻柔一笑,剪眸含情,有着孤注一掷的决然。
青年低眸看向她,回以一笑,带着安抚,继续纵马穿梭在光线暗淡的密林。
密林内桠枝错落,小径狭仄,偶有树叶刮脸引起疼痛。
蓦地,后方传来一道浑厚焦急的呼喊:“陛下,不可再行进了,不可冒险!”
随之传来一道马鞭声。
黎昭再次扭头看去,见萧承抽打在御前侍卫统领的肩上。
御前侍卫统领忍痛掐指,放在唇边吹了一声怪异的“哨子”,黎昭明显感受到“风驰”弹跳了下,变得躁动。
幸得齐容与及时安抚,才缓和过来,继续奔驰穿梭。
显然,御前侍卫统领是训马的行家。
齐容与安抚过“风驰”,勾唇一笑,将一柳哨衔在口中,婉转吹奏。
以牙还牙。
后方群马奔腾,躁动不已,溅起浓浓灰土。
如障的灰土中跃出一人一马,人俊马肥,却让黎昭打心底排斥。
倏然,一侧灌木丛飞出一箭,箭矢着火,擦过萧承坐骑。
“陛下当心!”
御前侍卫统领大惊,“有刺客,保护陛下!”
与此同时,四面八方袭来一支支着火的箭矢,斜插入树干,迅速燃烧,火舌般席卷一整棵树木。
转瞬飘出浓浓黑烟。
正在竭力维持马匹平衡的御前侍卫们肃了面色,排开护驾的阵型。
烟雾刺目,萧承担忧黎昭的安危,忍着双眼的不适,想要越过一棵棵燃火的树木,却被御前侍卫统领冒死扑倒在地。
“让开!”
“有刺客,不可儿戏!!”
御前侍卫统领苦口婆心,抬眸看了一眼越烧越旺的树林子,趴在地上强按住萧承,试图将人带出去。
再逗留下去,就算不被火烧,也会被呛到窒息。
“来人!与我一同护送陛下撤离!”
“尔等让开!!”萧承看着一对男女驾马冲进火海,几乎目眦尽裂,“齐容与,你疯了!”
即便想躲开他的追逐,也不能置她于险境!
他嘶吼质问,却听“砰”的一声巨响。
密林深处,黑烟滚滚,林中山石坍塌滚落,尘土飞扬。
遮挡视线。
萧承挣开桎梏,瞠目走向火海,方才恍惚间,他好像看到两人一马被砸到。
急促的气喘在干枝烈火中清晰可闻,是他自己的呼吸声。他不顾险境,大步跑进火海,被侍卫们接连拉住。
在听闻齐容与携黎昭秘密离城,他没有更衣,穿着寝衣出宫,此时,雪白寝衣黑一块、灰一块。
他呆呆望着黑炭似的密林,不自觉落下泪来,是他执意出宫,引来蓄谋的刺客,才会致使黎昭涉险吗?
他不知,已无法思考,双膝无力,陡然跪地。
爆炸声接连不断,绝非寻常人能够办到,最大的嫌疑人就是那些韬光养晦的权贵。
想要杀他的人太多了,不计其数,他一时猜不出是何人指使的刺杀,只想冲进林子查看黎昭的情况。
山石滚落、烈火燃烧,任铜墙铁壁也难以抵挡。
他的昭昭细皮嫩肉......
双手杵在坑坑洼洼的地上,皮肤感受着灼热的气流,他僵跪在地,呆呆滞滞。
御前侍卫将他包裹,以肉身筑起盾,而这些人都瞧见了帝王的泪水。
喜怒不形于色的帝王,哭得像孩子。
待火势转小,侍卫控场,萧承还跪在那里,直到御前侍卫统领噗通跪在他的面前。
“陛下,那边发现三具尸体,两人一马,烧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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