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卧漆黑一片,温书伸手摸灯开关,好不容易摸到,摁了几下,却发现开关坏了。
她试探地问了声:“S先生?请问您在吗?”
小黄猫在她脚边舔她,一副要把她往里勾的样子。
温书没站稳,踉跄了一下,她进去,想拿手机开灯,却发现手机在外面的包里。
不得已,她走过床铺,去拉窗帘。
一点缝隙拉开,日光透了些许洒进来,温书看见桌子上各色的药瓶,瓶口开了,药的苦涩气息浓重。
还有血的味道挥之不去。
意识到什么,温书想把整片窗帘拉起来,刚动了一下,就听见嘶哑低沉的一声,“别动。”
紧接着,手腕被一只有力的手臂拉过去,窗帘重新阖上,温书撞进他温热胸膛,听见有力的心跳声。
手蹭到他手臂的伤口,黏腻滑稠,血液滴落。
心跳很快,手微微颤抖,温书尽量克制着,让自己冷静。
她喊了声:“盛京延。”
伸手想推开他,却挣不脱,他力气大得惊人,箍着她在怀里,一动也不动。
“你清醒点,我们已经离婚了。”温书冷冷说出这句话,手心冷汗直冒。
小猫在脚边勾人,喵喵地叫。
两人都陷在黑暗里,像夜河里行驶的帆船,撞上礁石,桅杆折断,船毁人亡。
温书能感觉到他的气息,独属于男性的荷尔蒙气息,他的拥抱带着偏执,略微病态,像一头暗中蛰伏的野兽咬住猎物,有种疯狂。
手腕处的珠链硌着她的手,有点疼。抵靠在他坚硬的胸膛上,呼吸牵动肋骨伸缩,热意传拂,口中发涩发干,温书额角渗出密密麻麻的汗珠。
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失控,要冲撞而出,逃离。
温书低头,修长脖颈上的蝴蝶纹身在暗处似要跃出,她狠狠地咬他裸露着的手臂,嗓音如浸了冰,冷冷开口:“放开我。”
偏执迷恋般,盛京延抱她更紧,皱眉忍痛,手腕上青筋绷起,被咬出血口也不松开。
过了不知多久,温书无力挣扎,就这么被他从后面抱着,她适应了点暗处的光线,看到地上散落的药片和锋利刀片。
一颗心跳动,一呼一吸间融进这黑色。
“你到底想怎样?”温书嗓音很低,听不出情绪。
而盛京延这刻情绪似乎很低落,他下巴蹭在她的肩窝处,眼睫轻闭,喉结滚动,他嗓音低哑得快听不见。
“别走,让我抱一会儿。”
第31章 烧毁
◎两支百合◎
6月6日, 暴雨。
周寒笙冒雨回到创驰考勤,在办公楼层等到九点,仍旧没看见盛总身影,原定今天举行商定一个收购案计划的会议, 因为盛京延不在, 而无限期推迟。
桌上的文件夹渐渐又堆积成小山, 周寒笙一手转着钢笔, 手边咖啡渐渐变冷, 思索了会,他叫来林特助。
林锋揣着文件夹过来, 一手提了提眼镜,有些焦头烂额的模样, 他恭敬站着, 叫了一声:“周副总。”
转钢笔的动作没停, 周寒笙抬头看着林锋,眸色疏淡:“盛总, 他有没有给你交代什么?”
林锋伸手擦了擦汗,战战兢兢的:“周副总,盛总没交代什么,这些天我也不敢去打扰他。”
挑了挑眉,周寒笙追问:“为什么?”
林锋压低声音, 似乎生怕这事被外人听去:“盛总,盛总母亲的忌日就在这几天。”
钢笔啪的一声搭在办公桌上,周寒笙抓了西装外套起身便往外走。
林锋看着他的背影,有些忙乱地问:“周副总, 审批文件下午项目要用, 您这时离开……”
周寒笙没回头, 没回答,径直离开。
暴雨倾盆,周寒笙下了电梯,路过职员向他问好,他径直去地下车库开车,驱车驶离商业园区,导航定位泽桉园。
雨珠连线一般往下掉,雨刮器来回刮动,周寒笙一手搭着方向盘,目视前面车流,眉心渐渐拧起。
算是理解昨天盛京延为什么要突然回泽桉园,也算理解了他那句,“现在还不是时间”。
情绪失控,不可预知的变数,他不想把这些强加在温书身上。
原本二十分钟车程的路,因为堵车四十分钟才到。
向门卫出示名片,周寒笙开车驶入泽桉园,幢幢别墅掩映在雨雾中,高大的桉树遮天蔽日般,连灰暗的天光也见不到。
周寒笙将车开到昨天送离盛京延的那栋楼,还没出去,便远远的看见走廊巷道里一片灰烬。
烧烂的红裙,脱胶燃过一半的高跟鞋,半条浅金色的发带,白色塑料百合蜷曲发黑,只剩难闻的塑料气味。
盛京延母亲的遗物,以这样惨烈的方式烧毁。
地板上有干涸的血迹,佣人跪下用抹布擦洗,回想起昨晚的场景仍觉得触目惊心。
关琦的尖叫声,盛骏辉的哭声成为背景。
盛京延阴沉着脸逼问那头发花白了一半的男人,“谁让你动我母亲的东西的?”
盛勋北被气得捂住胸口,他开口说一句话,自家收藏的古董玉石就被摔毁一件。
“弈秋走了那么多年了,还留着她的东西不吉利。”
“嘭!”翡翠玉石摔得粉碎,盛骏辉在旁边被吓得哇哇大哭,小脸惨白。
关琦吓得捂住胸口,在一旁佝偻着腰哭泣。
夜色漆黑,很远的地方传来犬吠声,灯光下的男人英俊的脸有些苍白,漆黑漂亮桃花眼眼底一片晦暗,薄唇抿成直线,气压低得吓人。
“京延,你继母也是为了你好,她让人算过,这些东西放家里会影响你的气运……”
“嘭,咚!”两声白玉棋盘摔碎,盛京延收回手,一手插兜,半靠着书柜,眼尾发红,眼底寒凉一片。
冷冷质问:“你有什么资格?”
盛勋北捶胸口,悲哀拗痛模样:“我和弈秋十几年夫妻,我怎么会愿意看到这样的场景。”
“她走了那么多年,你把她留下的东西强留在这有什么用,她回不来。”
弯唇嘲讽地笑,盛京延走近,他细细地看着盛勋北和关琦的眼睛,余光瞟了眼盛骏辉,嗓音低沉而冰冷:
“你们过得还是太好了,怎么对得起我妈?”
手砸在盛勋北最喜欢的那尊金镶玉佛上,鲜血淌了满手,盛京延弯腰捡起自己母亲最爱的那件红裙,被烧过一半,一只白色百合落在胸襟的流苏上,心口剧痛,他脸色苍白,背脊笔直瘦削欲摧折。
盛勋北看着地上那尊摔裂的金丝玉佛,闷声一咳,咳出一口淋漓鲜血。
在身后对着他骂:“孽种!”
“你那么记挂一个死人,你怎么不去陪她!”
“她的死,你也有过错,是你没能救得了他,盛京延,你有什么脸来责问我们?”老花镜下的眼珠已经开始浑浊,盛勋北踩着他心里最深处的痛说话。
口中鲜血腥甜黏腻,发慌,有种头晕的心悸感蔓延。
关琦哭着拿手帕来帮他擦血,眼泪大滴大滴往下掉。
空气里闷热燥热,湿度很大,仿佛被蒸开的热水冒泡。
盛京延心口撕裂一般的疼,他捧着手中林弈秋被烧毁得只剩下不到一半的遗物,他用礼盒把这些装好,伸手触碰,却再也感受不到一丝母亲的气息。
十年过去,这上面的气息早已消散。
曾经那个会抱住他,鼓励他,对他无条件支持厚爱的母亲在记忆里的形象也渐渐褪色。
而她留下的东西,竟然都没有容留之地。
转身下楼,走出那栋囚笼一般的别墅,盛京延捧着烧毁只剩一半的遗物上了车,锁上车门扬尘而去。
而盛勋北咳血咳到晕倒,夜里十点半救护车到来,把他送进了医院。
一夜暴雨,冲刷燥热,冲刷昨晚的狼狈。
一场闹剧争执,只剩下残灰和血迹。
周寒笙看着那空空廊道上的灰烬,心口也有说不出来的堵,在关琦下来寒暄之前,他开车绕过花圃驶离。
在偌大城市漫无目的地逛了半日,看见雨幕下的众生,悲苦喜乐,都在挣扎。
在江边待了很久,周寒笙仔细回想,最后把车开向了北邙公墓。
墓地修建在山上,笼罩在雨幕中,远远望去白色的烟雾缭绕,仿佛已经不处于人间之地。
这样的天气,路上一个祭拜的人也见不到。
周寒笙开车上山,沿着环山公路往上开,路过树木往后退,开车开到半山腰的时候,路上倒了一棵被雷劈倒的树,车无法开过去,只得靠边停靠。
路边清理树枝披着雨衣的工人对他招手:“小伙子,现在山上不安全,别去了。”
“去了,公墓也关门了。”
周寒笙撑着一把黑伞,对他们说了句谢谢,转身独自步行上山。
雨水压枝桠,成线往下掉,皮鞋上溅满雨渍,雨雾朦胧,风很冷。
步行到北邙公墓用了近半个小时。
石阶铺陈一阶一阶往上延伸,周寒笙站在大门口,看到一边停靠的黑色越野车,往里面成片的墓碑看过去,远远看见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背影,衣服湿透,背脊挺直,却似白杨树被折断了根。
水滴飞溅,周寒笙站在门口,远远地喊了声:“盛京延。”
长指微曲,没有回答。
周寒笙撑着黑伞走近,才看清他们盛总全身湿透,黑发一缕一缕贴在冷白的额头上,衬衫浸湿,肌理纹路清晰可见,皮鞋上沾了泥土,眼睫垂下,被打湿,湿淋淋地往下滴水。
脸色苍白,唇色暗淡,手腕的黑曜石漆黑烙合在腕骨处。蝴蝶骨凸起,身形瘦削欲摧折。
墓碑上的照片里的女人穿着长裙,黑发绑起,一缕刘海贴着下巴,眼睛明亮漂亮,和盛京延七分的相似,却不见凌厉,温婉似水。
吾母林弈秋之墓,卒于二零一一六月零七日。
百世同悲,芳聆难寻。
祭台上一支开败的百合在雨水中静静被风吹得摇摆,另一支塑料百合烧焦一半,也盛放在这上面。
第二支百合曾是她亲手做的,她希望这支花能一直陪伴盛京延。
可在漫长岁月中,它褪去颜色,在燃烧中,它失去了原本的美丽。
手腕苍白,盛京延握着那支百合,脸上没有表情,全是雨水,眼尾绯红,人仿佛气息全无。
他守在这里,守着自己永远不会回来的母亲。
周寒笙把黑伞向他那边倾斜,他问:“你难道真打算去陪她么?”
在这守一夜,淋一夜的雨,没人能受得住。
“盛京延,你母亲不希望你这样,她会难过的。”
“难道你忘记她对你的希望了吗?”
长睫轻颤,手指轻轻蜷缩了下,盛京延撑着力气站起身,下颌线绷得笔直,嗓音枯哑,“我不会忘记。”
可是,我永远也没办法替她实现。
他身影孤寂,黑漆双眸凝视林弈秋最后一眼,转身迈开长腿重新走入雨中,离开。
周寒笙愣了一会,连忙跟上去。
带他下山,开车过江面,周寒笙看他脸色不好,想带他去医院看看,就被他撵下车。
余下两天,他再也没联系上盛京延。
林锋也动用所有关系,都没找到盛京延的一丝消息。
许颐清在医院着急,把他可能去的地方都找遍了,也没找到,他心里焦急后怕,怕之前的画面又重演。
所有他问了阙姗,但仍没收到回复。
——
轻轻颤抖,温书感觉到盛京延手指冰冷,血腥气味浓烈,他抱着她。
没多久,手松了,温书挣开他怀抱。
转身,黑暗中呼吸明显,温书看着他现在这模样,不敢相信自己,她叫了声他的名字,语气仍旧是冷冰冰的。
“盛京延。”
“你用自残这种方式惩罚自己有用吗?”
头昏沉,盛京延半靠着墙壁站着,捞过一包烟,点了根咬在嘴里,他嗓音低沉嘶哑,颓丧气息明显。
“对不起,弄疼你了。”
“你走吧。”
温书捡起地上掉落的伞,小猫还在绕她的脚不想让她离开,伸手轻轻摸了一下它。
站起身,温书没回头,清醒克制,理智地开口:
“盛京延,我希望你以后认清我们的关系,不要再有逾矩的举动。”
羊皮靴踩在地板上,一声一声清晰,她往外走,没有一丝犹豫,也没有一丝关心。
小猫徒劳地喵喵叫,漆黑里只剩一人。
喉结滚动,吐了口烟,指间火星微亮,盛京延勾唇苍白地笑笑。
第32章 起点
◎你头发乱了◎
那之后温书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过盛京延。南浔美术馆画展, 投资人的席位空无一人,她在台上面露微笑,向台下每一个人讲述创作的灵感和画面所要传达的思想。
有人鼓掌,引来许多赞喝, 也有人偶拍她的几张照片发到网上, 欣赏夸奖随之而来, 有人冠以她“才女”, “天才画家”等名号, 也少有人反驳,渐渐的她名气上来, 后面的路都好走很多。
甚至有喜欢她的粉丝为她组织了后援会,会在她办展当天给她寄礼物支持。
温书受宠若惊, 却在网上作了声明不收礼物, 此后的快递除了信件一律拒收。画展的照片也很少再外露。
那段时间, 她在辗转南浔各个城区办了七八次画展,每次结束, 谈胥总会在台下等她,他开车来接她,那双琥珀色眼睛里的真诚很让人动容。
习惯有他的存在,温书偶尔也会对他敞开心扉,把他当成比朋友更近一步关系的人对待。
阙姗每次看见他们都一副磕cp的表情, 想法设法为他们制造亲密接触,在旁边只要看见他们手碰一起了,就开始止不住的嘴角上扬。
温书无奈,看向她的目光温柔:“你之前不还让我不要和这个怪人来往, 现在怎么又转变态度了?”
捧了把坚果, 阙姗磕了颗杏仁, 笑得眼睛都弯弯的,“他怪是怪,但算个好人。”她看了他一眼,评判:“长得嘛,也还算那么回事。”
掰手指头数了数,阙姗开口,“他微博粉丝数三千万,排队想嫁他给他生猴子的能绕美术馆十圈。”
“勉勉强强算能配得上我们书书啦。”阙姗短发及锁骨,刘海整齐,活泼又带着可爱。
伸手轻轻点了点她鼻尖,温书嗓音温和,“你啊,小机灵鬼。”
而怪人谈胥,带着口罩帽子站车旁看他们许久了,忍不住才开口:“你们,还回不回去了?”
“昂,”温书弯起眼眸对他笑笑,“回去。”
阙姗在旁边看着他们的对视,磕了个碧根果庆祝,结果磕到牙了,她一手捂着嘴,眯着眼睛跟温书一起上了车后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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