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许修媛不防竟会被顶嘴,见底下孙才人横眉冷对,旁边婉才人又是一副泫然欲泣的绝色模样,立时想起昨日太液池边皇上为了婉才人拂了她面子将人叫起的事,愈发气得狠了,嘴里念叨着”婉才人“几个字,恨恨坐下,到底不敢真的说自己是当家主母。
姜蕙不想理会这档子事,端着一张冷淡的脸,闲闲饮茶。
皇后未到,高位妃嫔中贵妃冷冷淡淡,一时间没人敢再说什么话,遑论是劝慰许修媛了,半晌,却听到一道悦耳的声音响起——
第26章 头彩
“修媛姐姐今日头上这海棠簪看着精巧,想是梅英阁的新手艺?”正是坐在姜蕙下手的敏婕妤。
虽说昨日陛下到了含章殿却没让敏婕妤侍寝,但是有太后这尊大佛在,暂时也没人敢拿这个来笑话她。
许修媛听了这话,有了台阶,抬手摸了摸发簪,脸上端起矜持笑容,微微点头,话题便转到衣裳首饰上去。
皇后便在此时姗姗来迟。她今日穿着大红宫装,梳了牡丹头,端庄雍容。
“妧儿早起有些发热,我来迟了。”皇后解释一句,很是和气的样子。
众人纷纷起身行礼,然后各自谢恩落座。
许修媛忙关心大公主:“这刚过谷雨,一早一晚还是凉气袭人,大人没事,小孩子却容易病。大公主可没事了?”
“她素来康健,不过是昨儿在凤仪宫疯玩着了风,太医看过,已经发汗了。”
王皇后笑起来,扫了殿内众人一眼,对姜蕙道:“大皇子的病可好些了?”
“谢皇后娘娘关心,再有一副药,便可病愈了。”姜蕙微微一笑。
皇后颔首,这才道:“昨儿新人入宫,从今往后在这后宫之中便是姐妹相称,都上前来,让贵妃、许修媛和石美人认认人。”
“是。”
三十二位新人按位份各自站好,一位一位向老人们见礼。
“秋葵。”姜蕙唤道。身后侍立的秋葵捧着嵌贝多宝盒上来,给新人们递上见面礼,多是梅英阁新出的珠串首饰,一向很得宫妃们喜爱。
借着机会,姜蕙细细打量一番,见新人们或端庄明丽,或楚楚可怜,或温柔婉约,或率真灵动,环肥燕瘦,各有风姿,不由感叹一番陛下的好福气。不过若只看容貌,最为出众的,还是婉才人和谢美人。
许修媛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上上下下扫视一番谢美人,见她行走间颇为不适,问道:“谢美人这是怎么了?”
谢美人安安静静的,闻言垂眸回话道:“回修媛娘娘的话,妾昨日一时不慎,在揽月阁崴了脚,已经报给皇后娘娘,撤掉绿头牌了。”
此言一出,有人松了口气,有人思绪几转,许修媛却立时多云转晴,挥手示意谢美人退下。
见礼很快结束,众人坐回原位,皇后教诲道:“既已入了宫,诸位的要紧事便是伺候好陛下,为大周皇室绵延子嗣,勿要无故生事,不遵宫规。”
“是。”新人们整整齐齐道。
皇后满意几分,又跟新人们说起往慈宁宫请安的事来:“太后娘娘体恤,嘱咐我等初一十五前往请安即可,其余时候,妹妹们勿要打扰。”
……
一场请安比平日里多花费近半个时辰,出得凤仪宫,天色已经大亮,贵妃玉辇自锁月池边绕过,一路顺顺利利回了瑶华宫。
姜蕙舒舒服服倚到暖阁贵妃榻上,召来庆丰问道:“你可知昨日含章殿发生了什么事?”
庆丰垂首恭声:“回主子,奴婢听闻,昨日陛下确实翻了敏婕妤的牌子,圣驾到了含章殿,传了晚膳,不知怎的,却并未留宿,反而转道瑶华宫了。”
“你也不知?”姜蕙挑眉。
“含章殿的人手都是太后娘娘亲自派人去内使司打过招呼的。”庆丰深深低头,“奴婢无能。”
“倒也怪不到你。”姜蕙微微皱眉,吩咐道,“这几日多注意孙才人。”
孙才人绝不是她表现出来的直率没心机的样子,今日在凤仪宫与许修媛呛声,除了知道许修媛的为人用不出什么阴谋诡计之外,再有便是推出婉才人了,毕竟,与身为正三品官家女的孙曼云相比,出身良家又相貌出挑的冯萍萍,才是那个软柿子。
借刀杀人,她一向熟练。皇后将这两位安排在一个宫里,也是手段高妙。
“是。”庆丰领命而退。
*
申时正,两仪殿。
宫掖司全顺公公端着红木盘,蹑手蹑脚先去了耳房,见安景正坐在里面由小太监伺候着喝茶,忙腆着脸上前道:“安公公一向可好啊?”
安景瞥一眼全顺,登时笑眯了一双细长眼睛,“原来是顺公公,请坐,请坐。”
“不敢不敢,咱家还有要事在身。”全顺努起嘴,示意安景看自己手中摆满绿头牌的红木盘,“敢问安公公,陛下今日……?”
这是问皇帝的心情了。
安景往红木盘里一望,见摆在正中的是写着“婉才人”的牙牌,而写着“敏婕妤”的牙牌反而稍稍偏了些,微微诧异,心中暗道这小子又是收了哪位的好处,面上依然笑眯眯的,指了指窗外天色。
窗外晴空万里,可见陛下心情也是极好的。
全顺心头一松,哈哈笑道:“改日请安公公吃酒,咱家先过去了。”说完,便又蹑手蹑脚地行到正殿门外,偷偷往里一望。里面盛安正朝他招手。
全顺立即整了整衣襟,捧着红木盘躬身进殿,转过缂丝山水屏,“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大声道:“奴婢宫掖司全顺,请陛下翻牌。”
萧晟正看一本地方上关于乡试的折子,握着朱笔运笔如飞,没分出一点眼神给他。
全顺也不再出声,将自己当成了一尊木雕,眼睛盯着铺得厚厚的金线团纹地毯,双臂高抬,仍旧稳稳地拖着红木盘。
半晌,终于传来揭开茶盖的声音,片刻后,一双玄底金纹龙靴踱到全顺眼前,他不由得将背弯得更加厉害,愈发谦卑起来。
铺着红色银光缎的木盘上,绿头玉雕牙牌排得整整齐齐,萧晟一下就望见了放在正中的“婉才人”这块牌子。他睨了眼正垂首跪地的全顺,目光回落,捏起某块牙牌下坠着的流苏,扔到全顺怀里。
全顺连滚带爬地出了两仪殿。
他从怀里掏出牙牌一看,“婉才人“三个鎏金的刻字在阳光下十分炫目。
“师父?出了什么事?”
外面等候的小太监忙接过红木盘,另一只手搀着全顺,嘴里关心道。
全顺由他扶着,掏出手巾擦了擦脑门的细汗,吩咐道:“派人去……算了,咱家亲自去绛雪轩知会婉才人,你去准备凤鸾春恩车,时辰到了就去接人。”
以婉才人的位份,是没有在自家殿内等候皇帝驾临宠幸的殊荣的。
*
重华宫缀霞轩里,宫女画眉站在窗边,悄悄打量对面的绛雪轩,过不多会儿,她回到孙曼云身边,小声道:“小姐……小主,宫掖司来人了,陛下今日果真点了婉才人侍寝。”
孙曼云正坐在妆台前摆弄一只瓷白色细颈瓶,瓶口塞得紧紧的,只有些微甜香浸在软木塞中。
“她有那张脸,又这样愚蠢可爱,与其压着,不如早早出头才是。”孙曼云微微一笑。
早早出头,才会碍了别人的眼。
“可是,小主怎么知道陛下今日不会再去敏婕妤那里呢?”画眉好奇道。
“我不知。”出乎意料的,孙曼云这样说道,“不过现下看来,昨儿肯定发生了什么,你准备准备,我们去长春宫探望芸姐姐。”
第27章 姐妹
长春宫是太后还是淑妃时的居所,宫掖司一向打理得格外上心。孙曼云带着画眉一路走来,几乎是一步一景了。
赵如芸在含章殿前迎她,两人说笑几句,携手进了屋内。
一进屋子,孙曼云就左右看了看,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赵如芸见状,将多余的宫婢打发出去,只留下从家里带来的冬青伺候,才道:“曼云,有什么话,你直说便是。”
孙曼云握住赵如芸的手,轻哼一声:“芸姐姐,你怕是还不知道,宫掖司的人到绛雪轩来了。”
宫掖司职责众多,但值得孙曼云特意跑来说的,无非就是有关侍寝的事了。
“来便来了,曼云同我说作甚?”赵如芸并不在意,挽着孙曼云的手坐在长榻上,“陛下点寝,岂是你我能置喙的?”
“哎呀,我的好姐姐,”孙曼云急道,“这可不是你该贤惠的时候,你是太后侄女,陛下亲表妹,怎么能让一个寻常百姓家的女子骑到你头上?”
不等赵如芸答话,她又心直口快地抱怨道:“芸姐姐当初就不该借给她那些钗环首饰,昨日陛下未在姐姐这安歇,今日就算是为了全你的脸面,也该翻姐姐的牌子,谁知道却被冯氏抢了先!”
“曼云慎言!”赵如芸轻叱一声,随后放缓了语气,“或早或晚,总会轮到的,何必为了这些小事闹得不快?”
孙曼云听了,沉默一会,语气低落道:“可是,我听说,若是陛下翻了牌子却并不宠幸,是要被耻笑的,芸姐姐不出手杀她的威风,我,我只是怕芸姐姐你……”
赵如芸一笑,“曼云不用担心,有太后娘娘在呢。”
“可是芸姐姐,我娘当初不也是娘家强势,可没了我爹的爱重,还不是被那个贱人害的丢了性命……”孙曼云说到这里,一向娇俏的脸庞都扭曲出恨意来,“芸姐姐,你是我们当中唯一的高位,就算有太后娘娘护着,你也要小心。”
赵如芸握紧孙曼云的手,半晌才道:“姐姐知道你的心意,可是姨母泉下有知,定也希望你平平安安的,曼云你这样在宫里横冲直撞是不行的,像是今早在凤仪宫,若是许修媛再厉害点,你又怎么脱身?”
“我知道了。”孙曼云低头认错,好一会儿才怏怏道,“芸姐姐不在意那婉才人,那我也不管了,只是姐姐却不能不在意陛下……”
她停顿了一下,见赵如芸脸色如常,才继续道:“昨儿到底怎么回事?若是些许误会,姐姐和我说清楚,我好歹也是才人位份,被点寝的机会大些,届时我好同陛下解释解释。”
赵如芸却有些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小声道:“也没什么,只是……”
“只是什么?”孙曼云急道。
“……只是我小日子突然来了罢了,曼云也知道,我一向不准的,许是前些日子在储秀宫受了惊,昨晚上晚膳过后,突然就来了,想必今日宫掖司也不会把我的牌子放上去。”她越说越小声,越说越脸红。
孙曼云嘴巴微张,半晌才勉强恢复平静,笑道:“我当是什么事,芸姐姐同陛下没事,那再好不过了!”
絮语一阵,孙曼云告辞。
冬青将人送到长春宫门口,回来问自家主子道:“主子,您为何要瞒着孙才人呢?”
“我也不算瞒着,反正过几日,陛下一样还会再来的。”赵如芸坐在窗边,望着庭中的银杏出神,“曼云……姨母过世这些年,她变了许多。”
孙曼云回到缀霞轩的时候,凤鸾春恩车正停在绛雪轩外面。她倚在窗边看了一会儿,见冯萍萍打扮得妩媚动人,由司寝嬷嬷扶着上了车,才收回目光,对画眉道:“画眉,你带上银子,去宫掖司寻全顺公公打听打听,今日敏婕妤的牌子撤了没有?”
画眉应诺,不一会儿悄悄回来,对孙曼云道:“小主,全顺公公说,今日敏婕妤的牌子忘了撤了,明日便要撤去,还说,确实是陛下亲自吩咐的,敏婕妤小日子来了不方便。”
“忘了?”孙曼云眉头皱起来,须臾又松开,“且看着吧。”
皇帝一连召幸了婉才人四日,流水的赏赐送去了绛雪轩,不知叫多少女人暗地里撕碎了帕子。
四日过后,四月十五,婉才人随众人往慈宁宫请安。太后见了她,格外喜爱,说是想要让婉才人陪着礼佛三日,其余新人们总算觉得自己的机会到了,一时间往两仪殿送吃食的人又多了起来。
皇帝烦不胜烦,随意捡了个选侍叱责一顿,降位至正八品御女,阖宫上下才终于消停了。
这一日,姜蕙正在瑶华宫看丫鬟们陪着年儿玩闹,秋葵突然过来禀告说,长信宫清心阁薛宝林求见。
薛宝林?
姜蕙略一思索,想起来这么个人物,似乎名叫薛碧灵,其父曾在宁远侯手底下做事,调回上京后,得了禁军十二卫中金吾卫校尉的差事,算是皇帝的亲信。
“请她到花厅等候。”姜蕙道。
她换了一身见客的衣裳,来到花厅一看,见薛宝林正默默坐着喝茶,容貌寡淡,一身打扮颇为素净。
“让薛宝林久等了。”姜蕙坐到主位,示意秋葵将起身施礼的薛宝林扶起来,“薛宝林前来瑶华宫,所为何事?”
“打扰贵妃娘娘了。”薛宝林先告罪一声,并未东拉西扯,直接说出了目的。她在来之前,花了些银子从宫里老人嘴里打听到,贵妃性子冷淡,若是有求于她,最好不要绕弯子。
“太后娘娘与大公主生辰将近,妾与长信宫几个姐妹不知准备什么礼物才好,因此斗胆前来,请贵妃娘娘赐教。”
太后与大公主的生辰是同一日,在四月底,眼看着没有几天了,怎么会现在才来打听?
姜蕙已知薛宝林醉翁之意不在酒,便淡淡道:“太后娘娘信佛,大公主年纪尚小,最爱女孩家的东西。”
“谢贵妃娘娘!”薛宝林脸上一喜,“妾在家里便听父亲说过,宁远侯骁勇善战,贵妃娘娘才貌双全,如今见了,只恨不能日日同娘娘亲近。”
姜蕙端起茶盏轻呷一口,半晌才道:“令尊谬赞了。”
薛宝林又坐了一会儿,起身告辞。
山楂疑惑道:“主子,这薛宝林过来,就是为了问太后娘娘同大公主的生辰?这事随便找些宫中老人打听就知道了呀。”
“傻丫头,薛宝林哪里是来问这个的。”姜蕙微微一笑,“她一进瑶华宫拜见,便被你引到这花厅坐下,见本宫并不拿乔让她久等,又用太后和大公主的生辰试探,虽说本宫说的都是些稍微打听便能知道的消息,但对她来说也尽够了。”
“啊?”山楂有些疑惑。
“对她来说,本宫愿意给她几分颜面,她才好借家世之便,求到瑶华宫庇护。”
“哦,”山楂懂了,“奴婢听说,这几日外头大小主子都忙着吸引陛下注意,原来薛宝林是来寻主子您当靠山的,可是主子您也没给她准话啊?”
“准不准的,也得看薛宝林值不值得。”姜蕙淡淡,“刀,若是不好用,不如不用。”
第28章 落水
婉才人从慈宁宫小佛堂出来后,还是很得陛下宠爱,只是再没有一连几日召幸的殊荣。不过,绛雪轩的恩宠与瑶华宫相比是比不上,与其余妃嫔相比,却已是独占鳌头。
这些时日,新人们出挑些的,皆已侍了寝;不出挑的,已经默默被皇帝陛下遗忘,初初见识到了皇宫中跟红顶白的一面。
13/87 首页 上一页 11 12 13 14 15 1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