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寿宴,皇后不送奇珍异宝,只送亲手缝制的衣裳,不显奢靡,反而愈发有贤良之风。
皇帝果然感动非常,又赞她几句,亲自敬了皇后一杯。
皇后之下,本该轮到姜蕙这个贵妃来献礼祝寿,谁知却被对面一声“皇兄”打断了。
宗亲首位坐着的是萧氏皇族宗正,年过古稀的老睿王,老睿王下方坐着的是先帝幼子晋王,便是他出声打断了姜蕙的献礼。
先帝共有五个儿子,长子元徽太子萧晏盛年薨逝;次子萧晔,也就是陛下的同母兄弟早夭;四子岐王萧旭因谋逆被贬为庶人;只剩宁太妃所出的先帝幼子晋王萧时还能坐在席上与皇帝兄友弟恭。
因而,皇帝对这个仅存的弟弟很有宽容心,他温和道:“晋王何事?”
第38章 献礼
晋王年纪轻轻,相貌与皇帝有三分相似,看着却是一副被宠坏的风流纨绔样子。
他笑嘻嘻道:“今日是皇兄生辰,弟弟特意为您寻来一件宝贝,包管让您满意!”
说着拍了拍手,招呼几个身强力壮的太监合力抬着个笼子上得殿来,笼子上蒙着红布,看不清里面装着什么,只从动静来看像是个活物。
宗亲和大臣准备的生辰贺礼应该在午宴前就送到皇帝手上才是,这晋王竟又额外准备了一份晚宴礼物。
晋王下了玉阶,走到红布笼子面前,朗声大笑道:“恭祝皇兄福如东海,寿与天齐!“便抓着红布一角用劲儿一掀——
姜蕙清楚地听到身边的阿依古丽惊呼了一声,她定睛一看,原来那笼子里装着的是一匹通体雪白、神器轩昂的马,正是能日行千里的极品宝马照夜玉狮子。
“好一匹照夜玉狮子!晋王有心了。”皇帝在上首笑道,瞧着像是很喜欢这匹马。
“皇兄喜欢就好,什么时辰咱们兄弟两个再去京郊跑马才是!”晋王话说得亲近,却未免失了分寸,不过这些话与他那副纨绔样子,倒是颇为相配。
兄弟两又你来我往兄友弟恭一番,晋王终于回席上落座。
姜蕙这时站起身来,举着茶杯,脸上带笑道:“恭祝陛下仙寿恒昌,祝我大周君圣臣贤、江山永固!妾不胜酒力,以茶代酒,敬陛下一杯!”
为着皇帝生辰,姜蕙穿了近些年不怎么上身的红色衣裳,一袭银朱色云锦累珠曳地裙,高绾惊鹄髻,此刻笑意吟吟朝皇帝敬酒,令人恍惚想起她还是安宁郡主时的模样。
“好!”萧晟眉目皆笑,眼底俱是情意,走到姜蕙面前,端起面前的金樽一饮而尽,“贵妃之语,甚得朕心。”在外人尤其是宗亲王公面前,他并不直接称呼姜蕙的乳名。
许修媛见皇帝从首座上下来,忙扯着笑脸插嘴道:“贵妃姐姐说得真好!不知姐姐为陛下准备了什么生辰礼?”
姜蕙所会才艺众多,只是她没兴趣大庭广众之下为萧晟表演,因此另备了礼物。
身后秋葵捧着盖了水红银缎的托盘上来,姜蕙朝萧晟灿然一笑,将秤杆递给他,道:“此为妾身亲手所制,陛下何不亲自瞧瞧?”
萧晟望着她,心笙微微摇曳,接过秤杆,轻轻一挑——
姜蕙自嫁入东宫后,为萧晟准备的生辰礼物多是书画玉璧之类赏玩之物,可这回却不同,水红银缎掀开,红木盘上正静静放着一张长梢弓。
此弓通体呈暗红色,上下弓臂长而微直,弓把反曲,用生蚕丝和金丝密密缠过,弓弦白而亮,在殿内烛火下滚着凌冽寒光。托盘另一边,摆着一支鹤羽鸣镝箭。
“好弓!”萧晟尚未说话,阿依古丽已忍不住说道,她满目都是赞赏之色,整个身体都倾向姜蕙这边,似乎想上手摸一摸,“这弦定是用上好的牛筋搓揉而成,没有两三年制不好这张弓!”
不过阿依古丽一激动,说的是匈奴话,宫妃们听不大懂,只有皇帝赞同地点了点头,拿起长梢弓用手细细拂过,对姜蕙柔声道:“辛苦贵妃了。”
姜蕙一笑,道:“此弓尚未得名,还请陛下赐名。”
萧晟沉吟片刻,朗声道:“就叫明光龙舌弓。”明光是萧晟的字,虽然皇帝陛下的字无人能称呼,但他也是有字的。
皇后听到这个名字,眉头微皱,转瞬又雍容笑道:“此弓制作精巧,又是贵妃亲手所做,想必自东宫时就已在准备,贵妃实在辛苦!”
表面虽是夸赞,却暗指姜蕙自东宫时就私铸武器。弓箭虽是百姓可以私铸的自卫武器之一,也不在大周朝廷禁令之中,但若是在宫中,这里面能说道的东西就多了。
在场的个个都是人精,自然不会听不出来。
“皇宫内苑,妾如何敢这样行事?”姜蕙微微一笑,随即赧然道,“这弓本是要贺陛下及冠之喜的,只是当年妾打马球时不慎受了伤,未能及时完工,因而拖到陛下冠礼后才制成。”
她望着萧晟的眼睛,又道:“今日是陛下登基第一个万寿,惟愿此弓随陛下逐鹿天下,承享太平。”
她实在很会说话,一番话说得萧晟愈发欢喜,说得皇后脸色微沉。
皇后一向谨慎,方才一时冲动,却是失了面子,立即收敛神色,举杯附和道:“贵妃说的极是。”话落,便带着众妃嫔一起又向皇帝说了几句祝大周强盛的吉祥话。
皇帝并不会因这等小事当众给皇后没脸,自然当做什么都没发生,笑吟吟受了。
接下来没再出岔子,众妃按位份依次上前献礼。
阿依古丽献的是匈奴工匠打造的赤金虎形兽,许修媛献上了龙纹玉璧,到了敏婕妤这,她照样上前敬酒毕,福身一礼,笑道:“妾略通画,罗妹妹正擅书,妾便与罗妹妹合力为陛下准备了书画一幅。”
说着与罗美人一同捧着一卷书画,递给了盛安。盛安将玉扣解开,徐徐展开卷轴,一幅千里江山图便映入眼帘。
敏婕妤的画工确实不错,青山绿水、光影错落,笔触柔而不弱,颇有气势。图上配了小诗,虽算不上诗词大家,但也有几分韵味,尤其是书法,器宇轩昂,很有些颜体真意,正是罗美人所做。
千里江山图正搔到皇帝痒处,罗美人的配诗也恰到好处,有些让人出乎意料,后妃如此多才多艺,皇帝很是高兴,笑着赞了敏婕妤和罗美人几句,宗亲们连连附和。
姜蕙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脸上仍是一副笑意浅浅的样子。她的目光从千里江山图上滑过,落到下首的孙才人身上,正好见到她来不及收起的一丝诧异。
看来,敏婕妤原本的寿礼,不是这个了。
敏婕妤过后该是丽贵人,孙才人悄悄起身,退出食案,从围屏后转出殿外,应是下去准备贺礼了。
这边盛安将千里江山图小心卷起,递给安景收好,敏婕妤同罗美人回身落座。
丽贵人因右手烫伤,尚未好全,原先准备的琵琶曲自然无法再弹,只献上了一斛东海鲛珠。承恩侯府日薄西山,她又是府中庶女,自然没有什么珍宝,入宫后皇帝所赐之物又不能当做万寿贺礼,这一斛品质上乘的鲛珠,已算尽心。
待丽贵人落座,孙才人早已换好舞衣,红纱覆面。她站起来,端着金樽上前一步,声音娇俏:“妾敬陛下一杯,恭祝陛下寿与天齐,万事如意!”说完,略微仰头,撩开面纱,喝完了樽中酒。
萧晟对孙才人印象尚可,因此端起金樽略略沾唇,算是回应。
“妾不像芸姐姐一般画技了得,只略会一些舞,”孙才人抬眸凝望萧晟,继续道,“妾新得了一支舞,名为《西河剑舞》,以贺陛下万寿。”
皇帝颔首,言简意赅:“准。”
便有乐师鱼贯而入,两个小太监抬着一张红色大鼓置于乾年殿正中,孙才人一身红衣,双手提剑,站在鼓上。
第39章 瘾疹
殿内鼓声阵阵,乐师堆中瑶琴长萧相映。
刺、挑、挽、旋、击,孙才人红衣纷飞,手中双剑错落,“站剑”轻灵敏捷,如同雀鸟,“行剑”行云流水,有若蛟龙。
整个人舞姿潇洒绚丽、刚柔并济,殿内众人看得目不转睛,聚精会神。
这支《西河剑舞》,孙才人确实用心了。
大鼓之上,孙才人一个鹞子翻身,正要做舞谱之中双剑倒翻的动作,却突然动作一顿,重重摔在地上,挣扎片刻,倒在地上不动了。
殿内音乐骤停。
“怎么回事?快去请太医!”皇后站起身来,惊怒道。
“是不是这个动作不好做,失败了?”
“那个鼓那么高,这样摔下来肯定伤得很重。”
有妃嫔小声咬耳朵。
敏婕妤站起身来,欲要上前探望。
安景和孙才人的贴身宫女画眉这时急急赶到,画眉一见孙才人的样子,立时掀开孙才人的面纱,大声哭喊道:“小主,小主是被害的!”
只见面纱之下,孙才人一张脸已经略微肿胀,上面爬满了红色团疹。
万寿节家宴上,皇帝的妃子明晃晃遭了暗算,宗亲们恨不得什么都没看到。
老睿王老神在在,这时徐徐道:“看着像是风疹之状,乾年殿外花木众多,这位小主或许是来的路上碰到了花粉。”
不管是不是后宫的争斗手段,老睿王代表宗亲们表示这只是再正常不过的意外,给皇帝全了脸面。
久不出声的太后道:“睿王说得极是,还是快将孙才人移到偏殿,请太医过来吧。”便有几个太监抬着孙才人往偏殿去。
萧晟眉头微皱,低声吩咐盛安几句,又对皇后道:“劳皇后去照看一二。”
皇帝的万寿当然不可能因为一个小小的才人出事而草草结束,孙才人被移到偏殿救治,皇后前去看顾,余下众人仍然留在乾年殿,看宫妃们继续献礼贺寿。
晚宴一直到亥正三刻才结束,姜蕙平素与孙才人并无交情,因此随大流到偏殿看了看孙才人,稍微做了个样子过后,便直接坐上肩辇要回瑶华宫。
走到半道上,却被皇帝御驾追上,今夜皇帝要宿在瑶华宫。
还以为皇帝万寿节要去凤仪宫,姜蕙在车帘后揉了揉额角,然后换了笑脸,下辇向皇帝见礼。
萧晟还记得姜蕙上次生病就是因端午夜宴中了暑热又吹了夜风,因而亲自将姜蕙扶上御驾,关切道:“蕙儿可有不适?”
姜蕙摇摇头,“只是有些困倦。”
“蕙儿靠着朕睡吧。”萧晟声音压得低低的,听着仿佛温柔缱绻极了。
御辇空间很大,两个人并排躺着睡都不是问题,姜蕙也没反驳,只是问道:“陛下不去看看孙才人吗?”
“她生了瘾疹,需好好静养。”皇帝将姜蕙揽入怀中,“蕙儿先睡吧。”
姜蕙垂下眼帘,遮住眸中神色,轻声道:“好。”
萧晟席上喝了酒,在瑶华宫沐浴醒酒过后,反而精神起来,有了欲望。只是床榻上姜蕙早已睡得昏昏沉沉,萧晟只好抱着姜蕙默默纾解。
便在这时,外间响起低低的女声,听着却不似姜蕙平日贴身的几个丫头。
萧晟不欲理会,过了片刻,那女声突然尖利起来,然后瞬间没了声响。
“盛安?”萧晟略略大声,不耐道。
“陛下,是有个小宫女走错了路,惊扰到陛下和贵妃娘娘,奴婢已经惩戒了。”盛安在外面回道。
“三哥哥,怎么了?”姜蕙迷迷糊糊的,已经被吵醒了。
“没事。蕙儿既已醒了,来同朕做些快乐的事。”萧晟道,一个翻身压到姜蕙身上。
第二日并非休沐,又正逢大朝会,萧晟早早起来准备上朝。
姜蕙却又累又困,坐在床上,一只手还挂在萧晟明黄的腰带上准备服侍他穿衣,眼睛却是闭着的,整个上半身都倾靠在萧晟胸膛,已经又睡过去了。
看得萧晟有些好笑,轻轻将人放回床榻,盖上绸被,自己穿好贴身衣物,转过围屏,一边由盛安伺候着梳洗,一边吩咐秋葵道:“让贵妃再睡会儿,若是起不来便不去凤仪宫请安了。”
“是。”秋葵应道。
姜蕙醒来时,天色已经大亮,看着便赶不及去凤仪宫了。
她也不在意,由秋葵晚菘两个扶起来伺候,等早膳都摆在面前时,才懒懒开口道:“昨儿出了什么事?”
她说的自然不是孙才人的事,秋葵垂首道:“是奴婢的疏忽,昨夜值夜的太监宫女没发现,让碧月进了正殿。”
“碧月?”
碧月是初初迁宫至瑶华宫时从内使司挑的人,与红缨、红玉、碧云一道,不过因她生得好,又有些小心思,便被姜蕙放去守着偏殿。当初平姑姑还想要让姜蕙用碧月争宠,被姜蕙训斥了一番。
“是。”秋葵声音稳重,“这大半年,碧月都表现得老实本分,奴婢安排在她身边的小宫女放松了警惕,让她昨夜有机会溜进了正殿。”
“碧月是被盛安拦住的?”早膳仍是些清淡吃食,姜蕙舀了一勺薏米粥,又问。
“是。盛公公与奴婢一同值夜,说是听到了什么声音,便出去看,正好抓到鬼鬼祟祟的碧月。”秋葵顿了一下,又道,“主子一向睡得早,碧月打扮得很是鲜亮,恐怕正是冲着陛下来的。”
“冲着陛下?”姜蕙呢喃一句,略一沉吟,微微摇头,吩咐道,“里里外外检查一下,看正殿里是多了东西还是少了东西。”
第40章 疑窦
秋葵一愣,轻声道:“主子是怀疑……?”
“若真是想爬床的宫女,何不挑陛下独自沐浴的时候?且盛安和你都在外间值夜,她这样直愣愣进来也太过愚蠢。”姜蕙淡淡道。
“您是说,碧月是因为被盛安公公听到动静抓住了,不得已才假装自己是来,是来……的?”秋葵恍然道。
盛安身为陛下贴身大伴,有些功夫底子在身上是肯定的,碧月被他抓到倒也不冤。
只是,为何是昨夜呢?
昨日万寿节,宫里确实要忙乱些,碧月既然能跑到正殿来,必然是瞅准了时机。但庆丰秋葵两个把瑶华宫的规矩立得足,白日里是绝无机会到处乱走的,所以碧月选了夜间也可以说得通。
“碧月现下在哪里?”姜蕙问道。
“在中庭跪着,因是瑶华宫的宫女,盛安公公又以为她是来……所以只让跪在那里,等候您来处置。”秋葵答道,又问,“主子,可要审一审?”
瑶华宫没有暗房私刑,但简单查问还是能做到的。
姜蕙思量片刻,道:“不急,让山楂去同石榴照看年儿,你带着红缨检查屋子。至于碧月……让红玉先去问,看着点,别让碧月死了。”
“红玉?”秋葵微微吃惊,但并没有反驳姜蕙的决定,垂首应道,“是。”
姜蕙继续用膳,饭毕,净手过后,她才问起孙才人的事。
庆丰过来回话说,孙才人确实是因误食花生发了瘾疹,又是从鼓上跌下来,摔断了腿,恐怕需要在缀霞轩静养大半年。
又说,当时盛安公公派安景细查了孙才人宴上的吃食,在酒樽里发现了花生粉。
“酒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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