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平城行宫这边却是必须得带上红缨,没了瑶华宫的小厨房,谁知道会不会有人鱼死网破在水里投毒。
虽然皇帝陛下看着胸有成竹,不可能护不住众人安危,但若是真的中了招,再找太医就晚了。
饭毕,净手过后,秋葵匆匆进来,低声同姜蕙回话。
“主子,奴婢照您的吩咐去马厩看了,里头大半还是平城的人,若是要从马草或者马蹄铁上做些手脚,也很容易。”
“晋王既然已经觉得陛下发现了端倪,那照夜玉狮子就是他亲自献上的,杀机定然不在马上。”姜蕙徐徐道。
“您的意思是,晋王不会再动那匹马了?”秋葵问道。
“不,他仍然会。看穿一个陷阱总是会让人降低戒心的,若是让陛下以为杀机在此不是更好?”姜蕙淡淡道,“只不过这一次,端看陛下与他谁手段更高罢了。”
“奴婢明白了。”秋葵轻声道。
姜蕙略一点头,又道:“普罗寺那边,安排好了吗?”
若是晋王事败,普罗寺的静安居士或许也逃不了刑狱,她知道巫蛊一事的秘密,即便没有实质的证据,姜蕙也不能留下隐患。
“安排好了。”秋葵声音愈发轻了,“老爷留在府中的亲兵出手,不会有活口。”
“好。”姜蕙颔首,“你快同山楂她们用饭去吧,早些歇息,明日可还有一场戏要演。”
路上疲累,问仙阁这边姜蕙早早歇下,清泉居却热闹得很。
和妃在屋子里同婉选侍说话,说得高兴了,满院子都是她的笑声。
银朱将两重帘子都放下,又去关了窗户,令行宫分过来的两个小宫女守着门,自个儿回到丽贵人身边,心疼道:“主子,也不知和妃娘娘带着婉选侍在闹些什么,这样吵,您如何休息得好?”
“随她们去吧。”丽贵人心不在焉,右手轻轻按住小腹,细长的眉深深皱着。
“您在犹豫?”银朱望一眼丽贵人的神色,出乎意料地发问道。
丽贵人却并不意外,她对上银朱的视线,轻声道:“银朱,我不是在犹豫。中秋宴上,陛下不会无故提及岐王,他恐怕从大皇子一事中发现了端倪。”
“这也没有办法,”银朱却道,“大皇子您是一定要除去的,直接下毒又会被试毒太监查出来,只能使些迂回的法子。”
“何况,”她接着道,“晋王那边也察觉到事情有变,已经传了消息,箭在弦上,咱们不得不照做。”
“不,”丽贵人轻轻摇头,“我是说,贵妃恐怕也知道了。”
“怎么会?”银朱吃了一惊,“贵妃是去了长门宫寻赵庶人不假,但诚久已死,伺候张管事那小太监也能做个幌子,贵妃即便发觉不对,怎么也想不到您身上,毕竟,您只是承恩侯府的庶出姑娘罢了。”
“正是因为诚久死得太干脆了,反倒让人怀疑动机。”丽贵人缓缓道,“或许,我不该如此着急出手的。”
“主子,诚久自杀,定是因为他知道快要受不住刑讯,害怕自己吐露消息。”银朱安慰丽贵人,“且眼看着大皇子就要断奶,您若不趁中秋出手,下次再找这样能将吃食送进瑶华宫的机会就难了,怪不到您身上。”
丽贵人没有回应银朱的安慰,细细回忆了一番中秋时的情景,轻声道:“想来,那天晚上,宁远侯世子是故意将扳指掉在我面前的。”
银朱知道自家主子对岐王的心思,却不好多说什么,索性说了白话,“即便贵妃同陛下都知道了,咱们也没有地方可后悔了。”
“贵妃知道的还不止如此。”丽贵人微微叹一口气,“那日下雨,贵妃缘何突然来玉芙宫避雨?“
银朱一愣,下意识道:“贵妃车辇正巧走到玉芙宫外……”
“若只是避雨,玉芙宫外建有亭台,贵妃大可一去。”丽贵人冷声道。
“可是,亭台挡不住风,贵妃身子又弱,总没有玉芙宫来得舒服……”银朱说到一半,知道自家主子不会有错,干脆道,“主子,您是说,贵妃娘娘是来试探您的?”
丽贵人微微点头,垂首望着身上的杏色织锦罗裙,“她恐怕知道我有孕了。”
银朱盯着丽贵人按在小腹上的手,沉默片刻,下定决心道:“主子,要不,明日我替您去吧,您换了衣裳,趁乱悄悄溜走,总是一线生机。”
丽贵人抬眼看她,稠艳的面容上染了笑意,“银朱你还是爱白日做梦,陛下亲自点了我随侍秋狩,我怎么走的了?”
“而且,”她眉眼间坚定之色闪过,“为了……不试一试,怎么知道能不能成?”
“若是不成,”她喃喃道,“这腹中孩儿,或许可救你我一命。”
第69章 秋狩
有司天监在,第二日不出所料也是个晴朗日子。
一大早众人便随着皇帝御驾往平阳山行去,在山脚暂时扎了营帐。
平城猎场的士兵们听着指挥,分了四队,从东南西北四个方向绕山合围,为皇帝与王公大臣们驱赶猎物、圈出围场。
待狩官骑着马过来向皇帝禀告围场已成之后,秋狩便正式开始了。
皇帝领着一大群人,骑着晋王献的那匹照夜玉狮子,肩挎姜蕙送的明光龙舌弓,背上背着箭筒,一马当先冲进了山林。
女眷和一些年纪大的老臣则留在后面,一部分留在营帐里吃茶,一部分在外面骑着马由侍从牵着慢悠悠晃荡。
姜蕙今日穿了窄袖修身的绛紫色骑装,头发编成一股麻花辫,用发带高高绑成纂,骑在绿螭骢上,看着英姿飒爽、干净利落。
旁边的和妃正跟婉选侍说话:“你就按我昨日教你的那样,对,踩着马镫,抓着马鞍,一个用力就上去了!”
“诶呀!不是你这样的!算了,我抱你上去吧!你这马看着脾气好,不会介意的!”
姜蕙偏头瞧了一眼,正见着和妃举着婉选侍上了那匹漂亮的小红马。
婉选侍在马上趴得低低的,生怕掉下去,两手紧紧抓着鬃毛,也亏红马温顺,没有撅蹄子把她撂下去。
“别抓它毛了,抓缰绳!对,就是这样,好了,然后让小太监牵着马带你转转就行了。”
和妃对婉选侍的热情教导结束了,又去看还站着不动的丽贵人。
“丽贵人,你不上马吗?”
丽贵人今日穿着一身石榴红撒花锦裙,梳着倾髻,看着并没有上马的意思。
听到和妃的问话,她浅浅笑道:“妾不擅骑射,还是不上去丢人了。”
“好吧。”和妃也不强求,翻身上了自己挑的黑马,接过宫女递来的弓箭背上,对姜蕙道,“贵妃娘娘,听闻你骑术很好,咱们比比?”
姜蕙挑眉,往常冷淡疏离的面容上添了一丝活气,笑道:“好啊,比什么?”
和妃眼眸中绽出光来,指着不远处的山林高声道:“咱们同那些男人一样,也比比谁的猎物多,割耳计数,一个时辰后还在这里汇合,怎么样?”
“可。”姜蕙点头,一夹马腹,率先往山林奔去。
皇后在马上笑看着贵妃同和妃骑马飞奔,对丽贵人嘱咐道:“妹妹既然不跑马,那便去帐子里吃茶吧,今日外头日头烈,可别晒坏了。”
说完,也带着春燕往山林去了。
秋葵骑着马跟着姜蕙一路进了林子,甩开后面的和妃之后,凑上去低声道:“主子,公主方才传消息说,负责营地巡视的庆国公跟晋王有些来往。”
姜蕙停在前方,从背后取出一支鸣镝箭,熟练地搭在弓上,眯起眼睛,“阿娘既然知道,想必已有应对之法,咱们做好自己的事就是。”
话落,箭矢疾射而出,正中一只硕大的灰兔。
秋葵下马去将已经毙命的兔子捡起来,割掉左耳装进腰间羊皮革袋,回到姜蕙身边。
姜蕙盯着犹在颤动的箭羽,目光在其尾端上绛紫的徽记上扫过,朝秋葵伸手道:“千里镜。”
一副华贵的紫檀木双筒镜被放到她的手上,尾端挂着的绿松石绣球结微微晃动,正是皇帝之前送她的那副千里镜。
姜蕙拿起来朝东面望了一会儿,对秋葵道:“现在还没有动静,不过平阳山东面有一处悬壁,若要下手,最有可能便是在那了,咱们过两刻钟再去,先去同侯府的人汇合。”
婉选侍在营地附近由小太监牵着马绕了几圈,胆子大了起来,也不要小太监牵马,自己试着拉紧缰绳、夹了夹马腹,果不其然没有动静,小红马低头吃草,并不跑动。
她又试了试,终于把脾气温顺的小红马惹急了,一撅蹄子想要将背上的人扔下去。
旁边小太监和宫女小蝶急得直哭,叫道:“小主,您还是下来吧!”
婉选侍也被突然发飙的马弄得害怕了,手忙脚乱从马背上下来,轻拍胸口,对小蝶道:“唉,咱们还是去找丽贵人吃茶吧!”
说着便往后妃的帐子走去。
营帐里丽贵人并未往人群里凑,一个人坐在帐子里煮茶。
婉选侍一进去便闻到扑鼻的清香,她先向丽贵人见礼问安,然后坐到椅子上,端起丽贵人递来的茶杯饮了一口,微微叹了一口气。
美人蹙眉,总是惹人怜惜。丽贵人柔声道:“冯妹妹这是怎么了?”
“妾无事。”婉选侍朝丽贵人露出有些羞涩的笑容,“只是原想着能学会骑马,好让陛下另眼相待,谁知道妾天生愚笨,却是学不会。”
“冯妹妹不必妄自菲薄,就是男子初学骑射,也不一定立即就会的。”丽贵人安慰她,又缓缓道,“若是想让陛下另眼相待,也不一定就要会骑射啊。”
“啊?”婉选侍微微倾着身子,好奇道,“姐姐有什么办法?”
丽贵人微微一笑,指着婉选侍手里的茶杯道:“秋狩疲累,冯妹妹何不在此亲手为陛下准备茶点酒食?”
婉选侍眼睛一亮,片刻后又暗下来,“可是,陛下向来不怎么吃后妃送的东西的。”
“怎么会?”丽贵人笑道,“在宫里的时候陛下不吃,那是怕后妃坏了规矩都往两仪殿跑,可在这平城,总共就只有咱们几个,冯妹妹亲自送去,陛下定然会吃的。”
婉选侍听了,深觉有些道理,兴高采烈地带着小蝶往后厨的帐子赶。
就在她专心烹煮的时候,前面狩官却惊慌失措地带回来一个消息——皇帝陛下同臣子们围猎的时候突然惊马,不知去向,晋王同安国公正带着侍卫们到处搜寻!
平阳山林。
姜蕙同秋葵在一片小山坳处停下脚步,不多时便有一队身着甲胄的府兵前来,领头的是个眼下有长疤的男人。
他在姜蕙面前下了马,恭敬一礼,口中道:“郡主,卑职来迟。”
这是承平长公主的侍卫总领卢飞平。
“卢总领不必多礼。”姜蕙笑道,“正是时候,带上人,同本宫去救驾。”
第70章 救驾
“陛下!陛下——”
“陛下,您在哪——”
山林里,侍卫们扯着嗓子呼喊,呼啦啦惊飞了一群又一群鸟儿。
跟在晋王身后的大臣如丧考妣,他们是被晋王府的侍卫们聚到一起的。
当时陛下正追一只麋鹿,谁知那匹照夜玉狮子不知发什么疯,突然带着人往山林深处冲去,吓得跟在后面的臣子们急忙追过去。
可是找了一圈,都没见到陛下的人影。
有资格跟着来平城秋狩的,个个都是人精,怎么会猜不到这里面有事?
可惜左右丞相两位大人年纪大了,没有随行,一行人只好去瞧安国公与庆国公两位身份最高的。
安国公不负众望,上前对晋王道:“晋王殿下,平阳山中猛兽众多,当务之急,是速速联系围场附近的平城守军,搜山救人!“
乾宁二十八年,安国公的嫡长子安国世子便与元徽太子不幸于此遭难,安国公说起搜山之事,忍不住面色凝重,眼有悲意。
庆国公也道:“晋王殿下,臣手下将士正驻扎营地巡营,应当立即遣入林中搜寻!”
晋王面色焦急,片刻后恢复沉稳,与庆国公对视一眼,颔首道:“好,本王与安国公先带着侍卫搜山,诸位大臣随庆国公回营,速调巡营将士和平城守军过来!”
一行人诺诺应是,不消片刻晋王身边就只剩下王府侍卫和安国公。
晋王对安国公道:“陛下是往北边去的,本王往东北,国公大人往西北,分头行动,务必尽快寻到陛下踪迹!”
安国公抱拳一礼,也不多话,带着两队王府侍卫便往西北而去。
晋王在原地思索片刻,悄声自语道:“叫他提前跑了……”
萧晟在平阳山东边的悬壁附近守株待兔,那匹雪白的照夜玉狮子摔在脚边,已是没了气息。
金吾卫大将军杨荣恩躬身回禀道:“陛下,晋王带着安国公搜山,令庆国公回营遣巡营将士和平城守军。”
“安国公?”萧晟皱眉。
安国公虽说也是祖上传下来世袭罔替的爵位,但早几代就不涉兵事,改从文了。自元徽太子薨逝、新立珹王为太子后,安国公被乾宁帝从实权位子上调了下来,现下在礼部挂了个清闲职位。
“是。”杨荣恩垂首道,“安国公提议尽快遣平城守军搜山,现下他身边跟着的是晋王府侍卫。”
“庆国公那边呢?”
“庆国公回营后立即派了巡营将士进山,但往平成守军那边去时,却有意拖延。”
萧晟冷笑一声,徐徐道:“叫人继续盯着,给朕看清楚是哪些人同晋王勾结。”
“是!”杨荣恩沉声道。
却在此时,不远处传来阵阵马蹄声。
“带着人躲到后面去。”萧晟吩咐,话音刚落,金吾卫们便迅速藏匿在密林之后。
萧晟带着盛安和零星几个侍卫往外一探,来的果然是晋王一行人。
晋王却也不说话,甫一发现皇帝的身影,便下令弓箭手放箭。
萧晟在身边几个贴身侍卫和盛安的保护下暂时安稳,他眸底沉沉,对晋王道:“晋王是要谋反吗?”
“皇兄不是早就知道了吗?”晋王哈哈一笑,眉目风流,“本是要在前面崖边结束您的性命,可谁叫您提前跑了,还杀了这样一匹珍贵宝马呢?”
不等萧晟回话,他又道:“皇兄也不必藏拙了,您带着禁军十二卫出行,即便有部分驻扎在行宫,也不至于身边就这么些人,这箭雨之下,他们可支撑不了太久!”
却在此时,鸣镝声响,一支羽箭急急朝晋王射去。晋王眼神一凝,偏头躲开。
“谁?!”
“蕙儿?!”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却正是带着公主府侍卫的姜蕙一行人。
姜蕙发丝略微凌乱,脸颊上有浅浅的刮伤,一言不发,张弓搭箭,又是一箭朝晋王疾射而去。
“贵妃娘娘?”晋王退至侍卫身后躲过这一箭,笑道,“您对皇兄,还真是一往情深啊,可惜不知您知不知道,当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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