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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病是指分离性障碍吗？”江择言问道。
“嗯。”
分离性障碍。医学上标准叫法是分离障碍，旧称歇斯底里症或癔症，是一类复杂的心理生理紊乱过程。
患者表现为不自主地、间断地失去部分或全部心理生理功能的整合能力，在感知觉、记忆、情感、行为、自我（身份）意识及环境意识等方面无法统一，及所谓的分离状态。
江择言能说出孟未扬的病，孟轻依就知道他已经知道实情了，说话间两个人从房间里走了出来，来到院子里，依靠在梭哈窝边的摇椅上，看着月亮，聊着那段故事。
“康康的病是遗传，遗传于他的生母杨雨，杨雨曾经生活在栀子孤儿院，而现在她的骨灰被存放在远郊的一家殡仪馆里。”
准确的说是那个同样存放着江峰警徽的骨灰堂里。
杨雨是孟志东故友的女儿，她的所有亲人在她十五岁那年死于一场意外，而那场意外的真正助推者也是杨雨。
十七年前，西港市内发生了一起严重的燃气爆炸，造成整栋楼被炸毁，死伤数十人，其中爆炸点的那户居民家里的十几口人全部丧生。
后来警方通过走访和调取监控录像发现，引发爆炸的罪人却是这一家中唯一幸存的杨雨。
可最后她被判定无罪，因为当时她处于发病期。
杨雨的病情很严重，她在发病时处于人格分裂的状态，那天全家人聚在一起正是为了庆祝她通过走艺术特长考上了启航中学。
举杯欢庆间，她一个人默默地走到厨房，打开了液化气罐，然后又淡然以下楼上超市为借口离开了家。
十几分钟后，不知道是谁使用了打火机，至此酿成了悲剧。
案子发生后，杨雨被送到了相关机构接受治疗，二年以后她的病痊愈，记忆严重受损，同时也成为了孤儿。
当时因为她的特殊情况，全西港没有一家福利机构愿意接受她，孟志东因为不符合政策无法收养她，就在那时，成立即为声名鹊起的栀子孤儿院接纳了杨雨。
因为杨雨的画画天赋和还算不错的学习成绩，一位小有成就的企业家通过孤儿院向她提供资助让她重新回到了校园。
那个小有成就的企业家是胡志南。
杨雨刚上高中的前两年，孟家三口与她的来往非常密切，可是从她上高三开始，孤儿院的院长就以她要冲刺高考，学业繁重为由，不再允许外界打扰她。
也由此到一年以后，高考成绩下发的那天，孟家三口再见到杨雨时，是她从河里被打捞上来的尸体和还在襁褓里的孟未扬以及一封遗书。
杨雨在遗书里写到，胡志南在她高三那年的十一假期待她出去游玩，那晚胡志南醉酒强行玷污了她。
当时的杨雨想要报警，但是胡志南威胁她，如果敢报警，就会让所有人知道她被亵渎了的事情，如果她选择默不作声，他会一直资助她到大学毕业甚至供她读研究生。
杨雨那年十九岁，原本就比同学大两岁的她比任何人都渴望走进大学的校门。
在孤儿院的她无依无靠，就算孟家待她好，但是也无力承担起她上学的费用，如果没有胡志南的帮助，她的大学梦就会破碎，所以她忍了下来。
可是随着时间越长她的身体在发生变化，原本杨雨只是以为是高三压力大她的饮食和睡眠不规律带来的不良反应。
直到隔年三月，学校安排高考前体检，杨雨被查出怀有身孕，当时已经五个月之久。
从那以后她便再也没能去到学校，而是被关在孤儿院的小黑屋里，当时的院长想过带她去医院处理一下，但是月份过大，不允许。
最后杨雨在那年的六月二十四号生了一个男婴，一个月后患有严重产后抑郁的她选择跳河自尽。
杨雨在遗书的最后写到希望胡志南和孤儿院的院长受到应有的惩罚，除此之外她还希望孟志东家能够收养她的孩子。
尽管他可能会是个不健康的孩子，但是身为母亲，她希望他可以和曾经的她一样，生活在一个正常的家庭里，而不是孤儿院那种地方。
后来孟志东凭借着杨雨的遗书把胡志南和当时的院长送到牢狱之中，自己和何莉思忖再三还是决定完成杨雨的遗愿。
“或许也是冥冥之中的一种缘分，让我和康康的出生日期相同，这更坚定了我父母收养他的想法。”孟轻轻神色间流露出些许感伤。
“爸爸给他起名叫孟未扬是期望他的梦想在未来可以扬帆远航，而不是像杨雨一样梦未扬。”
梦被摧毁，未能远扬。
第47章 成全
因为孟未扬的事情，何莉没有继续在南锦等待着孟轻依他们三个人的回来，第二天一早她就到了西港。
郊区外，一片绿地上种着一个老槐树，根粗叶茂，遮天蔽日，郁郁葱葱，树下正在举行一场特殊的葬礼。
这一片草坪曾是西港市缉毒犬培训基地的旧址，梭哈在这里出生，在这里训练，也是在这里成长的过程中认识了江择言。
电影《一条狗的使命》里有这样一句台词：“每一条狗从它被第一任主人认领后他的一生就注定了。”
梭哈在没认识江择言以前他的使命是成为一名优秀的缉毒犬，打消一切违禁品，让国家纯净。
认识江择言以后，它的使命变得平庸了许多，不过是守护主人一生幸福。
而梭哈庆幸是它守护的主人并不平庸，江择言是一个从出生起就要肩负起不寻常职责的英雄后代。
能够作为江家的一份子，它好像并非一只普普通通的毛孩子那么简单。
江爷爷苍老的面颊上，此刻流露出的神情比以往更加肃穆，江奶奶在他一旁默默流泪。
虽然他们平日里嘴里总是“狗，狗”的叫着梭哈，但在心里梭哈是曾经救过小江择言的勇士，如今更是救了孟未扬的英雄。
一只普普通通的毛孩子对于大部分家庭来说只是可以用作陪伴得另一种寄托，而对于江家人来说，它们会是并肩作战的战友，也是守护者。
江择言半跪在大树前的墓碑旁，手里捏着潮湿的泥土，泥土下埋着的是梭哈的遗体，相信从今往后这片土壤会滋养着槐树日渐繁茂。
孟未扬跪在江择言的旁边，他的小手慢慢地磨索着那块小木板上由孟轻依画的梭哈的遗像。
小孩子早就哭的泣不成声，他把所有的话都藏在了心里：如果一条狗真的有使命，我希望你的使命是次次轮回都能找到我，然后让我做守护你的终生挚友。
何莉看着自己儿子的模样，内心五味杂陈，胡志南造成了一场闹剧，害死了梭哈，同时也搭上了自己的性命。
他的死，何莉并不觉得惋惜，还是梭哈的离开更让她痛心，只是胡志南的离开代表着蒙尘在孟未扬身上的那层雾纱可以再覆盖的久一些。
孟未扬第一次发病是在他五岁的那年，从小就有人说他长得不像父母，本是玩笑话，可是时间长了就谣传为人人默认的事实，最后却变成了误导孟未扬癔症发作的元凶。
言语的力量永远不像张唇吐舌间那么轻巧简单，大多数时一句看似不经意的话都可以演变成伤人吞心的剧毒。
发病的孟未扬会变得歇斯底里般的暴怒，他似乎要毁掉所有的一切事物和人，却唯独只对孟轻依始终乖巧温顺。
原因很简单人人都说他长得还算像姐姐，因为他们有一双相似的鹿眼。
尽管孟轻依自始至终都知道孟未扬和她没有血缘关系，可他是她的弟弟，就永远是她弟弟，无人可以改变。
后来孟未扬被送到医院治疗，那时候孟轻依要次次陪同，一年后孟未扬痊愈，孟志东却被查出癌症。
从此孟轻依基本都是医院、家、学校三点一线，第一次高考前，她决定要学习心理学，何莉和孟志东一开始以为她是为了孟未扬，后来才知道她也是为了自己的父亲。
孟志东去世后，孟轻依专供儿童心理学，因为从小就在孤儿院接触过很多孩子，她知道一个人的心理状态会对一个人今后的成长造成多少未知的影响。
孟未扬虽然从出生就成为了孤儿，但是他是幸运的，从小在孟家健康的长大，尽管在成长过程中过那么一次发病的经历，但他的记忆里没有那段过往。
如今这次的意外，尽管孟轻依和何莉都很担心，他会因为受到刺激而再次失控，好在并没有。
似乎像某句话说的一样：“我们因为爱心拯救的毛孩，到最后却拯救了我们的心。”
而这一切正因为孟轻依认识了江择言。
何莉侧目看着眼圈通红，双眼迷蒙的孟轻依，尽管她的眼底都是泪水，但也无法掩盖她看向江择言时含情的目光。
何莉想，终究是该成全一段良缘了。
梭哈的葬礼结束，众人离去，江爷爷拉着孟未扬走在前面，江奶奶拽着孟轻依也要走得飞快。
只剩下何莉和江择言悄悄落后，所有人都知道他们有话要谈。
孟轻依尽管知道她母亲的打算，但是她还是有些担心，三步一回头，五步一回首。
江奶奶看到后，打趣道，“放心吧，阿择会过了你妈妈那关，然后把你从她身边正大光明地偷走的。”
“奶奶，您怎么能用偷啊？”
江奶奶抬手碰了碰她的腰侧，笑着说道，“行不用偷，你这小丫头片子，十几岁时心就把心丢在阿择那小子那了吧，你以为老太太我看不出来啊？”
“奶奶。”孟轻依脸上多了一丝红晕，“您还是别说了吧。”
老太太见好就收，牵住她的细手，宽慰道，“走吧，你妈妈不会为难那个臭小子的。”
孟轻依还是回头望了江择言一眼，他深邃的眼眸含着宠溺的笑，旁边的何莉一脸嗔怪。
两个人看着她离开，边慢走边缓缓开口聊了起来。
“阿姨抱歉，之前说好了回南锦拜访您却一直忙于工作迟迟没能履约，还让康康出了意外，害您担心特意跑这么一趟。”
何莉淡然一笑，平和道，“没能回南锦确实应该道歉，但是我没有担心，择言，你应该一直都知道我从来对你没有任何不满意，只是你的职业太过于特殊，作为安安的妈妈，我不得不担心，我深知一个人的日子不好过，我不希望，有一天她会和我一样，只能在心里怀念着自己的爱人，而实际上大多数时间里人边都是空无一人。”
“阿姨，我明白您的担心，但身为警察是我的与生俱来的职责和使命，同样也是我的理想和崇尚，我没有办法放弃和改变我的职业。”江择言说这话时，神情坚定，语气也是毫不含糊。
何莉摆了摆手，“择言我没有让你放弃你的事业，因为在爱里可以有成全唯独不能有不甘的妥协，我和安安的爸爸唯一的希冀就是能让她得一人依靠，如果幸运这个男孩儿将康康视如己出，就是安安难得的福气。”
江择言站定，声音透着沉着和稳重，“阿姨，对于我来说保护国家和人民的安全是任务，而安安的一切在我眼里却是首要，所以我会尽我所能护她周全，就算我也有无能为力之时，但江家的一切都会替我保护她，让她背后永远有靠山，希望您能相信我可以言出必行。”
何莉欣慰之极，低头从挂在臂弯间的手提包里掏出了一个枣红色封面的本子，慈柔一笑，“我替她爸爸做主了，阿姨相信你的未来一片鸿光，也相信你会说到做到。”
计划中丈母娘见女婿剑拔弩张的桥段被意外闯入的戏中戏打乱，江择言顺利地从何莉手里拿到了写有孟轻依名字的户口本。
何莉怕孟未扬的情绪没有完全稳定，以防万一想着在孟轻依身边稳妥一些，母子俩没有回南锦而是多在西港停留了一段时间。
孟轻依的工作慢慢恢复了平稳的状态，江择言还是很忙，大部分时间里他依旧住在队里。
为了不独守空房，孟轻依和母亲弟弟一起住在孟家老房子里，但三人基本上的每顿餐食都是在江家大院解决的。
江择言偶尔也能回家和大家一起吃顿晚饭，十天半个月过后两家人来往愈发密切，完全像是一家人一样，相处的自然又和谐。
虽然江择言和孟轻依的婚事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但是两个人始终还在原地踏步，没能加快进行。
直到八月下旬，机动队的工作高峰期终于算是得到了一小口气的喘歇，江择言打算趁着何莉和孟未扬都在西港，准备给孟轻依一个特别的惊喜。
一来算是弥补这么长时间以来自己忙于工作对她陪伴的不足，二来他是男人，迈出那一步的事终究是要他做的。
所以近来一段时间，江择言一直都在忙着策划，他想给孟轻依的惊喜，不只是一种仪式，要配得上她的回馈。
在单位时他拉着王策和王志豪给他出主意，但是那两个单身狗根本没有什么能够值得采纳的点子。
想着找郎昆那个过来人取取经，但是他最近一直都是忙着何婷和她肚子里要出生的孩子转，满脑子都是育儿经，根本装不下恋爱秘籍。
一筹莫展的江择言突然很想他的钢铁好兄弟梭哈，如果它在的话虽然想不出什么建议，起码还能陪他一起发发愁。
就在江择言还在苦思的两天后，他收到了一份神秘的快递，寄件人用得是化名，就连手机号都是假的。
他倒是不觉得这是什么恶作剧之类的小把戏，毫不存疑地拆开包裹后，看到里面斜放着一个木制框架。
拿出来才看清那是一副人物肖像画，而画上的人正是他自己。
灿烂而绚丽的橘红背景，男人神态悠然地将烟蒂夹在指间，手掌半遮挡着嘴唇，指间猩红，迷蒙的烟雾缭绕在他的脸前，朦胧又禁欲。
熟悉江择言的人会一眼看出这幅的原型是他，但只有他清楚的知道画中自己的模样可能要追溯到九年以前。
心脏因为欣赏完一幅画作而变得悸动，像是突发了司汤达综合征一般，让他呼吸急促，理智迷幻。
直觉已经告诉了他这幅画的作者，只是送画的人他无从得知。
装画的盒子底层还躺着一张卡片，上面写着一句话：她爱与你挽手看日落霞光，却忘了落日的本体是盛夏骄阳。
第48章 如愿
当晚孟轻依下班以后没有去江家大院，下午时孟未扬给她打电话说何莉让她回家吃晚饭。
上了年岁的防盗门变得十分执拗，钥匙逼迫它张开了嘴，它便“咿咿呀呀”的发出声音反抗，这还不够，它偏要怂恿锁孔让钥匙卡在里面几分钟，似乎像惩罚开门的人。
孟轻依边说着，“我回来了。”边用身子抵着门板，手臂向外用力。
屋子里没有回声，更没有熟悉的饭菜香。
好不容易把钥匙拔了出来，脚刚落在门口的地毯上，身后的门愤然合上了嘴巴，震的门框嗡嗡作响。
她换了拖鞋在客厅里转了一圈，没找到何莉和孟未扬的影子，厨房里是清锅冷灶，丝毫看不出这是要她回家吃饭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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