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说着,乔小沐的眼眶就红了。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她还是觉得委屈,眼泪止不住地流,嗓音也沙哑哽咽了起来:
“你应该没在乡下住过吧?就那种村子,村外围全是庄稼,庄稼地里有一条笔直的小路,路边种满了笔直的小白杨,那就是村里通往外界的路,小的时候,我每次都会顺着那条路追着我爸妈的车跑,边跑边哭,边跑边嚎啕大哭。我不想让他们走。”
“我每次都会伤心好久,心情逐渐好转之后,就不会再想这事儿了,直到他们下次来看我。一次又一次,不断痛苦循环。”
“我追着车跑,我姥在后面追着我,我哭她也跟着哭,她心疼我,她大概是这个世界上最心疼我的人。”
“后来我终于如愿以偿地被我爸妈接来了西辅,却和我姥姥分开了,我姥不愿意跟着我妈来西辅,不愿意住女儿家里,她终身认定养儿防老,所以无论如何就是要住在乡下让我舅舅他们照顾她,绝不劳烦我妈,纵使舅舅们根本照顾不好她,都嫌弃她。”
“自从来西辅之后,我每个寒暑假都会回老家看她,陪她住一段时间,每次回去都会胖至少五斤,因为她总会变着花样给我做好吃的。”
“唯一没回去的那次,是高三的暑假,我自己背着包去旅行了。我被困在了一座山里,那是一座原始森林,我原本是顺着开发好的外围区域走的,但不知怎么地就闯进了丛林深处,还迷了路,被困了将近半个月才出来。
“我姥姥联系不上我,吓坏了,打电话跟我爸妈说,我爸妈就不相信我会出事儿,因为我是散养长大的,他们总觉得我很独立很坚强,能照顾好自己,所以根本就没把我姥的话当回事儿。”
“后来我又在医院里面躺了半个月,警方联系上了我爸妈,他们才相信我是真的出事儿了,立即赶来医院找我了,但我没见到他们,他们也没见到我,因为我姥先出事儿了。”
“我姥打电话问他们,我在哪儿,我爸妈告诉他们,我在外地的医院,我姥非要来找我,搭乘村里人的面包车前往县城火车站的路上发生了车祸,人当场就没了……没人敢告诉我车祸现场有多惨烈,但是我听村里人说,面包车都被装变形了。”
“那么坚固的车壳字,都被撞变形了,我姥肉体凡胎会被撞成什么样啊……”乔小沐突然嚎啕大哭了起来,内心挤压着强烈的悲痛,永永远远无法被治愈被排解。
李西宴屏住了呼吸,看向她的目光中充斥着无尽的心疼,也只在这时,他才明白了,她当初为什么会连个联系方式都不留就不告而别。
乔小沐抬起手来,无效地擦了擦眼泪,脸上始终模糊一片:“我大舅和小舅特别不讲理,我姥死后,他们没在我姥的家里找到值钱的东西,就怀疑是我把我姥的存折藏了起来。”
“我说我没有,他们不信,还怀恨在心,说是我害死了我姥,就在我姥的灵棚里,指着我的鼻子骂我丧门星害人精,我气愤的得要命,但也是真的自责,一下子就陷入了情绪的黑洞里,感觉自己这辈子都走不出来了,但我爸妈竟然比我想象中的要靠谱,他们为了维护我,直接跟我那两个舅舅打起来了,我妹妹也上去帮忙,我妹为了给我出气,直接徒手拎起了火盆,往我大舅背上砸,我那两个舅妈见状就去打我妹,扯我妹的衣服和头发,差点儿就衍生出一场群架了,最后还是同村的人把他们拉开了。”
“所以你看,怎么能够说他们不爱我呢?我又怎么可以讨厌、嫉妒我的妹妹呢?”乔小沐越说哭的越惨,越说越哽咽,“我的家人都爱我,我的父母妹妹都爱我,只是爱的方式有对有错,我总不能只念他们的不好、不念他们的好吧?那也太没良心了,可我受到的那些伤害委屈,又该跟谁说呢?谁能帮我呢?”
万般皆苦,唯有自渡。李西宴知道自己无法代替她承受童年残留的伤痛,他只能,陪着她渡。惊涛骇浪,他陪着她闯。
李西宴抬起了右手,轻柔地捧住了乔小沐的半张脸颊,用拇指为她揩去了眼角的泪水,认真、温柔又笃定地开了口:
“这世界上原本没有神,只是供奉的人多了,就诞生了神。”
“我的意思是说,你可以成为自己的神明,虔诚渡己,自我供奉。”
乔小沐吸了吸鼻子,呜咽着说:“留过洋的人就是不一样,你说话水平好高深啊。”
瞧,灵魂充满了乐趣的人,连悲伤时都会发散出无人能及的幽默感,真可谓是万里挑一。
李西宴强忍着笑意,回了句:“通俗来说就是,你得坚强起来。”
乔小沐愣了愣:“这也太通俗了吧?”都不符合你的高端霸总人设。
李西宴点头,认真回答:“嗯,就是这么通俗。成长本就是自我治愈的过程,坚强起来,自立起来,让自己的人生变得丰富多彩起来,频繁更新记忆库,过往的记忆才会被冲刷、被覆盖。”
长江后浪推前浪,让痛苦的前浪死在沙滩上。
时间能够治愈一切的关键也不在于时间的长短,而在于人生的丰富程度。童年的伤疤一辈子都不可能愈合,但充实且快乐的记忆可以覆盖悲伤,痛苦且枯燥的记忆只能延续悲伤。
李西宴又字句笃定地说:“我认识的乔小沐,向来是一个优秀又坚强的姑娘。”
乔小沐的鼻子又是一酸,内心情绪再度汹涌澎湃了起来,感动中又夹杂着委屈……打压式教育的成长下,她非常渴望被别人认可她的优秀。
淡蓝色的月光充盈着没开灯的昏暗房间,乔小沐蜷缩在飘窗上,双臂抱着膝头,呆愣愣地、目不转睛地看着李西宴,内心忽然产生了一种强烈的畏惧感,很害怕自己会爱上他。
他让她品尝到了被认可的满足感,他填补了她的情绪黑洞,他还会明确且温柔地引导她该如何正确地解决问题,鼓励她自强自立充实人生,而不是自以为是地插手她的问题、把她当废物。
他确实是一位很有人格魅力且极具安全感的男人,一位沉稳且理性的男人,会温柔体贴地呵护、开导她,更懂得尊重她的人生。
没有女人能够拒绝可以指引她向上而生的成熟男人,更何况他还如此的优秀,英俊。
人生的漩涡真是一个接一个,吸引力巨大。
乔小沐畏惧这种吸引力,打心底里地抗拒这种吸引力,却还是不由自主,鬼使神差地开了口:“你知道我当初为什么不想嫁给你么?”话音落后,乔小沐惊慌一愣,紧接着又狠狠地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死嘴,怎么就做不到自我约束呢?!
第22章 心上人VS白月光
乔小沐心知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赶紧弥补错误,试图蒙混过关:“哎呀我就随便问问,你可能也不怎么感兴趣。”
说完之后,她又心慌意乱地举起了酒盅,相当生猛地喝了一大口酒,本是想通过喝酒的行为掩饰尴尬,但却弄巧成拙。
火辣辣的白酒直冲嗓子眼儿,乔小沐当即面红耳赤狂咳不止,眼泪鼻涕一起流,看起比刚才还要悲伤,真真正正的涕泗横流。
李西宴赶忙去房间中拿来了纸巾盒,迅速抽出几张纸巾递给了乔小沐。
乔小沐慢吞吞地用卫生纸擦着脸,边擦边想:我咳了好久呢,还咳得那么激烈,应该能把刚才的那个问题翻篇了吧?
然而乔小沐才刚刚垂下擦脸的手,李西宴就开了口,毫无偏差地书接上回:“我感兴趣。”
乔小沐:“……”呵,男人,你这是在玩儿火!
乔小沐气恼不已,把手心里的那团卫生纸当成了李西宴,拳头越攥越紧,表情却始终没有变化,云淡风轻:“其实你早就知道了呀,我在杨笑面前说的都是真话,就是因为我爸妈。”
乔小沐又叹了口气,再度说起了假意的真话:“我爸妈特别喜欢你,不只是欣赏你这个人,更欣赏你的家庭背景,他们俩心知肚明我要是嫁给你了绝对是我们家高攀,但说实在的,这世界上绝大多数人都没有那么清高,我爸妈也是一样,他们觉得高攀是好事,还觉得我要是错过了你,这辈子都不可能找到比你条件更好的归宿了。”虽然这些话也是事实,但还是令乔小沐气恼了好久,她觉得自己又被父母贬低了。
在父母眼中,优秀的人大有人在,但绝对不可能是她乔小沐。要是换成了别人家的父母,肯定会觉得自家孩子最优秀——母亲总爱拿她和别人家的小孩儿比,她也总爱拿别人家的父母和自己的父母比,这大概就是言传身教的反面典型。
最后,乔小沐总结着说:“他们俩越逼迫我,我就越不想和你结婚。”
李西宴不置可否:“只是因为父母的逼迫?”
乔小沐神不改色:“对啊,不过也有感情的原因,咱俩相亲的时候才认识,都没感情基础,逼着我和一陌生男人结婚,我怎么能接受啊?这和封建社会的包办婚姻有什么区别?”
李西宴看似浑不在意,眸色却沉了又沉……陌生男人?包办婚姻?不光短记性,还没良心!
李西宴不动声色地开了口:“没有你心上人的原因吗?”
乔小沐:“……”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肆野”这两字瞬间清晰地浮现在了她的脑海中,乔小沐的酒都要被惊醒了,晕乎乎的脑袋瞬间就不晕了——无论如何,她现在和李西宴都是夫妻,还是合法夫妻,肆野的存在对于他们俩来说就是第三者!
但她又不能否认肆野是她的心上人。
换言之,肆野可以存在,但不能光明正大地存在。
乔小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字句谨慎地回答“呃、这个、也有一小部分原因吧,但是、但是,我觉得我们还是得给彼此留出一些私人空间。”
只有一小部分原因?
看来还是不够在意。
李西宴的神色始终平静从容,右手的大拇指却再度不由自主地朝着拳心内扣了起来:“既然喜欢他,为什么不敢大胆承认?”
乔小沐:“……”你当我跟你似的那么不懂尊重另一半,在老婆面前肆无忌惮地提起白月光?
白月光就那么好?都把你玩成狗了你还觉得善良温柔不做作?
呸!
乔小沐忽然怒火中烧,也不再客气了,冷冷地哼了一声:“你管得着么?反正咱俩再过几个月就要离婚了,到时候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我喜欢谁不喜欢你挨你什么事儿?”
李西宴:“……”嗯,厉害得很,也铁石心肠的很。
李西宴咬了咬后槽牙,竭力保持着冷静,泰然自若地回复说:“乔老板别误会,我只是好奇,到底是一位什么样的男人竟然能够得到乔老板的倾心。”
乔小沐没好气:“反正比你强!”
李西宴神不改色:“比我强的大有人在,但若是不能够让我心服口服,我是绝对不会承认他比我强的。”
嘿,你还不服气上了?
为了能够让李西宴服气,乔小沐认真地想了想,开口:“那天在杨笑那里,我也说了,我姥养孩子非常有一套,我从小就被她养得高高胖胖。你知道我十八岁那年,高中毕业的时候,多少斤么?”
李西宴大概知道,但他却面不改色地摇了摇头。
乔小沐并不觉得丢人,坦坦荡荡地说道:“我那个时候的身高才一米六五,体重却高达一百四十五斤,每次学校运动会,我们体育委员都擅自替我报名去扔铅球。班里面的男生们基本都不敢惹我,因为我是真的和我姥家隔壁的大爷学过武术,他们要是敢羞辱我胖,我会一个巴掌呼到他们的脸上,让他们眼冒金光。”在家唯唯诺诺,在外重拳出击。
李西宴本不想笑,却忍俊不禁:“干得漂亮。”
乔小沐继续说道:“高中毕业那年我就这身高体重,在那个原始森林里迷路了好几天,本来都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了,结果却遇到了一个同伴,就是他,在我们俩遇到野狼袭击的时候,抱着我就跑,轻轻松松,如履平地。”
李西宴:“……”其实,并不轻松,负重托举和负重奔跑完全不是一个概念,但当时的情况实在是太危机,以至于肾上腺素飙升,才显得格外轻松。
乔小沐满含感动地回忆着:“在那种危机四伏的情况下,我们萍水相逢,他明明可以自己跑,却不假思索地把一百四五斤的我抱了起来——加上衣服装备什么的估计得一百五了——抱着我一起逃跑,这是何等的高尚与伟大呀!”
“……”
其实并没有那么高尚和伟大。在当时那种生死攸关的时刻,他只能选择带着她一起跑,因为她的双目失明,若是把她单独留在原地,她只有死路一条。但凡有些道德底线的人,都不会轻易放弃自己的同伴。
李西宴想了想,问道:“你就只是因为这一件小事爱上了他?”
“小事?这能算是小事么?”乔小沐不可思议,“他救了我的命诶!”
李西宴:“但是在他看来这可能只是理所应当。”明明只是举手之劳,却换来了少女的爱,实属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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