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下就跪坐在地上,距离渡口不过是半步的距离,是以她便没有起身,而知直接跪在地上朝前挪了一点,随后弯腰伸手掬起了一捧河水洗脸,很快她皎如明月的面容就全然露了出来。
她并未立刻起身,而是就这样跪坐在渡口边,神情平静、动作不紧不慢地用双手捧着河水清洗面容,实则心中是在思索接下来的对策。
毕竟她知道这次逃跑被抓到之后,只怕她以后就连想要出府就会困难许多。
她不能就这样束手就擒,不能就这样随他回去。
就算是最后挣扎了许久她也仍然是逃不出去,那也都是值得的,尽管早就预料到了最糟糕的情况,可是能尽量去延缓这个时刻的到来也是极好的。
终于,姜明月收拾好了自己,她从渡口边起身,方才洗脸的时候身上的衣衫湿透了一些,她也不在意,鸦青色的长发如同藤蔓一般蜿蜒而下,垂落在身后的长发随着她的走动微微摇曳。
间或有些许晚风吹动了她鬓边的发丝,衬得那张皎洁如明月的芙蓉面更多了几分神秘莫测。
她动作徐徐走到了宋怀川身边,这么短的时间里,她已经想到了应该怎么做。
只是不等她开口,宋怀川倒是率先开口了,他一双狭长漆黑的眼眸直直地看向了她,并未继续方才的话题,而是另起炉灶忽然开口问道:“听闻姜姑娘的性情与从前有些不一样?”
什么听说,他肯定是派人去查她了,里里外外地查了一遍,查的很仔细。
此时姜明月已经镇定下来了,她自然是没有拆穿他的话,而是眉眼低垂平静回复道:“世子,人在生死关头走一遭之后,性格自然是会有所不同。”
灵魂穿越这样的事情匪夷所思,任凭他派了多少人去查,也只会得到一个结果。
她就是姜明月。
货真价实的姜九姑娘。
第36章 “不值钱的阿猫阿狗罢了……
姜明月猜的没错,事实上宋怀川早就派人查过许多遍了,宋严办事还算是妥帖,将姜明月从小到大的事情都事无巨细地查了一遍,其实也没发现有什么异常,他方才问出来这话也是试探之意。
见她的回答与他之前的揣测一模一样,宋怀川便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他的视线云淡风轻地落在了她的面容之上,见她早就洗干净了那些碍眼的胭脂,他眼底的那一丝不悦才终于消散了。
他收回了视线,转身正欲朝着马匹走去,此时忽然听见了身后传来了一道幽幽的嗓音。
“世子,您是主子,您要奴婢跟在您身边伺候,奴婢不愿意却没有拒绝的余地,只是世子您难道真的不希望奴婢是心悦诚服在您身边伺候的吗?”
她嗓音清冷,语气幽幽似海|棠|花一般,随着夜间不疾不徐的风传来。
福如心至,宋怀川默默在心底重复了一下这四个字——心悦诚服,世上之事大多都是无疾而终,能随心所欲者少之又少,便是连他都不能做到事事顺心,又何来心悦诚服地去做某件事情?
想到此,宋怀川步伐微微一顿,他转身视线落在了姜明月身上,清冷如神祗的面容上也浮现了些许笑意,只是这丝转瞬即逝的笑意中却裹挟着明晃晃的恶意。
很快,他收敛了笑意,眼底是挡不住的轻蔑和恶劣,“姜明月,你以为自己算是什么东西,心悦诚服,你也配心悦诚服跟在本世子身边?”
“不过看来你也很清楚,无论是否愿意,只要本世子不松口,你就得留下来伺候,不值钱的阿猫阿狗罢了,也配替心悦诚服这四个字?”
许是此时渡口旁边只有他们两个人,此时宋怀川完全没有了传闻中的温润如玉,言辞倒是极尽刻薄,阿猫阿狗这四个字真是将她这个人踩进了土里。
闻言,姜明月纤长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人在没有选择的时候,自尊心当然是一文不值的,早在说出那番话的时候,她就想到了会被拒绝的可能。
与自由相比,自尊心当然是不值一提的。
她眉眼低垂,唇瓣微抿透露出些许不易察觉的倔强,也没有反驳他方才说的那番话,毕竟他说的都是实话,有什么反驳的必要呢?
他是身份尊贵的世子,她不过是微不足道,就连性命都由不得自己做主的婢女,跟他一比,她可不就是什么阿猫阿狗吗?
姜明月默不作声,余光窥见宋怀川即将变得不耐烦的时候,她忽而直接伸手解开了自己的腰带,动作缓慢却坚定地在他面前宽衣解带。
夏日的天气有些闷热,是以姜明月并没有穿许多衣衫,只是用布片将自己的腰围的粗了一些,很快她就脱掉了外衣,身上只剩下了衬裙和水红色的肚|兜。
水红色的小衣,细细的一根线挂在她的脖子之上,衬得她脖颈修长,肤色白如雪。
衬裙十分轻薄,勾勒出纤细单薄的腰肢。
月色如水蔓延而下,投落下一层如花似雾的光辉,那层清冷的月辉落在了姜明月的身上,仿佛是给她披上了一层轻薄的外衣。
美人犹抱琵琶半遮面,雪肤花容更显楚楚可怜。
一直等到身上的衣服脱到差不多的时候,姜明月这才停下了动作,她抬眸看向了宋怀川,清婉的眉眼间尽是楚楚可怜,她幽幽看了一眼宋怀川之后随即收回了视线,语气平静道:“如若世子爷想要的就是这一具身子,那便拿去吧。”
言毕,她就动作干脆利落地拽开了肚|兜的绳子,一片羊脂玉雪白的肌肤显露出来。
万籁俱寂之中,姜明月其实无时无刻不在注意宋怀川的一举一动,见他此时是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也没有开口制止她的行为,她心中倒是有些没底了,不知道以退为进这一招会不会对他奏效。
她根本不在意名节这种虚无的东西,在现代游泳的时候穿的比这还要清凉许多,她根本不介意这样的事情。
是以此时在宋怀川面前宽衣解带,她也不觉得心中有什么负担。
见他迟迟没有开口,她便怀着孤注一掷的心思解开了衬裙,浅青色的衬裙似一朵青莲徐徐绽放,而她则是最娇艳的荷花,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①。
月色似水,她眉眼低垂,坦坦荡荡地站在了他的面前。
许是夜间的风带着凉意,她如莲花一般的身躯也在夜风中轻轻颤动。
直到此时,宋怀川才抬眸正眼看向了姜明月,真是奇怪,她心中笃定他是见色起意,此时却察觉到他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分明不沾染半点情|涩,似乎是只有一望无尽的探究。
察觉到他的目光,姜明月平静地摊开了自己的双臂,未着寸|缕地站在了他的面前,任由他的视线如同晚风一般从她的身上扫过。
宋怀川并未收回自己的视线,即便是看着她已经无路可走到了这个地步,他的神情也未曾浮现半分动容,他看向她的视线与看着一个物件儿没有任何不同。
或许在他眼中,她就是一个如同桌子椅子一般没有生命的物件儿。
可他又何必对一个物件儿如此苦苦相逼。
见此,姜明月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声越来越快,成败在此一举,若是这样都不能让他心软,那她也只能暂时先同他回府了,之后再寻找逃跑的时机。
随着他沉默的时间越来越长,在他冰冷平静的眼神之中,姜明月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仿佛也如同这一汪冰冷的河水一般坠入了深渊,就在她以为这招以退为进没有奏效的时候,她终于听见了宋怀川略显笑意的话语。
或许冷淡之下还藏着些许心知肚明的好整以暇。
“姜明月,心悦诚服,你到底要怎样才会心悦诚服地留下来?”
月明星稀,一轮明月如玉轮一般高高地悬挂在夜空之中,渡口一片悄然,白茫茫的芦苇荡更是增添了几分寂寥,雪白的芦花似柳絮一般飞扬,偶尔有一只疾行的飞鸟穿过了芦苇荡,芦花顿时便飘扬而下,纷纷路上。
此时此刻,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他们两人之间只隔着不足半丈的距离,那样近,那样远。
穷尽一生一世、永生永世都走不过的距离。
冷不丁听见他的话语,姜明月心中骤然松了一口气,她已经在心中想好了对策,此时却也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轻轻眨动了睫毛,一双盈盈杏眼中点点泪水泛滥,不过是呼吸间的功夫,她早已是泪流满面。
随后就这般泪流满面地抬眸看向了宋怀川,因着哭泣的缘故,她小巧精致的鼻头有些微微泛红,嗓音中是显而易见的哭腔,“世子,奴婢能不能先穿上衣衫?”
“穿吧。”
此时宋怀川的嗓音倒是恢复了一惯的清冷。
得到了他的答复,姜明月这才眉眼低垂地蹲了下来去捡衣衫,许是此时心中一直担心的事情终于尘埃落定了,她后知后觉觉得有一丝凉意,浑身不知为何竟是有些麻木,就连捡衣服的动作都有些迟钝了。
见她正在穿衣,宋怀川并没有欲盖弥彰、掩耳盗铃的转过身去,他本来就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此时自然也是不屑做出这般虚伪的行径。
况且他都已经什么都看见了,多看一会儿和少看一会儿能有什么区别,难道他现在转过身去就能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吗?
自然是不能。
姜明月极力维持着镇定,只是莫名有好几次都捡不起来衣衫,穿衣的动作也比往日要迟钝许多,宋怀川也一直没有开口催促她,只是默默等着她穿衣。
渡口边安静极了,芦苇荡飘散着些许雾茫茫的芦花,此时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下了衣衫摩|挲发出的细微声音。
终于,姜明月穿好了衣衫,此时她眉眼低垂看向了宋怀川,轻声道:“今日若不是世子带了这么多人,奴婢兴许早就逃跑了,世子若是想要奴婢心悦诚服跟在你身边伺候,自然应该是一个人亲自抓住奴婢。”
“世子,打猎不就是这样的吗,谁抓住的,就是谁的。”
闻言,宋怀川自然是听明白了她话语中的意思,他漫不经心地嗤笑了一声,好整以暇地看了一眼姜明月,语气懒洋洋道:“既然如此,那便如你所愿。”
“给你一个晚上的时间,若是日出之前本世子找到了你,你就得心悦诚服地跟在本世子身边伺候,若是没有找到,那就放你自由。”
宋怀川说出口的话语是这些,可没说出口的话语是,他当然能找到她。
有些事情尚且没有开始,他就已经知道她是必输无疑了。
言毕,宋怀川便转身欲翻身上马离开,却不想此时又听见身后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很快他听见身后传来了她低低的话语,“世子,能不能给奴婢一匹马?”
闻言,宋怀川便松开了牵着马匹的缰绳,语气淡淡道:“这匹马给你。”
原以为姜明月应该是心满意足了,却没没想到她反而继续道:“世子,能不能给奴婢换一匹马,世子的马太过名贵,奴婢自然是不敢要的。”
哪里是不敢要,分明是担心这马匹会通人性,听见主人的哨声就会跑回来。
世子骑的马自然不可能差到哪里,平日里马匹定然是受过训练的。
这些事情,他们两个人心知肚明。
宋怀川听出来了她话语中的言外之意,他并没有直接开口,而是径自翻身上马,右手拽着缰绳、姿态干脆利落地调转了方向,随后这才居高临下看了姜明月一眼,“那便如你所愿,一会儿会有旁人来给你送马。”
言毕,他便慢悠悠骑着马朝前走了几步的距离,忽然又勒紧了缰绳,语气漫不经心似乎只是随口一提、又似乎是洞察人心的劝诫,“姜明月,你知不知道越是自作聪明,越是漏洞百出。”
话音刚落,他便用马鞭甩了一下马背,紧接着枣红色的马匹便如离弦的箭一般飞了出去,不多时,他的身影就彻底消失在了眼前。
马儿经过那一片芦苇荡的时候,惊起飞花阵阵,月光之下只有如同流萤阵阵的芦花。
*
随着马蹄疾疾的声响彻底消失,姜明月知道此时宋怀川已经彻底走远了,她的心跳声却还是十分快,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随后忽然觉得双|腿发|软,有些站不住了。
索性她便直接在地上坐了下来。
姜明月坐在地上,脑海中不自觉地再次浮现了方才宋怀川的话语,“越是自作聪明,越是漏洞百出。”
他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费尽心思的逃脱在他眼里只是自作聪明,自作聪明当然不一定会有什么好结果,可若是不自作聪明的话,恐怕她现在就连侯府的大门都出不了。
说白了,在贵人眼中,一切忤逆他们吩咐和意愿的行为都是自作聪明。
不过宋怀川这样的人倒是心思极为深沉,轻易让人看不穿,当初在平洲县姜家的时候,她就觉得他的身份颇为奇怪,看样子根本就不像是幕僚,果不其然没过多久姜家就出事了,他到姜家果然是另有所图。
明明在姜家的事情只过去了一两个月,可是姜明月现在想到那时候的事情却觉得恍如隔世,想到现代的事情更是觉得恍恍惚惚。
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她的人生似乎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想到此,她不由得低低叹了一口气。
渡口旁静悄悄的,此时夜色更显寂寥,衬得那一轮明月越发晶莹剔透了,夜风徐徐吹动了姜明月的鬓发,她抬首看了一眼高高的天空,到底是有些不确定自己先前的计划了。
她知道宋怀川定然是派人打听过她在姜家所有的事情,那他应该很清楚,姜九姑娘是不会泅水的,若不然也不会险些在平澜湖中淹死了。
姜九姑娘不会泅水,但是她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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