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明月一向都不是个喜欢为难自己的人,此时想不明白就不去想了,输了就输了,反正这一次输了也不会丢掉性命,她从来不曾真正忤逆宋怀川,想来也不会有生命危险。
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只要她还活着,就有无数逃跑的机会。
不必计较一时的得失。
想到此,她就彻底放下了一颗心,右手有些百无聊赖地拨弄着马匹的毛发,毛绒绒的有些硬,让她想到了秋日连绵一片的秋日枯草。
许是昨夜一夜都没有睡,又赶了一晚上路的缘故,姜明月莫名觉得眼皮有些沉重,她不知不觉就阖上了眼眸,身子往后一倒就靠在了宋怀川的怀中。
宋怀川只觉得胸口一沉,随后一个毛茸茸的脑袋就靠在了他的胸前,他垂眸便见姜明月毫无知觉地靠在他怀中睡着了。
有那么有一瞬间,他无意识地勒紧了右手掌心的缰绳。
粗粝的绳子瞬间将他拉回到现实之中。
他微不可查的扯动了一下唇角,一向冷淡的眼神之中也似乎有浅浅的笑意浮现。
只是这一切都转瞬即逝,如同落叶匆匆落在湖面。
因着昨夜与姜明月打赌,宋怀川昨夜便让宋严和官兵们一同离开了,是以此时宋怀川也没有停留,而是直接朝着忠勇侯府赶去。
不过看姜明月睡着了,他到底还是放慢了一些骑马的速度,如此也好让她睡得更安稳一些。
时不时,他的目光就会下意识落在了她的面容之上。
也不知道到底是梦见了什么,她的面上浮现了浅浅的笑意。
那一定是个美梦。
*
忠勇侯府,宋严看着越来越亮的天色,心急如焚地在侯府门口等着世子回来,昨日世子让他离开渡口的时候、他就不想走,毕竟他的职责就是守卫世子的安全。
若是他们都走了,谁来保护世子的安全。
况且姜姑娘看似柔柔弱弱,实则能干脆利落做出溺毙庶姐的事情,她若是生出了谋害世子的心思可该如何是好?
只是到底还是拗不过世子的吩咐,只能先带着那些官兵回来了。
昨夜宋严也没睡多久,天还是蒙蒙亮的时候就守在府门口等着世子了,就在宋严等的心急如焚,犹豫要不要带着人前去寻找世子的时候,总算是看见了世子的踪迹。
远远地就看见世子骑马带着姜姑娘回来了,宋严的面容上下意识浮现了一丝笑意,快步朝前走了几步,做好了为世子的牵马的准备。
见世子骑马走了过来,宋严正欲开口说话,却看见世子的眼神中带了几分严厉,朝着他摇了摇头,宋严只好闭上了嘴,发现原来是姜姑娘睡着了。
于是宋严只好走上前替公子牵马,随后动作小心翼翼地扶着姜姑娘的胳膊,以防她从马背上摔下来。
宋怀川率先从马背上下来,而后他将姜明月从马背上抱了下来,将她打横抱在怀中一路朝着忠勇侯府走去。
一路上府中的奴仆都看见了这一幕,纷纷都慌张地低下了头,不敢再多看一眼。
与此同时,他们也都默契地意识到了一件事请——恐怕侯府是真的要变天了。
此时宋老夫人已经到了弥留之际,侯府迟迟都没有什么女主人。
若是世子真的看上了姜姑娘,哪怕姜姑娘只是个侍妾,那也是侯府唯一的女主人,在世子娶妻之前,侯府的这些事情肯定都是要交给姜姑娘来处的。
如此一来,侯府的天当然是要变了。
当然经过先前处置管家和买办一事之后,奴仆们都有些畏惧侯府的规矩森严,定然是不敢随意议论主子的不是,但是世子向来都是不近女色,今日竟是屈尊降贵抱着姜姑娘回来了,这样的事情不够是短短半个时辰的功夫就已经闹到众人皆知了。
人人都知道有个名为姜明月的侍女就要飞上指头变凤凰了。
就连病重的老太太也听见了些许风言风语。
忠勇侯府更是人心窜动,奴仆们都在暗自想着该如何去巴结讨好这位姜姑娘。
但其中最不甘心的人肯定是冬葵了,她咬碎了一口银牙,当初将姜明月招进侯府的时候,怎么就没发现她是个这么有本事的人呢?
可惜再后悔,世子俨然已经是看上姜明月的样子了,她近来也在老夫人哪里失了宠,这两日老夫人的病情也愈发严重了,只怕是到了弥留之际。
除了世子以外,只怕冬葵便是侯府中最不希望老夫人去世的人了,一来是这么多年的主仆之情,二来则是老夫人是她在府中唯一的靠山,老夫人若是死了,只怕她往后在侯府中的遭遇就更加凄惨了。
越想冬葵就越觉得心乱如麻。
*
宋怀川当然知道他这番亲自抱着姜明月回府会在府中掀起怎样的轩然大波,只是他不在意罢了,况且昨日他亲自穿着官府、带着官兵前去渡口捉人,只怕昨夜一夜的功夫,有些事情早在京城传遍了。
另外昨日宋彦之亲自前去了大寺一趟,宋尚书可是个聪明人,定然明白这件事情应该怎么去做。
宋怀川将姜明月抱回来房中,吩咐了两个侍女前来给她擦洗身子,或许是昨夜一夜一直赶路实在是太过疲倦了,姜明月倒是睡得很熟,也不知道是梦见了什么,她的唇边又浮现了一丝浅浅的笑意。
他站在床头悄悄看了她片刻,这才收拾视线,临走前对着两个侍女吩咐道:“好生伺候姑娘。”
闻言,两个侍女忙不迭应答,只觉得世子周身的威压太过吓人了,一直等到世子离开之后,两人才松了一口气。
姜明月对府中掀起的轩然大波一无所知,她仍然沉浸在那一片美梦之中,她梦见自己北上之后到关外置办了一处宅子,关外民风淳朴,她在那里过得很开心,忘掉了很多烦恼。
年少时有许多无可奈何的事情,长大以后她终于可以自己做主了。
第38章 “姑娘,您醒了。”……
从西厢房离开之后,宋怀川就来到了东边的书房,其实按来说东西厢房都是用来招待、安置客人的地方,但是因为宋怀川常年不在京城,且也没什么至交好友,西厢房便当成了奴仆的住处,而东厢房就改为了书房。
不过其实眼下西厢房住着的就只有姜明月一人。
夏日的天本就来得要早一些,且在路上又耽误了这么久的时间,此时的天早就变亮了,亮堂堂一片的光亮似乎能够焚烧尽这世上的一切黑暗。
宋严早就在门口等待许久了,千等万等、千盼万盼,世子总算是回来了,见到世子走了过来,他的眼眸顿时一亮,随后迫不及待地快步走到了世子的身边,而后同世子一起进了书房。
一进书房,宋严就有些迫不及待地禀告起了今日的事情。
“世子,您猜得没错,今日宋彦之就将一个男子送了过来,说这男子爱慕宋溪不得,这才在一时冲动之杀害了宋溪,将这次的案件定性为了情仇。”
“另外,世子此时我们在京城是腹背受敌,昨晚世子又穿着官府、带着官兵前去渡口寻人,只怕会有些不长眼的官员会上折子参您一本。”
此时宋怀川已经在书案前坐下了,这两件事情都在他的意料之中,是以他只是轻轻应答了一声表示知晓,并不将这两件事情放在心上。
好说不说也当了这么多年的官了,他当然知道私事是私事,公事是公事,私事与公事当然不能混在一起,他昨晚带着官兵前去渡口的时候就料到了这件事情。
如今朝中和江南等着弹劾他的人多了,此时也不差这一件两件的。
况且难不成只要他安分守己,陛下和这些人就会放过他、放过忠勇侯府了吗?
再凶猛的野兽也需要时不时亮出自己的爪子。
忠勇侯府早就没落了,可陛下不还是没能从那些陈年往事中走出来了,这些年不还是将长公主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吗?
奚仲柏总是对当年的事情耿耿于怀,仿佛没有长公主的那次无意之言,他的人生就能有另外一个全然不同的结局。
这世上从来都是难有两全圆满之事的。
年少干涸的爱意将他永远困在了爱而不得的深渊之中。
见世子并不在意他方才禀报的那两件事情,也没有任何指示和吩咐,宋严沉默片刻,这才继续开口问道:“世子,属下应该如何安排姜姑娘呢?”
“先不用安排,只和从前一样。”
听到了世子的吩咐,宋严应答之后便转身离开了,他出门的时候重新关上了书房的门,他深深看了一眼世子,他从小就跟在世子身边伺候,虽然他时常觉得自己猜不透世子的心思,可他总要比旁人多了解世子一些。
只是自从遇到姜姑娘之后,世子仿佛是全然变了一个人,从前的世子冷静自若、不近女色,可现在的世子却是频频为了姜姑娘做出不冷静、不智的事情。
这当然不怪世子,那就只能怪姜姑娘,无论是不是姜姑娘的错,都只能怪她。
主子从来都不会有错。
伴随着一道吱嘎声,书房内再次陷入了一片沉寂,宋怀川面无表情地坐在书案前处公务,他愿意给宋彦之一条退路并不是他大度不计前嫌,而是觉得这件事情再查下去只怕会牵扯到大皇子奚无伤。
牺牲区区一个奚无伤并不算是什么大事,但若是因为这么一个疯子而影响了他的计划,这件事情就不划算了。
*
晓来天色晴朗一片,忠勇侯府也是十分安静,这两日老夫人每日清醒的时间是越发短了,宫中更是派来了许多太医,并且送来了许多名贵草药。
府中奴仆也按照世子的吩咐,每日天蒙蒙亮的时候就派人去请文大夫前来了,每日睡的比狗晚、起的比鸡早,被折腾了这两日,文玉林的面色也是肉眼可见的憔悴。
起先宋怀川让他住在忠勇侯府的时候,文玉林还不愿意,这两日倒是恨不得直接住在侯府了。
梅园没有安生多久就又传来了一阵咳嗽的声音,自从知道老夫人药石无灵、时日无多的事情之后,宫中的那些太医就不来了,来了也没什么用,老夫人的情况已经是没有什么挽回的余地了。
文玉林倒是一直留在侯府,虽说是不能替老夫人延长寿命,可最起码能为老夫人减少痛苦。
老夫人才睡下没多久便又醒了,文玉林便前来替老夫人施针减少痛苦,人在临死前似乎总是有些许预知,那厢宋怀川知道祖母醒来的事情之后也匆匆来到了梅园。
见祖母似乎是有什么话想要对他说,宋怀川便摆了摆手让所有人都退下了,梅园之中顿时就安静了许多,只有老夫人时不时的咳嗽声音。
“怀川,我死后……咳咳,你要将我葬在你祖父的坟边,这些年我实在是太累了,祖母不能再陪在你身边了……”
“冬葵那丫鬟是做错了事情,别说是你了,就连我也不能容忍这种欺上瞒下、中饱私囊的事情,可是、可是如今祖母老了,心肠也软了许多……”
“她的母亲是我的陪嫁丫鬟,出嫁之后不放心旧主,冬葵十几岁的时候就被她的母亲眼巴巴送了过来,一晃这么多年都过去了,冬葵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祖母就要死了,临死前还是有些放心不下冬葵,这些年冬葵对你的心意、我也了解一些,你就纳了她好不好,如若不喜欢就将她放在后院,让她好生活着就行了……”
宋怀川此时坐在床榻边,从前有些事情不说是担心刺激到祖母,可如今祖母已经到了弥留之际,有些事情的真相也该告诉她了,他垂眸视线从祖母苍白的面容上掠过,语气平静道:“祖母,您难道不想在临死前知道为何这些年陛下一直针对宋家吗?”
“针对宋家,咳咳……这是怎么回事?”
闻言,宋老夫人灰败涣散的眼眸之中满是茫然,陛下这些年一直都在针对宋家吗,陛下平日里待她这个姑母也算是颇为敬重了,这些年早在驸马宋延巳病死之后,长公主奚向晚就留下了病根。
当时一病不起、缠绵病榻数月,后来就算是身子骨真的好了,长公主也留下了病根,再后来儿子宋煜去世,长公主又是一夜白头,这些年若不是陛下一直命人送来各种珍贵中药,她才得以续命、苟延残喘到今日。
陛下怎么可能一直在明里暗里针对宋家?
奚向晚与先帝是一母同胞,陛下老来得女对她颇为宠爱,后来兄长当了皇帝,她在宫中的日子就越发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了,性情也是天真,岁月从来不曾在她的心上留下任何阴霾,便是如今垂垂老矣,她也总是对人心抱有期盼。
她永远不能解那些阴暗的心思。
就比如陛下奚仲柏对她的恨意。
27/82 首页 上一页 25 26 27 28 29 3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