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元倾走在他身后,看到他中箭的肩膀还在流血,拉着他停下,担忧道:“你先别说这些,你又受了这么多伤,还奋战了一夜,怎么坚持的住,你先跟我回将军府治疗,回头我让二哥同你去皇宫里面圣。”
她说着说着又哽咽起来。
傅朝寻看了看天色,低声道:“别担心,我没事,此事事关重要,耽误不得。”
她怎么能不担心,即便他再能抗,也有扛不住的时候,哪有这样拼命的。
叶卓听着二人的对话,心情很是复杂,虽然他以前不喜欢傅朝寻,但是经过今日之事,他由衷地佩服他。
他走上前,对傅朝寻道:“既然事情紧急,那你快些去皇宫,以免夜长梦多,元倾这里你放心,我会把她安全送回家。”
他又看了看他受伤的身体,轻声道:“受这么重的伤你也注意一些,去皇宫的路上叫上医师。等我回府看看父亲是否在家中,我让他去皇宫里找你,多一个人去,会多一分胜算,避免西域类似的事情再次发生。”
这一次,叶卓真心同情傅朝寻,非常想帮他。
傅朝寻见他说的诚恳,冲他点了点头,然后对叶元倾道:“那你先回府等着我,我从皇宫回来就去将军府找你。”
叶元倾虽是很担心,但是又怕像叶卓说的那样夜长梦多,只好道:“那好,你注意安全,我回去也让我二哥去皇宫里帮你。”
傅朝寻点着头,望着她憔悴的脸颊很是疼惜,昨晚她又差一点就跟着他送命,实在让他惭愧不已。
他转身上了一匹马,快马加鞭地向皇宫里赶去。
叶元倾追了几步停下,望着马背上依旧意气风发的男儿郎,既心疼,又敬畏。
她好像又看到了那个前世里杀掉北郡王,穿着铠甲骑着骏马从她身边经过的大英雄。
那时大战结束,她随着娘亲跑到尸横遍野的城门前寻找父亲和兄长,只见他甩掉手中一颗血淋淋的头颅,然后翻身上马,向她这边策马而来。
骏马经过她身边,她抬头看他,他低头看她,他什么也未说,只是停了一瞬,就勒紧缰绳扬长而去。
当时就是因为那一眼,才让她下定决心嫁给他。
如今再看着他策马而去,心里某样东西好像越来越浓了。
叶卓带着她和叶宁回了将军府。
她一下马车就看到祖母和母亲正站在门前焦急地等着。
娘亲急忙跑上前,泪眼婆娑地问:“倾儿你没事吗?这一晚可是吓坏娘亲了。”
娘亲上上下下打量着她,见她未受伤,终是松了一口气。
叶元倾抱住娘亲,安慰道:“娘,我没事,也没有受伤,不用担心。”
她又走到祖母傅青身边,对她道:“让祖母受惊了,倾儿没事。”
傅青看着她,满眼疼惜,只是叹着气,话也未说。
叶宁受到了惊吓神色不太好,给祖母行礼后就被叶卓带回了太师府。
经过昨晚之事,单纯的叶宁虽然不会想的太深,但是也能隐约察觉到此事和傅峥临有关,她心中愧疚,觉得自己对不起叶元倾和傅朝寻。
叶元倾回房洗漱一番换了一身衣裳,刚想去督稽司寻找二哥,就被祖母揽住了。
祖母傅青把她叫到房里,看着她惊魂未定的样子,叹气道:“你们回来之前,元恒回来了一趟,他说你和傅朝寻中了别人的圈套险些丧命。祖母不知你昨晚为何会和傅朝寻在一起,但是祖母之前就提醒过你,不该见的人不要见。傅朝寻是何等人你不知道?他是亲王府圈养的一匹狼,一匹为了傅呈延的前程扫清一切障碍的狼,这样的人,满身都是危险气息。一匹没有自主意识的狼,疯起来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来,跟着这样的人永远都看不到未来。”
傅青说的很直白,一直皱眉叹着气。
叶元倾的眼睛又开始红了,因为担心和惊吓,说起来语音都是虚弱的:“祖母不要这样说他,他已经很不容易了,若是没有他,我可能都不会活着回来。”
“若是没有他,你会出现这种事?”傅青顿了一下手中拐杖,又气又急,“那日元恒告诉我,让他和温衍竞争,如此就能拖住温家一段时间,当时我听着就觉得荒唐,但是元恒说,让我观察观察他的为人,又念及他儿时被我带过,总是有感情在的,我这才没有阻止你们,只是,才过去几日就出现这种事。”
“西域平凡一事元恒也告诉我了,说是傅呈延抢去了他的功劳,正因如此,祖母才担心,这么大的功绩都能被人抢去,可见他在家中是何种地位。他那个父亲,阴狠毒辣又强势,发起狠来连亲生儿子也不认。你可知,当初他娘亲难产死的时候,他父亲有多恼怒,恨不得把所有怨气都发泄在他身上,连奶娘都不打算给他请,最后还是小丫鬟喂米糊勉强把他救活的。”
傅青虽是有气,但是说着说着湿了眼眶,她重重叹了口气,继续道:“他能活到今天都是一种奇迹,这样的人,注定不会幸福的,跟着他也不会幸福。”
“那又如何?”叶元倾终是听不下去了,眼泪已经含在了眼眶里,哽咽道:“只要他还活着,他就有希望走出亲王府,依他的能力也有希望挣得一片天地,这样的人就该活在太阳下茁壮成长,即便世人都阴暗,总有阳光会照到他的,哪怕只是一缕光,他也能长成参天大树。”
“倾儿!”傅青沉沉叫了她一声,心疼地看着她,说:“祖母说这些不是在否定他,是在告诉你,你和他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有好的家庭好的出身,你是这样优秀这样光鲜亮丽,自幼就活在阳光下,怎能屈身到暗无天日的淤泥里?这可是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
傅青活了一辈子,对人情世故儿女情长早已看得明白,身为女儿家,自然是要找一个安安稳稳可以共度一生的夫君,这样一个刀口舔血的人,怎么能有安稳的生活。
这个道叶元倾自然明白,前世她就明白了,也真真切切地经历了一回。
只是,那又如何。
她垂下头,开始沉默不语。
傅青拉起她的手,没有挑明她的心思,只是说:“倾儿听祖母的话,凡是要往远处想,尤其是女人,一步错终身错,前些日我问你想不想嫁人,你说不想,既然不想,现在一些不切实际的人就别再想了。”
傅朝寻就是那个不切实际的人。
叶元倾依旧垂头不言。
傅青觉得自己话说重了,又叹着气安慰她:“你也别太担心,这次的事情轰动不小,你父亲决然不会放过动手之人,他已经带着你二哥去了皇宫,我也通知你伯父过去一趟,无论是谁,敢动我们叶家的人,祖母决然不会放过。你且回去安心等着,傅朝寻那边祖母也会想办法帮他。”
说来说去,傅青还是舍不得自己孙女难过,更舍不得那个没有娘的苦命孩子被人欺负。
叶元倾给她行了一礼,哽咽道:“倾儿多谢祖母。”
叶元倾出了祖母的房间,回了闺房,又趴在窗边望着院子里那棵已经变得光秃秃的大树。
相信明年春天,大树发芽的时候,他就已经突破一切困难,翱翔在宽广的天空中。
这件事情好像非常严重又复杂,叶元倾不知皇上是如何处的,也不知父亲和兄长是如何帮助傅朝寻的,他们去了皇宫一直都没有回来。
夜晚,叶元倾睡不着,一直趴在窗前等着。
傍晚温衍过来了一趟,得知了事情的经过后,满面愁容地沉默了一会,然后守在她身边陪了她很长时间。
最近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叶元倾几乎忘记了日子,上次傅亲王说王妃生辰让她过去,她早就忘记了,还是伶儿今日提醒她才想起来。
过两日就是王妃的生辰了,正赶在这种关键时候,叶元倾为此很是焦虑,但是答应了又不能不去,娘亲连衣服都订做好了。
她心里烦躁不安,连温衍在身边说的什么她一句都没有听进去。
这一夜,父亲和兄长都没有回来,傅朝寻也没有回来。
叶元倾一夜都没有睡好,翌日一早就起来了。
她又趴在窗前,从早上等到下午。
申时大哥叶元恒先赶回来报平安,对她说:“这件事情皇上很重视,牵扯到后宫一位妃子,还查出此次选秀有人从中作梗,其中两三位秀女都有问题。幸亏傅朝寻抓住了那位传信的太监,这才揪出了幕后主使者。”
“并且顺藤摸瓜又找出一位和东街命案有关的官员,相信东街一案很快就能水落石出。傅朝寻立了大功,皇上对他赞不绝口,父亲和伯父也在皇上面前夸赞他,我想这一次有人作证,应该不会出现上次的事情了,皇上也一定会好生嘉奖他。”
叶元倾听后终是松了口气,忙问:“那他现在如何?身上还受着伤,一定要尽快治疗。”
叶元恒见她如此担心,揉了揉她的脑袋说:“这个妹妹就别担心了,他一进皇宫我就找了太医给他治疗,目前没有生命危险。”
“没有生命危险?意思是还是非常严重?”
“是严重了些,不过他能抗的住。”叶元恒一想起傅朝寻身上的伤,就觉得头皮发麻,“说实话,傅朝寻这个人太拼了,做任何事情都付出百分百的力气和态度,完全不顾后果,昨日那般场景,若是换一个人早就死了。”
这话不假,叶元倾很是心疼他,轻声说:“谁说不是,对人对事都太认真了,到死也没有过一天好日子。”
叶元恒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妹妹别说这种丧气话,他还死不了,你且在家安心等着,他很快就回来了。”
叶元恒说他很快就回来,结果等到深夜才见他随着父亲和二哥回来。
叶元倾站在院子里,看着他被二哥扶着,鼻子又开始酸酸的。
他看到她,顿了一下脚步,眼睛也红了。
这一次,算是死里逃生吧!他们还能活着再见。
几人把傅朝寻扶到客房里,父亲叶展桡叫来了医师在门外守着傅朝寻。
祖母和母亲都来看望他,祖母虽然一句话未说,但是看着受伤严重的他,眼眶一直都是红的。
温容好生问候了一番,去厨房给他准备饭菜。
等所有人都走了,叶元倾才关上房门走到床边。
她先是站在床边看着他,然后见他往里挪了挪,轻叹了口气才坐了下来。
他最近瘦了很多,和那日在太师府见他的时候差别很大,眉峰上有一个很长的伤口,脖子上也有刀伤。
“是不是没有吃饭?”傅朝寻率先开口,烛光下望着她,轻声说:“我看你的脸都瘦了一圈,一点精气神都没有。”
这个时候他还在担心她。
叶元倾长睫颤动着,忍着喉中酸涩,轻声回道:“还没有,在等着你回来一起吃。”
窗户没有关,屋外的风呼呼的。
他听后扬唇笑了。
过了一会,他又往里挪了挪,拍了拍腾出来的床位,说:“你应该也没有睡好,眼睛都肿了,过来躺一会。”
叶元倾抬眸看着他,忽而笑了,笑的很苦涩,说:“我要是与你躺在一起,估计腿都得被父亲打断。”
他也笑了,笑的也很苦涩。
两个人都沉默了一会,这个时候,好似一切言语都表达不了此刻的心情,也表达不了双方的感情变化。
她站起身:“我去打盆水,给你洗把脸,脸上都是血。”
他点着头:“好。”
叶元倾打了一盆温水过来,拿了一条毛巾,先把毛巾打湿了,然后走到床边坐下。
傅朝寻准备接毛巾,结果她已经抬手帮他擦上了。
她擦的仔细又小心,从额头到鼻骨,再擦到下巴,神情很温柔,动作也很轻柔。
他僵挺地坐着,近距离地看着她,闻着她身上的香气,好像又重新活了一次。
他的人生里有太多的灰暗时光,有太多的血流成河,他的心,他的身体,都肩负了太多太多。
在狭隘的人生里,上天让她出现在他的人生里两次,每一次都是缝隙中透过来的那束最珍贵的光。
他看的痴了,情不自禁地抓住了她的手。
她蓦地停住,闪躲了一下他的目光,轻声问:“身上的伤口处的怎么样了?要不要再让医师看看。”
她说着,往外抽手。
他松开她,克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绪,低声说:“身上的伤无大碍,就是肩膀上的箭伤有点疼。”
她闻言站起身,担忧地问:“疼的厉害吗?我现在就把医师叫来。”
他一把抓住她,说:“不用叫医师,已经上过药了,你帮我看看。”
她没有动。
他看着她,问道:“不好意思吗?以前不是经常看。”
“谁经常看。”叶元倾急忙否认,“现在可不是以前,我现在才十七岁,这双眼睛可从来没看过男人的身体。”
傅朝寻低低笑了,把上衣脱下来,露出一半肩背。
叶元倾本能地别过头去。
傅朝寻扯了扯她的衣袖,说:“在山顶那日你可不是这样说这样做的,快点帮我看看,很疼。”
他头一次在她面前喊疼,她心里一软,转过头来,看向他宽广的肩背,一道很深的伤口赫然出现在眼前,她的眼眶立即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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