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微抿住唇,和颜玉皎对视片刻,才俯身撩开颜玉皎额前碎发,单膝跪在床边脚踏上。
“娇娇,过去是我错了,”楚宥敛仰头望着颜玉皎,眸中深藏着炙热的痴迷,“我以后会学着相信你,好不好?你再给我们一个机会。”
颜玉皎是为了见颜右丞,才忍着不适亲近楚宥敛的,却忘了楚宥敛这人向来是得寸进尺的奸诈之徒,她现今摸了楚宥敛的腰,晚上恐怕就要被楚宥敛摸遍全身。
果不其然,她脸色才缓和一些,这厮就顺竿爬求原谅了。
颜玉皎冷下脸,正要缩回手。
忽然睁大了眼,避之不及地看着楚宥敛迅速地垂首亲了亲她的手背,再抬眸时,嘴角张扬地勾起来。
“多谢娘子。”
颜玉皎:“……”
“无耻!”她低骂道。
“娘子还肯理我就好。”
颜玉皎闭眼,只觉得方才开口说话的自己简直蠢极了。
楚宥敛却温柔地笑道:“我带娘子去洗漱如何?然后一起去看岳父大人,我们别让他等急了。”
颜玉皎
默了默,忍不住道:“你那群幕僚呢?不管了?”
楚宥敛摇摇头:“不必管,他们都有自己的事做。”
但想了想,他又道:“待明日让娘子都见一见他们,娘子以后是一国之母,总要认识这些弘股之臣。”
颜玉皎微微怔住。
直到被楚宥敛抱起来,往书房后面的浴池走去,她才道:“你真打算让我这个前朝公主成为你的皇后?还真的打算为我虚设六宫?”
“若真是如此,以后你的子孙、喦朝以后的储君,全都有前朝皇室的血脉……你的列祖列宗若是九泉下得知此事,定会唾骂你不孝悖逆罢?”
“……所以我根本不信你这些承诺,你此刻说的冠冕堂皇,等你真的登基为帝,朝臣议论,宗亲压力,桩桩件件都会逼得你休掉我。”
楚宥敛把颜玉皎放入热汤里,耐心地为她搓揉长发。
洗了片刻,他竟然低笑起来。
颜玉皎疑惑又羞恼:“我在说正经的,你笑什么?!”
楚宥敛笑容扩大,可终究怕某人恼羞成怒,干咳一声停住。
颜玉皎却还是没有放过楚宥敛,锤了他一下:“不让你洗了,把芭蕉喊过来,你走开!”
楚宥敛置若罔闻,心里好似被热汤的热气熏透了,温热柔软一片,连眼睫都染了些许水珠。
他将一瓢热水浇在手中的秀发,神情安静下来,道:“我以为娘子会因为之前的事讨厌我,恨我,却没想到娘子竟然还想过你我的未来。”
他好像低估了颜玉皎对他的爱。在颜玉皎知晓自己的身份,又得知他要夺帝位的那段时间,心里定然此刻问出的这番话还要煎熬忐忑。
可颜玉皎什么都没表露出来,或许是因为那时的她极其信任他,相信他能为她阻拦一切不可抗力,达到二人白头偕老的结局。
但他做了什么呢?
甚至在他做了那些事,摧毁了颜玉皎对他的信任后,颜玉皎还没有彻底放弃他——多少个夜晚,她会对他发脾气,会骂他会打他,会痛哭,无非是希望他能信任她。
楚宥敛微微闭上眼,颤抖地后抱住颜玉皎,却破涕为笑般道:“可是娇娇的子孙后代,也都混入了楚氏的血脉,娇娇的列祖列宗也会于九泉下骂娇娇……所以我们何必管这些祖宗如何?就让他们在九泉下互骂罢,于我们而言,他们无非是一些牌位,坟间的几捧土,有什么可怕?”
颜玉皎就觉得楚宥敛这番话极为可怕。莫说他身为皇储,却对楚家祖宗如此轻蔑,便是寻常人家,哪个不时常祭拜祖宗,无比敬重祖宗?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颜玉皎推开楚宥敛的手,脸颊被热气蒸得红红的,“你真是个疯子。”
楚宥敛双手后撑着地,眉目舒展如风,轻声道:“我只知道人生得意须尽欢,我要牢牢抓住眼下所想拥有的一切,不要辜负这一生所爱。”
潺潺水声,雾气迷蒙。
颜玉皎不由安静下来。
许久,她定定地望着楚宥敛,张唇却道:“可你已经辜负了,”
楚宥敛嘴角的笑慢慢僵住。
颜玉皎怅然道:“楚宥敛,我们回不去了。”
楚宥敛不作声。
片刻后,他拿起布巾把颜玉皎的长发包起来,道:“你的病才好,按理说不该沐浴洗发,可我知道你爱洁净,待会儿穿厚一些,已经入秋了,天冷了,若是……”
颜玉皎三两下就把楚宥敛包好的布巾拆了,一使劲扔了好远:“我说我们回不去了!你听到没有!”
楚宥敛僵着手,唇角抿得平直,显然是无法接受。
颜玉皎红着眼道:“不说话真的很难受,尤其我最爱说话……方才和你说那么多,是我这些天憋狠了!”
她吧嗒吧嗒掉着眼泪:“还有,什么‘想过你我的未来’?我方才那番话是在告诉你,我们没有未来了!无论鸿沟般的身份,还是你做的种种事,我们都不会有未来了!”
“不!”楚宥敛道。
他起身,按住颜玉皎的手,眸眼含着细泪:“我们有未来!娇娇,我学着相信你,什么天下,什么宗亲,什么百姓,我都不管了,我也全都不要了,我只要你好不好?”
颜玉皎甩开他的手,嗤笑:“这话你自己信吗?”
一个月前,还一口一个江山美人他都要的野心勃勃模样,如今就什么都不要只要她了?
“我的话并无半分虚假!”
楚宥敛入了水,轻轻抱住挣扎的颜玉皎,低声求道:“我这几日都想清楚了,我着实可笑,本就不是什么良善的人,竟然在乎百姓的死活?这究竟与我何干啊?我为什么要担心信任你后,会伤害到无辜的人呢?”
“更何况,我的娇娇如此心软,并非是个希望生灵涂炭的人。”
颜玉皎慢慢停住了挣扎。
她安静下来后,手就被楚宥敛拿起,贴在他的脸侧,轻轻磨蹭着。
楚宥敛眸光流转,语气藏不住的雀跃:“我能感觉到,你还爱我。”
颜玉皎心紧了下,立时就要抽回手反驳道:“不可能!”
“你那样对我,我……”她抿紧了唇,眨掉眼角的泪珠,“罢了,我真的累了,不想和你来回说这些车轱辘话,我不爱你,也不想恨你,爱与恨都太累了,你不值得,我就想和你做陌生人,以后见面不必相识。”
楚宥敛脸色沉下来。
默了默,他把耳后发坠摘下来,塞进颜玉皎手里。
颜玉皎这才发现,这个发坠竟然有个锋利的尖端,寒光毕现。
下一瞬,楚宥敛倾身而至,吻住颜玉皎的唇,轻轻厮磨。
不等颜玉皎反抗,他便握住颜玉皎的手,将发坠的尖端直直刺入他的胸膛,刹那间,鲜血四溅。
渐渐染红一池水。
“不要离开我,如果爱我痛苦,那便恨我,杀我罢。”
在颜玉皎惊到呆滞的神情中,楚宥敛轻声笑了笑。
热汤雾气四溢,朦胧了视线,隐约间只能看到彼此眼中深沉的压抑,好似海底悬崖,坠入便万劫不复。
第80章 恳求怜悯
血溅在颜玉皎白皙的脸上。
她惊恐地瞪大眼,望着从指缝溢出的鲜红,整个人吓得浑身颤抖。
偏偏楚宥敛又握紧她的手,将发坠尖端又刺深了几分。
皮肉破裂的声音直入头颅,自伤口疯狂涌出的血染红了池水。
颜玉皎尖叫了一声。
下一瞬,她就被楚宥敛捂住双眼,转身贴在楚宥敛胸膛。
她听到楚宥敛气若游丝,低声安慰道:“娇娇别怕。”
颜玉皎怕得快要晕过去了。
血腥味充斥着她的鼻腔,指尖温热粘腻的血钝痛了她的所有感官。
她只能无意识地叫着:“快来人啊,快来人!救命啊,救命啊!”
最终也没有人进来。
还是楚宥敛抱着她,将她拖到热汤池边,慢慢走到床榻处。
血淋了一路。
任谁进来看到这副满地血水的惨烈情形,都会以为楚宥敛命不久矣。
偏偏楚宥敛活的好好的,不仅高声唤来了侍从,还有力气用轻纱覆住颜玉皎的双眼,轻轻抚着她的背,温柔地哄她不要害怕。
颜玉皎微张着唇,已然呆傻。
兀自混乱了片刻,才发觉脸上凉凉的——不知何时,她泪流满面。
没过几息,屋子里就进来好多人,嘈嘈切切的惊慌声萦绕在耳边。
颜玉皎听到巫医压制着滔天怒火的声音:“王爷若不想活了,那就去死罢,草民着实不想治了!”
楚宥敛低低咳了几声,嗓音听起来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劳烦巫医了,还请你让我好好活着,我还有妻儿要照顾。
”
“大哥怎么会被刺伤?还是书房这等机密之地?莫非又是那些旧高句丽的死士?真他爹的阴魂不散!”
顾子澄骂道:“该死,我现在就去把安东都护府的那些使者再拎出来打一顿!如绪,你和我一起!”
“……”
颜玉皎缩在床榻的最角落,层层床帐掩映住她的身影,她默默地听着巫医恼怒的叮嘱,楚宥敛的下属们关切和叹气的声音。
许久,她抬起僵硬的手腕,想捂住泪湿的双眼,却先闻到了热血腥味。
一时腹中翻滚,她干呕出声。
房内顿时静了下来。
颜玉皎不想让其他人发现自己,努力地抑制着干呕,偏偏她一抬手就能嗅到血腥气,随即想到热汤池内,她将发坠尖端刺入楚宥敛胸膛,血疯狂溢出来的情形……
她再也受不了,俯身边干呕着,边小声地哭着。
泪水浸湿了敷眼轻纱。
下一刻,楚宥敛似是摆摆手让其他人都退下了,脚步声渐渐远去。
房内彻底安静下来。
颜玉皎眼上的轻纱也被柔和地解下了,光影疯狂地涌进来,率先映入眼帘的是楚宥敛苍白担忧的俊脸。
楚宥敛胸膛已然敷上了止血药,又被绑上几层白布,看起来有些活人的模样了,尤其嘴里的话,还是那么气人:“都怪我吓到了娇娇……是我太过着急,娇娇说那等绝情的话,我听着恨不得死去。”
直到此刻,他浓雾般的眸色,才终于被泪水洗得清澈了几分,捧着颜玉皎的脸,吻了吻颜玉皎的唇角。
“你我,绝不可以情断恩绝,此生哪怕是恨,我们也要恨到白头。”
“你若是一点儿也不在乎我了,非要离开我,我会没命的。”
“四年前的苦,我受够了。”
滚烫的泪珠滴在颜玉皎脸上,和颜玉皎脸上的泪一起划落。
某一个瞬间,颜玉皎觉得楚宥敛说的是真的,她要是真和楚宥敛再次绝离,楚宥敛真的会活不下去的。
“咳咳……”
床帐外,巫医尴尬的声音响起:“王爷,王妃,眼下不是恩爱的时候,王爷的伤口还没敷好呢,请容草民再紧一紧布条。”
颜玉皎一怔,低眸看了楚宥敛的伤口一眼,见血又溢了出来,吓得慌忙推了推楚宥敛:“快去。”
楚宥敛却不肯走,非要颜玉皎给他一个承诺:“在我伤未好之前,娇娇别离开好不好?”
颜玉皎望着楚宥敛,说不出话。
楚宥敛不依不饶,握住颜玉皎的手按在他的伤处:“心还跳着,是因为你,若你走了,它也不想跳了。”
颜玉皎立时闭了闭眼:“你是在拿你的命威胁我吗?”
“不,”楚宥敛道,“我是在拿我的命,求你怜悯我。”
颜玉皎总算怒了,泪珠直掉,嗤笑道:“你凭什么求我怜悯你!这一个月以来,你可曾怜悯过我半分!”
但凡有一丝丝,他们何至于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楚宥敛也落泪:“娇娇,我只是太怕了,你非要与我和离……我也觉得那些天我应当是疯了……”
巫医眼瞧着不妙,忙道:“王爷王妃有话好好说,千万别吵架,气大伤身呐,王爷这几个月重伤才痊愈,又受重伤,王妃也是高烧才退,你们千万别生气!”
说着,他低叹一声,隐隐嘟囔着两个病人没一个省心的抱怨话。
颜玉皎急促地喘息几下,慢慢别过脸,悄然抹掉眼角泪珠。
许久,她低声道:“我这辈子都没伤过人,你真的很可怕。”
——拿起发坠,握住她的手,就往胸膛扎,若是发坠尖端再长一些,他即刻就能毙命。
“对不起。”
楚宥敛只重复着道歉的话:“是我不好,吓到娇娇了。”
颜玉皎不想再听:“你没听见巫医说的?滚出去!”
她如今倒是恢复了几分年幼时对楚宥敛的颐气指使,偏偏楚宥敛顿了顿,就老老实实嗯了一声,后移出去。
层层床帐再度掩映。
无人能窥见颜玉皎一身鲜血——哪里是什么旧高句丽的死士刺伤的楚宥敛,凶手就在床帷之内。
不多时,巫医处理好了,耗子被猫撵似的离开了此地。
床帐又被楚宥敛掀开。
颜玉皎却已然淡下了神色:“我要换件衣服,去见我爹爹。”
这次,楚宥敛没再阻止:“可以。”
然而他喉咙滚了滚,到底没敢要求颜玉皎别跟着颜右丞离开。
颜玉皎慢慢下了床榻,临走前,看了眼楚宥敛赤衤果的上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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