郯王爷摇摇头,决心不再管。
一时间众人心思各异。
气氛陷入了死寂。
巫医也在此刻姗姗来迟。
他进门正想发牢骚,见到郯王爷等人一脸沉肃的模样,也正经起来,行礼道:“拜见郯王爷,郯王妃!”
郯王爷摆摆手。
郯王妃神思不属,没说话。
巫医便过去为楚宥敛把脉,渐渐蹙起眉头:“失血过多,万不可再有情绪起伏,否则会有生命危险。”
颜玉皎不由顿了顿。
她低眸瞧了一眼楚宥敛握住她手腕的手。其实她能感觉楚宥敛已然没了力气,即便指骨青白,青筋暴起,但她只要微微用力,就能把楚宥敛的手从她的手腕拿下去。
到底是她心软。
不忍见楚宥敛就此死去。
颜玉皎心里连连叹气。
她觉得郯王妃说的有道理,眼下这种时局,她恐怕难以和离。
可若是她不和离,只逃走,楚宥敛恐怕也会发疯,届时还不知会连累多少人,如果引来皇权动荡,百姓不得安生,那才是她的罪过……
如此进退两难,实在压抑。
莫非要赌一把?
赌楚宥敛是真的悔改?
但楚宥敛若还骗她……
颜玉皎的目光移向愁眉苦脸的颜右丞和一脸凝重的郯王爷,心里又慢慢犹豫起来。
楚宥敛登基后,恐怕就再也没有人能抗衡他了,眼下确实是和离的最佳时机,错过了……以后楚宥敛再将她禁足,就没人能帮她了。
被巫医扎了几针,楚宥敛猛地咳了几声,勉强恢复几丝力气,却还攥着颜玉皎的手腕,不依不饶。
颜玉皎心中已定,蓦然道:“我对江山没有任何兴趣,也对权势毫无贪欲,我之前和你说过很多次,我不想复仇,但你不信……”
楚宥敛立时就要吐血。
巫医急得要命,连忙道:“别!千万别!王爷,您挺住啊!”
颜玉皎闭了闭眼,叹道:“好,我也可以不离开,但我需要你给我一些保障,比如,一个能通行全国的令牌,一个如果我想,可以随时当作和离书,自行离去的密旨。如果你答应这些,我可以暂且留下来。
第82章 空白圣旨
颜玉皎显然不信任楚宥敛,给足了自己全身而退的机会,但这也是她能做到的最大让步。
郯王妃听出来其中意味,嘴角的细纹深了深,轻叹道:“不知你们为何走到如此境地……”
原本佳偶天成,如今貌合神离,不过短短两个月而已。
郯王爷轻叹一声,眼神示意郯王妃和颜右丞旁边说话。
颜右丞想了又想,觉得颜玉皎这番话没有吃亏的地方,也就没有再作阻拦,随着郯王爷二人离开了。
满室陷入寂静。
窗外的日光慢慢地倾斜。
楚宥敛垂着眸眼,攥住颜玉皎的帕子,将唇边的血迹狠狠抹去。
“我答应你。”他道,“但我也有几个条件,希望你能答应我。”
巫医自觉不宜再待着,摇摇头,收拾药箱,也准备退下去。
却被颜玉皎喊住:“请巫医先在门外稍等片刻,本妃有话想问你。”
巫医只得应是。
等所有人都离开了,颜玉皎静静地看着楚宥敛的侧脸,她熟知楚宥敛得寸进尺的劣根性,提醒道:“如果条件太过分,我是不会同意的。”
楚宥敛默了默,抬起头,日光倒入他眼中,将瞳孔渲染成金黄色。
“娘子恐怕还不知——”
“你怀孕了。”
刹那间。
颜玉皎的眸眼微微放大。
仿佛风停了,云静了,停驻在花蕊上的蝴蝶,翅膀微微僵硬;滴漏嘴处的水珠久久凝住,一滴不落。
万事万物都陷入了凝滞。
好似过了很久,颜玉皎恍惚地望着楚宥敛,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说什么?”
然而话毕,她却下意识捂住了腹部——小腹平坦柔软,完全感受不到里面孕育着生命。
“你怀孕快两个月了,”楚宥敛眸色温润,低声道,“月份浅,需要仔细养着才好。”
颜玉皎双眸茫茫然,陷入怀孕的震惊中,还没有回过神。
楚宥敛已经接着往下说了:“所以我要娘子答应我以后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不要生气,不要难过,若是看我不顺眼,打我骂我皆可。”
初秋温和的日光照进来,他的睫羽好似被火点燃,灿金流光:“我都愿意改,改成娘子喜欢的模样。”
颜玉皎却并非楚宥敛那般欣喜,而是脸色渐沉,气息不稳。
“不可能!”
她自脖颈处掏出一个香囊,慢慢攥紧了:“这是贤婆子送给我的避孕香囊,我一直戴着,怎么会怀孕?”
虽然楚宥敛一直自信,但颜玉皎还是觉得楚宥敛夺位之事风险太大,眼下时机实在不适合怀孕生子。
她蹙着眉,喃喃道:“会不会诊脉有误呢?我……我怀孕……?”
楚宥敛长睫动了动。
沉默片刻,他道:“贤婆子本就是连炿盟的奸细,她或许是骗你的,这些香根本不能避孕。”
颜玉皎摇摇头:“不可能,我找其他大夫验证过,都说这些香确实有避孕的功效。”
楚宥敛眉梢微挑,道:“娘子也说了,这不过是一些香而已,也不可能百分百避孕罢?”
颜玉皎微微咬住唇。
其实她心里也明白这个道理。
楚宥敛本就龙精虎壮,这一个月以来,还压着她拼命地欢爱,
每一夜,她都怕自己会怀孕。
……终究没能逃过。
颜玉皎浑身的力气都消散了,萎靡地侧跪在地上,一言不发。
楚宥敛瞧了她片刻,脸色也跟着暗淡了几分,低声道:“娇娇既然怀了孩子,以后就要好好修养身体,过几日我会派人送你到安全的地方,而我也定然会登上皇位,庇佑你们母子平安,你相信我。”
颜玉皎沉默着,摇了摇头。
却到底没有说出更丧气的话。
她缓缓起身,恍惚道:“我再去找巫医确认一下。”
楚宥敛愣了愣。
欲言又止时,颜玉皎已然远去。
他思虑片刻,觉得巫医不会乱说什么,也就没有派暗
卫前去探听。
.
巫医就在门外的廊下等着,见到颜玉皎打开门,便道:“王妃。”
颜玉皎却是被灿烂的日光照得眼睛发红流泪,擦了擦泪,道:“去旁边说话罢。”
巫医点点头,提着药箱,去了廊下的拐角隐蔽之处。
一路走来,颜玉皎已然恢复了几分冷静,此时伸出手腕道:“听闻本妃怀孕了,劳烦巫医再给看看。”
巫医不疑有他,隔着轻纱为颜玉皎诊脉,说道:“王妃肝郁气结,日夜惊惧难安,如此对胎儿不好。”
尘埃落定。
由不得颜玉皎不信。
——她真的怀孕了。
颜玉皎垂眸,心情复杂。
巫医松开颜玉皎的手腕,轻叹一声,笑道:“不过王妃脉象有力,显然此胎经得起折腾……如此稳的胎,草民也是难得一见啊。”
颜玉皎沉默片刻,忽而道:“听闻巫医识世间千百种名毒,还教会了夫君如何辨毒识毒,只是不知,巫医是否识得催情之药?”
巫医不解思索道:“□□到底是药,不是毒,又因为民间流传的药方太多,其实不好识别。”
“也就是说……楚宥敛并不识得□□?”
“只有青楼楚馆才会钻研此等污秽之物,草民虽然是西域巫医,但一直心向正道,并不曾接触这些东西,王爷更是未曾沾染半分。”
颜玉皎渐渐放下心来。
楚宥敛没骗她。
迎夏宴的事真的和他无关。
巫医已然猜到颜玉皎让他等在此地的目的,心里不由叹息。
“草民句句属实,如若有假,天打雷劈……并且据草民观察,王爷深爱敬重您,他当初若是知道迎夏宴那杯酒是催情酒,定然不会莽撞喝下,而是会妥善解决的。”
颜玉皎微微怔住。
直到巫医告退,初秋微寒的风缓缓袭来,她才回过神。
此时,芭蕉从檐下而过,身后跟着樱桃和活蹦乱跳的夜乌。
似是嗅到颜玉皎的气味,夜乌尾巴翘得极高,探头探脑时,瞧到了颜玉皎的身影,立时挣开樱桃的牵绳,大耳朵竖起,向颜玉皎奔来。
樱桃慌忙喊道:“夜乌——”
抬眸就看到颜玉皎,愣住。
颜玉皎也愣住。
然而下一瞬,夜乌就跨过栏杆,猛地朝颜玉皎扑过来。
夜乌油光水滑的毛发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也在颜玉皎瞳孔渐渐放大。
有那么一瞬间,颜玉皎竟然希望夜乌能扑倒她,这样的撞击,她很有可能会流产……
可真当夜乌即将扑到她身上时,她却下意识护住腹部,退后了一步。
没想到的是,夜乌极具克制力,伸着前爪,人一样站着,歪了歪头,疑惑地盯着颜玉皎的肚子。
芭蕉和樱桃吓得魂都快没了。
樱桃更是飞快跑来,看到颜玉皎安然无恙地站着,眼泪就流下来,俯身跪地道:“小姐!”
颜玉皎看到樱桃也极为难过,忙过去扶起她:“别跪,快起来,你我之间,不需如此。”
芭蕉远远看着,羞惭没有上前。
夜乌急着求关注,绕着颜玉皎转来转去,又在她的腿间前后磨蹭。
颜玉皎安抚地揉了揉它的狗头,叹息道:“养了你,却一直没时间照顾你,难为你还念着我。”
樱桃起身,破涕笑道:“娘子是夜乌认定的主人,它自然念着您。”
夜乌的尾巴摇得更欢了,眯起狗眼睛,连艳红的舌头也吐出来,好像在朝着颜玉皎微笑一般。
颜玉皎的心温软一片,忍不住蹲下身捏了捏夜乌的耳朵。
夜乌鬼灵精,立时把整个狗头都塞进颜玉皎的掌心,来回磨蹭,吐着舌头直哈哈。
颜玉皎瞧着欢喜,却隐隐觉得夜乌这得寸进尺的模样有些眼熟,脑海中竟浮现楚宥敛的身影。
一时又好笑又好气。
颜玉皎摇摇头,又纠正道:“樱桃以后还是唤我‘小姐’罢,听着要比‘娘子’顺耳多了。”
樱桃心中一顿,隐隐感受到颜玉皎决绝的心思,却还是顺从了颜玉皎的意思,道:“是,小姐。”
主仆俩于檐下说了许多话。
颜玉皎这才知道,梅夫人几度登门求见,楚宥敛却都避而不见的事。
怪不得梅夫人会派人刺杀楚宥敛——她原本已经认命,想让她和楚宥敛好好过日子的。
还有闫惜文,她竟然进宫了。
“这是怎么回事?”
颜玉皎又困惑又担忧:“陛下的身体根本不可能再纳妃了,惜文是怎么想的?又是怎么进宫的?”
樱桃叹道:“奴婢也不清楚,只听过别人提过一两句,是乞巧宴后,惜文小姐贪恋御花园风景,没有及时离开后宫,正巧病愈散心的陛下也来到御花园,对扑蝴蝶的惜文小姐一见钟情,当即封惜文小姐为曦妃。”
颜玉皎长久地沉默。
孟绮君曾经为了逃离皇宫,求到楚宥敛这里,哪怕楚宥敛明确告知,日后他会解除婚约,恐怕会让她背上“弃妇”的名声,她也甘之如饴。
可见后宫好比龙潭虎穴。进了那等地方,很难全身而退。
更何况,楚宥敛即将发动政变,陛下……命不久矣。
颜玉皎心念急转,忙道:“你先带着夜乌在这里玩一会儿,我去找夫君谈一些事。”
樱桃担忧地点点头:“小姐万事小心,以自己身体为重。”
颜玉皎怔了下,道:“你莫非知道我怀孕的事了?”
樱桃道:“静澜轩的侍从都已经知道,但也都被王爷封口了。”
颜玉皎眸光淡起来。
须臾后,她轻叹一声,转身朝书房的外间议事处走去。
结果一掀门帘,楚宥敛端正地坐在椅子上,也不知等了多久。
颜玉皎沐浴在门外的日光里,一时没有进门,而是问道:“王爷可否现在就给臣妾令牌和密旨?”
楚宥敛眸光动了动,抬头,茫然地道:“你唤我什么?”
颜玉皎道:“王爷。”
“……”
“娘子是在与我赌气么?”
“不是,而是臣妾总算明悟,尊卑有别,本应如此。”
“婚后,我从未在你面前端起过半分王爷的架子,究竟发生什么?为何你才出门片刻就大变了脸?”
“以前是臣妾痴心妄想,以为天下存在平等的感情,故而在王爷提议彼此不用敬称时,欣喜地应下了,如今想来,实在浅薄。”
“……”
随即是楚宥敛咳嗽声。
他手中握着的,还是颜玉皎之前为他擦眼泪的帕子,如今上面不仅沾染了泪,还沾染了血。
颜玉皎抿住唇,撇过脸,让自己的心肠硬下来:“笔墨纸砚在哪里,王爷可否带臣妾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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