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夫君,请你一定成功。”
直到多年后,楚宥敛如愿登基,下朝归来,看到颜玉皎头戴凤冠,牵着孩子的手朝他走来时,还是会想起这个午后——
十八岁的颜玉皎握住他的手,灯火下泪眼朦胧,请他一定成功。
楚宥敛久久失语,只能反握住颜玉皎的手:“好,我答应娘子。”
.
接连几日,风平浪静。
楚元臻或许是精力不济,放弃了所有挣扎,任由楚宥敛四处调动官员和军队,团团围住皇宫。
楚宥敛果真身强体健,胸膛两处重伤都渐渐好起来,中秋前两日,他就能握住剑,耍一耍了。
巫医都啧啧称奇,叹道,怪不得敏王妃这一胎如此稳健。
当夜灯火通明。
楚宥敛双手持剑,于月下为颜玉皎舞了一曲《破阵子》。
颜玉皎一开始只觉得此舞过于悲怆凄美,渐渐的,又觉得雄浑壮烈,慷慨激昂,是极美的剑舞。
她不由鼓掌叫好。
却没想到楚宥敛舞完此曲后,默默来到她身边,语气不舍道:“我都已经安排妥当,娘子今晚就走。”
第84章 深夜逃命
云淡月明,良宵美景。
忽而起了风,一时落叶簌簌,有几片飘入颜玉皎的墨发里,那叶子小巧细嫩,分明还青翠着。
颜玉皎抬眸时,神色毫无防备,碧叶与墨发,懵懂又清灵。
楚宥敛手肘撑着树干,低眸瞧了一会儿,反手把剑插进树根,勾起颜玉皎的下巴。
一时呼吸交融,唇齿相依。
颜玉皎顺从地阖上眼。
静默而温柔的气氛,让他们因即将政变而紧张心情缓解了几分。
少顷,楚宥敛微微撤回:“你还记得我之前跪的那个无字牌位么?”
颜玉皎眨了眨眼。
她自然记得。
那日楚宥敛被郯王爷鞭责,她赶去安抚时,发现楚宥敛跪在草堂里,面前有一个无字牌位。
他们还在那里欢爱许久。
也是她第一次于青天白日时,衣衫尽解,腿被掰开,扶着琉璃窗,被撞到说不出话。
提起来着实羞耻。
颜玉皎脸色绯红,错解了楚宥敛的意思,低骂道:“我已经怀孕了!那种事,你想都不要想!”
楚宥敛怔了怔,忙道:“我自然知道娘子有孕在身,我是想说,那是我皇伯伯,先太子的牌位。”
颜玉皎自知误解,脸色更红,有些不好意思,然而深思一二。
“你为何要跪他的牌位?”
楚宥敛转身坐在颜玉皎身,微风拂面,他耳后的发丝被吹得散开——自那日用发坠自伤后,他的发坠就都被颜玉皎收起来了。
楚宥敛无有不从。
戴发坠会显得他精致俊美,但他是为了颜玉皎才装扮的。
“攻打天下时,皇爷爷若是占五分功劳,先皇太子就占三分功劳,其余两分,将帅臣民们共分。”
楚宥敛垂下眼睫,淡淡道:“父王觉得,他无甚功劳,我若登基,岂不是摘了皇伯伯一家的桃子?父王日夜惶恐愧疚,故而自我被皇爷爷密旨确立为皇储之后,他若对我不满,便让我去跪那个无字牌位。”
颜玉皎明白了,低声道:“先皇太子被圣上追封为烈兆帝,寻常人家不能随意摆放他的牌位,所以你们就立了无字牌位?父王实在忠厚老实,确实不如你适合当皇帝。”
“娇娇是在讽刺我心狠薄情?”
“……我可没这么说,但你若这么认为,我也没办法。”
楚宥敛笑了笑。
脸色却淡了下去。
许久,他眸色微茫,道:“你也会觉得,我是窃国者吗?”
颜玉皎不由怔了怔。
一直以来,楚宥敛对夺帝位之事都是势在必得的态度,所以颜玉皎从未想过,楚宥敛心里其实藏着忐忑。
见楚宥敛望过来,她摇了摇头,嗓音清脆道:“这算什么窃国?皇位上坐着的都是你们楚家子孙,无论是谁不都姓楚吗?”
“更何况,圣上身体不好,而嵒朝初立,前朝乱党未除,民心不稳,若是幼子登基,不是太后临朝听政,从而酿成外戚之祸,就是野心权臣挟天子以令诸侯……终究不能安定天下之心,先帝定然也是担忧此事,才会秘密立你为皇储。”
楚宥敛静静地听着,笑道:“多谢娘子排解苦思。”
颜玉皎也笑了笑,托腮道:“这有什么好谢?趋利避害乃人之本性,是如今的情形逼得你不得不夺位。”
又低叹一声:“楚宥敛,事到临头,你若是退一步,便是伏尸百万的代价,你千万不要心软犹豫。”
楚宥敛默了默,支起膝盖,抬头遥望明月,眼中生出些许释怀
。
“君要臣死,臣不想死……那就只能弑君了……”
.
回房收拾东西时,颜玉皎坐在梳妆台前,细细地想着方才的话。
她一直觉得楚宥敛极有魄力,是能正视自己欲望的人,却原来再铜墙铁壁的人也会迷茫脆弱。
颜玉皎摇了摇头。
房内的侍女都被她支走了,四周空荡,唯有轻纱蔓舞。
颜玉皎吸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打开其中一个上锁的首饰盒。
这个首饰盒用红檀木所制,造型华美雅致,里面装着的都是颜玉皎常佩戴的首饰,比如楚宥敛曾赠给她的猫眼石长发簪。
颜玉皎将发簪拿在手中把玩,神情似感慨,又似忧伤。
缘分真奇妙,她初次见这支发簪就心生喜爱,也未曾料到,这竟是她亲生母亲的遗物,也是她拥有的唯一一件遗物。
颜玉皎阖上眼皮,小拇指微动,只听“咔嚓——”一声,发簪前头的猫眼石微微打开了。
长簪竟然是空心的!
颜玉皎好像早就知道簪子的构造一般,从容地将塞在里面金黄色绢布又拿出来看了一眼——这就是她找到的最佳藏圣旨的所在。
任谁也不会想到,能撼动天下局势的圣旨,就藏于一支发簪中。
此时,外面有人敲门:“娘子,马车到了,郎君催我们快行!”
颜玉皎立时把猫眼石合上,而后把簪子塞在首饰盒里,重新上了锁,回道:“好,我这就来。”
话毕,她把首饰盒放入随身的小包裹里,就和樱桃一起坐上马车。
经过前院时,颜玉皎掀开车帘,遥遥与楚宥敛对望。
方才他们在树下已经道别过了,故而楚宥敛此时并没有多言,只是目光随着她缓缓移动。
颜玉皎默默放下车帘,摸着还没有显形的肚子,愁眉不展。
再万无一失的事,也有可能会百密一疏,她本想陪着楚宥敛一起在静澜轩面对,但终究担心孩子。
颜玉皎对这个孩子也很矛盾,她并不想这么年轻就生孩子,可孩子真的怀上了,她也没有特别意外。
被困在禁娇阁的许多时日,她连衣服都无法穿,因为会磨蹭到胸前被吮吸得胀痛的朱色。
楚宥敛做起来没完没了,即便佩戴着避孕香囊,颜玉皎心里也隐隐做好了会怀孕的准备。
可若是楚宥敛出了意外——
颜玉皎也很迷茫,她不知道自己背负着乱臣贼子遗孀的名头,该如何带着孩子活下去……
深夜不易快行。
一行人沿着小道,七拐八拐,稳稳当当地进了密处,四下渺无人烟,草木繁多且低矮。
颜玉皎从车帘缝望了一眼,就被黝黑沉寂的夜色吓到了,赶忙拿东西堵住车帘的缝隙。
直到樱桃牵着夜乌进了轿子,夜乌欢脱地在颜玉皎脚踝蹭来蹭去,颜玉皎的心悸才消了几分。
颜玉皎悄然望向脚踝,发现忘了让楚宥敛把脚链解开了。
但眼下也顾不得这些,她紧紧依偎着夜乌,试图从它强壮的躯体中汲取力量,小声问道:“樱桃,你能看出我们是去哪里吗?”
这一路护送颜玉皎的人,都是楚宥敛的暗卫,忠诚且强大。
他们准备带着颜玉皎暂且歇息在城郊的一处宅院,此宅院建在充满瘴气的树林中,若不识得特殊标记,按照特定路线行走,就会迷路而死。宅子里更是储存了吃不完的粮食和大量的黄金,即便楚宥敛功败垂成,也能保颜玉皎性命无虞。
颜玉皎却有些担忧,以后若是暗卫不肯带她出来,她岂不是就被困在宅院中,寸步难行了?
樱桃道:“小姐不必担心,夜乌认得路,它的鼻子灵光得很!”
颜玉皎挑眉,看了看夜乌:“夜乌果真这般厉害?还能识路?”
她笑着,揉了揉夜乌的狗头,夜乌吐出舌头,似乎很舒服,还晃着狗头要颜玉皎多揉几下。
“这是自然,之前郎君特意让训犬师训练夜乌的识路能力,可能就是等着今天备用呢!”
樱桃羡慕道:“夜乌果真认主,平日里给它喂食的侍从,它都不许他们摸的,却对小姐百依百顺。”
颜玉皎想起狗场主人曾说夜乌唯爱美人的传闻,不由一笑。
正欲说些什么,夜乌却好似察觉到诡奇之处,猛地呲牙,自颜玉皎怀中警惕地站起来,大耳朵微抖了下,立时对着车外狂吠。
颜玉皎怔了怔,又怕又慌:“夜乌这是怎么了?”
就听见马车外一阵骚乱。
有马蹄踏踏声,马匹嘶鸣声,以及暗卫们齐齐抽刀的呵斥声。
“何人至此!快报上名来!”
话音才落,对面那人就道:“我是崔如绪!奉令带着王妃前往另一处宅院,你们都跟我走!”
暗卫首领立时问道:“王爷不是突然更改命令的人,你可有手令或者腰牌?否则,恕我等不能从!”
崔玶摇着扇子,闲闲道:“自然是有的!以我和王爷的交情,你们还怀疑什么?”
说着,又听见一阵马蹄声,似乎有人驱马赶来,将东西递给暗卫首领看了一眼。
崔玶又高声道:“连炿盟的人尾随你等许久了,此地不宜久留,快随我去别的地方罢!”
暗卫首领检查完毕,发现腰牌的确是真的,而崔玶又是楚宥敛好友,没理由坑骗他们。
但暗卫首领历经了无数场血雨的洗礼,已然练就了生死直觉。
他的直觉告诉他——
崔玶有问题!
首领缓缓眯起眼,将腰牌攥紧,而后环视了一圈。
崔玶吊儿郎当地挂在马鞍上,身后只跟着几个骑马的黑衣人,看起来都不太能打的模样。
“请恕我等难以从命。”
暗卫首领布置好手中暗器,垂下眸眼,道:“兹事体大,王爷不是朝令夕改之徒,崔大人请回罢!”
崔玶啧了一声,不耐道:“非常时期,行非常事!你等如此刻板,能为少庸办好什么事?”
暗卫首领沉默不语。
马车里,夜乌已然不吠叫了,只喉咙间呜呜作响,站在车门前守护着颜玉皎和樱桃。
颜玉皎心中微凛,上前抱住夜乌的脖颈:“夜乌,你躲到我身后,无论来者是何目的,我是敏王妃,他们都不敢杀我的,但他们会杀你!”
夜乌假装听不懂,锋利的指甲深深陷入马车底板,死活拉不动。
颜玉皎又怕又恼,抬手给夜乌脑袋一巴掌,道:“你听不听话?不听话改日就把你送回狗场!你再找下一个主人罢!”
夜乌垂头委屈地呜呜两声。
这时,车外的气氛也压抑起来。
崔玶见怎么都说不通暗卫首领,声音渐渐冷下来:“我等奉令迎王妃去别苑,你等却拒令不从,是否有悖逆忘主的嫌疑?来人——”
他身后那几个黑衣人,立时骑着马走近了,重重火把的光芒也照亮了黑衣人们的身形。
暗卫首领浅浅吸了一口气。
这几个黑衣人皆手持两米长戟,骑的马匹矫健强壮,且都穿着盔甲,显然都是一等一的高手!
千钧一发之际,
颜玉皎推开车门,高声道:“崔兄弟,你是奉谁的令要迎我走?”
崔玶眯起眼,一抬手。
那几个黑衣人勒住缰绳,停在原地没有再前进。
崔玶浅浅笑着,依旧是那副皮白面嫩的风流模样:“还是嫂嫂聪慧,我在这儿说了半天,这群蠢货没一个听出来的。”
颜玉皎紧紧护住腰腹,心道崔玶也是无耻,明明是他句句都在暗示是楚宥敛的命令,却骂别人蠢货。
她想了想,道:“果真有连炿盟的人尾随吗?”
崔玶轻叹一声:“这是自然,嫂嫂的娘亲和表兄都不放心嫂嫂,派了不少人在后面跟着呢。”
颜玉皎双眸一亮,立即想推倒一个火把,火烧此地,引起注意。
崔玶已经察觉她的心思,压低眉眼,厉声道:“我等奉皇令,来迎敏王妃前去皇宫暂住!”
“违令不从者
,斩!”
话音才落,暗卫首领手中的暗器就甩了出去,夜深辨不清轨迹,只听得噗噗两声。
然而定睛看去,暗器终究没有扎在崔玶身上,而是被崔玶甩出的树叶挡住了,扎在草丛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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