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用眼睛比划你脸到底有多大。”
“……”
好吧,小丑竟是我自己!
陶铁扭过脸不想说话了,伤自尊了。
北风呼呼地吹。
陶铁跟在车旁气呼呼地跑。
空气中都是委屈的味道。
过了一会儿,关小言开口说:“我今天接了个活,需要做十人份的八道菜,菜都在后头背篓里,你安排下时间,明天下午四点半前做好。”
话落,关小言觉得自己的语气貌似太生硬了,想要马儿跑不能不给马儿吃草,于是她软和几分:“等菜炒好了,我带你回家吃席。”
陶铁:……
他是这么简单两句就能哄好的吗?
当然是啦!
“好的小言,我明天请假。”陶铁转过头笑嘻嘻。
关小言深深叹服。
――
回到小洋房,关小言先和关磊关义说了钱婶子去世的消息,又和陶铁讨论了下明天要做的八道菜,最后迈着疲乏的脚步上楼休息。
第二天一大早,连一向觉少醒得早的白老太还没起床,关小言便骑着二八大杠,风风火火的先去农贸市场排队买了五斤大骨头,然后去同事苏心凤家请她帮忙跟领导请假。
等她忙完所有事赶回来时,正好和从厂子做早饭回来的陶铁前后脚回到小洋房。
陶铁怀里捂的鼓鼓囊囊,见着关小言立马喜滋滋的冲人招手:“小言快来,我带了早饭回来。”
说着,他从衣服里掏出十个大肉包,十个白面馒头,十张饼子,外加一饭盒的玉米粥,这还没完……
他腾出手,从左裤兜里掏出一包萝卜干,右裤兜里掏出两枚咸鸭蛋。
关小言看得目瞪口呆:……这是去上班的吗?这是去进货了吧!
“这都是有定额的吧?你怎么拿回来这么多?”偷吃偷带一两个正常,这偷拿回来这么多,正常吗?
关小言表示怀疑。
陶铁一脸聪明相说:“他们不知道,我故意把肉包子和馒头做小,肉也放得少,面发得大,蒸出来和平常一样,这样省下来的面和肉都是我哒!再说了厨子不偷,五谷不丰,我凭本事省的粮食,靠智慧做的肉包,凭啥不能带回来!”
关小言:“……”
得亏如今这人不常去食堂做早饭,不然厂子都要被他搬空!
陶铁把咸鸭蛋塞进关小言手里,悄声说:“这是领导吃的咸鸭蛋,你尝尝看好不好吃,好吃我下回还给你带。”
关小言沉默片晌,迟疑:“……这不好吧。”
陶铁大手一挥,一脸无所谓:“没事,领导又不数,要是他们查,我就说都被厂长吃啦。”
关小言:“……”你可真是“大聪明”!
关小言低头看看手里的咸鸭蛋,又瞧瞧桌上的肉包,带都带回来了,咋办?
吃呗!
于是,关小言也不纠结了,从饭盒里舀出两勺玉米粥,把咸鸭蛋往桌上一磕,就着油汪汪的咸鸭蛋喝粥。
啧,不愧是领导特供,这咸鸭蛋真好吃!
“小言,我跟张大胖说好了,中饭晚饭他做,我烧夜宵,这样我就不算请假,算调班,有工资,小言,我说我能不能干?”陶铁托着下巴笑嘻嘻表功。
关小言喝粥的动作一顿,心里翻了个大白眼:……能干,你最能干!
见关小言没有反应,陶铁扭扭身子又说:“小言,咱啥时候回乡啊?”
关小言:“……??不是说好等你把菜做好带你回去吗?”
陶铁眼神闪烁着支支吾吾说:“嗯呃……昨儿我听关磊说,乡下吃席都是白天,晚上不吃……”
关小言都被逗笑了,“你觉得我在画大饼忽悠你?”
“没有!”陶铁声儿挺高,但语气听着――没错,我就是那个意思。
“……”
关小言又笑了,不过这次笑得有些咬牙切齿。
她上下打量,心道不愧是饕餮,在吃的方面满肚子鬼心眼,谁都比不上他。
“行啊,你想回就回呗,等会儿我带小宝回去,大概需要去帮忙,正好小宝没人带,交给你。”
“好的呀!”陶铁一下子乐开了花。
他还没吃过丧宴上的菜呢,也不知道好不好吃?嘻嘻。
关小言面无表情看着呲着个大牙傻乐的男人,冷声警告:“你等会儿要是敢在人家丧席上咧着个嘴傻笑,看我不把你牙打掉。”
陶铁:……!!
他默默合上嘴巴。
――
吃过早饭,和白老太打了声招呼,一家三口踏着二八大杠回乡去了。
关小言坐在车后座,怀里搂着昨天带回去的背篓。
关小宝斜坐在前头的大横杠上,小身子扭啊扭。
陶铁被晃得差点冲沟里去,拍一巴掌怒道:“你晃啥晃,身上有虱子啊!”
关小宝扯着嗓子叫唤:“屁股硌,我难受。”
陶铁一惊:“没硌着小雀吧?”
“没有。”
陶铁脸上的紧张顿时没了:“没有你晃啥,等硌着小雀你再动,刚才差点把老子车头拐沟里去,你是不是想别人也去咱家吃席啊?”
关小言听着前头越说越不像话,伸手拧了人一把,斥道:“在孩子面前胡说什么,等会儿回去别在别人面前张口瞎说,听见没有?”
陶铁一下子被骂蔫了,闷闷应一声,很快又不服气说:“你咋光说我,关小宝比我还笨,你也要教他别乱说话。”
关小言一视同仁:“你们俩都注意,上了人家门,该说的说,不该说的别说,还有把你俩要去吃席的笑脸收收,小心惹了人家不高兴被赶出来,别说屁都没得吃,被打一顿算活该。”
陶铁、关小宝心一紧:……打一顿倒是不怕,吃不了席确实很严重。
都是头一回参加别人丧席的父子俩真诚求教:“那我们应该咋做?”
关小言思考了一秒,现教也来不及了:“多看看别人,别人咋说你们咋说,别人咋做你们跟着学。”
父子俩满脸郑重地点点头。
车头很快拐进村口,一路“铃铃”声到了家门口。
关小言利索地从后座上跳下来,推开虚虚掩着的院门,催促人先把自行车推进去。
父子俩一起够头张望隔壁已经搭好棚子的院子,赶紧亦步亦趋追上关小言。
这个点儿,王素芬和关铁正都不在家,王素芬肯定是去隔壁帮忙了,关铁正估计还在地里带着人干活。
关小言吩咐陶铁把车停放进杂物间,把门锁上后,她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又看看父子俩的,确定没什么不合适后带着俩人去隔壁。
看着近在咫尺的大门,关小言不放心的再次提醒俩人:“进去后严肃点知不知道?”
父子俩连忙捣蒜般点点头:知道知道,跟着学嘛,他们会。
“呜呜呜……”
门口来了人,钱婶子的大儿媳妇闻声哭着迎了出来。
如今年景好了,老百姓最会看势头,过去上头禁止封建迷信丧事不许大操大办,而今形势渐好,钱婶子她儿子儿媳也开始披麻戴孝了。
因为钱婶子走得突然,她几个儿子一商量,决定给老娘风光大办,以此弥补心中哀痛和遗憾。
所以“乡巴佬”父子俩一进院门就惊呆了――
大门两边全是白茫茫的纸花,一口黑乎乎的棺材正冲门口张牙舞爪……
第一次正式参加丧事的关小宝被吓得一哆嗦,立刻抱上亲爹大腿:……
只见过死人没见过装死人棺材的陶铁同样一哆嗦,反手揉搓儿子头发:……
“呜呜呜……”
“呜呜呜……”
钱婶子的几个儿媳和女儿哭着迎了出来,声音越哭越大,肝肠寸断。
陶铁和关小宝眼睛瞪大如铜铃:这……咋这么滴吓人!
看来今天这席不好吃呐!
陶铁与关小宝默契对视一眼,深吸一口气,脸上带着破釜沉舟的决心。
“哇哇哇哇……”
“呜呜呜呜……”
父子俩学着钱婶子的几个儿媳妇半捂脸抹眼睛。
大的嘴里跟着学:“我的娘哎,你的命咋这么苦……”
小的嘴里跟着叫:“我的亲娘哎,你咋走得那么急……”
亲娘本人。关小言:……?????!!!!!
钱婶子儿媳妇和女儿都看呆了,忘了哭,就这么带着三分迷茫,三分震惊,再加四分尴尬,看着隔壁家的女婿外孙哭她们家的老娘。
我的乖乖……
这哭得比她们孝子贤孙都伤心。
关小言身子僵住,不可思议瞪着那父子俩,生生倒吸一口凉气。
她是让他们和人家学,可她是想让俩人学别人咋吊唁的,没让他俩跟人主家学哭丧啊!!!
关小言脚趾扣地,恨不得当场有个地缝能钻进去。
钱婶子的大儿媳妇作为老大,自己脸上的泪还没干呢,被一马当先的推出来,干巴巴地劝人:“别、别难过,我婆婆要是还在世,也不愿看到你们这么伤心……”
其他几个儿媳仿佛也打通了任督二脉,齐齐跟着劝:“是啊,我婆婆要是知道你们把她当亲娘,肯定高兴,快别哭坏身子。”
“别哭了,别让娘走得不安心……”
“呜呜呜……娘啊……”父子俩越哭越大声,别人越劝他们越来劲。
关小言沉默地看着眼前场景,只觉得自己应该把刚才那顿早饭吐出来。
吐出来是不是就不会吃人嘴短把人带到乡下来了?
关小言出神地想着,后悔着。
“哎呦,这是咋了,谁来了哭得这么伤心?”在后面都能听见前头动静的王素芬“哒哒哒”跑过来,准备劝劝人。
也不知道是哪个亲戚,哭得这般伤心,作孽哦!
钱婶子的几个儿媳看到跑过来的王素芬不约而同松口气,像扔烫手山芋般同时后撤一步,迫不及待说:“婶子你快劝劝你女婿外孙吧,他们哭得太伤心了。”
王素芬:“……??”
啥?哭的是她家的作孽玩意儿?!
王素芬一脸懵走过去,第一眼瞅见一脸生无可恋的闺女,第二眼瞧见抱头痛哭的外孙和女婿。
王素芬:……
王素芬木着脸看着。
哭得这么难过,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她王素芬死了呢,呵呵。
她面无表情走过去,挤出一抹皮笑肉不笑,向大家解释:“呵哈哈,我家这俩孩子重感情,平时踩死一只蚂蚁都心疼得不行,更别提你们天天日也见夜也见的娘了,昨儿冷不丁听人没了,恨不得连夜赶回来,只是孩子小,我让他们别折腾,这不今儿一大早着急赶过来,呵呵哈……”
钱婶子的大儿媳妇听着耳边一声叠一声,一声还比一声高的哭娘,心头毛毛,赶紧接过话:“嗯嗯,他爷俩都是心善的人,婶子你快劝劝,别哭坏了身子。”
王素芬心里暗呸一声:呸,哭坏了才好,看以后还敢不敢乱哭坟!
脸上挂着欣慰的笑,一把拽起嚎得嗷嗷的父子俩:“走,去拜拜,送你们钱婶子、钱奶奶一程。”
呸,俩丢人现眼的东西,走去看看清棺材里躺的是谁,是不是她王素芬。
四周都没人哭了,陶铁和关小宝悄悄漏出点指缝偷瞄关小言。
她们都不哭了,他们也可以不哭了吧?
关小言:……
王素芬亲自领着这对糟心父子俩拜过后,钱家大儿媳妇果不其然留人说:“一会儿留下吃午饭。”
王素芬一听连忙推辞:“不了不了。”
钱婶子的大儿媳是个挺会做人的,她一把拉住王素芬真心说:“婶子咋还见外呢,小言他们一大早赶回来给我们帮忙,不吃饭我们怎么过意的去。”
王素芬又连忙说:“都是左邻右舍的有事搭把手正常,等会儿小言她爹过来吃饭,孩子们就不过来吃了,家里有饭。”
大儿媳妇假装板起脸:“婶子你这是看不起我家?”
王素芬笑笑:“哪能啊,这不是……”
“婶子你别拒绝了,就冲他爷俩为我婆婆哭得这么伤心,我也得请他俩吃完送我婆婆的最后一顿饭。”
“……”
王素芬还有什么好说的,她脸都丢尽了。
陶*铁父子俩在一旁听得心情跌宕起伏,还好最后得偿所愿好开心。
俩人激动地互相抱了抱,看来哭娘没学错!
自觉丢了个大人,王素芬也不去后面忙活了,心里气冲冲地领着三人回家,一进门,虎目一瞪便开骂:“我哭你奶奶个腿,你俩是兄弟嘛一块儿喊娘,里头的人是你们亲娘嘛就冲着棺材瞎叫唤,不知道的还以为我王素芬躺在那儿呢,气死我了!”
“还有你关小言……”骂着,王素芬将枪口对准女儿:“你就站着不动光看,不知道把他俩拉起来呐?你说说你咋找了这么个没脑子玩意儿,生了个糟心东西,一会儿全都给我滚去隔壁帮忙,别想吃人家白饭,吃完滚蛋!”
关小言被喷一脸唾沫:……
“王婶子、婶子,你在家吗?隔壁有事找你……”门外,一个男人站在两家院墙边倾着身子叫人。
“哎,来了来了。”王素芬川剧变脸般快速收起脸上怒容,回头警告地瞪了一家三口一眼,急匆匆走了。
关小言继续瞪这一大一小,心塞极了:“等会儿你俩哪也不准去,就坐在门口等着喊你们。”
说完关小言扭头就走,不想和这俩货再呆在一起了。
一大一小面面相觑。
小的拽拽亲爹的手,怯怯问:“爸爸,我们不是哭了吗?”为什么还要干活才可以吃席?
要不怎么说是亲父子呢,大的立马明白小的意思,一样的眼迷茫:“不知道,听你奶的意思好像是我们哭得不好。”
“那咋办?”小的很忧伤。
大的指指门口,手一摊:“没办法,只能干活了。”还是劳动最可靠!
小的认同点头,小嘴一撅:“哼,眼泪是最没用的东西!”
父子俩并排挨着敞腿坐在大门口,一边托腮瞅路人,一边心累叹气。
隔壁院子一角,王素芬和钱婶子的大儿子正在说话。
“咋没找到人呢?”王素芬压低大嗓门问。
钱婶子她大儿脸上满满惆怅,眉头死死夹紧,再加上亲娘去世突如其来的打击让他比平常沧老不少。
他声音带着疲惫与明显的焦躁:“我家老二过去的时候没见着人,后来找熟人一打听,才知道人去隔壁队帮整红事席了,那家今儿娶媳妇。”
王素芬愣愣地叹息一声:“唉,事儿咋都凑一块儿了?”
“还说呢!”钱婶子家老二站在一旁,拔高嗓音忿忿不平:“昨儿今儿我腿都快跑断了去找整红白事的大师傅,不是凑巧有红白事跟别家约好了,就是手扭了举不了勺。附近十里八乡认识的大厨我已经全找遍了,再找就要到隔壁县去找了,我倒是愿意去,可人家愿意来不?再说这马上亲朋都要来了,时间上也赶不及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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