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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招娣木着脸接过自家大碗，不满看着只有浅浅半碗的蛋炒饭，心疼的只敢在心底狂吼：三毛钱就买这么点玩意儿，抢钱的黑心货，看她下次不找人来抓走！
吴招娣气哄哄地揪着谢小毛耳朵回家。
关小言望着吴招娣阴沉的黑脸，心头一咯噔，化为凝重：看来明天这个地方不能再来了……
关小言感觉一阵心累，她注视着最后一份蛋炒饭出锅，突然开口：“把东西收收熄火回家吧。”
“啊，不等人啦？”陶铁一愣，诧异问。
“嗯，不等了，回家再说。”关小言揉揉眉心疲惫。
东躲西藏，她有点想放弃了。
陶铁不懂关小言怎么忽然要走，他不解地封上炉子。
“咦，你们这是要走了？”谢永娟从拐角出来，身后跟着四五人，各个手里不是拿着碗就是拿着盆，只听她爽朗说：“我还带人来买蛋炒饭呢，咋的，卖光了？”
关小言精神一振，刚才的颓然一扫而光，精神奕奕说：“有呢，各位是要加肉丝还是不加肉丝？”
扭头又朝陶铁催促：“快，把炉盖拿了，别让火熄掉。”
陶铁都有点跟不上关小言的节奏了，“哦哦”两声，手忙脚乱取炉盖。
谢永娟站在一旁，像个主人般介绍：“这蛋炒饭可好吃了，舍得放油，一粒粒米饭又香又软上头还裹鸡蛋，尤其是那肉丝，又嫩又香，全是真材实料，刚才你们在我家也瞧见了，里头多少肉啊，虽说三毛但不要粮票，一点都不亏。”
“嗯，在家就闻到了，的确很香，同志，给我炒五份带肉的，今儿让家里开开荤。”还穿着机械厂工服的男人举起自己比脸还大的大钵钵，明显有备而来。
“哎耶妈呀，明子你可真大气，跟我家孩子爹一样，顾家对媳妇孩子好！”谢永娟竖起大拇哥，夸赞的话跟不要钱一般往外撒，顺带夸夸自家男人。
“永娟，我就来一份，尝尝鲜。”一个衣着朴实的老头接话。
谢永娟扬着笑，熟稔道：“赵师傅你看你，你可是厂里七级工老师傅，平常车间工作多辛苦，吃一份哪够，不得来个两份补补呐。”
“哈哈行，听你的，来两份加肉的。”赵师傅被逗得一乐，大手一挥展示老头不差钱。
谢永娟同样竖起大拇哥，冲老头拍马屁：“啧啧，瞅瞅，赵师傅就是大气！”
接下来，谢永娟凭借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成功卖出十五份蛋炒饭。
一旁收钱的关小言都震惊了，那颗半死的心又活络过来。
“呲哩擦啦”油锅响，陶铁炒好一份又一份蛋炒饭……
等大家端碗离开，谢永娟环胸倚靠在关小言身侧，毫不认生地撞撞她肩膀道：“大姐，瞧我给你拉来多少生意。”
被叫“大姐”的关小言也不计较，眉开眼笑：“嗯嗯，你好厉害！”
谢永娟脸上笑容一滞，整个人充斥着不乐意，谁要两句干巴巴的夸奖呀，这人真不会做生意。
谢永娟站直，不得不把话挑明：“大姐，我刚为了帮你拉生意呦，分了不少蛋炒饭给他们试吃呢，不然这些人咋会跟我来？”
关小言眼神一动，闻弦歌而知雅意，立刻笑盈盈说：“瞧我都忘了，快快快再炒一份蛋炒饭，多加肉，感谢妹子。”
谢永娟满意了，飞快从挂在肩上的布袋里掏出一个铝饭盒递过去，整个过程行云流水。
关小言：“……”这是有备而来呀。
关小言摩挲着下巴，审视的目光打量着站在锅前认真等蛋炒饭的谢永娟。
“哐哐哐”，动作超快的陶铁已经在盛蛋炒饭。
关小言收回视线上前，小声说一句：“妹子，谈个合作？”
“……”谢永娟转身的脚步一滞，莫名其妙看向她：“合作？啥玩意？”
关小言把人拉到角落，手指陶铁示意说：“这蛋炒饭好吃吧，你不知道其实他做菜更好吃，我看你人脉多，不如咱们一起合作，你帮我推销拉人，我给你分成。”
关小言越说声音压得越低。
谢永娟越听越心惊，目光左闪右闪，最后定格在巷口，声音低若似无：“多少分成？”
关小言唇角微勾，凑近谢永娟耳边：“算人头费，一份一分钱。”
谢永娟闻言，目光瞬时收回，拉开距离道：“我要回家了，我娃还一个人在家呢。”
关小言措手不及：“啊……”
“诶，咱再商量商量嘛……”关小言急得招手呼唤。
谢永娟回头，诚挚建议：“大姐，我看你也不像会做生意的，要不还是找街道申请个厂专心打打临时工吧，犯不着每天担心受怕，承担这么大的风险。”
关小言：“……？！”
她把话默默回味一遍，心头一哂，脸爆红，好在隐藏口罩底下谁也看不见。
谢永娟迟疑了一下，又劝：“大姐，要是为几块钱被抓了，我都替你亏得慌，更别提我就一分钱的分成……”
关小言呼吸窒住：“……”
瞧瞧，人家多会说话，嫌分成少还把话说得那么好听，一点不伤和气！
是把搞销售的好手！
是人才就得抓住，关小言立即谈判：“妹子，咱小本经营，积少成多，这样吧，一份菜我给你算一分钱的提成，另外我每天免费送你两道菜，但你必须保证一天最低拉到十个客人，如何？”
谢永娟耳朵动了动，把话听进心里并思考：十个人就是一毛钱，但一个人未必只点一个菜，那就不止一毛钱，最最重要的是每天白送两道菜！！
谢永娟眼睛亮了亮，蛋炒饭炒得这么好吃，做菜手艺绝对差不了，不花钱白吃，天上掉馅饼的大好事啊！
谢永娟努力压住心底呼之欲出的兴奋，矜持说：“可以，但每天送的菜你不能拿咸菜叶子糊弄我。”
关小言扬唇笑了笑，将主动权重新掌握在自己手中：“当然，看你拉客的表现，若是效益高，每天送大荤菜。红烧肉、狮子头、红烧鱼……都有可能。”
谢永娟瞳孔慢慢放大，一拍大腿叫：“为了红烧肉我拼了。”
“那明天还是这个时间、这个地方，咱们再商量。”
“好。”
目送谢永娟气势如虹离开，关小言神清气爽地大手一挥：“收东西，回家。”
她为她的生意开辟出一条新的活路啦！
――
踏着落日的余晖，二人慢悠悠踩着三轮车回到小洋房。
屋子灯火通明，平常无事不开的大灯亮得晃人眼。
关小言瞧着不大对劲。
果然，屋里传来一个男人的笑声和关小宝吵闹的说话声。
不等关小言二人进门去看是谁来了，丁爱山主动走出门。
他眼眸深沉地盯着陶铁身后的三轮车，脸上的笑容敛起，语气严肃：“你们进来。”
关小言心跳漏了一拍，直觉情况不好。
如她所料，等他们一进门，白老太飞快把关小宝拉进厨房，还把门给关上，仿佛他们是洪水猛兽。
关小言：……
丁爱山好似没看见此幕，开门见山问：“三轮车是干什么的？”
关小言：“……”
她被丁爱山这种直截了当的军人作风整懵了，都不给她个时间想借口的嘛？
还不等关小言寻思如何敷衍，一旁的陶铁实话实说回答：“卖蛋炒饭的。”
关小言不敢置信看向他：……他以为他们做的是啥值得骄傲的活计吗？也不怕被骂？
果不其然，丁爱山拿起手边的公文包砸向陶铁，汹涌的怒气喷薄而出，破口大骂：“胆大包天的狗崽子，居然撬社会主义的墙角……”
关小言虎躯一震，默默垂下眼睑，不愧是老革命、老党员，骂人的角度都深入。
陶铁一掌拍下袭面的公文包，再一抬脚把包踢到厨房边，动作利落，神色无所畏惧：“关你屁事，你是社会主义啊？”
“……”丁爱山咬牙，一字一顿说：“我、是、党、员！社会主义的一员！”
陶铁嗤笑：“你一个小党员凭啥代表大众讲话。”
“……国家明文规定不许私下交易，你在破坏市场经济！”丁爱山厉声道。
陶铁不屑：“呦，我卖点蛋炒饭就破坏经济了，那要你们这些当干部的有啥用，不如让我这个卖蛋炒饭的上。”
丁爱山气得头顶冒烟，不自觉被带跑偏：“呵，还你上？你懂个屁！”
陶铁阴阳怪气：“我懂卖蛋炒饭破坏市场经济。”
“你……”丁爱山气得心肝闷疼，拿手指着人说不出话来。
关小言简直叹为观止，她一直知道陶铁这兽胡搅蛮缠厉害，却不晓得他打嘴炮的功夫已经堪比高射炮，噼里啪啦射出的全是“子弹”。
关小言忍不住拉拉陶铁衣摆，提醒他悠着点，可别把人气出个好歹来。
谁知就这么隐秘的动作，被丁爱山抓个正着，他目光转向关小言，语气态度好了不少，神情温和问：“小言，你和孩子是生活中遇到什么困难吗？若是有什么难处一定要跟我说，咱可不能头脑一热犯错呀！”
关小言：“……”
她再次感觉到语言的魅力，这可比大声斥骂让人羞愧多了。
关小言摇摇头尴尬：“没有。”
丁爱山嘴角上扬，语气亲和：“没有就好。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卖蛋炒饭肯定是那混不吝的主意，小言，你别跟着他胡闹，这可不是小事，我刚接到通知，最近又开始严查了，被抓到倒买倒卖的通通送到农场开荒去。”
关小言心口一抖，被丁爱山那别有深意的目光看得寒毛直竖。
陶铁看不惯丁爱山威胁关小言，往前一挡要说话，丁爱山翻了个大白眼，抢先说：“你快闭嘴，我不想听你说话。”
陶铁：“……”
丁爱山仿佛点到即止，不再揪着话题不放，去捡了自个儿的公文包，然后进了厨房。
陶铁觑着厨房方向，和关小言小声说：“老头子就是吓唬你，别怕，咱们想卖蛋炒饭就卖，就算真被抓去农场也没什么大不了，我力气大，你的活我帮你干。”
关小言：“……”倒也不必如此劝人。
关小言抬眸深深地望向厨房，眼底泄出迷茫，她分不清最近严查是丁爱山唬她的，还是真有其事。
但此刻，需要她做出决断的时候到了……
第76章 素芬心疼
吃过晚饭丁爱山就走了，丢下一把钱票，再三叮嘱二人不许知法犯法。
此刻夜深人静，关小言握着那叠钱票，在二楼来来回回焦灼踱步。
咋办？明天还去不去找谢永娟？
她本来计划把生意由明面转入地下，让谢永娟去发展客户，以后提前预订菜品，在小洋房炒好后送餐，降低风险。
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有心人察觉不对，万一被举报抓了……
关小言头大如山，脑门一抽一抽的胀疼。
是不是真的要严查？
在小客厅里转了几个来回，她决定不能自己独自烦扰，于是进屋把陶铁揪出来。
“你对丁首长说的事咋看？”关小言语气带了几分急促。
陶铁打个哈欠，不慌不忙地问：“啥事儿啊？”
“就是严查的事儿呀！”关小言恨不得上手拧人，严肃脸道：“要是这事是真的，摆摊的活计咱们暂时不能干了。”
陶铁不以为然说：“你听他忽悠你，小言，想干就干，我老早就计划好了，被抓了大不了咱逃回老家。”
关小言一顿：“谁老家？”
“我老家呀！”
“你老家在哪儿？”
说到老家陶铁就激动了：“我老家在山里头，那地儿可好了，夏天露天睡凉席；冬天住山洞铺几层稻草，野猪肉随便吃，老鼠洞随便掏……等过个二十年再让小宝出来找对象，咱俩继续窝在山里住着养老……小言，你觉得咋样？”
陶铁眼睛忽闪忽闪，亮晶晶地盯着关小言看。
关小言打了个激灵：说实话，她觉得不咋样。
本来很犹豫呢，现在……她得安分守己等等，那日子听听都可怕！
“我决定了，暂时不摆摊，再等等。”
“啊？”陶铁先是意外，后又失落，争取说：“小言你再想想？”
“不用，我已经想得非常清楚了。”关小言果断回绝。
“哦……好吧。”没能把人哄回山窝窝老家的陶铁沮丧垂下脑袋。
――
“啥？你说你不干了？”
后弄里，谢永娟的声音忍不住拔高，格外激动说：“你这人咋这样？明明说好又反悔，我都跟我当家的说好了，今天就替我去厂里发展人头，早知道你是这样的人，我才懒得费工夫。”
谢永娟越说越生气，都不想在这儿呆了。
关小言赔着笑脸，拉住人好声好气解释：“不是不干，是我得到消息最近要严查了，咱先避避风头。”
谢永娟闻言冷静下来，但怀疑的目光不停扫视着面前将脸捂得严严*实实的人。
“我看你就不是诚心合作，到现在还捂着脸，你给我句准话，合作的事还能不能干，要能干你把脸露出来给我瞧瞧。”
“……！！”
关小言猝不及防心里一惊，清楚谢永娟这是不相信自己。
也是，趋利避害是人天性，她自己还防着别人怕被捅刀反手举报呢，谢永娟自然也怕。
关小言垂眸，正所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即使现在不合作，但以后有机会，她是个当销售的人才，先打好交道，留个面子情，以后凡事好商量。
思索几秒，关小言痛快地将口罩摘下。
谢永娟看着关小言那犹显年轻的脸蛋，眼底闪过一丝诧异，紧接着眉毛越拧越深。
好家伙，明明是个小姑娘，还听自己一口一个大姐叫着，也不纠正她，就这么占便宜！
关小言长得面嫩，小时候上学毕业上班，王素芬基本没让她干过啥重农活。
而谢永娟皮肤偏黑，从小被她妈送去乡下亲戚家，在乡下没少干活，等到要嫁人的年纪才被接回来，也就是嫁人后养了几年才稍微好点。
所以谢永娟压根没看出来关小言是个孩子妈，而且她俩孩子还差不多大。
“啧，我说妹子你胆子也忒大了，小小年纪就跑出来卖蛋炒饭，昨天围着炉子炒饭的是你爹吧，看起来一点不显老，有门做饭的好手艺，你和你妈有福气……”谢永娟竖起大拇哥，满口夸奖。
关小言：……
她不知道是该自己气找了个老男人，还是笑自己看着脸嫩年轻好。
关小言解释一句：“他是我孩子的爹。”
“……”
这下轮到谢永娟尴尬了，即使从小寄人篱下会看眼色会说话，现在也有一瞬间的麻爪，索性她也不是啥脸皮薄的人，立马改口：“还是你和你娃有口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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